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事阁洞城分坛坛主展千尺走在一条僻静的小道上,两旁是低矮破旧的房舍,偶尔可见两三点灯火,大多数人家早已进入梦乡。展千尺走得很慢,抬头望了望深邃的夜空,月光挺好,明晃晃的。

    走过一截,来到一处屋门前,展千尺掏出钥匙打开锁门走了进去,点亮油灯后直接入了厨屋,生火烧水。没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挂面就下好了。展千尺盛到海碗里,又端着酱菜坐到堂屋里吃了起来。

    刚吃没几口,展千尺忽然动了气似的,将竹筷子一摔,手扒拉了一下,那碗热汤面翻到了桌子下面。他愣了一下,眉头一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一般。瓷碗掉到屋地上怎么没听到响声呢?

    展千尺低头向桌底下望去,只见那个海碗在距离地面半尺余高的地方凌空停住了,面条、汤汁撒了出来,也都悬在了半空中,像是被仙家施了定身法一般。

    展千尺身为一名潜力师,自然晓得这是使用潜力造成的诡异现象,所以并未吃惊,坐定下来道:“来者何人?不用在我老瘸子面前耍把式,现身吧!”两手却已握紧,随时准备出招。

    只见门边一阵白影闪动,梁郁显了出来,随手摆了一下,那海碗重新飞起,稳稳地落到桌面上,半空中的汤汁、面条也重新依次落入碗中,恢复如初。

    梁郁道:“方才瞧见展坛主吃的津津有味,怎么忽然就动怒了?在下并非是耍把式,而是怕浪费了这碗有油有盐的面条。”展千尺鼻孔里哼哼两声,逼问道:“阁下究竟是谁?大半夜的老瘸子没工夫跟你闲磕牙!”

    “在下木渊,乃朱明烨大人的属下,奉命前来相见。”展千尺一听到“朱明烨”的名字,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带动木桌晃动了一下,那碗面条再次摔落下去,汤汁飞溅了一地。

    展千尺鹰隼一般的目光盯着对方,质问道:“你说你是大阁领的属下,有何凭证?”梁郁自怀中掏出一个淡黄色的信封,递了过来:“这是朱大人的亲笔信,你可即行拆看。”

    展千尺疑惑地接了过来,取出信纸仔细阅了内容,然后辨认了朱明烨的印戳,随后将油灯端了过来。

    梁郁正自犯疑,见对方将信纸放在火头上,立时燃烧起来发出明黄色的火焰。展千尺探了身子,盯着火苗子仔细看,看到火焰之中一点幽蓝色的火焰夹杂其中。

    少时,展千尺像是放松了警惕一般,伸手做个请的姿势,道:“木公子,请坐吧。火炉子灭了,没有热水给你泡茶。”

    梁郁在板凳上坐下来,指了下油灯道:“展坛主,你方才是?”展千尺笑了下道:“这是监事阁内部的秘密联络方式。大阁领的印戳是用特制的药水调制出来的,燃烧时可以发出幽蓝色的火焰。以防止有人假借大阁领的名义随意法号施令。”随即又问道:“木公子,大阁领现下的处境如何?”

    “朱大人遭人暗算,身体受伤。目前正在一个隐秘之处调养。否则他就亲自过来洞城见你了。”展千尺一骨碌站了起来,惊疑道:“什么?大阁领受伤了?肯定是凌朔风那个小人干的!这只阳奉阴违的白眼狼,枉费了大阁领多年来对他的栽培!”

    梁郁劝道:“你先别激动。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吧。”展千尺想起信中朱明烨的吩咐,拍了下自己额头道:“对对!你快说是什么事?在洞城地界我老瘸子待了几十年,地头熟得很!”

    “我要找人。”梁郁机警地回望了一眼,压低了话音,“是个小女孩,大约十一二岁年纪。七日前她在洞城外的当阳山附近出现过一次。”展千尺道:“有小女孩的画像吗?”梁郁接着道:“我没见过她。不过当阳山附近有位农夫见过她。”

    展千尺起身走到木柜旁,取出一个木匣子,道:“你带我去见那位老农,我要按照他说的当场把小女孩的模样描画出来。”梁郁应了一声,二人出了屋门,展千尺落了锁,道:“我们走吧。”

    两道光影升了起来,眨眼飘飞到了半空中。梁郁仔细辨别方向,不消一袋烟的工夫,再次来到卜吉妻子的埋骨之所。

    夜色如墨,黑洞洞的,当阳山上一片沉寂,耳畔可以听到呼呼的夜风声。梁郁指了指山脚下的几排房屋,道:“那位老农当时指了指那里,应该家就在山脚下。具体是哪一家我也不清楚。”

    二人飞掠过去,到了房屋附近,只见有十几户人家,全是破旧的土屋。已是深夜,房屋里都是黑灯瞎火的,唯有靠近水塘边的一户人家还亮着灯火。

    梁郁道:“我们过去找个人问问。”快步来到水塘边的土屋,只见门口插着一根白纸幡,看样子这家是有人去逝了。

    待到门口,果然发现堂屋四门大开,正中间的位置躺着一具黑漆漆的棺材,旁边摆了几个纸人,随风轻轻地摇曳着,露出几分诡异之气。

    棺材前面跪着一个中年男子,披麻戴孝跪在地上,不停地烧着手中的火纸,看样子是在为死者守灵。梁郁、展千尺入了屋内,梁郁扫了眼棺材,心中感觉不妙,一把拉起那名男子道:“棺材中躺的是谁?”

    那名男子吃了一惊,瞧见二人,叫道:“你们是谁?”梁郁急道:“说!棺材里是不是躺了一个老头,六旬上下,有些驼背,行走不太灵便。”那男子虽然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梁郁走到棺材旁,道了句“得罪了”,手一挥一道潜力射了出去。

    只听“咔咔”几声响动,原本钉在棺材里的八根棺材钉一点一点起了出来,凌空飞起,随后棺材盖也自行飞了起来。

    那男子大吼道:“你们要对我阿爹干什么?”随即就要扑上来,却被身后的展千尺一把捏住后颈,那男子立时就失声软倒在了地上。

    梁郁上前一看,果然是前几日在当阳山上见过的那位农夫,随即望着展千尺道:“就是他见过那个小女孩,不想这才没几日就亡了。”展千尺走到棺材旁,探手伸了进去四处勘查了一下,道:“身上没有伤痕,肺部有问题。是被修为高深的潜力师直接用潜力闷杀的。”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夫,有谁会来杀他呢?”梁郁喃喃自语了一句,赶忙上前弄醒地上昏过去的男子。那男子昏昏沉沉地醒转过来,一见到梁郁,立时哇哇大叫。梁郁厉声道:“告诉我!你爹什么时候去世的?”

    “六日前的掌灯时分,我们在后山上发现了他的尸首。”时间也对上了,看来当时梁、路二人与那伙歹人对敌之时,现场还有旁人。只是对方并未出手,一直在冷眼旁观。待二人离开后后,对方才找到农夫逼问活菩萨之事,随后下了毒手灭口。

    如此一来,就等于还有人知道活菩萨有个女儿的消息了。梁郁暗暗骂了一句,后悔当日太过大意了,弄晕了男子后,重新盖好棺材,冲展千尺道:“我要马上赶回去面见朱大人。现在有一伙人也知道了小女孩的消息,对方肯定也会在洞城全力搜捕的。”

    展千尺道:“那你知道小女孩的样貌吗?”梁郁重复了一下农夫当日说的话,叮嘱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你马上分派阁员四处暗访,看看能不能找到对方。”

    展千尺应声道:“我马上回去布置。”梁郁拱了拱手道:“事不宜迟,那我先走了。”周身化为一团光影,迅速消失在土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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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离开宇文府后,夜色已深,长街上已经没有人声。萧沉鱼有些犯困,随即闭上眼睛开始养神,竟不知不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马车颠簸了一下,萧沉鱼醒转过来,以手掩口问道:“到哪里了?”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回萧大人的话,马车已到鼓楼附近,再过一会儿就到了。”

    不是自己车夫的声音。萧沉鱼掀开帘子一看,见自己的车夫歪在一旁,看样子是昏了过去。车架上坐了一名陌生的男子正在赶车,旁边还坐着一人。萧沉鱼急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劫持本官的车驾?”

    身旁的那人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萧沉鱼立马认出了,是上官涤尘的贴身婢女菊韵!只听对方道:“萧大人,让你受惊了。我方才本想唤醒你的,见你睡得很沉,所以就自作主张了。”

    萧沉鱼方才放心,瞥了眼两旁陌生的景物,好奇道:“菊韵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菊韵道:“公子爷想见你,马上就到地方了。”萧沉鱼不再吱声,重新坐回车厢里。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一行三人下了马车,走入一座其貌不扬的宅院里。萧沉鱼糊里糊涂的,只是跟着对方不紧不慢地走。

    入了厢房后,菊韵开启了一道墙壁上的机关,露出一个黑幽幽的洞口,当先钻了进去。萧沉鱼也跟着鱼贯而入,走过一截甬道,像是来到了一处地下大厅里。

    不远处的石壁上雕刻着一只奇形怪状的虫子,旁边是一个圆圈,里面是一个大大的“蛊”字。石壁旁是一个俯身跪着的巨人石像,背上却像驮着一只怪物似的,造型十分诡异。萧沉鱼环视了一下,开口道:“菊韵姑娘,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未来过呢?”

    “此处是蛊仙门总坛。”萧沉鱼不由吃了一惊,她虽然进入潜力世界不久,但是也听过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江湖邪派,门人行踪诡秘,专门修炼邪门功夫,为正道所不齿。

    萧沉鱼望着菊韵道:“莫非你是蛊仙门的人?”菊韵笑道:“我可是副门主呢。在这里我可不是什么任人使唤的婢女,而是当之无愧的二当家。”萧沉鱼还想再问什么,菊韵挽着她胳膊拉了一下:“跟我来吧!待会儿你就明白了。”

    二人穿过石壁上的机关,进入一间练功房,陈设有些像读书人的书屋。萧沉鱼一眼就瞧见了端坐在床榻上的上官涤尘,只见对方双目紧闭,面色发白。

    面前的一个铜制器皿中趴着一只四角的毒物,口中发出“哧哧”的怪声,随即开始冒出大团的白色泡沫,并且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火锅煮沸了一般。

    萧沉鱼看得有些恶心,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过了片刻,只见那毒物不再口吐泡沫,像是消停了下去。床榻上的上官涤尘长吁一口气,双掌合拢,缓缓睁开了眼睛。菊韵上前道:“禀门主:萧大人来了。”

    上官涤尘下了床榻,面露一丝喜色道:“沉鱼,你来了。”不待对方搭言,他就接着道:“你夫君的另一个身份就是蛊仙门的门主,一直想带你来这里坐坐,总没遇着合适的机会。今儿就择日不如撞日了。”

    萧沉鱼面带一丝不悦,问道:“上官大人,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上官涤尘笑道:“男人不止一面嘛!这不,我会慢慢告诉你关于我的所有秘密的。坐下吧,我有正事要跟你谈。”

    见对方站着没动,上官涤尘只好牵了她的手,来到一张圆桌边,送到靠背椅边,让她坐了下来。菊韵早已端了热茶过来,上官涤尘摆手道:“副门主,你也坐下。”

    二人都落了坐,上官涤尘道:“你们都知道了,宇文氏征讨拜月城的大军不日就要开拔,听说有六七万精锐。这支大军离开京都后,宇文氏在京都的实力就弱了下去。那样的话,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萧沉鱼沉思道:“莫非右相大人有意趁机夺占京都?”菊韵将茶盅端在手中,若有所思地道:“京都乃潜力世界的中枢。只要控制了京都,领主也就握在掌中了,到时候就可以挟君王以令天下。”

    上官涤尘望着茶盅里升腾起来的热气,目光显得悠远而深邃:“暂时还未有明确举动,但是我们要先预备一下,手中起码要有一支兵马才行。上官家在洞城倒是有一支兵马,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那么大一支兵马调动过来,很难做到掩人耳目。”

    萧沉鱼抿了口热茶,有些犯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感察量刑司所有的司员加起来也不足一千人,根本是杯水车薪。”

    一时间仨人都不再说话,练功房里陷入了沉默之中,只剩下茶水冒出来的热气蒸腾起来。上官涤尘忽而望着萧沉鱼,问道:“司正大人,你去过九幽绝狱吗?现下里面关着多少囚犯?”萧沉鱼不知他此言何意,答道:“几个月前,我去视察过一次。那里的囚犯统共有好几百人,都是一些潜力高深的潜力师。”

    菊韵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门主的意思是要利用这些囚犯组建军队。”上官涤尘赞许道:“聪明!本门主正有此意!”

    萧沉鱼听了赶忙摆手,否决道:“万万不可!那些囚犯虽然神通了得,可是难以掌控。这么多人聚在一处,非但不能成事说不定还会败事,风险太大了!”

    上官涤尘站了起来,道:“你跟我来!”萧沉鱼好奇地站了起来。一行三人出了练功房,走到一扇石门旁,门旁一左一右站了两个大汉,皆是手持巨斧,像两尊门神似的。上官涤尘吩咐道:“开门!”

    那二人点了头,各自掏出一把钥匙插入石门上的锁孔中,反复转动几次,触动了里面的机关。石门缓缓向一旁退去,上官涤尘道:“进来吧!”

    三人进入了一间四四方方的密室里,头顶吊着一个圆形的铁环,上面插着好几支婴儿手臂粗的蜡烛,烛光照得密室里红通通的。

    萧沉鱼打眼四望,只见四周空无一物,除了中间的位置凸了起来,像是一口古井。井口压了一块圆形的巨石,像是农家使用的磨盘。

    上官涤尘五指一张,那块巨石自行凌空飞了起来,又缓缓降落到一旁。他直接化作一道白光,窸窸窣窣地钻入了井中。萧沉鱼正觉诧异,菊韵道:“我们也下去吧。”随即双足凌空一蹬,身子轻飘飘地落入井口中,萧沉鱼只得跟了进去。

    入了古井后,立时一股奇怪的气味飘了过来。井口很窄,越往下空间越大。约摸下了十几丈的深度,萧沉鱼瞧见二人站在一截突出的石台子上,自己也轻飘飘地站到了石台上。

    上官涤尘拿手一指,道:“萧大人,让你瞧瞧我养的宠物。”萧沉鱼向下一望,只见井底明晃晃的,井水在来回摇晃。往上的地方像是结了一张网,一只类似巨型蜘蛛的毒物正趴伏在网上,几只爪子四处晃动,看着格外瘆人。

    “这是万蛊之母,我还给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可爱星’。”上官涤尘面露得色,沾沾自喜地介绍道,“萧大人,你不是说那些囚犯不易钳制吗?我们可以先将蛊虫置入他们的体内,到时候他们就只能老老实实听我们摆布了。还有锁狱的囚犯也要全部利用起来,不能浪费。”

    菊韵接口道:“再把蛊仙门的门人加上,应该可以凑够两万人,勉强算是一支队伍了。”上官涤尘转而望着萧沉鱼道:“沉鱼,你看可行吗?”萧沉鱼道:“你都计划好了,我还能说什么。这些囚犯都是不要命的角色,最擅长的就是杀人放火了,这次他们倒是派上了用场。”

    上官涤尘拍了下手掌,像是敲定了一件许久未决的大事一般,轻松道:“那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二人要通力合作,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双方的人马组建起来,操练一番,以备随时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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