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玥,你这是怎么了?”姬发将我带回他的营房后,点上了烛火,才看清楚我此时一身狼狈的样子。斗篷死死裹住上半身,中裤开裂到大腿跟,露出了沾着灰泥的双膝,头发散乱,脸上挂满泪痕。“你怎么会出现在质子营?是谁把你怎么样了吗?你快说呀!”姬发心急如焚地问。

    “我……我担心你的情形,想去找你,碰到了酒醉的崇应彪,他就……”我吞吞吐吐道。

    “什么,崇应彪?他对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我要去杀了他……”姬发大怒,提起一旁的剑就要出门去。

    “姬发,别去,”我喊他,拽住了他的衣袖,他没有听且甩开了我,眼下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怎么能再出状况。于是我赶紧冲过去,拼尽全力从背后抱住姬发,哭着说:“你别去,我求你了,他是想要强迫我,但是我逃了出来,他没有得逞。你不要去,鄂顺没了,殷郊又昏睡不醒,姜文焕没了父亲,你爹又被押入地牢,你不能再出事了啊……”

    姬发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拥我入怀,看着我泣不成声的样子,心疼地帮我擦着眼泪,我没有什么力气了,任由姬发抱着,我靠在他肩头不住地啜泣:“姬发,一夜之间物是人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曾经那么要好的挚友——鄂顺,他死了,再也没有鄂顺了,我好怀念他那率真明朗的笑容,但再也……看不到了。”我哭得有些头晕站不住,姬发抱起我向床边走去,将我轻轻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盖住了我的身体。

    “崇应彪也变了,我以为他的桀骜自恃只是在一些小事上,因此一直以来大家不曾与他计较,但我没想到他今天竟然第一个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还差点伤害了我……可是转念一想,他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我本觉得崇应彪十恶不赦,但是想到他如今的行事作风,不也是亲生父亲和殷寿有意引导所致的结果吗?

    “他做出这种事,他还可怜?”姬发看着我有些不解。

    我逐渐平复了心情,对于崇应彪方才的行径我已无意追究,我更在意的是姬发的态度,“姬发,你在龙德殿的进言,是为保住你父亲?还是真的觉得你父亲有罪?”我试探着问姬发,毕竟四大伯侯龙德殿上之事,与姬发多少有些联系,在殷寿眼里姬发更是擒获叛贼的功臣,即使姬发无意酿成如此惨剧,但是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啊。

    “我刚刚去地牢,看过我父亲了。”姬发垂下头。

    我又问他:“你们说了些什么?”

    “只要父亲认罪,大王就会网开一面放他回西岐的,可父亲说大王是恶人,父亲顽固不化,仅凭他那些草棍算出来的什么卦象,就说大王弑父杀君,煽动叛乱,还拒不认罪,他……”

    “所以你信大王,不信你父亲?”我抬头看他,问道。

    “可是大王为国征战、出生入死,为平天谴,甘愿自焚献祭,这都是我们亲闻亲见的,为何不信?”他不忿道。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些都只是他想让大家看见且相信的,他就是想让你们认为他是对的,让你们都甘心臣服于他,如果他真的正直伟大,为何龙德殿上会酿成如此惨剧?”我反问他。

    姬发微微一愣,缓缓说道:“小玥,其实你说的这些方才我父亲也同我说过相似之言……”

    我看出了姬发的动摇,紧接着说:“西伯侯深明大义,看待事物能看到其本质,他所占卜的卦象也并不是空穴来风。你好好想想这些日子我们所经历的事,庞大的祭天台若要建成还要枉费多少人命,就算那些人是奴隶也好,俘虏也好,还有不少的平民百姓,但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性命。在龙德殿上他说天谴未必是坏事,甚至希望人死得更多来增强封神榜的法力,还随意将一无辜之人杀死在我们眼前,就是为检验封神榜的真假,今夜龙德殿上逼子弑父的悲剧你亲身经历,桩桩件件的始作俑者都是他。而你在大殿上之所以拼死进言保住你父亲的性命,想必也是心有疑虑的,但你自己不愿承认。”

    “小玥,你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姬发欲言又止。

    “西伯侯还说什么了?”我接着问他。

    “父亲让我记住,我是谁的儿子不重要,我是谁才重要。”姬发说到此处,突然抬眸,眼神坚毅了起来。

    “西伯侯如此襟怀坦白,不愧为圣贤之士,他是希望你不要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之下,你要活出你自己。”我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给予他支持和鼓励。

    姬发看着我,认真地说:“小玥,如果我从前的坚持都是错的,我该怎么办?”

    “从前是从前,人总要向以后看的,沉湎于过去没有意义,你应该思考的是未来怎么办?是一错到底,还是想办法尽力弥补?”我知道此时的他很迷茫,但我相信姬发一定会做出他心中最正确的选择,他可是未来平定天下的周武王啊!

    姬发对我点了点头,想是明白了我说的话,因此我说:“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你现在这样子怎么回去,就在我这里歇一晚,明日我着人去找惠然她们给你送来一套衣裳,再走不迟。”我想了想,姬发说的也有道理,现在这样子若被人看见还不知会惹来多少闲话。

    “那好吧。我睡在这里你怎么办?”我问道。

    “我不要紧,哪里都能睡,我就在这里陪你,也放心些。”他这么一说,我又回想起刚才崇应彪的所作所为,还心有余悸,不禁哆嗦了两下,“没事,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我抬头看着姬发点下头笑了笑,实在困倦疲乏,倒在床上,姬发靠在床榻边,佩剑就放在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低着头闭目养神,我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翻了个身面向墙壁,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我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睁开双眼,发现天已大亮,我坐起来四周环视,姬发不知去向,我在床上挪动着身体,竟感觉有些酸胀疼痛,想必是昨天反抗崇应彪太过激烈伤着筋骨了。头一歪突然瞥见床头放着一套女子的干净衣物,是我的衣服,我立即穿上并下了床,这时敲门声响起,我推开门一看,是姬发。

    姬发进屋在桌旁放下手中的托盘,那是他准备的早膳,他回过头来问我:“怎么样?好些了吗?来吃点东西吧。”说罢正要离去。

    我叫住他说:“我没事,你一起吃点吧。”

    姬发没有拒绝,与我一起用完餐食后坚持要送我离开,说是担心崇应彪又会有什么不轨之举,我只好答应,我没有回小院,而是想去看殷郊,姬发一路送我来到王后殿外,亲眼见我进去后这才离开,姬发就是这样谨慎、妥帖,考虑事情也很全面,让人很放心。不知道殷郊醒来知道龙德殿上发生的一切,还有鄂顺身死的事,他会对自己的父亲作何感想?

    我刚踏入宫门来到殷郊寝殿前,却见王后一身素服,额上系着戴孝的白色绸带,正从寝殿里面出来,脸色苍白,神情严肃,我感到有些不妙,立即上前:“参见王后,”我行了个礼,王后见到我微微一笑说:“你来得正好。”

    “王后您这副打扮是所为何事?”我斗胆询问,这时匆匆过来一个宫人,为王后双手奉上短剑,我十分吃惊,“王后,您这是要做什么?”

    王后先让宫人退下,廊下只留她和我二人,她长叹一声说:“我去鹿台觐见大王,大王不仅处死四大伯侯,还逼其子弑父,败坏伦常,我身为大商王后、大王正妻,理应谏言,这是我应该做也必须做的事。”

    “王后您,难道要以死谏言?不可啊。”我出言阻拦。

    “海玥,你不必说了,我已决定,非去不可,只愿换得君王迷途知返。”

    “可是,王后,您还有太子啊,太子本就失意于大王,如今昏睡未醒,您这样去了,大王回心转意您便得偿所愿,倘若大王执迷不悟,您不是白白送了性命,太子醒来又如何交代?太子一片赤诚孝心,若知道您有个好歹,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见王后如此忠心正直,佩服不已,现如今已是难以挽回,可我也实在担心殷郊。

    殷郊啊殷郊,你快醒过来吧!希望你能劝得动你母亲,不然你就连她最后一面也难见了。

    “海玥,你是个好孩子,你对郊儿的真心我都看在眼里,郊儿对你也是披心相付,这孩子纯真良善,你要替我好好照顾他、陪伴他啊,让他永远不要孤单。”王后拉住了我的手说。

    “海玥对太子殿下赤心相待,照顾好他是理所当然,可是海玥无法替王后陪伴他,母亲的陪伴和爱护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王后请您三思,不要去啊。”我跪在王后身前请求着。

    “好孩子,你起来,”王后扶起我,“以后郊儿你要多费心,去给他更多的关爱,终有一日他会长大,会有自己的未来。我去意已决,你无需多言。”说罢回头看了一眼寝殿内躺在榻上安睡的殷郊,她转身毅然决然走出宫门,眼中含着泪花却没有流下来。

    我起身时已是声泪俱下,无比心疼这个女人,婚姻无法做主嫁给了殷寿,生下孩儿也是提心吊胆,成为王后依旧无法心安,儿子受伤、哥哥身死,她承受了太多太多,也许今日她的决绝未偿不是寻求一种解脱。我来到殷郊榻边,坐在地上,看着他安然入睡、没有烦恼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真希望殷郊可以永远不要醒来,那样他对这个世界的印象就还停留美好的时刻。

    过了许久,我正在给殷郊擦拭额上的汗珠,有些疑惑,怎么一下子出了这么多汗。这时如云前来寻我,我走出寝殿来到廊下问她:“怎么了?”

    “小玥姐,王后死了。”如云低声啜泣着。我没有感到意外,我知道这个结果早已注定,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我知道了,王后此刻身在何处?”我问她。

    “我带了几个宫人将她从鹿台里的汤泉中抬了出来,现在庭院中……”

    “糊涂,怎么能抬到这里?殷郊还在这里,他醒来看到了怎么办?”我一时心急。

    “可是就算抬去别处,太子也总会知道的啊。”如云说。

    “唉,你说的也是,你安排几个人先去给王后擦洗一下,换身衣服,她是一国之母,走也要走得体面些。”我交代着如云,如云将汤泉中发生的事告诉了我,原来当时殷寿和苏妲己都在汤泉中,王后本意是以死明志要血溅当场,大王本无此意。可苏妲己与王后一番对话后,王后也进入池中,拔下了苏妲己的簪子想要当场除之,不知怎么在水中就争斗了起来,后来王后的尸体浮出了水面,颈上是那簪子留下的伤痕,王后就这样死在了汤泉。如云对我说她觉得甚是奇怪,鹿台侍浴的宫女告诉她,明明手持簪子的是王后,王后先动的手,浸入水中后死的却是王后,大王对此也不置可否。我心想:这一点都不奇怪,那苏妲己是狐狸精附体,王后想要杀她,妖精动手反杀也是常理,只是可惜了王后的赤胆忠心。

    这时我回头看到殷郊头左右晃动着,立刻回到殿中,他的眼皮微动,表情惊慌不安,难道是做噩梦了?我迅速坐到了殷郊的榻边,他额头上的汗出了不少,“殷郊?殷郊你怎么了?”担心他梦魇不宁,我想喊醒他。

    “母亲!”殷郊突然大喊着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不停喘着粗气,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助他平复呼吸。“小玥,你怎么在这?”殷郊见到是我,拉住了我的手问道。

    “你昏睡不醒,我在这里照顾你啊。”我缓缓说道,不知道怎样跟他开口王后的事。

    “哦,这样啊,”他点了点头,突然又惊恐地看着我说,“小玥,我梦到母亲了,我梦到母亲她,她……”殷郊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在发抖,难道他知道了什么?是母子之间的心灵感应?我十分紧张,不敢告诉他实情,他要是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

    “你别瞎想了,你才刚醒,头上的伤还没好,再睡会吧。”我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可是这时,一阵低低的哭泣声从庭院中传来,殷郊听到向床边望去,突然瞪大了眼睛,鞋履都没有穿就跑了出去,我立即跟上他。

    殷郊来到庭院中的树下,地上的草垫上躺着一个用白布蒙起来的人,白布上的鲜红血迹告诉着我们此人生命的逝去。殷郊的身体颤抖着,联想到方才的噩梦,心中有了几分猜想,想要向前验证又不敢挪步,“小玥,这是……这是谁啊?为什么会在我母后宫中?”他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上前抱住他的右臂,强忍住哭腔说:“殷郊,你还没恢复,先回去歇息吧。”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是母后吗?”他面无表情,让我有些害怕。

    “殷郊,这事很复杂,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我问你这是不是我母后?”他突然大吼道,脸上青筋暴起,随即他前进两步,虽然被白布盖着,但他看见了王后头上的发钗,那是王后独有。殷郊腿一发软后撤一步,差点没有站稳,我上前用力支撑住他的身体,他此时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我心痛不已,我安排着宫人做事:“你二人,与我一起将太子扶回寝殿。如云,照常给王后梳洗换衣,而后再行入殓。”

    殷郊直到回了寝殿,跌坐在榻上都没有缓过神来,我便让宫人去熬碗安神汤,遣退其他人后,坐在了殷郊的身边,他呆呆地看着前方,没有说话。我抱住他,也没有开口,殿中安静得出奇,连我们二人的呼吸声都能清楚分辨出。

    “小玥,”他突然出言唤我,“母后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这几日你昏睡着,发生了很多事……”我不知从何说起。

    “我要知道,你告诉我。”他依旧追问着。

    于是我只好把这几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除了那晚和崇应彪的事,我不想殷郊再为无关之事伤神,殷郊听后大声怒吼:“我就知道这苏妲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魅惑父王,害他做出来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要杀了她……”

    苏妲己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我看未必,如果殷寿不是自己心怀恶念,一个狐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她做这些事又能得到什么呢?反而是殷寿,为了王权、王位,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做出这些倒是有可能,但殷郊还是看不明白啊。

    “你不要这样子,这些日子死了太多的人,三大伯侯都已殒命,鄂顺没了,你母后也逝世了,西伯侯还不知被如何处置,姬发也是心急如焚,你要保重自身,才不会辜负王后对你的一番苦心啊!”说着说着我就泪流满面,我好怕,好怕殷郊也会出事,鄂顺已经走了,我不希望我所珍视的人再离开我。

    “小玥你别哭,”殷郊抱住我,只有在他结实强壮的怀里,我才能放松身心,“你别担心我,父王被魅惑,等我为母后报仇杀了苏妲己,他一定会回归本心的。”说罢殷郊提起一旁的鬼侯剑,就冲了出去。

    “殷郊不要啊,你不能去,”我从背后抱住他,“我求求你,不要做傻事。”我竭力哭喊着。

    “小玥,放开我,我必须去,为了母后,为了父王,为了百姓,我也一定要去”他轻易就挣脱了我,我跌坐在地,我知道此时他在气头之上,谁劝都没有用,我只能一路跟在他后面,伺机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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