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绝狱地下五层“叁肆捌”号牢房内,对着牢门上的墙壁上镌刻着一只威武的麒麟浮雕,两只拳头大小的眼珠子一红一绿,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浮雕下坐着一位蓬头垢面的老者,满头凌乱的白发披散到了肩膀上。那老者坐在稻草铺就的地铺上,两手上下翻动,正在全神贯注地编织草人。

    没一会儿,一个惟妙惟肖的草人就编好了。老者拿在眼前仔细审视了一番,嘿嘿傻笑着,忽地对着草人哈了口气,那草人的“脑袋”忽然就从脖颈处断了,落到虚空中瞬间化为齑粉,洋洋洒洒地飘落到了潮湿的地面上。

    那老者拿着缺了脑袋的草人,煞有介事地道:“哎呀!你的脑袋长得忒不结实,老子轻轻一吹怎么就掉了。”

    他一个人正自言自语,忽听到脚步声传了过来。不多时只见九幽绝狱牢头刀一白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名牢子,一个手里拎着食盒,另一个手里端着一张小方桌。刀一白掏出钥匙打开牢门,不卑不亢地道:“山鬼前辈,该用午膳了。”

    一名牢子将小方桌摆在老者前面,令一名牢子打开食盒,陆续摆出了几样饭食。素炒笋尖、鸡蛋炒蚕豆、猪头肉和整只卤肥鹅,除此之外,还有一壶好酒,主食配了白面馒头。

    刀一白挥了下手,那两名牢子退了出去,方道:“山鬼前辈,您瞧瞧饭食还满意吗?若是短什么只管告诉我,我们随时改进。”

    山鬼将筷子拿在手中,轻轻地敲击着瓷碗,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饶有兴致地道:“牢头,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日日好吃好喝地供着,是不是要把老子养肥了当大肥猪宰了?”

    刀一白忙道:“前辈误会了,我哪敢呀!您是什么人呢?江湖上谁不知道您的名号,我小小一个牢头怎么敢宰你呢?”

    山鬼拿筷子点着方桌上的饭食,问道:“那你告诉我这是咋回事?今天不说清楚,老子就不动筷子!”刀一白有些作难:“前辈,您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小人物了好吗?实话说吧,是有人吩咐这么做的,您尽管放开吃就行。”

    “是谁?老子不喜欢平白无故受人恩惠!”刀一白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答复。山鬼两眼一瞪,面前的小方桌忽地飞了起来,砸在对面的铁栅栏上。酒瓶子、磁碟、卤肥鹅全部掉在了地上。

    但见他骈指一点,一道紫光射了出去,地上的那些狼藉之物立时爆炸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放起了一串炮仗似的。刀一白吓得赶忙躲在一旁,抬起胳膊遮住脸颊。

    好一会儿,爆炸声才止住了。山鬼像是颇感兴趣,嘿嘿笑道:“不错!过年都没放炮,今天全给补上了!”随即盯着刀一白,恐吓道:“快去!让那个人来见老子!否则只要你们送饭过来,老子一口不吃,全部拿来当炮放!”刀一白被他目光所摄,吓得一叠声答应着蹿出了牢房。

    由于太过惊慌失措,刀一白也未看清,像是撞到了一人身上。他以为是是哪名不长眼的牢子过来了,扭头方欲开骂,见到来人后顿时吓坏了,慌忙躬身赔罪:“不知司正大人驾临,属下该死!”

    来者正是萧沉鱼,身上并未着官衣,而是穿了一套米黄色的罗裙,淡妆素裹,整个人宛如瑶池里的百花仙子一般,清新动人。

    山鬼不知何时早已走到栅栏门旁,盯着萧沉鱼放肆地看着,口中啧啧赞道:“哪儿来的小娘们,长得可真带劲!老子虚度了一个甲子,也没见过这般姿色的小娘们!”打了个响指,冲刀一白道:“牢头,这小娘们是什么来头?老子方才瞧你怎么还给她行礼。”

    刀一白走过来,怒道:“放肆!这是感察量刑司司正萧大人,不得无礼!”萧沉鱼穿过牢门,直接走到山鬼面前,微微福了下身子:“晚辈萧沉鱼见过前辈!”

    山鬼呵呵笑着,围着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脸蛋、身材、腰身都看了个便,打着哈哈道:“可惜了了!萧大人若是调来九幽绝狱当牢头,就是放老子出狱老子也舍不得走!”

    萧沉鱼丝毫不生气,笑语盈盈地道:“前辈,方才听说你想见我。现在我来了,有什么话请说吧。”

    山鬼顿时了然,扭了下自己的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遂道:“萧大人,蒙你盛情款待了几日,老子吃得是心惊肉跳,甚感不安。所以就想见见你问问原由。这般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萧大人请直言。”

    “痛快!”萧沉鱼走了两步,迎面对着墙上的浮雕,问道:“前辈对外界的局势想必都了解吧?”山鬼理了理满头的银发,答道:“听牢子们送饭的时候说过几嘴,宇文氏马上就要成为两界的新主子了对吧。不过,老子还蛮期待的,按照惯例新主登基是不是要大赦天下了。老子被囚了几十年,该恢复自由身了哈。”

    萧沉鱼截然道:“可是我一点也不期待。我效忠的是上官家族,所以希望上官氏能够主宰两界。”山鬼重新躺到地铺上,满不在乎地道:“这跟老子有狗屁关系?管他是谁,老子根本就不关心!”

    “当然有关系!前辈是九幽绝狱里的囚犯中修为最高深的,而且颇有号召力。我们现在要把所有的囚犯组织起来训练成一支兵马,然后在关键时刻跟宇文氏对抗。我希望前辈能挑头,助我一臂之力。”

    躺在地铺上的山鬼一骨碌翻坐起来,口中叼着一根稻草,不屑道:“萧大人,你想收买老子?就凭几顿饭食?会不会太儿戏了?打打杀杀的日子老子早已经腻味了,虽然关在这里失去了自由身,可是待久了也蛮舒坦。老子还懒得出去了。”

    “有什么条件前辈只管提出来,我一定会竭力满足。”山鬼一听来了兴趣,凑到萧沉鱼身旁,不怀好意地问道:“当真?什么条件都可以满足?”忽然狠狠地吸了一口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随即面露陶醉之色。

    “前辈请说!”山鬼凑到她耳畔,窃窃私语道:“萧大人天姿国色,就连得道高僧见了都会动心。老子自然也不例外,想跟萧姑娘一度春宵可以吗?”萧沉鱼并未生气,冲牢门外的刀一白摆了下手,对方退了下去。

    山鬼优哉游哉地站在一旁,满怀期待地等着对方的答复。萧沉鱼瞥了眼地铺,冲着山鬼莞尔一笑:“前辈,春宵一刻值千金。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就在这地铺上行事吧。”话毕坐到地铺上,两手开始解腰间的丝带。待丝带的第一个活扣解开,山鬼忽道:“萧大人住手,老子忽然没兴致了。”

    萧沉鱼复又将丝带扣好,起身笑道:“我就说嘛,前辈纵横江湖多年,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像我这种蒲柳之姿根本入不了前辈的法眼。方才您是故意逗我这小女子玩呢。”一番话说得轻松又俏皮。

    “萧大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胆色,后生可畏!在被囚九幽绝狱之前,老夫的确干过不少恶事,但并不是一个好色之徒。”山鬼感慨了一声,望着对方道,“萧大人,老夫答应你出山。至于该怎么做,你尽管吩咐吧。”

    “来人!”候在不远处的刀一白立时现身,躬身道:“大人请吩咐!”萧沉鱼道:“立刻除去这间牢房的禁锢,让前辈出狱。”

    刀一白应了声,叫来另外两名牢子。三人围成一个半圆形,口中念念有词,双掌全部贴在一处,猛然向前扫了出去,六道幽蓝色的光焰射了出去,直奔墙上的浮雕。

    只见那六道光焰在半道上合成两道,直击麒麟的两只眼睛。只听“当”的一声,两只眼睛登时熄灭。牢房里只剩下墙上铁架子上的油灯发出的亮光,刀一白躬身道:“禀大人:禁锢已解,山鬼前辈可以出牢了。”

    山鬼望了眼身后墙上的浮雕麒麟,感慨道:“没想到啊!老子居然被这只麒麟活活困了三十多年!虽然我等是潜力师,可是一生又有几个三十年呢!”倏忽间目□□光,如两道闪电一般打在了浮雕上。

    只听“轰隆”一声闷响,麒麟石雕炸裂开来,碎石块横七竖八地四下乱飞。刀一白及两名牢子赶忙低头躲了开去。山鬼及萧沉鱼站的地方,面前像是放置了一块无形的挡箭牌一般,碎石块撞到上面纷纷落了下来。

    “萧大人,抱歉!毁了你一间精致的牢房。不过,老夫是眦睚必报的性子,这只麒麟困了老夫几十年,现在是该报仇的时候了。”

    萧沉鱼走到牢门旁,做了个请的手势:“前辈请!”山鬼走在前面,萧沉鱼尾随其后。穿过一截长长的甬道,又上了几级石阶,在刀一白的引领下,几道机关全部放行。

    费了一刻钟的工夫,一行几人才终于来到地面上的公事房里。山鬼走到外面,抬头见一轮红日正挂在天上,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不远处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一派融融的春光景致。山鬼不禁伸了个懒腰,开怀道:“还是出狱的感觉好啊!多少年没见天日了!”

    萧沉鱼上前两步,两手抱拳恭贺:“恭喜前辈重新出山。以前辈的本事,此番必定能够叱咤风云。等将来我们夺了两界,前辈不失封侯拜将的爵位。”

    山鬼两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雄心勃勃地道:“萧大人,老夫领你的情。关了这么些年,是该出来吼一嗓子。否则只怕江湖上都忘了还有山鬼这一号人物了。”

    望着对方一副雄心万丈的神态,萧沉鱼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的笑容,不想这么容易就收服了对方,倒是没有费多少工夫。

    反正蛊虫已经通过饭食暗中置入了对方体内,只是尚未唤醒而已。若是对方不听从她召唤,到时候再唤醒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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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女陆陆续续将晚膳摆了上来,样式虽然不多,但是搭配得很均衡。洛冰凝扫了一眼,挥了挥手,一众侍女全部躬身退了下去。

    洛冰凝走到坐在小几旁的聂寒霜,轻声道:“绝情,该用晚膳了。”聂寒霜放下手中的书籍,起身坐到长桌旁,瞥了眼桌上的膳食,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常言说:无情最是帝王家。老百姓们还真是没说错。以前皇上隔三差五都要过来陪你用晚膳的,现在倒好,大半个月了连个人影子都没露。”聂寒霜的心情有些低沉,言道:“不许胡说!或许是皇上最近朝事繁忙耽搁了吧。”

    “合宫上下谁不知道皇上不过是个摆设而已,大大小小的事务皆由大将军说了算,他哪来的繁忙哟?”聂寒霜盯了她一眼,加重了语调:“住口!私下非议皇上,你脖子上有几颗脑袋?”随即又道:“坐下陪我用膳吧,饭后我想去御花园逛逛,听说好多春花开了。白日里人多,晚上应该没什么人。”

    洛冰凝只得在侧首坐了,握起筷子忽然又放下了。聂寒霜问道:“怎么不吃?莫非这些不合你的胃口?”

    洛冰凝认真道:“绝情,我是为你不值啊!你为了能够专情地爱他,连命都搭上了。可是他倒好——”嘴巴忽然被一粒鸡丁塞住了,余下的话只得咽了回去。

    “早知你这般啰里啰嗦,就该把你留在倚云庵。”洛冰凝无奈地叹了口气,二人开始进膳。用罢后,二人换了身衣裳,由洛冰凝挑着一盏宫灯,缓步出了思语宫,向御花园走去。

    华灯已上,入夜后的深宫显得格外静谧,偶尔有一两个低首的宫人形色匆匆地走过。二人入了御花园中,除了几株桃花盛开之外,其余的花儿并未开放。

    洛冰凝将灯笼挑高了一点,四下看了看,埋怨道:“这御花房都是干什么吃的,偌大的御花园居然都没什么花儿。我看改名叫‘御草园’得了。”

    “这个名字倒是别致。赶明儿朕亲自题块匾额送过来。”不知何时,刘皇帝一人负手缓步走了过来。二人上前见礼,洛冰凝一见到对方,壮着胆子问道:“听闻皇上近来国事繁忙,怎么有闲空来逛御花园?”

    “不得无礼!还不退下!”聂寒霜呵斥了一声,洛冰凝福了下身子,退到不远处。刘皇帝望着聂寒霜道:“你瞧!你的丫鬟都看不过去在为你出头了。皇后,朕不是故意要躲着你的,而是另有原因,实在是羞于见你。”

    聂寒霜并未刨根问底,只是淡淡道:“皇上不来见臣妾自有道理,臣妾并不生气。”刘皇帝望着满树的桃花,像是下了决定似的,遂道:“皇后,朕就跟你说吧。前段时间朕去见了纯妃,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一时间意乱情迷了,跟对方有了肌肤之亲。所以……所以朕觉得很对不住你。”

    “皇上,纯妃是你的妃子,宠幸她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这根本就没什么,你完全没必要放在心上。”

    刘皇帝道:“朕也明白,可是一想到她姓聂,而且是怀有企图才入宫的,朕就浑身不得劲,巴不得离她远远的。还有一点:自从与你定情后,朕就在心里发过誓,不再亲近别的女子。不想朕这么快就破了誓言,所以心中久久难以释怀。”

    夜风徐徐吹来,桃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一地,吹散了满树的花香。聂寒霜目光盈盈地注视着对方,道:“臣妾并不在乎这些,只要皇上心里有臣妾,就胜过一切海誓山盟。”

    刘皇帝将对方紧紧地抱入怀中,在她耳畔言道:“皇后,感谢你能够出现,来到朕的世界里。自先皇后去世后,朕就觉得自己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那黑暗里到处充满了谎言、杀机、鄙夷和仇恨。而你的出现,让朕的世界里重新恢复了光明,让朕又重新燃起了抗争下去的希望。”

    炽热的情话透过耳膜,传入她的心房里。

    聂寒霜在心里暗暗祷祝:“皇上,原谅臣妾不能陪伴你太久。或许臣妾随时都会离开,到时你一定要坚强下去。高高在上的创世大神们,就让我聂寒霜在尘世之中多停留一阵子吧。”两只胳膊紧紧抱住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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