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晦韬光的银箭也终于瞄准了缀满眼珠的怪物的心脏,蓄势待发——

    可惜还是射了个空。

    为警方提供情报的线人在行动的第二天便像朝露一样从层层围护中蒸发,并在两天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新宿警部分支的栅栏上,面色铁青,空洞的眼眶里还残留着死前的挣扎。

    惊恐、绝望。

    尸体的眼球早已不翼而飞,半张脸的皮肤也不见了踪影,用面目全非一类的词来形容,再准确不过了。

    那个惨死的线人还被人开了膛破了肚,鲜血淋漓,给庄严的徽章裹上不详的红膜。

    把发现尸体的拾荒大爷吓得当场心脏病发作。

    那倒霉的老人,靠着老伴放在上衣口袋里的速效救心丸,才把命捡了回来,现在正蜷在警察局的长椅上,哆哆嗦嗦地捧着搪瓷杯,说话颠三倒四的,被刺激得不清,看上去也问不出什么消息来。

    负责笔录的警察也不敢强求老人家回忆现场的细节,他本来也想徐徐图之来着……

    结果,老人按照对方的请求回忆了不过十几秒的功夫,便表示自己恶心想吐,紧接着就闭上双眼,双手在不知不觉间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明明没有外力束缚,却像是喘不上气要窒息了一样,拼命大口吸气,指尖也泛出青紫的颜色,情况也没比前一次的昏迷好到哪去。

    经验丰富的警员立马意识到这是典型的过度通气综合征——

    在警方办案中,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受害者、受害者的亲属,或是目睹现场的发现者身上,通常是由于焦虑、惊恐,或是精神上受到刺激,情绪波动下引起的心理、生理反应,患者会因为感受不到呼吸而加快呼吸,导致二氧化碳不断从体内排出而浓度降低,最后引发呼吸性碱中毒。

    但缓解症状的办法倒是很简单,只要找个塑料袋或者纸袋扣在患者口前,控制他的呼吸范围,减少人体内二氧化碳的流失即可。

    他们便当机立断地停止了对老人的询问,在兵荒马乱了足足十几分钟后,才抚平那招了无妄之灾的老人的恐惧,并将人客客气气的送出了警部分支的大门。

    行动的总负责人连夜开完会,刚想喘口气,就收到了这么一条“好消息”。

    总负责人:“……”

    他当场就在偏厅把线人的尸检报告摔在负责线人安全的几位特警脸上,全体都噤若寒蝉。

    其他人目不斜视,步履匆匆,生怕引火上身,成为下一个被骂的出气筒。

    “被保护者晚上十一点说要去上个厕所,我可是亲自站在挡板口等着,窗户下头也是有人守着的。”

    特警大队队长据理力争。

    可是,就在他认为警报暂时解除,转身低头点烟想解困的十几秒中里,线人就闷声不响地被人打晕带走了。

    本次行动的总负责人之一野村安同时也是北海道警务部的指挥官主管,他年过八十还缀在中年阶段的核心上,但警务部人人都知道他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老古董”——

    上班绝不穿便服,就连冬季也只是在外头套件军大衣了事,作风严谨,事无巨细必躬亲,笑一次堪比铁树开花。

    刚刚结束了审查被放出来的伊藤看着他上司的上司从脖子往上开始电闪雷鸣、就知不妙,赶快放下热茶,挤到人群中充当背景板。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放松警惕,不要小看任何一名犯罪分子,你们都在干什么!还抽烟,换班前给你的那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还不够吗?”

    “可那是在半夜……”

    “加强夜里巡逻的通知早在一个月前就下发了,你还想要求犯罪分子也保持八个小时的工作制作息?”

    负责人边骂人边在心里嘀咕,该监视的人都已经看起来了,线人所在的安全屋也被特警围的水泄不通,连只蚊子都别想飞进去,如果想混入其间,团伙也只能分散行动。

    厕所在三楼,窗口仅容一人通过,窗外除窗口灰尘被人蹭掉些许之外,再无任何工具的划痕。

    也就是说,主犯需要趁着两班警卫人员交接时那不到三十秒的松神里,单独完成徒手上墙入室把人敲晕,再从窗口塞出去递给同伙的任务。

    哦,对,他/她还要掐着线人身旁,另外一名贴身保护他的警员分心的时候,行动。速度和“幸运”都要缺一不可才行。

    而按理来说,单人想要独自控制住一个身高将近一米八的成年男性,务必要借助其他手段,可药剂最快见效也需要一两分钟。

    莫非,那几位又重出江湖了,以那老鬼小心谨慎的性子,他肯把最莫测的圈绳交给自家早生反骨的儿子吗?

    如果是,就凭那几位的身手也不是不可能在避开所有监控的情况下,在短时间内徒手翻上近十米的高墙,再将人劈晕了带走,那麻烦可就大了。

    总负责人暗自忖度,毕竟好歹他死死咬着浅仓司不放已有三十年,对方几次派人想要做掉他,但都没有成功。

    双方在斗智斗勇了近二十年后,皆是不甘心的处于僵持阶段。

    不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

    这三十年足够他把那老鬼从头到脚的剖析一遍。

    但是小鬼可就有点棘手了,熟悉又陌生,看起来比老的更肆无忌惮,也更需谨慎对待。

    警方面对非常危险、配备保镖和强火力的犯罪分子即是特大家族性贩毒集团的继承人又是近年来一系列恶性事件的主谋之一,且对方是个根本不再平自己性命的安危的疯子的时候,实际上是非常束手束脚的——

    万一对方在抓捕现场负隅顽抗,再拖几名警察陪他自己一起去死,来个鱼死网破……

    整个警务部可都会受到牵连,犯罪分子是死去万事皆空得轻松了,那警方还不得捏着鼻子给人收拾烂摊子,加上他们现在才发现自己高层中的蛀洞而且还不只一处。

    他一想起刚才那场加密会议上领导的黑脸和圆桌旁的那十几张空椅子就头大:

    椅子的主人都因为嫌疑被分开单独询问去了,然后,紧接着就如拔萝卜拖泥带水似的又搜出了一系列早年的违规……

    而特警大队队长觑着上司的脸色,觉得自己还是早点认下错误,滚回去写检讨也比在人来人往的偏厅挨骂来得好。

    谁知一句对不起刚出口就再次点燃了上司的怒火。

    野村安本以为对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没想到他耐着性子跟下属扯了十分钟的淡只得到了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上班时段溜号抽烟导致了线人的死亡,非但毫无反省的意思,还“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地找借口。

    他顿时出奇的愤怒了,毫无预兆地发了火,厚积薄发地一嗓子吼了出来:

    “现在道歉有屁用,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野村安不愧是四十多年的老刑警,他这么一吼,似乎连地面都震了几震,半层楼霎时鸦雀不闻。

    这回浅仓家族下手警方重点保护的线人,堪比敌方在负责人眼皮子底下,偷他老家,还往里头撒了泡尿挑衅味十足。

    而且这一下至少破坏了他们一个月的排兵布、无数人的心血付诸东流。

    而不幸之中的万幸是那名线人孑然一身,警方倒也不必担心烈士遗属的安危。

    负责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消火,又不小心澄了茶根,差点被呛了个正着。

    野村安:“……”

    他“呸”的一下把茶叶喷回杯底,闭眼片刻才让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恢复平静,刚想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赶队长去写检查,电话又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喂”

    “你说什么,那小鬼也要带人离开了歌会伎町?”

    总负责人觉得自己刚才吼早了,可到底年龄摆在那,又是一夜没睡,再高的音量他也上不去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

    “喂,怎么了?”

    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总负责人背后一凉,刚想挂断电话,却清楚的听见到了一个女人的嗤笑。

    线人的性别一格内分明写着男!

    他当机立断摔了听筒,让埋伏在歌会四周特警们赶去线人最后的定位,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更祸不单行的是,□□的现任掌杖者旱在一个礼拜前就已经偷渡去了俄罗斯,但据俄方报告称,暂时还查无此人。

    而他的下任继承人浅仓由川在转身杀害两名线人并报复性的炸了沿途的几个派出所后,也消失于日本警方的眼底。

    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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