消夏宴后,忙碌的日子又过了十几日,宝曦带着钱管事、仁济堂京兆府分号的钟管事等一行六人去了城郊新建的药庄子,见到了大虎叔,哦,不对,现在是大虎管事了。

    当初随安王府回来的二十余名京郊流民,早已在药庄子安了家,与仁济堂签了工契,在庄里做着不同的活儿。大虎叔也被提拔成了药庄子的管事,管理庄内的庶务。

    此地药庄子,复刻了宝曦嫁妆中,京兆府和江宁府两地药庄子的种植管理方式,只是栽种的药材品类与两地不同。

    此地种植的药材有黄芪、甘草、枸杞子、肉苁蓉、苍术、赤芍、黄芩、柴胡、党参、白藓皮、桔梗、款冬花等二十余种,这些药材更能适应西北地区的气候和土壤条件。

    宝曦对药庄子的运作拥有极丰富的经验,再加上从京兆府和江宁府调过来的药农,专门打理各类药材,也不要宝曦花太多的心思了,只定期巡查即可。

    当然,因着江宁陈家的医馆和药材生意遍布大盈境内,平日各类药材耗费颇多,药庄子也欢迎附近村庄的农人来学习药材种植,药材种成了,只要品质过关,仁济堂会以市价收购,农人们也能多一份进项。

    巡查药庄花了三日,各类事务理顺后,宝曦一行又回到了安王府中。

    “这眼瞅着就要到中秋了,王爷怎得还不回来。”

    麒麟院正房,陈嬷嬷眯着有些昏花的双眼,坐在门廊下,边纳着鞋底边嘀咕。

    “娘娘昨日收到王爷的来信,军中的事务甚多,似乎说中秋不回来过了。”坐在陈嬷嬷身旁的小丫头飘絮停下来手中的针线活儿,小声地说着。

    陈嬷嬷闻言后不语,心中犯愁,这成婚后的第一个团圆佳节,夫妻俩分隔两地,这可不是甚好兆头啊。

    殊不知,宝曦家来当天就收到了秦州的来信,元衍亲笔所书,草场的事棘手,他与舅父都无法赶回来京兆过中秋了。信中万般无奈,对宝曦述衷肠,又是愧疚又是思念。

    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还未试过分开真么久,宝曦念着元衍也是念得紧,山不就我,我就山。这有何难?宝曦当即决定,翌日跟着安王府往秦州军中去的物资队,一同前去,就去秦州过中秋吧。

    小书房内,宝曦提笔写完中秋的礼单,又在送去军中的物品单子上添了几样,刚搁下笔,就听见柳枝急急忙忙的声音:“娘娘!这回去秦州的行囊收拾好啦,您瞧瞧这单子,物什可是尽够啦?”

    宝曦接过柳枝拟好的行李单,略看来几眼,抬了抬眉说到:“臭丫头,咋咋唬唬的!成药不够,还得添些。唔,给燕将军的衣物还差些,不是新做了一条黑狼皮大氅?给燕将军带上。其余的你与墨菊商量着,看看再添置些什么,她心思比你细,你虚心与她好好学。”

    柳枝撇了撇嘴,声音低落了几分:“知道了,那奴婢现在就去找墨菊商量。”

    自打上回娘娘找自个儿谈过心,柳枝行事便规矩了许多,改了不少急躁的小毛病,后来娘娘把墨菊提上来一等丫鬟的位置,柳枝心中犯愁啊,在娘娘心中,自己头一份的位置是不是岌岌可危啦?

    太难啦,做第一丫鬟太难啦!

    永熙二十年八月初一,天高日朗,宜出行。

    一辆朴素的驷马高车混迹于安王府的物资护送队伍中,出了京兆府,一路往西北方向的秦州而去。

    五日后到达秦州城内,先前有押送物资的随行侍卫先一步到军营中送消息,可惜元衍和燕云飞都不在军中,便由镇守军营的穆将军前来迎接王妃。

    宝曦不欲声张,并未在秦州城内停留太久,和几个丫鬟简单地用了一碗索饼,隔着马车与穆将军寒暄了两句,便跟着物资队前往城郊的军营。

    西北大营距离秦州城约莫二十里路,快马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达。

    宝曦一行在下晌到达,物资队伍直接进了营中,而西北军中规定女子不得入内,宝曦和几个丫鬟便安置在离军营不远的一处一进小院中。

    这处一进小院是按着朝廷规制,配给平羌大将军元衍的,因着元衍要么歇在军中大营,要么就家去京兆安王府中,小院一直以来无人居住,如今略显破败了。

    宝曦也不介意,先安排随行的两名侍卫把马车上的物什卸下,再吩咐墨菊、柳枝和另外两个婆子开始洒扫归置,最后自己一个人在院中转悠起来。

    严格说起来,小院只能算是几间四梁八柱围起来的土胚房,房子低矮,房顶木梁上铺了一层干秸秆,正房内盘了土炕替代木床,也没什么家具摆设,极其简陋,显得空荡荡的。

    不到半个时辰,几个丫鬟婆子就把正房收拾得焕然一新。

    土炕上先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秸秆,再盖上两层细棉布,最后一层折枝莲纹织锦,织锦四边上还垂着五彩流苏,瞧起来竟别有一番野趣。

    宝曦靠着两个引枕躺上去,舒适喟叹:“唔,软硬适中,不错。”

    因着没有案几,墨菊把两个空置出来的黄花梨木箱笼并放在炕尾,放一些杂物。

    柳枝搬来两个半人高的树墩子,稍刮去表面的不平和倒刺,铺上一张从吐蕃换回的黑白羊绒方巾,树墩子变成了可以坐人的圆墩。

    屋内熏上元衍喜爱的甘松香,摆上几捧野花,宝曦忍不住噗嗤一笑:“实在是别致得很!”

    “娘娘,穆将军来了。”墨菊从外院中进来,回禀宝曦。

    “好,我稍后便到,你先带他到东边那屋子坐会,上盏清茶和果子吧。”宝曦回到。

    东边屋子内,大门打开,西下的残阳照进屋内,给坚实的土胚房镀上一层红金色。

    “末将穆子桂拜见王妃娘娘。”只见穆将军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颔首行礼。

    “将军快快请起,坐下说话。”宝曦和煦地说到。

    “王爷和燕将军还在草场那边,收到王妃过来的消息,今日一早末将已派人去知会王爷,想必晚间就能赶回。”穆将军颇有些拘谨,生硬地说了一句。

    面对着比自己年纪小了不少,却又尊贵无比的王妃,穆将军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留守军营的将士中自己品阶最高,只能硬着头皮过来了。

    宝曦也瞧出来他的尴尬,主动挑起话头:“王爷从前提过将军好几次,将军曾为王爷挡过致命一刀,安王府一直铭记在心。”

    穆将军没想到王爷居然给王妃提过这一茬,摆摆手,别扭地说到:“王爷也曾救过我等,在战场上,为了弟兄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前几日安王府办了消夏宴,我见到了你家内眷,略寒暄了几句。老夫人和夫人身体康健,只是念你念得紧,穆将军的一双儿女瞧着玉雪可爱,十分伶俐。”

    说到自己的母亲妻儿,那大汉黝黑的脸上泛起丝丝柔情,思绪飘远了几分。

    又在说了两句,气氛实在别扭,宝曦便让穆将军回去营中处理事务了。穆将军告了一声罪,逃似的奔回大营,看着那几乎是夺门而出的背影,宝曦忍不住笑起来。

    日暮后,还未见元衍的身影,宝曦用了饭食后,进了西边的土胚房沐浴。

    临时买的浴桶只能容纳一人,几天在路上只是简单的擦拭,宝曦泡浸在微烫的水里,舒服地吁了一口长长的气。

    待肌肤泡得泛红,洗去了一身疲惫,佳人准备出浴时,听见木门吱呀一声,快速地被推开又合上。

    “怎的了?是柳枝么?”佳人闻声又缩回水里,扭头问到。

    两盏油灯的火苗被门风带动,扑扑地跳了两下,身穿窄袖胡服的男子两步走到浴桶前。

    只一瞬,宝曦的脸由疑惑变成惊喜,随手抓起旁边的衣袍胡乱一裹,还未跨出浴桶就被抱个满怀。

    “我回来了小曦儿。”元衍紧紧地拥着他的女孩儿,轻声呢喃。

    宝曦抬眼望向日思夜想的人,素手在他的眉眼、脸颊、下颌寸寸流连,杏眼蓄满了泪水,像是细碎的光,嘴角却是一直笑着的:“你瘦了。”

    炙热的吻交织彼此的思念,温热的气息相互渡来递去,半刻钟后两人才喘气分开。

    “定是没用过晚膳吧?先沐浴,再吃点膳食可好?”依偎在元衍怀里的宝曦边调整气息,边问着。

    “好,你陪着我?嗯?”

    “嗯。”

    宝曦踏上软底靸,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拍拍烧红的脸颊,转身出去,到正房里收拾元衍的衣物。

    “寝衣给你放着儿了。”

    “呀,擦头的布巾差点儿忘了。”

    “噢,对了,我去把祛风膏拿来,待会儿你洗好了,我给你揉揉手肘和膝盖骨。”

    “好,都听你的,我的小曦儿。”

    元衍坐在浴桶里,笑着看着小妻子忙碌的身影,偏生是最简陋的土胚房,却生出来无尽的温暖与柔情,昏暗的灯光下,此刻便是亘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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