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二人是痛乘一辆马车来的，周氏则与谢元义一道，此刻见二人来了，老远便冲她们含笑点头。
今日她一身石青色骑服，站在一身黑色甲胄的谢元义身旁，透出几分与往日不同的英姿飒爽来。
礼部尚书和柳氏也在，温若瑶低着头，安安静静侯在一旁，在她身边的是一个身着深蓝色骑服的少年，想来是温若瑶的兄长。
两户人家彼此见了一番礼，又寒暄一会，便各自入了自己的营帐。
青璇察觉到温若瑶落在自己身上的那抹欲言又止，又想起那日谢府花宴上方嫣落水一事。
今日似乎没有瞧见颍川侯府的人，想必传闻是真，这曾风光一时的颍川侯府如今门庭凋敝，与所有人都绝了往来。
她与谢芫一同将被褥整理好，正要起身，便见前方帐子外传来一阵人声，“谢将军，可否出来一见？”
青璇手上动作一顿，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她方才还疑惑颍川侯府为何没有派人前来，如今颍川侯世子便敲开了营帐的大门。
就她所知，颍川侯府与谢元义一家应当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老颍川侯甚至曾经当街怒骂谢元义不知廉耻。
可颍川侯世子自遭受打击后，第一个赴的宴，是谢家花宴，秋猎围场，第一个寻的人，也是谢元义。
她正感慨传言不可尽信时，便见谢元义在周氏讶异的目光中，撩开帐子，与外间的方澜轻声交谈几句。
最先不过是寒暄，而后声音便愈发小，想是二人一面聊着，一面往别处去了。
倒是周氏放下手头的活，喃喃自语，“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青璇便明白了，传言应当不假，至少绝非子虚乌有，谢家与颍川侯府，应当是称不上和睦的。
她与周氏一样，觉得此事奇怪，倒是谢芫先她一步问出口：“母亲，咱们与颍川侯府的关系何时那般好了？”
谢元义与颍川侯府决裂之时，她尚在襁褓之中，但这些年京中的风言风语却是听了不少，加之谢元义和周氏开明，就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周氏哪知道这个，她亦是满腹疑团，也不好和谢芫说，便只能摇头，“许是老颍川侯想通了，总之与咱们无关。”
谢芫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当年老颍川侯痛失爱子，看着长大的宣平侯也战死沙场，质问谢元义之时，双目赤红，若非旁人劝解，周氏简直要怀疑他能把丈夫吃了。
那件事闹得十分难看，最后以颍川侯府的失落为代价，草草了结。
周氏想，她其实能明白老颍川侯的气愤和痛恨，哪怕时隔多年，那双浑浊眼中绽出的无奈和绝望仍能刺痛她的心。
对她来说，老颍川侯又何尝不是敬重的长辈呢。
可是物非人也非，她和谢元义，终究是与他离了心，如今周氏只盼老颍川侯能保重身子，毕竟她与谢元义再不能履行往日承诺，随侍在侧了。
青璇和谢芫收拾完毕，便一同出了帐子透气，此时天光尚早，围猎还未开始，马场外却已经围了水泄不通的一群人。
青璇抬目望去，很快就瞧见了几张熟面孔，宁罗郡主许衿正打量着其中一匹毛色鲜亮的雌马，眸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而不远处的一边，那位鲁王殿下正眼含笑意注视着她。
二人是在选妃宴上过了眼的，而后亦被景帝一纸圣谕赐了婚，日后成婚当得上一句名正言顺。
庄妃倒是个聪明人，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只顺着鲁王心意替他择妃。
如今看来倒是许渊和楼枫玥，正如她和许卓的婚事一般，委实是两笔糊涂账。
果不其然，楼枫玥跟在兵部尚书夫人身边，脸色并不算好看。
反观尚书夫人却红光满面，嘴角还挂着笑，显然心情不错。
虽说许渊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可好歹也是个天潢贵胄的王爷，比之那些纨绔子弟不知好了多少。
见青璇正望着自己，那目光无喜无悲，好似对待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样，她甚至从其中望见了几分怜悯。
怜悯？
她凭什么怜悯自己？
楼枫玥愤愤瞪了她一眼。
青璇不解地摸了摸脸，很是无辜，她分明没对楼枫玥出言不逊，不过瞧了她一眼，虚虚叹了口气，对谢芫道：“我想去马场看看。”
谢芫爽快地应了声好，二人一道往人群聚集处走去，那处有几匹被人牵出来的马儿，瞧着性情温顺，并不攻击人，因此堆了许多人，正好奇地打量着。
青璇脚步却不停，目光盯着远处一处，那处正有几个身穿甲胄的侍卫把守，想是天高日懒，有些惫怠了，此时正缓缓打着哈欠。
他们把守的地方自然就是马棚，其中几十匹马儿被关在隔间中，或低头饮水，或抬着前后蹄，发出吼声。
青璇将手中瓷瓶握地更紧，随着谢芫穿梭过人群，很快便到了马棚外边，却不进去，只在外头转着圈儿。
谢芫有些奇怪：“长姐，我们往别处去吧。”还有一句她没说，这地儿实在是太臭了，说句臭气熏天也不为过。
不过靠近半分便有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青璇也不自觉蹙了蹙眉。
难怪方才那些闺秀们只是远远瞧着，原来马场内如此，恶风扑面。
谢芫显然也是第一次靠得这般近，闻到这阵恶气，一张脸很快白了几分，强忍着反胃的呕吐感，皱眉随青璇打转。
她往日骑的马都是由侍卫牵出来，梳洗地干干净净的，何曾来过这样的地方，压下心头不适，谢芫往后退了两步。
“你在此处等我。”青璇望了一眼远处不曾注意他们的人群，淡声道。
谢芫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那眸光中尽是惑然。
青璇却不层同她解释半句，只快步饶过她，与此同时，手心两枚银针飞出。
无声无息间，几十米外，两个值守士兵只觉身上一刺，神智便麻痹下去。
青璇趁其不备，在谢芫吃惊的目光中翻身从后墙进了马棚。
马棚内那股难闻的味道愈发强烈。
青璇站了一会，待缓过气来，目光在马棚内几十匹马中间逡巡着，很快定在几匹毛色敞亮、较寻常马儿明显高大的几匹枣红色烈马上。
见四周没有动静，棚外那两个侍卫也不曾察觉，她快步走了过去，将瓷瓶中药粉迅速洒落在马儿吃草的地方，而后头也不回，足尖轻点，整个人如一片柳叶一般飘然飞起，稳稳落在外头细软的青草上。
直到往外走出数十步，青璇才察觉自己掌心一片粘腻，早已冷汗涔涔。
谢芫方才见她那样利落地进了马棚，心中疑窦更深，一步也不敢往回走，只寻了个隐蔽的地方等候，此时见她从马棚里出来，不由长舒一口气，“长姐，你方才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你…”
青璇见到谢芫，一颗心也徐徐定了下来，“方才在马棚里迷了路，现下有些头晕，我们回营帐吧。”
谢芫漂亮的眉峰攒了起来，但此处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担心隔墙有耳，因此隐忍不发，只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咱们快些回去吧，不然母亲该着急了。”
青璇知道自己托辞拙劣，也没打算瞒着谢芫，待回了帐中便开门见山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谢芫听了这话，神色顿时便复杂起来，她方才还奇怪长姐为何好端端的要去那寻常人不去的马棚，还刻意在马棚外徘徊一会，绕开那些围成一团的公子姑娘，这由不得她不多想，“长姐，你…可是在马棚中做了什么手脚？”
无怪她猜测，这样的事情从前也有人做过。
相传熙宁七年秋猎，先帝在世时，便有一位皇子在另一位皇子马儿的草料中做了手脚，那马因误食烈性毒药，当场发起狂来，将马背上的另一位皇子摔下马，那位皇子自此断了一条腿，自此意志消沉，再无缘皇位。
此事最终败露，先帝勃然大怒，废去那位投毒皇子身份，贬为庶人，生养那位皇子的宫妃也被幽禁冷宫，不久便撒手人寰了。
此事在宫中不是什么秘密，谢芫亦有所耳闻，因此对青璇所做一事，实在忐忑不安。
青璇并不意外她会这样问，点头道：“不错，我在那匹马前的草料中加了些东西。”
她应得从容，饶是谢芫也不由睁大的双眼，猜测和明确毕竟是全然不同的两码事，她不由将声音压得更低，“长姐，你究竟要做什么？”
青璇抬眸，见她目光中尽是担忧，不由捏了捏她雪白的脸颊，“你呀，且将心放进肚子里去吧。”她洒然一笑，如星如月的眸光中，尽是自信，“若非万无一失，我便不会做，若是我做了，那便一击即中。”
谢芫望着这样不设防的她，一时有些失神，半晌才道：“长姐，我信你。”
青璇收回嘴角笑意，拍了拍谢芫紧绷的肩，很快听到一阵从远处传来、渐渐连成一片的号角，面色沉冷。
随着这声号角，帐外渐渐有了旁的动静，她徐徐站起身，“好戏，即将开场了。”
今日她一身石青色骑服，站在一身黑色甲胄的谢元义身旁，透出几分与往日不同的英姿飒爽来。
礼部尚书和柳氏也在，温若瑶低着头，安安静静侯在一旁，在她身边的是一个身着深蓝色骑服的少年，想来是温若瑶的兄长。
两户人家彼此见了一番礼，又寒暄一会，便各自入了自己的营帐。
青璇察觉到温若瑶落在自己身上的那抹欲言又止，又想起那日谢府花宴上方嫣落水一事。
今日似乎没有瞧见颍川侯府的人，想必传闻是真，这曾风光一时的颍川侯府如今门庭凋敝，与所有人都绝了往来。
她与谢芫一同将被褥整理好，正要起身，便见前方帐子外传来一阵人声，“谢将军，可否出来一见？”
青璇手上动作一顿，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她方才还疑惑颍川侯府为何没有派人前来，如今颍川侯世子便敲开了营帐的大门。
就她所知，颍川侯府与谢元义一家应当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老颍川侯甚至曾经当街怒骂谢元义不知廉耻。
可颍川侯世子自遭受打击后，第一个赴的宴，是谢家花宴，秋猎围场，第一个寻的人，也是谢元义。
她正感慨传言不可尽信时，便见谢元义在周氏讶异的目光中，撩开帐子，与外间的方澜轻声交谈几句。
最先不过是寒暄，而后声音便愈发小，想是二人一面聊着，一面往别处去了。
倒是周氏放下手头的活，喃喃自语，“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青璇便明白了，传言应当不假，至少绝非子虚乌有，谢家与颍川侯府，应当是称不上和睦的。
她与周氏一样，觉得此事奇怪，倒是谢芫先她一步问出口：“母亲，咱们与颍川侯府的关系何时那般好了？”
谢元义与颍川侯府决裂之时，她尚在襁褓之中，但这些年京中的风言风语却是听了不少，加之谢元义和周氏开明，就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周氏哪知道这个，她亦是满腹疑团，也不好和谢芫说，便只能摇头，“许是老颍川侯想通了，总之与咱们无关。”
谢芫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当年老颍川侯痛失爱子，看着长大的宣平侯也战死沙场，质问谢元义之时，双目赤红，若非旁人劝解，周氏简直要怀疑他能把丈夫吃了。
那件事闹得十分难看，最后以颍川侯府的失落为代价，草草了结。
周氏想，她其实能明白老颍川侯的气愤和痛恨，哪怕时隔多年，那双浑浊眼中绽出的无奈和绝望仍能刺痛她的心。
对她来说，老颍川侯又何尝不是敬重的长辈呢。
可是物非人也非，她和谢元义，终究是与他离了心，如今周氏只盼老颍川侯能保重身子，毕竟她与谢元义再不能履行往日承诺，随侍在侧了。
青璇和谢芫收拾完毕，便一同出了帐子透气，此时天光尚早，围猎还未开始，马场外却已经围了水泄不通的一群人。
青璇抬目望去，很快就瞧见了几张熟面孔，宁罗郡主许衿正打量着其中一匹毛色鲜亮的雌马，眸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而不远处的一边，那位鲁王殿下正眼含笑意注视着她。
二人是在选妃宴上过了眼的，而后亦被景帝一纸圣谕赐了婚，日后成婚当得上一句名正言顺。
庄妃倒是个聪明人，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只顺着鲁王心意替他择妃。
如今看来倒是许渊和楼枫玥，正如她和许卓的婚事一般，委实是两笔糊涂账。
果不其然，楼枫玥跟在兵部尚书夫人身边，脸色并不算好看。
反观尚书夫人却红光满面，嘴角还挂着笑，显然心情不错。
虽说许渊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可好歹也是个天潢贵胄的王爷，比之那些纨绔子弟不知好了多少。
见青璇正望着自己，那目光无喜无悲，好似对待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样，她甚至从其中望见了几分怜悯。
怜悯？
她凭什么怜悯自己？
楼枫玥愤愤瞪了她一眼。
青璇不解地摸了摸脸，很是无辜，她分明没对楼枫玥出言不逊，不过瞧了她一眼，虚虚叹了口气，对谢芫道：“我想去马场看看。”
谢芫爽快地应了声好，二人一道往人群聚集处走去，那处有几匹被人牵出来的马儿，瞧着性情温顺，并不攻击人，因此堆了许多人，正好奇地打量着。
青璇脚步却不停，目光盯着远处一处，那处正有几个身穿甲胄的侍卫把守，想是天高日懒，有些惫怠了，此时正缓缓打着哈欠。
他们把守的地方自然就是马棚，其中几十匹马儿被关在隔间中，或低头饮水，或抬着前后蹄，发出吼声。
青璇将手中瓷瓶握地更紧，随着谢芫穿梭过人群，很快便到了马棚外边，却不进去，只在外头转着圈儿。
谢芫有些奇怪：“长姐，我们往别处去吧。”还有一句她没说，这地儿实在是太臭了，说句臭气熏天也不为过。
不过靠近半分便有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青璇也不自觉蹙了蹙眉。
难怪方才那些闺秀们只是远远瞧着，原来马场内如此，恶风扑面。
谢芫显然也是第一次靠得这般近，闻到这阵恶气，一张脸很快白了几分，强忍着反胃的呕吐感，皱眉随青璇打转。
她往日骑的马都是由侍卫牵出来，梳洗地干干净净的，何曾来过这样的地方，压下心头不适，谢芫往后退了两步。
“你在此处等我。”青璇望了一眼远处不曾注意他们的人群，淡声道。
谢芫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那眸光中尽是惑然。
青璇却不层同她解释半句，只快步饶过她，与此同时，手心两枚银针飞出。
无声无息间，几十米外，两个值守士兵只觉身上一刺，神智便麻痹下去。
青璇趁其不备，在谢芫吃惊的目光中翻身从后墙进了马棚。
马棚内那股难闻的味道愈发强烈。
青璇站了一会，待缓过气来，目光在马棚内几十匹马中间逡巡着，很快定在几匹毛色敞亮、较寻常马儿明显高大的几匹枣红色烈马上。
见四周没有动静，棚外那两个侍卫也不曾察觉，她快步走了过去，将瓷瓶中药粉迅速洒落在马儿吃草的地方，而后头也不回，足尖轻点，整个人如一片柳叶一般飘然飞起，稳稳落在外头细软的青草上。
直到往外走出数十步，青璇才察觉自己掌心一片粘腻，早已冷汗涔涔。
谢芫方才见她那样利落地进了马棚，心中疑窦更深，一步也不敢往回走，只寻了个隐蔽的地方等候，此时见她从马棚里出来，不由长舒一口气，“长姐，你方才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你…”
青璇见到谢芫，一颗心也徐徐定了下来，“方才在马棚里迷了路，现下有些头晕，我们回营帐吧。”
谢芫漂亮的眉峰攒了起来，但此处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担心隔墙有耳，因此隐忍不发，只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咱们快些回去吧，不然母亲该着急了。”
青璇知道自己托辞拙劣，也没打算瞒着谢芫，待回了帐中便开门见山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谢芫听了这话，神色顿时便复杂起来，她方才还奇怪长姐为何好端端的要去那寻常人不去的马棚，还刻意在马棚外徘徊一会，绕开那些围成一团的公子姑娘，这由不得她不多想，“长姐，你…可是在马棚中做了什么手脚？”
无怪她猜测，这样的事情从前也有人做过。
相传熙宁七年秋猎，先帝在世时，便有一位皇子在另一位皇子马儿的草料中做了手脚，那马因误食烈性毒药，当场发起狂来，将马背上的另一位皇子摔下马，那位皇子自此断了一条腿，自此意志消沉，再无缘皇位。
此事最终败露，先帝勃然大怒，废去那位投毒皇子身份，贬为庶人，生养那位皇子的宫妃也被幽禁冷宫，不久便撒手人寰了。
此事在宫中不是什么秘密，谢芫亦有所耳闻，因此对青璇所做一事，实在忐忑不安。
青璇并不意外她会这样问，点头道：“不错，我在那匹马前的草料中加了些东西。”
她应得从容，饶是谢芫也不由睁大的双眼，猜测和明确毕竟是全然不同的两码事，她不由将声音压得更低，“长姐，你究竟要做什么？”
青璇抬眸，见她目光中尽是担忧，不由捏了捏她雪白的脸颊，“你呀，且将心放进肚子里去吧。”她洒然一笑，如星如月的眸光中，尽是自信，“若非万无一失，我便不会做，若是我做了，那便一击即中。”
谢芫望着这样不设防的她，一时有些失神，半晌才道：“长姐，我信你。”
青璇收回嘴角笑意，拍了拍谢芫紧绷的肩，很快听到一阵从远处传来、渐渐连成一片的号角，面色沉冷。
随着这声号角，帐外渐渐有了旁的动静，她徐徐站起身，“好戏，即将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