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殿内的臣子们并不在意雪知所言。

    与其眼睁睁地看着当朝太子堕入险局,倒不如让他们死在乱棍之下,也算保全了自己忠君的名节!

    “先帝啊,您快睁眼瞧一瞧吧,太子竟要做如此傻事,微臣束手无策啊!”

    “殿下若要责罚臣,便罚吧,微臣就躺在宁德殿殿门口!您若是执意要去,那就从微臣的身上踩过去!”

    太傅头痛地看着同僚们,开口道:“若将景王拦在宫门外,诸位是否想过景王会气怒之下,携五百精兵直入皇城?五百精兵不足为惧,但却置殿下于愈加危急之险境。”

    “如若道现在的景王怀有挑衅之心,那么将他拒之门外激怒他后,谁又敢保证他不曾包藏祸心呢!”

    因此,不如直面应对。

    任他挑衅也好讽刺也罢,保全太子性命,方才能保全大魏河山安稳。

    宁德殿中渐渐静了下来,臣子们听太傅所言有理,便皆默不作声。

    就连躺在殿门口的那名大臣都爬了起来,回到队列之中规矩跪好。

    雪知见状,便带着巴海与小桃往东华门去,太傅忙也跟上,出了宁德殿同雪知道:“太子殿下,待到了东华门,您便站在臣身后,臣自有应对之法。”

    已至午间,昨夜倾盆大雨连下两场,今日天色总算放了晴。

    日光灼灼,炙烤万物,而这深深宫道之上规整而肃穆,不见树木,更遑论荫凉。

    宫人们正步履匆匆端着食盒往宁德殿去。

    雪知抬起白皙的胳膊,以掌遮在额上,方才能够在炎炎烈日之下睁开眼睛,汗液顺着纤瘦的脊背滑过,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她舔了舔嘴唇,忽察一阵眩晕感,但还是稳住了脚步,慢声回答太傅道:“大人为孤建言献策即可,其他的由孤来吧。不过孤对这位四皇叔并不了解……还想请大人细细为孤道来。”

    太傅的确与景王接触数次,虽谈不上对这位反王知根知底,但也可以说甚是了解。

    “景王与先帝相差一岁,同为高宗的穆仁皇后所出。先帝乃中宫嫡子,沉稳好学,颇具才智,是以高宗珍之爱之,早早便将先帝立为太子,用心栽培。”

    “而景王虽与先帝一母所生,但阴冷乖戾,先帝不喜,从不过问。而穆仁皇后不忍景王为高宗不喜,便极其纵容景王,使其愈加嚣张跋扈。”

    “譬如当街纵马,伤害百姓数十人;譬如纵情声色,曾纳妾室三十余人,其中不乏有被强掳入府的清白娘子。穆仁皇后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管束,而高宗见此子既奸又坏,更不愿分心去理。”

    “无限纵容终究酿成大祸。后来景王不知天高地厚,敢觊觎先帝的皇位。”

    “阴谋被识破后,景王被派往光州,碍于言官笔墨言谈,不得不在光州地界上收敛一二,然心中定有不平。今日他率五百精兵入京,是对先帝之大不敬,对殿下您之大不敬,于情于理不合。臣以为您一会儿面见景王,定不能在气势上输了他。”

    “他有五百精兵,您有皇城禁军二十万,并无可惧。”

    听闻此言,雪知耐着酷暑又挺直了腰板,皱着眉点头道好,“他景王行如此不仁不义之事,本就罔顾伦理,孤又有何可惧?”

    话虽如此,可雪知的心中还是没底气。

    说话间,几人便到了东华门,门上皇城使已披甲赶来,神情严肃,向雪知行礼道:“臣给太子殿下请安。臣得了宫中的消息,即刻携一队精兵赶来,必护太子殿下无虞!”

    雪知嗯了一声,提起昨夜走水之事,“卓峥身为你的手下,却于巡逻皇城时饮酒作乐,孤已下令将其打入大牢,不日行刑。你这几日着手再挑选一位皇城副使,若再出现此事,孤便要治你驭下不严之罪。”

    皇城使忙道是,羞愧道:“臣识人不清,险些酿成大祸,还请殿下降罪吧!”

    雪知见他模样诚恳,不忍为难,便开口道:“凡人皆有过失,此番孤不罚你,若有下次,绝不轻饶。”

    皇城使道:“微臣遵命。”

    说完此话后,皇城使便令手下将东华门打开。

    雪知立在门前,看景王骑在枣红色汗血宝马之上,不着孝服,反而一身戎装,身后将士们皆披甲,个个膘肥体壮,身下马儿油光水滑。

    景王见雪知打开宫门,并不曾翻身下马,反而愈加猖狂地大笑道:“尔等黄口小儿,如何能担起大魏山河重任!太子这身板,怕是打不过臣的任何一个部下吧!”

    雪知无视他的挑衅言辞,只正色道:“今日乃为先帝守灵之日,皇叔却不着素衣入宫觐见,反而穿着戎装带兵……恕侄儿愚钝,皇叔是想逼宫么。”

    雪知攥紧拳头,有些微微颤抖。

    往日在潭明庵里,她从不与外人交谈,不懂人情世故,单纯如白纸,然她现在肩负重任,成长起来便也只是一日之间的事了。

    熟读佛经,能让她沉心静气,不轻易被激怒,往后她更该学策略攻心,才能坐稳皇位,等阿兄回来。

    景王闻言,轻蔑地轻哼了一声,显然没将雪知放在眼里,鄙夷道:“竟公然指责本王未着素服,谁给太子的胆子!”

    “自然是这一身血脉给孤的胆量。而又是哪个叛臣逆贼扰乱皇叔视听,对逝去的先帝大不敬!您别忘了,若不是先帝有宽宏大量,皇叔现在恐怕还葬在乱葬岗里,为鸟雀走狗所食”,她不卑不亢地回答景王,抬目直视他那双与父皇相似的眼睛,狠狠将眼泪咽进了肚子里。

    景王翻身下了马,似笑非笑地走到雪知面前,她这才得以看清景王的相貌。

    那是一张与父皇有九成像的面孔,只是那一身的暴戾肃杀之气与父皇截然不同。

    她不敢想这样的人若是做了皇帝,大魏又能支撑这繁荣和顺多久……

    雪知毫不怯懦地回望过去,杏眸中具是坚定之色,毫无退缩之意。

    “好啊,那我还要感念皇恩浩荡了”,景王对眼前这个兄长留下来的孩子恨之入骨。

    恨她在建州地震时逃了出来,又恨她能言善辩,几次三番将自己的颜面踩在尘土之下!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雪知劝道,“若是皇叔舍下这五百精兵随孤入宫,那今日这宫门外发生的种种,便只有我们叔侄知晓。”

    景王大笑,言语间有咬牙切齿之意,“你倒是与你父皇一样,虚伪至极。”

    雪知扯了扯唇角,回道:“于为君者而言,虚伪似乎并非恶事。孤就当作皇叔是在夸赞孤了。”

    景王见她如同一颗油盐不进的铁豌豆,心中有些急躁。

    若是她忍耐不住他言语中的大不敬,先动兵,那他私养在京都外城的大军便会赶来支援。

    可她并没给景王可乘之机。

    他眼睛一转,决定先入宫,再探这又矮又瘦的太子殿下有几分虚实。

    景王转身吩咐手下将五百精兵带往驿站暂做休整,自己则随雪知入宫。

    一路上并无人开口言谈,沉闷而压抑,只有蝉鸣阵阵,扰人得紧。

    到了宁德殿,景王被迫换上一身素袍后才来给先帝上香。

    殿中众人仿佛见了鬼一样看着景王,一个接一个地唉声叹气。

    景王倒是早已习惯这一切似的,他上完香后挨着安王身边跪下,朝安王露齿一笑,“五弟,好久不见啊!”

    安王汗流浃背,垂首不敢看他,只是应了一声。

    这个紧要关头,谁也不想跟景王搭上关系,不然就有谋逆之嫌啊!

    景王看安王那鹌鹑似的窝囊样,气哼了一声,冷声嘲讽道:“也不知你随了谁,这样胆小,怕是就像你那不争气的娘,到死也没能在后宫占上一席之地啊!”

    安王的亲生母亲是一名丫鬟,因为难产坏了身子,不幸在诞下安王后的第三个月便撒手人寰。

    恰高宗身边的杜美人一直无子,便将安王接到身边抚养,待安王如同亲生子一般。然杜美人并不得宠,染病逝世后不曾被追封,只简单安葬。

    景王此言一出,将安王的生母与养母嘲讽了个遍。

    安王虽脾性温和,却忍受不了旁人侮辱自己已经逝去的两位母亲,当下便沉下脸色道:“还请四皇兄慎言。”

    景王见安王脸色铁青,想起儿时安王被自己欺负时的狼狈模样,扯了扯唇角便给了安王一巴掌,“敢让本王慎言,信不信本王让你也去见先帝去!”

    安王受辱,却不曾将那一巴掌还回去,而是抱头痛哭起来。

    他不怪景王这般对他,却怨自己懦弱。

    他思念母亲,也思念在意外中薨逝的先帝。先帝知晓他生性软弱,登基前便对他常有照拂,登基后更是为他选了个闲职,既有俸禄可领,又不必应对官场之上的勾心斗角……

    现在先帝走了,谁还能宽容自己这可恶的懦弱呢……

    瑞王与礼王纷纷上前查看安王脸上的伤,雪知也提袍快步走了过去。

    她看了眼安王脸上的红肿,让巴海去寻太医来,一面还要应对景王。

    她眼神坚定,语气狠厉道:“为何为难五皇叔?先帝灵堂之上,岂能容你放肆!”

    “你能耐本王何?”景王冷笑看着她。

    雪知咬了咬下唇,一瞬不错地愤恨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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