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回头!”许让轻声说。

    刘念念闻言,立马僵在了原地,颤声问:“鬼?”

    许让没回答,而是举起手机,向她身后照了过去。

    刘念念的听觉一下子变得格外灵敏,她听到身后有轻轻踩过草地的“沙沙”声,随着声音渐渐靠近,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一颗心似乎马上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谁?”许让对着刘念念身后大吼了一声,对方没有回应,反倒是刘念念忽然双眼上翻,整个人像根柱子似的,直挺挺地面朝着许让摔了下去。

    等刘念念醒转过来,一睁眼,看到的是顶棚悬着昏黄的一盏吊灯,那灯光暗淡得,直视半晌也不觉得晃眼。顶棚挂着一层黑灰,连着吊灯的灯罩也是黑乎乎的。刘念念起身,发现自己躺在土炕上,炕面虽有些硬却温热暖和,上面铺着大花图案的炕革,只是靠近火墙的一侧,又糊又皱。

    “醒了,要洗澡吗?”许让正好从外面走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只空盆,身上换了一套舒适的灰色睡衣睡裤,头发湿漉漉的,手上缠着纱布,但好在已经不渗血了。

    刘念念有些精神恍惚,喃喃地问:“这是哪儿?”

    “阿婆家,今晚就住这儿。”许让语气轻快地说。

    刘念念不解,心有余悸地追问:“阿婆?哪个阿婆?”

    “把你吓晕的那个阿婆。”许让一侧嘴角翘起,笑得玩味。

    刘念念顿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反应过来自己又大惊小怪,闹了笑话,不禁脸红,甚至觉得有些羞愧。

    她醒了之后,一直觉得鼻子下方人中处火辣辣的疼,此时,伸手摸了一下痛处,立马倒吸了口气,更疼了。她拿起枕边的手机,打开自拍模式一瞧,人中处紫红的一坨,仿佛长了太君同款小胡子,丑出了天际。

    “这是怎么了?”刘念念指着鼻子下的那坨紫红,欲哭无泪。

    许让赶紧撇清关系:“是阿婆掐的,和我无关。”

    刘念念刚提起一口气,一听“阿婆”,当即泄了下去,她没胆子追究阿婆,更何况人家也是要救她。

    “阿婆呢?”刘念念问。

    许让指了指门外:“在厨房烧炕。”此时不过夏末,但山区早晚温差大,夜间温度甚至不到十度。

    刘念念想了下:“那我洗完澡,去帮阿婆烧炕。浴室在哪儿?”

    许让指了指窗外:“外面。洗澡的话,自己找个没人的死角,把盆里的水往身上浇就行。不过天气有点儿凉,还有咬人的虫子。”

    刘念念立马知难而退,决定不洗澡了。她起身打算去帮阿婆烧炕,正巧阿婆推门进屋,刘念念终于见到了许让口中的阿婆。

    阿婆很瘦,皮包骨头的瘦,脸上的褶子很深,像一道道幽深的岁月沟壑。她弯着背,上身和腿呈九十度直角,像是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

    刘念念看不出阿婆的年龄,可能八九十岁,也可能已经过百了,因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苍老的人。她甚至不敢直视阿婆,尤其不敢看阿婆的眼睛,那一双眼像浑浊的深井,望不到底,让人心生畏惧。

    她本来想问阿婆是否需要帮忙,可见了面,却被阿婆垂老的样子吓到,一时间竟是张不开嘴,不敢和阿婆说话。

    阿婆佝着腰在炕上铺好了被褥,看了眼刘念念,指了下最里面的被褥,又朝许让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睡最外面的,阿婆自己则坐在了中间的被褥上。她指了指灯,做了个拉灯绳的动作,许让立马明白是要关灯,忙答应着去做。

    “等等!”刘念念凑过去,拉住许让,和他商量,“能不能别关灯?”

    许让摇头:“不行,我有光睡不着。再说了,老人家心疼电,阿婆也不能同意。”

    刘念念为难,犹豫了一下,扭捏着又问:“那可不可以我睡最外面,你睡中间?”

    “啊?”许让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笑着点头,“行啊,不过我睡觉可不老实,把你踹下炕,你可别怨我。”

    既然许让答应了,刘念念忙转身回去想抱起被褥挪位置,却见阿婆目光狐疑地看着她,顿觉得嗓子发紧,结结巴巴地跟阿婆解释:“我,我,我习惯睡外面,靠里太闷了。”

    阿婆的眼神变得犀利,刘念念一瞬间有些晃神,因为她觉得那样犀利的眼神不应该出现在一位垂垂老者的眼中。

    “别动,你俩不是夫妻,不能睡一起,按我分的来。”阿婆开口,声音苍劲有力,和她的眼神一样,与老迈的样貌并不匹配。

    刘念念被吓住了,她觉得阿婆的身体里应该有个更年轻的人,那眼神,那语气,都是那人发出的。她更不敢靠着阿婆睡觉了,瑟缩着躲到了许让的身后,眼巴巴地看着他,像只淋了雨的小猫,浑身上下微微地抖着。

    “你怕我?”阿婆问。

    刘念念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不妥,忙又摇头。

    “你怕我什么?一个老太婆,还能害你不成?”阿婆咄咄逼人地追问。

    刘念念被问得无言以对,许让看着尴尬,想了想,还是决定帮她解释:“她怕生,还疑神疑鬼的。”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这里有点儿不太正常。”

    刘念念一听,不乐意了,他认识自己不过半天,怎么就敢当面诽谤。她是怕阿婆,可不怕许让,当即抬手,对着许让上臂的三角肌,狠狠地掐了一把。

    “嘶!”许让疼得倒吸了口凉气,甩开刘念念,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荒山野岭的,就我老太婆一个人,你是不是把我当鬼了?”阿婆没理会许让的插科打诨,只直勾勾地盯着刘念念,似乎看透了她,“这世间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鬼,人比鬼可坏多了。”

    阿婆说完,不再理会刘念念,翻身盖上被子躺了下去,合上眼睛,在被窝里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了一声:“关灯。”

    许让答应着,伸手拉了下灯绳,“咔哒”一声,那昏黄的灯光瞬间熄灭。许让一骨碌翻身上炕,扯过被子倒头就睡,只剩下刘念念立在黑暗中,兀自不知所措。

    刘念念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窗户没有窗帘遮光,清冷的月色透了进来,她的眼睛很快适应了夜色,能大概看见屋内的格局。

    她不敢靠近火炕,更确切地说是不敢靠近阿婆,那眼神,那语气,她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没过多久,她听到了微微的鼾声,是阿婆的。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还是到车上去睡。可她胆小,不敢自己过去,踌躇再三,还是轻声招呼许让,想让他把自己送过去。

    “许让?许让?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许让迷迷糊糊地回了句。

    刘念念一听,能回应,至少没完全睡着,连忙悄悄靠近许让,凑到他的枕头旁,继续轻声唤他:“许让,你再帮我个忙,把我送上车,好不好?”

    “不好!”许让烦躁地翻身坐起,压低了嗓子跟她掰扯,“我给你钱,雇你当导游。结果,车是我开的,住的地方是我找到。现在还不让我休息,你要不把钱退给我,你雇我吧!”

    刘念念虽然总嫌弃冯启明见钱眼开,但她其实更视钱如命,一听许让说退钱,立马拼命摇头。而后管他要了车钥匙,又特真诚地强调自己再无所求,让他安心好好休息。

    她起身来到窗前,探头往外瞧,月光下,能看见车子之前被许让开了过来,此时正停在小院外。她做了半天思想斗争,终于鼓起勇气,心一横,举着手机照亮,开门朝车子飞奔过去。

    眼瞅着要跑到院门了,离胜利只剩三五米,忽然一小团黑影从旁边斜窜了出来。刘念念破天荒地没有扔手机,更没有尖叫,她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另一手举着手机,用后面手电筒的亮光照向那团黑影。

    一双血红的眼睛,其他什么也看不清,仿佛一团长着红眼睛的黑雾,悬在距离刘念念半米外的半空中。

    然而,刘念念的镇定十分稀有,更无法长久。片刻后,她又恢复了心慌胆怯的常态,浑身剧烈地抖动,一声尖叫马上要冲破捂嘴的手掌,那团黑雾却似乎不想弄出动静,当即飞快地向后退去,一下子窜回了荒草中。

    刘念念连气都不敢喘,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了车。一上车,立马把车门锁上,大口喘气,等她渐渐恢复了平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大汗淋漓,湿透了衣衫。

    她开着车厢内的灯,却不敢闭眼,那团红眼睛的黑雾像梦魇一般,挥之不去。她开始胡思乱想:许让也有一双红眼睛,而且他始终对大晚上坚持来凤栖山的原因闭口不谈。那团黑雾和许让有没有关系?许让来这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刘念念脑内思绪纷乱,迷迷糊糊中,忽然看到阿婆站在车前,顿时一激灵,吓得僵在原处。她看到此时的阿婆不再佝偻,而是挺直了腰杆,脸上虽然依旧满是皱纹,但神态身姿都硬朗得好似中年人。

    阿婆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又把她看透了。突然阿婆大步走到车门旁,把脸贴在车窗上,由于玻璃的挤压,阿婆脸上的皱纹被挤开,脸变大变白,慢慢变形,最后竟变成了许让的脸,甚至眼睛也变成了红色。

    阿婆变成的许让,开始拉拽车门。

    刘念念惊慌无措,想要往后避开,却发现自己被安全带固定在副驾驶座位上,动弹不得。她双手并用,想解开安全带,但锁扣像被卡住了,根本按不动。安全带越收越紧,而车窗外的许让,红着眼笑得愈发诡秘。他手中一晃,变出了一把车钥匙,手指轻轻一按,“咔哒”一声,车门被打开了。

    许让拉开车门,把头探进车内,他的笑渐渐狰狞,猛地张嘴,露出一口血红的獠牙,朝着刘念念的咽喉咬了下去。

    刘念念吓得闭紧了双眼,用尽全身气力,撕打许让,奋力挣扎。

    危在旦夕之际,一只手凭空从车后座伸了过来,帮她挡开恶鬼般的许让,又抓住她的肩头,把她往后拽。

    刘念念顿时感到这只手是来帮她的,心里生出了一丝希望,豁然睁眼,满含感激地向后看去。

    “啊!!!”后座浮现出一张脸,竟还是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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