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军械的接头人是谁？”
李成仁冷笑两声，反问道：“你心中不是有答案了吗。”
“韦效如今在哪？你的酒肆是他烧的吧。”
“不知道……但我记得他喝醉后曾说他在上元节结束前不会离开长安。”
所以这批军械对他们很重要，韦效暂时不会出城。
“你知道想杀你的是谁？”
李成仁在回答前几个问题时，丝毫不曾犹豫，听到这个问题时，他的眼睛泛出了泪花，嘴上苦笑着不说话。
裴无端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听他吩咐常周说：“派人将孙伦孙中丞请来。”
说罢，一团思绪在他脑海里渐渐展开：孙伦也算得上是那人的左膀右臂，事到如今，有些人该坐不住了。
与此同时，宰相府中来了位生客。
一位身着青色官袍的男子正在袁相寝房前焦急地来回踱步。
府中仆从无一人上前询问他所来为何。在高官的宅子中呆的久了，见惯了三天两头上门的青衣郎，无非就是央求袁相在圣人耳根子前多多美言几句，给自己某个好前程。
说白了也就是求相爷赏口饭吃。毕竟就算是府中仆从，他们也可以眼高于顶的讥笑靠科举一步步爬上官阶的青衣郎，将他们的心酸当做饭后闲谈，论上一论。
钱管事都已经办完一团子事了，回来见他还在这里等着。这人刚到府门便直嚷嚷着要见阿郎，钱管事都已经答复他“阿郎在休息，有事明日再来。”哪知这人油盐不进，直接冲进了府。这不，已经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了。
府中的人连口茶水，一桩矮凳都没给他。钱管事看的都有些于心不忍了，便吩咐人给他拿了盏茶水。钱管事自己也不知道这人为何这般执着一定要见到阿郎，顺势问：“这位郎君如此着急求见阿郎是有何要事，不如让奴代为转达？”
告诉你，那不就成你的功劳了？袁相哪还知道某这号人物？
想到这，青衣郎果断拒绝了他，道：“劳烦管事通禀一声，硕真有要事需得向袁相亲自禀明。”紧接着他又附耳轻声要挟道：“若是耽搁了大事，袁相定不会放过尔等！”
钱管事听了这话，不免一番讥笑，道：“每个来府中的人可都是似郎君这般说辞。”
青衣郎气愤不已，颤抖着手指着钱管事的鼻子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为自己辩驳：“你……你你……硕与那些只求功名利禄的虚伪之徒不同！硕是真心想为袁相办事！”
也是，只要帮袁忠做事，还会愁没有大好的前程吗？
“说得好！”寝房的门随之被推开，袁忠披着貂裘衣，打了个哈欠。若不是外面过于嘈杂，他还能再多睡会儿。他本想出来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这么着急想去见阎王，一听青衣郎这话，火气倒消了大半。
青衣郎认出了本尊，立马见礼，道：“袁相康健。”
袁忠随意坐在红木门槛上，头抵着门双眼微闭，他倒要听听这犊子能说些什么来邀功请赏：“少来这套有的没的，若是说不出要紧的事来，你这差事今日也就做到头了。”
青衣郎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成败皆在此一举：“李成仁被……被抓进了大理寺。”
“什么成人成狗？与某何干？！”袁忠早已料到会是一番废话，预备叫人将他赶出去。
“孙中丞府中的管事。”青衣郎说着说着，低下了头，又补充道：“且……是朔方军将李成仁带进大理寺的。”
袁忠一听猛地站起身子。朔方军？那个裴无端！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他却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无需细想，定是那许趸害怕裴无端找他算账，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许趸这蠢东西，竟叫那姓裴的给吓破了胆。”袁忠咬牙切齿，他越想心中越是气愤。可他不记得自己曾得罪过着号人物啊，裴无端因何要跟他对着干？
“真不知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袁忠勃然大怒。朝中谁人不知，孙中丞是袁忠一手提拔上去的，两人来往自是甚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都没找到他袁忠的差错，手自然就伸到了孙伦那边，一旦孙伦有何异动，这火还不得烧到袁忠自己身上。
袁忠深呼了口气冷静了片刻，问：“哪个……什么仁，死了没有？”袁忠问。
青衣郎有些惭愧道：“这……李成仁被朔方军单独看押着，硕也无从得知。”
事到如今，只能先保全孙伦。
袁忠心知明日朝会又是一场舌战，转身准备回屋继续养精蓄锐，还不忘吩咐道：“将孙伦给我带来！还有，派人盯住裴无端那边的动向。”
钱管事领了命，便下去跑腿了。
袁忠忽地回过身，他怎么能忘了这位大功臣呢？于是便指着青衣郎问：“哦对，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郎喜笑颜开，市侩模样一展无遗，答：“鄙人姓杨，单字一个硕，小小评事，不足袁相挂齿。”
袁忠光是听他这番话就知道这人会是供他驱使的好苗子，“好，今日之恩，袁某就先记下了。”
杨硕正准备行礼告辞，钱管事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巴道：“大大大大理寺……孙中丞府上来人说人已经被抓去了大理寺。”
“我……！”袁忠抬脚想踹他一脚，临近时又将脚收了回来。
钱管事不禁松了松气。
袁忠又猝不及防踹了钱管事一脚，怒吼道：“备车！”
钱管事刚爬起来应了声“诶”，突如其来的一脚又将他踹倒在地。
“快去啊！”袁忠斥责道。
杨硕光是在旁默默看着，心中都挺为自己捏把汗。袁忠这人喜怒无常，将他哄高兴了还好说，若是一个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这一脚怕是迟早会落在自己身上。不过他既然选了这条路，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准备的。
“你，杨……”袁忠指着他，一时间又想不起他的名字来。
“杨硕。”
“嗯好，跟我一同前往大理寺。”
杨硕行过礼，随着袁忠上了马车。
袁忠的用意很简单，他就是想公之于众，让杨硕没有退路，只能为自己所用。可怜杨硕连袁忠与孙伦干的什么勾当都不知道，就跟他们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事到如今，杨硕也没得选了，从他踏进相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了。
大理寺内，裴无端坐在通道拐角处的桌子旁，悠哉悠哉地轻晃着手中的茶盏。茶盏里是上好的寿州黄芽，热气随着他手腕的转动，集成一团又一团不断冒出又消散开来。常周双手环抱在前靠在墙上，目光一直注视着面前这条像是无尽的通道。
离他们最近的那间牢房大门敞开，里面只是一个死人——四六。
正前方狱卒领着一人朝这边赶来，来的人正是孙伦。
狱卒行礼道：“仆射，人带到了。”说罢，便退下了。
孙伦也是识时务，笑脸盈盈弯腰行着叉手礼，“不才孙伦，见过仆射。”
裴无端品了一口盏中的茶，不语。
虽然来大理寺之前孙伦就知道这个姓裴的不好惹，可如今他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让自己下不来台？孙伦将思绪捋了捋，后直起腰问：“不知仆射唤孙某前来所谓何事？”
只见裴无端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道：“孙中丞。”裴无端的目光从茶盏缓缓转移到孙伦身上，“咱们都心知肚明就不必兜圈子了吧。”
“孙某当真是不明白，还请仆射，解惑。”说罢，他毕恭毕敬行叉手礼，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龙潭酒肆李成仁，孙中丞不会不认识吧。”
“仆射这是要同孙某打哑谜吗？这朝中谁人不知他被仆射您给抓进大理寺了。”
裴无端轻瞥了眼对面的牢房，又看向孙伦，“所以孙中丞觉得，在某的眼睛底下杀人灭口，能成事吗？”
孙伦这才注意到一旁牢房里的穿着一身官服的人，他顿时哑了声。四六迟迟不归就已经让他心里有所怀疑了，直到大理寺来人，他才笃定事情已经败露了。好在四六是个忠实护主之人。
一个死人，裴无端暂时还奈何不了自己。
想到这，孙伦勉强定下神来。
“裴仆射真是好大的官威！”声音在狭窄悠长的通道中回荡着。在火光的照耀下，袁忠与杨硕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众人的视线。
裴无端一笑，他刚还在担心袁忠打算弃车保帅了呢。
袁忠行至桌前坐在裴无端的对面，他身后那位青衣郎行礼介绍道：“鄙人杨硕，有礼了。”
袁忠先是将裴无端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并不是传闻中那般莽夫模样，笑笑道：“听说关内道有位猛将先斩后奏、杀人夺职，想来某面前这位便是本尊了。”他先是在话中夹枪带棒，想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个下马威。
裴无端也毫不示弱，眼神中略带怒气，直视着袁忠的双眼，“袁相公慎言，某可当不起这罪名。”
袁忠从他的眼睛中莫名感觉到一丝微末的杀意，脸色不知不觉变得凝重，笑容也僵在脸上。
两人一见面便争锋相对，就这样僵持不下。袁忠也明白了面前这位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自己沏了盏茶然后直奔主题：“裴仆射擅自将朝廷命官请来大理寺吃茶，怕是不妥吧，毕竟你只是一方节镇，终究是要回该回的地方。”他将茶吹了吹，一饮而尽后不紧不慢道：“不如这样，裴仆射今日让袁某将孙伦带回去，此事就此揭过？”他这是在警告裴无端已经越权了。
可能他一时心急没料想到，裴无端既然敢明目张胆行事，多少是得了那位的许可的。裴无端笑笑，从怀中掏出那张金令，食指勾着金牌的系绳，“不好意思啊袁相公，今日你是谁也带不走。”
李成仁被抓的消息就是放出来的饵，如今鱼咬勾了，狐狸却想要偷走这条鱼，裴无端绝不会让他得逞。
袁忠吃了瘪，心里顿时火气滋生，他拍桌猛地站起身来，又意识到不妥便忍着火气尴尬笑笑，轻声问道：“裴仆射，袁某不曾开罪于你，非要就此事与袁某过不去吗？”
裴无端将金令重新揣了回去。他看到袁忠又气又恼却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其余三人看着他俩对峙，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木块燃烧发出“噼啪”的响声，火焰也随着声响将此处映的忽明忽暗。
杨硕看看袁忠，又看看裴无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行礼道：“鄙人觉得，仆射此事欠妥。”他看了眼牢里已经死去的四六，接着说：“仅凭一个死人就定了孙中丞的罪，仆射不觉得行事过于草率了吗？”
常周没裴无端那么有耐心陪他们绕弯子，索性将手里的纸抖开，单手拿着向众人展示，“李成仁已经招供，这是供状。”
杨硕凑近一看，白纸黑字还按了手印！他害怕是自己看的不够真切，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完了！
杨硕狗急跳墙，指着供状高喊：“你们这是……这是屈打成招！”
“够了！”袁忠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闹到圣人面前，连着自己也得被牵连，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
孙伦听出了袁忠话里的意味，立马扑通跪地，扯着袁忠的袍子直呼：“袁相救我，袁相你得救我啊！”
袁忠怒视了他一眼，迅速将衣服扯回来，双手负背转身离开。
只听身后裴无端道：“袁相公有一句话说错了，你与某之间的梁子……早就结下了。”他将最后几个字咬地很重，字字都透露着恨意。
袁忠顿住了脚步。
这位新起之秀需得尽早除之，方绝后患。他在心中打定主意后抬脚离去。
杨硕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孙伦，轻叹了一口气，转头对裴无端行礼说：“那就有劳仆射，查明真相，还孙中丞一个清白了。”
眼瞧着杨硕也要离开了，孙伦声嘶力竭吼道：“杨硕！杨硕！一定要让袁相来救我啊！”
他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穿着官服丝毫不顾脸面在地上攀爬，扭曲如蛆虫，真是狼狈不堪。
裴无端命人褪了他的官服，将他带下去。
耳根子刚清净一会儿，常周又慌慌张张跑回来，吞吞吐吐说：“李成仁……死了。”
裴无端迅速赶去查看情况。他看见地上倾倒一地的饭菜，又注意到他右手上还粘着饭粒，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还是发现的太晚，人已经没救了。
“不是让人好好看着他吗！”裴无端压着火气。
回到长安后常周很少见裴无端发火，使他都快忘了裴无端在关内道是多么的心狠手辣。裴无端一句话，让常周感觉又回到了军营中，他喉结上下一动，结结巴巴解释道：“我……记得离开的时候是……是把这东西拿出去了的啊，”
此话一出，裴无端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
李成仁冷笑两声，反问道：“你心中不是有答案了吗。”
“韦效如今在哪？你的酒肆是他烧的吧。”
“不知道……但我记得他喝醉后曾说他在上元节结束前不会离开长安。”
所以这批军械对他们很重要，韦效暂时不会出城。
“你知道想杀你的是谁？”
李成仁在回答前几个问题时，丝毫不曾犹豫，听到这个问题时，他的眼睛泛出了泪花，嘴上苦笑着不说话。
裴无端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听他吩咐常周说：“派人将孙伦孙中丞请来。”
说罢，一团思绪在他脑海里渐渐展开：孙伦也算得上是那人的左膀右臂，事到如今，有些人该坐不住了。
与此同时，宰相府中来了位生客。
一位身着青色官袍的男子正在袁相寝房前焦急地来回踱步。
府中仆从无一人上前询问他所来为何。在高官的宅子中呆的久了，见惯了三天两头上门的青衣郎，无非就是央求袁相在圣人耳根子前多多美言几句，给自己某个好前程。
说白了也就是求相爷赏口饭吃。毕竟就算是府中仆从，他们也可以眼高于顶的讥笑靠科举一步步爬上官阶的青衣郎，将他们的心酸当做饭后闲谈，论上一论。
钱管事都已经办完一团子事了，回来见他还在这里等着。这人刚到府门便直嚷嚷着要见阿郎，钱管事都已经答复他“阿郎在休息，有事明日再来。”哪知这人油盐不进，直接冲进了府。这不，已经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了。
府中的人连口茶水，一桩矮凳都没给他。钱管事看的都有些于心不忍了，便吩咐人给他拿了盏茶水。钱管事自己也不知道这人为何这般执着一定要见到阿郎，顺势问：“这位郎君如此着急求见阿郎是有何要事，不如让奴代为转达？”
告诉你，那不就成你的功劳了？袁相哪还知道某这号人物？
想到这，青衣郎果断拒绝了他，道：“劳烦管事通禀一声，硕真有要事需得向袁相亲自禀明。”紧接着他又附耳轻声要挟道：“若是耽搁了大事，袁相定不会放过尔等！”
钱管事听了这话，不免一番讥笑，道：“每个来府中的人可都是似郎君这般说辞。”
青衣郎气愤不已，颤抖着手指着钱管事的鼻子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为自己辩驳：“你……你你……硕与那些只求功名利禄的虚伪之徒不同！硕是真心想为袁相办事！”
也是，只要帮袁忠做事，还会愁没有大好的前程吗？
“说得好！”寝房的门随之被推开，袁忠披着貂裘衣，打了个哈欠。若不是外面过于嘈杂，他还能再多睡会儿。他本想出来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这么着急想去见阎王，一听青衣郎这话，火气倒消了大半。
青衣郎认出了本尊，立马见礼，道：“袁相康健。”
袁忠随意坐在红木门槛上，头抵着门双眼微闭，他倒要听听这犊子能说些什么来邀功请赏：“少来这套有的没的，若是说不出要紧的事来，你这差事今日也就做到头了。”
青衣郎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成败皆在此一举：“李成仁被……被抓进了大理寺。”
“什么成人成狗？与某何干？！”袁忠早已料到会是一番废话，预备叫人将他赶出去。
“孙中丞府中的管事。”青衣郎说着说着，低下了头，又补充道：“且……是朔方军将李成仁带进大理寺的。”
袁忠一听猛地站起身子。朔方军？那个裴无端！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他却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无需细想，定是那许趸害怕裴无端找他算账，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许趸这蠢东西，竟叫那姓裴的给吓破了胆。”袁忠咬牙切齿，他越想心中越是气愤。可他不记得自己曾得罪过着号人物啊，裴无端因何要跟他对着干？
“真不知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袁忠勃然大怒。朝中谁人不知，孙中丞是袁忠一手提拔上去的，两人来往自是甚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都没找到他袁忠的差错，手自然就伸到了孙伦那边，一旦孙伦有何异动，这火还不得烧到袁忠自己身上。
袁忠深呼了口气冷静了片刻，问：“哪个……什么仁，死了没有？”袁忠问。
青衣郎有些惭愧道：“这……李成仁被朔方军单独看押着，硕也无从得知。”
事到如今，只能先保全孙伦。
袁忠心知明日朝会又是一场舌战，转身准备回屋继续养精蓄锐，还不忘吩咐道：“将孙伦给我带来！还有，派人盯住裴无端那边的动向。”
钱管事领了命，便下去跑腿了。
袁忠忽地回过身，他怎么能忘了这位大功臣呢？于是便指着青衣郎问：“哦对，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郎喜笑颜开，市侩模样一展无遗，答：“鄙人姓杨，单字一个硕，小小评事，不足袁相挂齿。”
袁忠光是听他这番话就知道这人会是供他驱使的好苗子，“好，今日之恩，袁某就先记下了。”
杨硕正准备行礼告辞，钱管事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巴道：“大大大大理寺……孙中丞府上来人说人已经被抓去了大理寺。”
“我……！”袁忠抬脚想踹他一脚，临近时又将脚收了回来。
钱管事不禁松了松气。
袁忠又猝不及防踹了钱管事一脚，怒吼道：“备车！”
钱管事刚爬起来应了声“诶”，突如其来的一脚又将他踹倒在地。
“快去啊！”袁忠斥责道。
杨硕光是在旁默默看着，心中都挺为自己捏把汗。袁忠这人喜怒无常，将他哄高兴了还好说，若是一个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这一脚怕是迟早会落在自己身上。不过他既然选了这条路，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准备的。
“你，杨……”袁忠指着他，一时间又想不起他的名字来。
“杨硕。”
“嗯好，跟我一同前往大理寺。”
杨硕行过礼，随着袁忠上了马车。
袁忠的用意很简单，他就是想公之于众，让杨硕没有退路，只能为自己所用。可怜杨硕连袁忠与孙伦干的什么勾当都不知道，就跟他们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事到如今，杨硕也没得选了，从他踏进相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了。
大理寺内，裴无端坐在通道拐角处的桌子旁，悠哉悠哉地轻晃着手中的茶盏。茶盏里是上好的寿州黄芽，热气随着他手腕的转动，集成一团又一团不断冒出又消散开来。常周双手环抱在前靠在墙上，目光一直注视着面前这条像是无尽的通道。
离他们最近的那间牢房大门敞开，里面只是一个死人——四六。
正前方狱卒领着一人朝这边赶来，来的人正是孙伦。
狱卒行礼道：“仆射，人带到了。”说罢，便退下了。
孙伦也是识时务，笑脸盈盈弯腰行着叉手礼，“不才孙伦，见过仆射。”
裴无端品了一口盏中的茶，不语。
虽然来大理寺之前孙伦就知道这个姓裴的不好惹，可如今他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让自己下不来台？孙伦将思绪捋了捋，后直起腰问：“不知仆射唤孙某前来所谓何事？”
只见裴无端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道：“孙中丞。”裴无端的目光从茶盏缓缓转移到孙伦身上，“咱们都心知肚明就不必兜圈子了吧。”
“孙某当真是不明白，还请仆射，解惑。”说罢，他毕恭毕敬行叉手礼，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龙潭酒肆李成仁，孙中丞不会不认识吧。”
“仆射这是要同孙某打哑谜吗？这朝中谁人不知他被仆射您给抓进大理寺了。”
裴无端轻瞥了眼对面的牢房，又看向孙伦，“所以孙中丞觉得，在某的眼睛底下杀人灭口，能成事吗？”
孙伦这才注意到一旁牢房里的穿着一身官服的人，他顿时哑了声。四六迟迟不归就已经让他心里有所怀疑了，直到大理寺来人，他才笃定事情已经败露了。好在四六是个忠实护主之人。
一个死人，裴无端暂时还奈何不了自己。
想到这，孙伦勉强定下神来。
“裴仆射真是好大的官威！”声音在狭窄悠长的通道中回荡着。在火光的照耀下，袁忠与杨硕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众人的视线。
裴无端一笑，他刚还在担心袁忠打算弃车保帅了呢。
袁忠行至桌前坐在裴无端的对面，他身后那位青衣郎行礼介绍道：“鄙人杨硕，有礼了。”
袁忠先是将裴无端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并不是传闻中那般莽夫模样，笑笑道：“听说关内道有位猛将先斩后奏、杀人夺职，想来某面前这位便是本尊了。”他先是在话中夹枪带棒，想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个下马威。
裴无端也毫不示弱，眼神中略带怒气，直视着袁忠的双眼，“袁相公慎言，某可当不起这罪名。”
袁忠从他的眼睛中莫名感觉到一丝微末的杀意，脸色不知不觉变得凝重，笑容也僵在脸上。
两人一见面便争锋相对，就这样僵持不下。袁忠也明白了面前这位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自己沏了盏茶然后直奔主题：“裴仆射擅自将朝廷命官请来大理寺吃茶，怕是不妥吧，毕竟你只是一方节镇，终究是要回该回的地方。”他将茶吹了吹，一饮而尽后不紧不慢道：“不如这样，裴仆射今日让袁某将孙伦带回去，此事就此揭过？”他这是在警告裴无端已经越权了。
可能他一时心急没料想到，裴无端既然敢明目张胆行事，多少是得了那位的许可的。裴无端笑笑，从怀中掏出那张金令，食指勾着金牌的系绳，“不好意思啊袁相公，今日你是谁也带不走。”
李成仁被抓的消息就是放出来的饵，如今鱼咬勾了，狐狸却想要偷走这条鱼，裴无端绝不会让他得逞。
袁忠吃了瘪，心里顿时火气滋生，他拍桌猛地站起身来，又意识到不妥便忍着火气尴尬笑笑，轻声问道：“裴仆射，袁某不曾开罪于你，非要就此事与袁某过不去吗？”
裴无端将金令重新揣了回去。他看到袁忠又气又恼却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其余三人看着他俩对峙，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木块燃烧发出“噼啪”的响声，火焰也随着声响将此处映的忽明忽暗。
杨硕看看袁忠，又看看裴无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行礼道：“鄙人觉得，仆射此事欠妥。”他看了眼牢里已经死去的四六，接着说：“仅凭一个死人就定了孙中丞的罪，仆射不觉得行事过于草率了吗？”
常周没裴无端那么有耐心陪他们绕弯子，索性将手里的纸抖开，单手拿着向众人展示，“李成仁已经招供，这是供状。”
杨硕凑近一看，白纸黑字还按了手印！他害怕是自己看的不够真切，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完了！
杨硕狗急跳墙，指着供状高喊：“你们这是……这是屈打成招！”
“够了！”袁忠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闹到圣人面前，连着自己也得被牵连，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
孙伦听出了袁忠话里的意味，立马扑通跪地，扯着袁忠的袍子直呼：“袁相救我，袁相你得救我啊！”
袁忠怒视了他一眼，迅速将衣服扯回来，双手负背转身离开。
只听身后裴无端道：“袁相公有一句话说错了，你与某之间的梁子……早就结下了。”他将最后几个字咬地很重，字字都透露着恨意。
袁忠顿住了脚步。
这位新起之秀需得尽早除之，方绝后患。他在心中打定主意后抬脚离去。
杨硕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孙伦，轻叹了一口气，转头对裴无端行礼说：“那就有劳仆射，查明真相，还孙中丞一个清白了。”
眼瞧着杨硕也要离开了，孙伦声嘶力竭吼道：“杨硕！杨硕！一定要让袁相来救我啊！”
他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穿着官服丝毫不顾脸面在地上攀爬，扭曲如蛆虫，真是狼狈不堪。
裴无端命人褪了他的官服，将他带下去。
耳根子刚清净一会儿，常周又慌慌张张跑回来，吞吞吐吐说：“李成仁……死了。”
裴无端迅速赶去查看情况。他看见地上倾倒一地的饭菜，又注意到他右手上还粘着饭粒，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还是发现的太晚，人已经没救了。
“不是让人好好看着他吗！”裴无端压着火气。
回到长安后常周很少见裴无端发火，使他都快忘了裴无端在关内道是多么的心狠手辣。裴无端一句话，让常周感觉又回到了军营中，他喉结上下一动，结结巴巴解释道：“我……记得离开的时候是……是把这东西拿出去了的啊，”
此话一出，裴无端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