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明天见，但林咚已经一连几天没见过祁夏了。林咚坐在教室最后一扇窗边，看着斜对面的十四班，掰掰指头，这是，第三天。
林咚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同样坐在窗边的祁夏，隔着两扇似有若无的窗，一条时而冷清时而拥塞的走廊。
她的视线时常会无意识地掠过，那个熟悉的位置上、那个她早习以为常的少年。
如今，那个满满当当的座位正空空如也。疲软的夕阳慵慵懒懒落座，将那张木桌据为己有。
林咚正撑着下巴发呆，却忽然有声音闯入：“同学，你好，能麻烦你叫一下白敏敏吗？”
林咚后知后觉地扭头，抬眸看去，是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谢宁远。
“好的，等一下。”林咚在教室里张望了一圈，白敏敏正坐在座位上埋头苦读，入定一样。
自从语文成绩出来，白敏敏似乎就扎根在座位上了，旁边垒着一摞没过头顶的练习册，每天都在奋笔疾书，刷题刷题再刷题。
大概在跟别人较劲，而这个人就是林咚。
林咚心里明镜似的，但对此她只能无奈放任他去。她觉得班长大人实在太过于多虑，她这条咸鱼压根没打算抢班长大人的第一名，更没想抢着得到刘梅的青睐和同学的关注。
林咚在心底叹了口气，冲第二排的白敏敏喊道：“班长，有人找你——”
白敏敏闻声看向教室后面，目光疑惑不耐地掠过林咚，当看见窗外的谢宁远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谢宁远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谢谢。”
“不客气。”林咚靠在墙壁上，看谢宁远和白敏敏有说有笑地走远。
路过十四班后窗时，谢宁远不动声色地扭头瞥了一眼教室。虽然是微不可察的动作，还是被林咚收入眼帘。
林咚心猛地慌乱了一瞬，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后，她狠命地甩头，捣蒜一般，像是要把这多余无趣的思绪倾倒出来。
夏末的教室，团团的暖风压顶，夹杂着教室里纷繁的粉笔屑，让林咚憋闷得透不过气。
她悄咪咪地收拾好书包，抱着一摞画纸，躬身猫腰，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逃之夭夭。
*******
林咚只开了前排的灯，坐在画室前面，对着石膏像练习写生。
昏暗暧昧的微黄色灯光，与寂静到只能听见笔尖与画纸摩擦声的教室，糅杂着夏末的晚风，恰到好处，是一方闹市里的桃花源。
林咚将祁夏的话一遍又一遍咀嚼，想要食其味，知其义。一张又一张摹画，笔触越来越流畅，心也越来越平静。
她停笔休憩时，有人“嘭”得将整间画室的灯都打开，猛然将林咚从她的化境里惊醒。她回首望去，李絮正环抱着双臂温柔地笑着看她。
李絮站在明亮的灯光下，长及腰间的墨发落拓地盘在脑后，几缕栗色的碎发在白玉般的脸颊边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她穿了一件黑色风衣，藕粉色的长裙，搭配一双白色的长筒靴，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漫不经心的古典诗韵中。
“李老师好。”林咚缓了一口气，点头示意。
“我之前的提议完成得怎么样，有跟祁夏学到什么吗？”李絮眼里盈着笑意，询问道。
“嗯，祁夏画画的角度很特别，我一时并不能全部理解，不过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
“说来听听。”李絮在林咚身边的椅子上落座，拿起她最近的临摹，仔细地看起来。
林咚琢磨了一下，开口：“首先，只靠感性来作画是不够的，还需要技巧和理性的加持。就比如，面对模特写生时，他的生理特征、体态都很重要，这就需要生理知识的支撑，对骨骼、人体比例都要绝对地了解，但同时又要根据每个人的差异性进行变通。其次，对平时使用的绘画工具的特点也要着重记忆，比如纸张的大小，再比如以怎样的比例搭配颜料可以得到什么颜色。就像是用我平时学习理科的方式来学画画。”
李絮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在外人看来，我们美术生好像就只是会画画的手艺人，但其实我们要掌握的东西很多，什么都要接触一些，了解一些。甚至可以说，除过医学生，我们就是最了解人体的人。美术生要对外界永远保持一颗好奇心，对敏感度和感知力的要求都很高。”
说完，李絮起身，将林咚最近的画摊开在桌子上，手指一一点过：“你之前忽视了理性在绘画时的重要性，但可以看到你最近的画有很大进步，定型准确了许多。就比如这张，整体的比例很接近实物，长宽基本是1.5：1。有了这种意识以后，就需要不断地练习和掌握，自己去感受前后的不同。”
“嗯。”林咚狠狠点了点头，得了李絮的肯定，悬着的心也算是尘埃落定。不论进步大小，总算有了突破。
“林咚，你很有悟性，也有决心，继续加油吧。”李絮拍了拍林咚的肩膀，肯定道。“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林咚这才抬头看了眼钟表，已经九点四十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麻烦李老师了。”
“没关系，开车很方便。”李絮先一步走出去，“我先下楼开车。”
“嗯嗯。”林咚麻利地收拾好画具，关灯离开。
市中心的十字路口人车渊薮，车流在橙黄的路灯下慢吞吞蠕动，李絮的车被夹在了中间的车道，动弹不得。
李絮并不急切，摇下车窗，抽出一根香烟，夹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摸出打火机，蓝色的火光一闪，指尖和鼻头缭绕起丝缕青烟来。她挽起衣袖，倚在车窗边，呼出一个个灰色的烟圈。斑驳的灯光落在李絮的小臂，上面纹着一束向日葵，张扬明媚，热烈灿烂，绽放在她洁白的肌肤上。
烟云缭绕中，林咚的视线在那幅离经叛道的向日葵纹身上停留一瞬，忽然想起了梵高的《向日葵》。她趴在车后窗，一弹指，挑断一缕青烟，任由断掉的烟丝攀在她的手指上。
氤氲间，她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看到一个单肩挎着包，骑自行车的少年，在明暗交织下飞快驶过车辆的间隙。
很像祁夏，当那少年停下，转身站在马路边时，林咚确定，那就是祁夏。
一个留着齐肩卷发，穿着钉子黑皮衣和紧身破洞牛仔裤的青年一甩臂，搭上祁夏的肩膀，推搡了一把祁夏，拉着他走进了一条黑暗僻静的小巷。
林咚慌乱地将身子探出车窗，卖力地眺望，想要看清两人去向，直至他们隐没在黑暗里。
她神情一懔，迅速解下安全带，对李絮大声说道：“老师，我刚看到了祁夏，他被一个混混带走了。”
闻言，李絮也着急起来：“混混？祁夏这小子招惹谁了！”
林咚忽然想到了李辉成和他恶狠狠的警告：“可能是学校的学生，跟祁夏有点矛盾。我怕他会出事，先跟上去，您找到停车的地方过来，就在马路对面的那条小巷子里！”
闻言，李絮也紧张起来：“我跟你一起过去！”
林咚下了车：“车子不能就这样放在马路上，您先去停车，我拿着手机，如果有事我会立刻联系。如果我们十五分钟还没回来，您就报警！”林咚怕李絮担心，探头在车窗，说道，“别担心，对面那人应该是之前和祁夏打架的同学找来的，我会小心应付！”
说完，林咚安抚地笑了一下，就转身跑向马路对面。
她飞快地思索着：最近和祁夏有过节的就是李辉成，之前还扬言要找祁夏麻烦，这次应该也是他找来的人。这样想着，林咚定下心神，对方应该只是想要恐吓祁夏，不敢来真格，只希望祁夏不要冲动。奔跑的途中，她有了对付的方法。
********
林咚敛起脚步声，沿着巷子往里走，最深处有一处亮灯的地方，看起来是一间破旧的仓库，祁夏的自行车就放在卷闸门前。一路走过去，能隐隐约约看到两边墙壁上的涂鸦，色彩艳丽，形象夸张，很有摇滚朋克风。
林咚摸索着粗粝的砖墙，直行向里，靠近那唯一的灯光。她站在门边，里面传来骂骂咧咧的人声。听到有脚步靠近，林咚赶忙缩起身子，躲到暗处。
出来的人就是那个带走祁夏的长毛小混混，他大步跨出来，嘴上言辞不善，大声地骂了一句：“操，不知道这逼发什么神经，还他妈嫌我吵！”
林咚心脏跳得飞快，耳膜都在咚咚作响，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她瞅准时机，一脚踹倒停在门口的自行车，把那长毛砸个正着。
只听见“哐啷”，“嘭”，接着“哎呦——”一声惨叫。
林咚三两步上前，曲腿跪压在长毛后背，膝盖抵着那人的后颈，紧张到声音有些颤抖，汗珠顺着她的下颌滚落。
林咚压抑着声音，尽量显得有威胁性：“你们有几个人？”
地上的长毛哎呦哎呦地叫唤着，双手抱头，连忙求饶：“大姐，饶命啊，我啥也没干，扰民也罪不至死啊……”
林咚膝盖一使劲，压紧了长毛，又颤着声问：“你们几个人，说！”
“哎呦——”长毛被压得咳嗽一声，“一个，啊……不对，算上里面的一共两个人！”
林咚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同样坐在窗边的祁夏，隔着两扇似有若无的窗，一条时而冷清时而拥塞的走廊。
她的视线时常会无意识地掠过，那个熟悉的位置上、那个她早习以为常的少年。
如今，那个满满当当的座位正空空如也。疲软的夕阳慵慵懒懒落座，将那张木桌据为己有。
林咚正撑着下巴发呆，却忽然有声音闯入：“同学，你好，能麻烦你叫一下白敏敏吗？”
林咚后知后觉地扭头，抬眸看去，是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谢宁远。
“好的，等一下。”林咚在教室里张望了一圈，白敏敏正坐在座位上埋头苦读，入定一样。
自从语文成绩出来，白敏敏似乎就扎根在座位上了，旁边垒着一摞没过头顶的练习册，每天都在奋笔疾书，刷题刷题再刷题。
大概在跟别人较劲，而这个人就是林咚。
林咚心里明镜似的，但对此她只能无奈放任他去。她觉得班长大人实在太过于多虑，她这条咸鱼压根没打算抢班长大人的第一名，更没想抢着得到刘梅的青睐和同学的关注。
林咚在心底叹了口气，冲第二排的白敏敏喊道：“班长，有人找你——”
白敏敏闻声看向教室后面，目光疑惑不耐地掠过林咚，当看见窗外的谢宁远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谢宁远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谢谢。”
“不客气。”林咚靠在墙壁上，看谢宁远和白敏敏有说有笑地走远。
路过十四班后窗时，谢宁远不动声色地扭头瞥了一眼教室。虽然是微不可察的动作，还是被林咚收入眼帘。
林咚心猛地慌乱了一瞬，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后，她狠命地甩头，捣蒜一般，像是要把这多余无趣的思绪倾倒出来。
夏末的教室，团团的暖风压顶，夹杂着教室里纷繁的粉笔屑，让林咚憋闷得透不过气。
她悄咪咪地收拾好书包，抱着一摞画纸，躬身猫腰，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逃之夭夭。
*******
林咚只开了前排的灯，坐在画室前面，对着石膏像练习写生。
昏暗暧昧的微黄色灯光，与寂静到只能听见笔尖与画纸摩擦声的教室，糅杂着夏末的晚风，恰到好处，是一方闹市里的桃花源。
林咚将祁夏的话一遍又一遍咀嚼，想要食其味，知其义。一张又一张摹画，笔触越来越流畅，心也越来越平静。
她停笔休憩时，有人“嘭”得将整间画室的灯都打开，猛然将林咚从她的化境里惊醒。她回首望去，李絮正环抱着双臂温柔地笑着看她。
李絮站在明亮的灯光下，长及腰间的墨发落拓地盘在脑后，几缕栗色的碎发在白玉般的脸颊边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她穿了一件黑色风衣，藕粉色的长裙，搭配一双白色的长筒靴，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漫不经心的古典诗韵中。
“李老师好。”林咚缓了一口气，点头示意。
“我之前的提议完成得怎么样，有跟祁夏学到什么吗？”李絮眼里盈着笑意，询问道。
“嗯，祁夏画画的角度很特别，我一时并不能全部理解，不过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
“说来听听。”李絮在林咚身边的椅子上落座，拿起她最近的临摹，仔细地看起来。
林咚琢磨了一下，开口：“首先，只靠感性来作画是不够的，还需要技巧和理性的加持。就比如，面对模特写生时，他的生理特征、体态都很重要，这就需要生理知识的支撑，对骨骼、人体比例都要绝对地了解，但同时又要根据每个人的差异性进行变通。其次，对平时使用的绘画工具的特点也要着重记忆，比如纸张的大小，再比如以怎样的比例搭配颜料可以得到什么颜色。就像是用我平时学习理科的方式来学画画。”
李絮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在外人看来，我们美术生好像就只是会画画的手艺人，但其实我们要掌握的东西很多，什么都要接触一些，了解一些。甚至可以说，除过医学生，我们就是最了解人体的人。美术生要对外界永远保持一颗好奇心，对敏感度和感知力的要求都很高。”
说完，李絮起身，将林咚最近的画摊开在桌子上，手指一一点过：“你之前忽视了理性在绘画时的重要性，但可以看到你最近的画有很大进步，定型准确了许多。就比如这张，整体的比例很接近实物，长宽基本是1.5：1。有了这种意识以后，就需要不断地练习和掌握，自己去感受前后的不同。”
“嗯。”林咚狠狠点了点头，得了李絮的肯定，悬着的心也算是尘埃落定。不论进步大小，总算有了突破。
“林咚，你很有悟性，也有决心，继续加油吧。”李絮拍了拍林咚的肩膀，肯定道。“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林咚这才抬头看了眼钟表，已经九点四十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麻烦李老师了。”
“没关系，开车很方便。”李絮先一步走出去，“我先下楼开车。”
“嗯嗯。”林咚麻利地收拾好画具，关灯离开。
市中心的十字路口人车渊薮，车流在橙黄的路灯下慢吞吞蠕动，李絮的车被夹在了中间的车道，动弹不得。
李絮并不急切，摇下车窗，抽出一根香烟，夹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摸出打火机，蓝色的火光一闪，指尖和鼻头缭绕起丝缕青烟来。她挽起衣袖，倚在车窗边，呼出一个个灰色的烟圈。斑驳的灯光落在李絮的小臂，上面纹着一束向日葵，张扬明媚，热烈灿烂，绽放在她洁白的肌肤上。
烟云缭绕中，林咚的视线在那幅离经叛道的向日葵纹身上停留一瞬，忽然想起了梵高的《向日葵》。她趴在车后窗，一弹指，挑断一缕青烟，任由断掉的烟丝攀在她的手指上。
氤氲间，她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看到一个单肩挎着包，骑自行车的少年，在明暗交织下飞快驶过车辆的间隙。
很像祁夏，当那少年停下，转身站在马路边时，林咚确定，那就是祁夏。
一个留着齐肩卷发，穿着钉子黑皮衣和紧身破洞牛仔裤的青年一甩臂，搭上祁夏的肩膀，推搡了一把祁夏，拉着他走进了一条黑暗僻静的小巷。
林咚慌乱地将身子探出车窗，卖力地眺望，想要看清两人去向，直至他们隐没在黑暗里。
她神情一懔，迅速解下安全带，对李絮大声说道：“老师，我刚看到了祁夏，他被一个混混带走了。”
闻言，李絮也着急起来：“混混？祁夏这小子招惹谁了！”
林咚忽然想到了李辉成和他恶狠狠的警告：“可能是学校的学生，跟祁夏有点矛盾。我怕他会出事，先跟上去，您找到停车的地方过来，就在马路对面的那条小巷子里！”
闻言，李絮也紧张起来：“我跟你一起过去！”
林咚下了车：“车子不能就这样放在马路上，您先去停车，我拿着手机，如果有事我会立刻联系。如果我们十五分钟还没回来，您就报警！”林咚怕李絮担心，探头在车窗，说道，“别担心，对面那人应该是之前和祁夏打架的同学找来的，我会小心应付！”
说完，林咚安抚地笑了一下，就转身跑向马路对面。
她飞快地思索着：最近和祁夏有过节的就是李辉成，之前还扬言要找祁夏麻烦，这次应该也是他找来的人。这样想着，林咚定下心神，对方应该只是想要恐吓祁夏，不敢来真格，只希望祁夏不要冲动。奔跑的途中，她有了对付的方法。
********
林咚敛起脚步声，沿着巷子往里走，最深处有一处亮灯的地方，看起来是一间破旧的仓库，祁夏的自行车就放在卷闸门前。一路走过去，能隐隐约约看到两边墙壁上的涂鸦，色彩艳丽，形象夸张，很有摇滚朋克风。
林咚摸索着粗粝的砖墙，直行向里，靠近那唯一的灯光。她站在门边，里面传来骂骂咧咧的人声。听到有脚步靠近，林咚赶忙缩起身子，躲到暗处。
出来的人就是那个带走祁夏的长毛小混混，他大步跨出来，嘴上言辞不善，大声地骂了一句：“操，不知道这逼发什么神经，还他妈嫌我吵！”
林咚心脏跳得飞快，耳膜都在咚咚作响，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她瞅准时机，一脚踹倒停在门口的自行车，把那长毛砸个正着。
只听见“哐啷”，“嘭”，接着“哎呦——”一声惨叫。
林咚三两步上前，曲腿跪压在长毛后背，膝盖抵着那人的后颈，紧张到声音有些颤抖，汗珠顺着她的下颌滚落。
林咚压抑着声音，尽量显得有威胁性：“你们有几个人？”
地上的长毛哎呦哎呦地叫唤着，双手抱头，连忙求饶：“大姐，饶命啊，我啥也没干，扰民也罪不至死啊……”
林咚膝盖一使劲，压紧了长毛，又颤着声问：“你们几个人，说！”
“哎呦——”长毛被压得咳嗽一声，“一个，啊……不对，算上里面的一共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