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白云,地上有人玩,马车呼呼跑,等待过年关。随着大年的脚步逐渐临近,市集上赶着置办年货的人们摩肩接踵,都想趁着价钱还未上涨前,一次性采买了放在家中备用。

    墨斗娴熟地赶着马车,瞥了眼身旁坐着的萧迟,怀里抱着呼呼大睡的雪团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道:“你瞧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你就不能有个笑模样啊?好像旁人都欠你钱似的!”

    萧迟白了他一眼,埋怨道:“我本在府里好好的,你非要拽我出来。我们又不赶着置办年货,跑来市集上瞎凑什么热闹?”忽觉马车停了下来,再去看墨斗,发现他两眼盯着一间杂货铺子愣愣出神。

    萧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你看啥呢?眼睛都直了!”墨斗好奇道:“我恍惚瞧见我堂姐进去了。”萧迟没好气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瓶儿姑娘就不用过大年了?她帮着家里置办年货有什么好稀奇的?”

    “你看清那间铺子卖什么了没有?门口堆的都是纸人纸马,专门做死人生意的。”萧迟瞥了眼,道:“这有什么!估计她是要买点纸钱、素烛之类的,想是要上年坟用吧。”墨斗摇头道:“不对!我堂姐上头有两个哥哥,哪里轮得着她一个女儿家去上年坟?”

    萧迟不耐烦道:“你说了一大堆,究竟想表达什么?”墨斗鄙夷道:“你的脑子怎么一点也不灵光了?你怎么没往你的心上人身上想想呢?”

    萧迟顿时恍然大悟。对呀!时下临近年关,她也要回来上年坟的。不过由于“翻身局”的约定,路氏族人是不能进入鹅城里的。她也就只能委托自己的丫鬟采买上年坟要用的东西。

    一念及此,萧迟登时心花怒放起来,作势要下车去。墨斗伸出胳膊拦住了他,急道:“你这么直眉瞪眼的冲上去做什么?万一我堂姐不想再帮你,随便编个理由说是帮家里采买的呢?你要怎么办?”萧迟一时愣住了,拿眼睛望着他。

    墨斗狡黠道:“我们不如悄悄地跟在她后面。堂姐既然买了这些东西,就肯定要出城给路大小姐送去。只要跟着她,还愁见不到你的心上人?”萧迟赶忙钻进车厢里,吩咐道:“你将马车赶远一点,头低下一点,别让你堂姐瞧见了。”

    墨斗应了声,将马车向前赶了一点,头上戴的棉帽子压了压,一双眼睛盯着铺子门口。约摸一炷香的工夫,见瓶儿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篾篮子,里面放着火纸、素烛之类的东西。对方走过马车旁,沿街拦下了一辆马车,接着跟车夫讲好了价钱,然后坐进了车厢里,随后就向前去了。

    墨斗冲车厢里的萧迟得意地道:“我猜的没错吧?若不是出城,她干嘛还要雇马车呢?”萧迟催促道:“少啰嗦!赶紧跟上去!市集里人车太多,别跟丢了!”墨斗嘴里“驾”了一声,马车快速前进紧跟了上去。

    穿过人声鼎沸的市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城门,继续向城外驶去。墨斗手搭凉棚看了眼前方,冲萧迟道:“果然是去路家祖坟的方向。看来路大小姐的确回来了。”萧迟没搭话,一颗心却莫名地紧张起来。

    又赶了一程,路家祖坟已经赫然在望。萧迟轻抚着怀中的雪团儿,道:“雪团儿,马上就要见你的女主人了。你开心吗?”雪团儿在他怀里打了个滚儿,四爪朝天胡乱抓着,一双绿宝石大眼睛忽闪忽闪了几下,显然是十分开心。

    墨斗回头瞥见了,笑道:“这个小东西喂不熟!每日里各式各样的鲜鱼供着它吃,一听到自己的女主人回来了,就欢实成这样!哈哈!”一抬头,见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墨斗也赶忙将马车停在几棵松柏后面。

    二人快速下了马车,只见瓶儿像是跟车夫说了几句,随后拎着篾篮朝路家坟场里走去。二人做贼似的悄悄跟在后面,远远地绕开对方,爬到一截高坡上,藏身在一块墓碑后面。萧迟弓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坟场,怎么还不见她现身呢?

    墨斗捉摸不定地道:“会不会是我堂姐知道路大小姐回不来了,所以代替她过来替路老爷跟路夫人上年坟的?”萧迟默然不语,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坟场周围。少时,只见三条人影隐隐绰绰地出现在了视线里。

    只见路阮身着一件灰色的裘衣,领子处围了一圈雪白,手里握了一件稀奇古怪的物件。身后跟着两个女孩,皆是一身黑色裘衣,相貌有些相像,像是一对姐妹。那姐妹二人皆是身背弓箭、手握佩剑,一副庄严肃穆的表情。

    墨斗当先发声道:“这位路大小姐怎么了?多日不见了怎么这副打扮?后面还跟着两个人,跟衙门里的捕头似的。”

    萧迟没在意,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视线全部倾注到了她身上。她的脸上像是有了些陌生的东西,自己一时难以捉摸。墨斗又道:“萧迟,你瞧见没有?那两名女子衣裳的双肩处还立着两个角儿,倒是蛮有趣的。我在鹅城里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奇装异服。也不知她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二人胡思乱想的工夫,路阮已经与瓶儿碰面了,先是抱在了一处,瓶儿像是很激动,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话。然后二人开始给每一座坟茔烧纸、放炮。那两姐妹并未上前,只是远远地抱剑而立,目光机警地扫射着四周。

    萧迟心里正琢磨着该怎么出场才会自然一点,忽听“喵——”地一声,怀里的雪团儿忽然挣扎了下来,快速向坟场里的路阮、瓶儿二人跑了过去。萧迟下意识地喊了声“雪团儿”,路阮、瓶儿二人早已惊觉,赶忙向他藏身的方向望了过来。

    墨斗赶忙将萧迟按了下去。只见那两姐妹忽地拔出宝剑,作势要冲过来。路阮像是说了一句什么,二人又退到了一旁。萧迟知道行踪已经暴露了,干脆露头走了过去,墨斗只好跟在后面。

    雪团儿倒是跑得快,待二人走到的时候,它已经窝在路阮怀里,不停地“喵喵”叫着,明显是在跟自己的女主人撒娇。路阮见了雪团儿也是格外开心,拿额头抵了雪团儿的头,埋怨道:“你个小顽皮!这几个月野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从此再也见不着你了呢。”随即瞥见萧迟、墨斗二人,又将视线移到了瓶儿身上。

    萧迟赶忙解释道:“这次不是瓶儿姑娘,是我们二人在市集里闲逛,偶然瞧见了瓶儿姑娘在买火纸,就一路跟到这儿来了。”瓶儿拿眼盯着墨斗,道:“我说怎么总觉着后面有辆马车一直跟着呢,以为也是到这附近上年坟的。不想却是你个臭小子!”

    墨斗嬉皮笑脸地道:“堂姐!大年下的,说点吉利话嘛!”忽又道:“我家小少爷有话多路大小姐说,我们走远一点。”瓶儿方要拒绝,墨斗已经上前扯住了她胳膊,将她往远处拉去。

    路阮望了眼怀里的雪团儿,问道:“这猫儿你是怎么找到的?”萧迟答道:“说来也是巧了!大概两个多月前,我闲着没事在镜湖边钓鱼,这猫儿就从一棵柳树上直接钻了出来。当时路二小姐也在,非要将它抢了去。可是这猫儿就是不肯跟她走。于是,我就将它带回府里养着。想着日后见到你让它重归旧主。”

    “谢谢你!”路阮蹲下身子,将雪团儿放了下来,然后走到父母二人合葬的坟墓前跪了下去。萧迟也跟上前去,默默站在她身后。只见对方点着火纸,一页一页烧着,忽地开口道:“记得你之前说过,‘翻身局’那日亲眼见到了萧二小姐也在会馆现场。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萧迟不知她此言何意,怔了一下道:“不会错的。虽然她那日简单易了容,不过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毕竟她是我的二姐姐,怎么可能认错呢?”

    路阮不再言语,转而盯着黑漆漆的墓碑,好半晌方道:“父亲,您临终交代的让女儿查清‘翻身局’真相,女儿已经查清了。当日的赌局您并没有落败,而是萧家暗中使了手段。您才应该是‘翻身局’的赢家!”

    此言一出,萧迟登时愣住了。路阮虽未扭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却像是洞悉了他内心在想什么似的,发问道:“萧迟,看样子你不相信我说的话?”萧迟反问道:“你是怀疑我二姐姐吗?是她暗中使了手段?怎么可能呢?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常年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不会赌术呀!”

    路阮将手中最后一页火纸丢进火堆里,缓缓起身,望着他道:“有时候往往是最不起眼的人,也会有惊人之举的。我之所以费心费力调查此事,不过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而已,并非想跟你们萧家争什么。”

    萧沉迟疑了一阵,问道:“我二姐姐亲口承认了吗?她也离开家有段时间了,你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到她了?”

    路阮望着火纸烧完后升起的缕缕青烟,淡淡道:“不错!我确实见到她了,不过她矢口否认在‘翻身局’现场做了手脚。你这位二姐姐厉害着呢!”萧迟几欲张口询问她在什么地方见到的萧沉鱼,路阮看了他一眼,复言道:“你不必问!我不会告诉你的。如果你见到了你的二姐姐,也不必问她在哪里见到了我,因为她也照样不会开口的。”

    二人讨论的话题有些沉重,萧迟犹豫了一下,道:“你这回要待几日?要留下来过年吗?”路阮道:“上完年坟,再回土楼村见见路家的长辈,我就要返回那个地方了。”萧迟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似的,道:“你能不能留下来多待几日?”

    “为什么?”路阮转过身望着他。萧迟直言道:“我想多见见你!你说走就走,把我一个人丢在鹅城,可知这几个月来我有多么想你?”这样的话被他直截了当的道出来,路阮赶忙低了头,两颊已经红透了。

    萧迟犹自不罢休:“阮姐姐,这话儿我敢当着路老爷、路夫人和这么多路家先祖的面说,足以说明是真心话,绝非戏言!我就是喜欢你!等我长大了我定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路阮认真地望着对方,虽然对方比自己年岁小,身高却已经超过了她一点,只是脸上还隐约挂着些许稚气。她环视了一下坟场周围,面带愠色道:“萧少爷,你今日把雪团儿送给我,我很感激你。若是你再敢说这些浑话,我马上就走!”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怎么说雪团儿也是我给你找回来的,还替你养了两个月,光是买各种鲜鱼也花了不少银子。你看小家伙养的胖胖的,怎么着你也该感谢我请我吃顿饭吧?”路阮脸上的愠色退去了,笑了下道:“怎么请你?我不能进城,土楼村里又没有饭馆。我就是想请也没法子。”

    “这个我不管!总之,这一顿我是吃定了!不要求多了,最起码八荤八素,十六个大碗!”路阮嘲讽道:“不愧是鹅城首富的儿子,谱儿还不小!好吧!我就想法子请你一顿,省得你说我不讲人情。到时我安排好了让瓶儿通知你。”

    萧迟顿时开心起来:“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你若是敢偷偷溜走,我就用纸写上‘路家‘古怪大小姐’说话言而无信’,然后贴满鹅城的大街小巷,让你的名气再大一点儿!”路阮一时无语,嫌弃道:“小魔王,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这些整人的馊点子只要你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能想出好几个。”

    “多谢阮姐姐夸赞,本少爷实不敢当啊!哈哈!那我先回去了。”萧迟招了下手,走出了坟场,见墨斗、瓶儿二人正在那里斗嘴。墨斗一见萧迟出来了,赶忙丢下一句道:“堂姐,先不跟你说了。我年初四过去你家拜年,记得让姑父、姑母将好吃的都留着。尤其是那镜湖里的白鱼,要准备几尾鲜活的,让姑母烹制她最拿手的那道‘醋溜白鱼’哈!”

    “白鱼没有!蒲扇大的耳刮子给你留着,等你来了好好抽你一顿!”墨斗翻了个白眼,一闪身坐到了马车上,见萧迟已经坐好了,开始驾马而去。墨斗侧脸瞧了萧迟一眼,打趣道:“看来这回跟心上人聊得不错嘛!”

    萧迟喜滋滋地道:“还不错!气氛比较融洽。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墨斗想了想道:“到现在为止,你还未送过她什么特别的礼物。男女之间若是有了那层意思,一般都要送个定情信物什么的,表表心意嘛。”

    萧迟道:“有送过一个。上次她生辰前夕,我送了她一个亲手雕刻的木人。”墨斗摆手道:“那个是生辰礼物,又不是定情信物。再说了一个木人不就是一块烂木头,难道一块烂木头就能代表你的真心实意?”

    萧迟撇撇嘴,道:“俗气!我瞧你就是一个俗人!人家路大小姐才不像你这样呢,满身的铜臭味。难道定情信物就一定要那种稀世珍宝才能显出真心吗?”

    墨斗反驳道:“我可没这么说,本大侠还不至于那么肤浅。人家收不收是一回事,你送不送又是另一回事。堂堂首富之子,追求女孩儿就送一块烂木头做定情信物,说出去还不让人连后牙槽子都笑掉了?”眼角余光瞥见对方眯起眼睛,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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