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辽阔的旷野里一片肃杀之象,昨夜的一场小雪给旷野蒙上了一层轻薄的白霜。寒风刮过,已经带着彻骨的寒意了。梁郁一袭黑袍,高大修长的身躯挺立在旷野里,显得有几分落寞。

    天空里是一片灰白色,偏西的日头发出微弱的光芒,丝毫感觉不到温暖。梁郁脚上穿着一双皮靴,踩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抬眼望着远处灰白的天际,眼神里划过一丝迷茫。好一阵子,只见一道黄色的光影如灵蛇一般钻了出来,顷刻降落到他面前,篱落的身影显了出来。

    “抱歉,我来迟了。”篱落算是做了开场白,继而道,“梁大哥,你的大军几时动身前往白河?”

    梁郁如实道:“全军约两万五千余人,清一色的潜力师队伍,已经整装完毕,计划明日一早开拔。预计五日内可以赶到白河附近。”

    篱落在心里盘算了下,分析道:“上官氏派出了这么多兵力,看来是要把聂千重一次性打趴下。很好!这对你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表现的好机会!”

    梁郁有些犹豫,迟疑道:“篱落,我始终觉得这样不太妥当。聂千重的兵力还剩余十多万人,不过都是显力世界里的凡人兵甲。一次性把他们斩尽杀绝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毕竟他们并没有什么过错,而且刚刚还参与了平叛。”

    “糊涂!”不等梁郁继续说下去,篱落提高嗓音,口中蹦出了两个字,随后又义正言辞地道,“你先告诉我,蓝衣社是什么态度?”

    梁郁的嘴角抽动了下,回复道:“由于我的一再坚持,蓝衣社最终同意了我的建议。担心聂千重重返潜力世界后再起祸乱,所以决定阻止对方。但是只是‘阻止’,并不是要将对方赶尽杀绝。”

    篱落定定地道:“这已经说明问题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等打完这场伏击战后你可以回去禀报,就说对方负隅顽抗,不得已将对方全歼,相信蓝衣社也不会说什么的。”

    “可——”篱落截口道:“可是什么?此次你若是违背了上官氏的命令,他们还能信任你吗?时下几路援军正在赶往京都,宇文氏倒台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届时上官氏把持了权柄,你我若是不能担任重要官职,拿什么来替长公主殿下雪恨?”

    不知何时,天空里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慢慢悠悠,显得漫不经心。篱落摊开一只手掌,看到几片雪花落在掌心里,融化消失。

    她向着对方逼近两步,敏锐的目光如锋利的刀尖一般,强调道:“梁郁!每时每刻都不要忘了长公主殿下的大仇!她已经薨逝一年多,至今还躺在上官氏祖坟那个乌烟瘴气的腌臜地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我身为长公主殿下的仆从,深受厚恩。若是不能替主子报仇雪恨,还有什么面目惶惶然立于两界?”一句句扎心的话语如刀子一般,毫不留情地扎刺在梁郁的心头上。

    篱落仰望苍穹,感慨道:“此时此刻,长公主殿下一人躺在那里,一定特别孤寂、寒冷吧?她活着的时候,是那么喜欢热闹和怕冷。漫长的冬日,她该怎么熬过去呢?”眼神里透出无尽的哀思。

    那毕竟是她结拜的姐妹啊!从小一起长大,至深的感情旁人根本无法体会。

    望着对方哀伤的神情,梁郁不禁有些心疼,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语,一时之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见篱落已经收敛的哀伤,目光镇定:“所以,你此去务必要全歼聂千重的兵马,立下大功,将来论功受赏时才能占据重要位置。”

    梁郁言道:“我知道了。你等我的消息。”篱落望着对方,目光殷切:“梁大哥,我在京都静候你的捷报。到时我们以槐花茶代酒庆祝。”槐花茶是他老家槐花村里的土产,恰好篱落、宫叠叠等人都爱喝。她此时说出来,自然别有含义。

    “好!”梁郁应了一声,见对方冲他招招手,身影倏忽消失不见。站在旷野里愣了片刻,梁郁施展羽化腾飞而去,不多时早已飞越燕城,进入了显力世界的区域。

    絮雪依旧洋洋洒洒地下个不停,天地之间一片洁白。又飞出一阵子,穿过一片松林时,只见四处扎满了营寨,像是有一支军队正停歇在里面。不远处挑立着的几杆军旗,上面是一个大大的“聂”字。梁郁扫了眼,锁定中军帐后直接飞了进去。

    入了营帐,只见一位四旬左右的将军坐在椅子上,品着热茶,手捧一卷书籍。梁郁显出真身,那人吃了一惊,手中的茶水险些泼洒出来,随即又道:“阁下修为如此高深,想必是木渊先生吧?”

    “正是!不知刘皇帝可在营中?”话音方落,梁郁扭头发现帘子动了动,像是有人用手撩开似的,又微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只见一道银光闪动,刘皇帝掀开鬼影衣显了出来,抱拳道:“木将军!你来了。”

    二人落了座,梁郁简要介绍了自己那边的情况,刘皇帝听完,介绍道:“如此时间刚刚好。我们双方可以在五日后会师白河,到时候合击聂千重的大军。”

    梁郁扫了眼帐外,道:“这几日气温越来越低,到时候白河说不定会被冻住。这一点不得不考虑。兵马在冰面上移动不便,对双方都不利。”

    帐中的三人都沉默下来。很显然这是一个突发性问题,三人一时间都有些意外。过了一阵子,刘子昂捻了捻胡须道:“我倒有一计,可以让我们变被动为主动。不过此计能否成功,还需木将军出力才行。”

    刘皇帝亲自给梁郁倒了热茶端过来,梁郁以眼神致谢,言道:“直说无妨!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那就是要彻底击败聂千重。否则我也无法交差。”

    刘子昂瞄了眼刘皇帝,开言道:“白河的河面很宽,足足有七八里。到时候河面若是全部结冰冻住,聂千重的兵马肯定会弃船直接渡河。此时,若是冰面忽然化掉了呢?兵马就会全部落入河里,不用我们出击就已经死伤过半了。”

    刘皇帝显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诧异道:“皇叔,这怎么可能呢?厚厚的冰面忽然融化,我们又不是神仙。”梁郁接口道:“凡人做不到,对潜力师来说并不难。只要潜力师使用潜力就可以办到。不过要瞬间融化白河的冰面,那需要一股非常强大的潜力,恐怕需要多名潜力师助力才行。”

    “如此那就齐活了。”刘子昂显得异常兴奋,“等聂千重的兵马人仰马翻之时,我们双方再从两边忽然杀出,对方就在劫难逃了。”

    梁郁的眼神异常专注,像是陷入了幻境之中,随后喃喃道:“计谋是好计谋,只是有些过于狠毒。到时候白河恐怕要变成一条血河了。”刘皇帝、刘子昂二人相视一眼,目光均落到了对方的身上。

    “既然都议定了,那就照此行事吧。”梁郁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刘皇帝望着对方,道:“木将军的悲天悯人之心令人感佩,其实朕的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呢?他们说到底都是朕的子民,朕又何尝愿意对他们痛下杀手。可惜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梁郁也露出崇敬的神色,赞道:“陛下不愧是人中之龙,颇有仁君气度!”

    “呵呵!”刘皇帝苦笑了两声,“这些年来屈服于聂氏家族的淫威之下,我哪还是什么人中之龙,活得连一条虫都不如。这个中的苦楚常人又怎能得知呢?”

    “能屈能伸,方是男儿本色!更何况是一国之君呢!”梁郁又道,“白河一役后,陛下就是显力世界里名副其实的君王了,可喜可贺!”刘皇帝并未有多开心,而是道:“那要看上官家族怎么安排了。说到底刘氏家族的命运还是掌控在别人手里。”

    梁郁眉头紧蹙,思索着他方才讲的话,那上官家族的命运又掌控在谁的手里呢?不知为何,梁郁眼前,适时地浮现出篱落那张仇深似海的面孔。上官家族的命运会终结在她的手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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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奔袭多日,宇文弋罗率领残军回到潜城,宇文玺铭迅速布置兵力守城。由于潜城背靠潜龙山,地势险要,城池固若金汤。再加上宫弼和满朝文武大臣还攥在自己手里,宇文家族经过商议,决定固守潜城做殊死一搏。

    天空阴沉沉的,压得人仿佛要窒息似的,气温也低到了极点。宇文弋罗抬眼看了无极殿的匾额,缓缓拾阶而上。

    不多时,已来到殿门口。负责守门的兵丁望了宇文弋罗一眼,躬身施礼道:“见过上将军!只是,只是没有相爷的亲笔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出无极殿。”宇文弋罗露出鹰隼一般的眼神盯了他一眼,并未出声。

    那兵丁像是害怕了,拿眼去看对面站着的同伙。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各自掏出一把钥匙,联合打开了殿门。宇文弋罗木然道:“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两刻钟就出来。”飘然入了殿内。

    大殿内陈设如旧,没有丝毫改变,四处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丝毫感觉不到生气。宇文弋罗回想了下,上次自己进入无极殿时还是几年前了。

    她穿过正殿来到偏殿内,发现一个寂寥的身影立在一扇窗边。只是窗外像是垒砌住了,一片黑暗,不见丝毫景象。

    “戍卫兵马司司正宇文弋罗参见君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宇文弋罗跪倒,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宫弼身子笔直地立在床前,纹丝未动,口中发出一丝虚弱的话音:“上将军,本君的命都攥在你们宇文家族手里。你何必还要行此虚礼呢?”

    宇文弋罗道:“君臣之礼不可废!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君上始终都是君上,微臣都是一介臣子,不敢有丝毫逾越之举。”

    宫弼缓缓扭过头来,见对方依旧跪伏在地,不由感慨道:“是啊!你是你,宇文家族是宇文家族,二者不能混为一谈。”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平身!”

    “谢君上!”宇文弋罗方才站了起来。宫弼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讶异道:“上将军此刻应该在战场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宇文弋罗如实道:“微臣率领七万大军征讨拜月城,不料遭到了拜月教、朱明烨、上官涤尘几路大军的联合围剿,在斜谷一带大败。微臣只好领着剩下的残兵败将退回京都,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宫弼微微颔首:“没看出来,你倒是比宇文玺铭敞亮多了。自从本君被囚禁无极殿以来,他连外面天空里挂着的是太阳还是月亮都严格保密,生恐本君知道了会怎么样似的。”

    殿内的空气流动有些凝滞,给人一种呼吸不畅的感觉,各类摆设皆是一件件呆板的死物,看上去令人格外添堵。

    宫弼转过身,在一张床榻上落了座,抬手示意对方也坐下,表情显得很平静:“上将军,你此来不会是为了专门向本君通报这条消息吧?”宇文弋罗拱手谢过,方才正襟坐了,言道:“禀君上:多年来微臣心里一直萦绕着一个谜团,始终难以放下,恳请君上解惑。”

    “哦?”宫弼带着疑惑的口吻,又道,“不妨直说!本君若是知道定会如实相告。”宇文弋罗起身致谢,像是犹豫了一下,才道出口:“不知君上可还记得方晓儒?”

    宫弼回忆了一下,道:“本君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暴病离世前,曾在御史监供职。本君还记得他博闻强记、学贯古今,写得一手好书法,实在是我朝难得的书法大家啊!”

    宇文弋罗听后浑身轻轻颤抖,目光锐利,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就是这样一位博学多才的言官,就因为君前奏对说错了一句话,而被君上秘密处决了,连尸身都不肯留下。”

    不料他此言一出,宫弼激动得站了起来,反口道:“你说什么?是本君下令秘密处决了方大人?真是无稽之谈!”

    宇文弋罗也站了起来,针锋相对:“或许是君上这些年杀过的人太多了,哪里还记得方晓儒那样的一个小人物。”“荒谬!是谁在背后败坏本君的名声?朝中顶撞本君的大臣多了,难道本君都把他们一个个秘密处决了?不说别人,就说朝中有名的‘大喇叭’,说话从来不会绕弯,经常让本君下不来台。可都十几年过去了他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身上少一根寒毛了吗?”

    他口中说的“大喇嘛”,本名崔昊,也是一位言官,性情耿直,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无论是谁只要是他看不惯,张口就说,而且声音很大,丝毫不给人留情面。因此得了一个“大喇叭”的绰号。

    宇文弋罗自然也听过“大喇叭”的名头,心中不禁犹疑起来。宫弼走下台阶,语气跟着缓和了许多:“本君当时接到的奏报是方大人得了不治之症,猝然暴毙而亡。为此本君心中惋惜了好一阵子,心想以后再也看不到那般潇洒俊逸的书法了。”话毕脸上流露出追忆之色,令人动容。

    由于无极殿处于密闭状态,无论白日黑夜,殿内都点满了烛火照亮。左手边高几上的一架烛台上,明黄色的烛火燃烧正旺,忽然不安地跳动起来。方才宫弼讲话的时候,宇文弋罗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仿佛是要捕捉对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一番观察后,可以得出明确判断,对方是真情流露,并未说谎。宇文弋罗心中不禁疑窦丛生,可是宇文玺铭明明告诉自己,方晓儒是被君上秘密处决的,而且严禁朝中大臣私下议论,违者严惩不贷。

    这就说不通了,难道是父亲诓骗了她?

    方晓儒是她的夫君,也是宇文家的女婿,他为何要骗她呢?宇文弋罗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宫弼显然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沉声问道:“宇文将军,你可否告知本君是谁在背后造谣?”

    宇文弋罗望了对方一眼,并未吱声。宫弼沉吟片刻,心中已经了然:“看来此人与你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你才不便道出口。本君贸然猜测,应该是宇文玺铭吧?”

    宇文弋罗没有否认:“当时我奉命率军去边疆剿匪,等归来时父亲就告诉了我这条消息。方郎离世,我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瞬间轰然倒塌,生命已经毫无意义。只是我不解,父亲为何要诓骗我。”

    “关于这一点,恐怕要从你父亲身上找寻答案了。”宫弼回忆了一下,接着道,“方晓儒虽然是清流领袖,但是会的只是一些文人的刀笔功夫,并无实权,所以在朝中并无政敌。这样看来,他的死的确令人费解。”宇文弋罗愣了一下,躬身道:“微臣告退!”

    快步出了殿门,她的身子化作一道光影即刻回到了府里。宇文弋罗一眼瞥见了管家,疾步上前道:“老爷现在何处?”管家回道:“老奴方才见老爷去了书房。”宇文弋罗抛下管家,径直来到书房门口,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

    宇文玺铭依旧坐在自己的木轮车上,抬头见她进来了,道:“罗儿,你来的正好,为父正要找你呢。”宇文弋罗抢声道:“父亲!方郎究竟是怎么死的?”话音里带着一丝质问的语气。

    宇文玺铭抚摸着手中的玉圭,闻言一愣,随即道:“你怎么忽然想问这个了?为父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是他在御前失言,惹得宫弼龙颜大怒,然后直接被宫人秘密处决了,尸身也不知丢在了何处。”

    “方才,女儿就在无极殿中与君上当堂对质。对方证实从未加害过方郎。女儿也仔细想过,君上虽然贵为两界之主,但是当政期间颇为在意言路通畅,所以从未重罚过言官,又怎么可能去秘密处决一位言官呢?”

    不料宇文玺铭闻言以手击案,发出“啪”的一声锐响,断喝道:“罗儿,你言外之意是在质疑为父撒谎?你不肯相信自己的身生父亲,宁愿去相信一个外人?”

    宇文弋罗欠身道:“女儿不敢。女儿只是想知道事实真相。”宇文玺铭将头扭到一旁,厌烦道:“真相就是宫弼那个老东西秘密处决了方晓儒,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父女二人陷入沉默之中,书房里也为之一静。好一阵子,宇文弋罗走到书案右边,直视着宇文玺铭,追问道:“父亲,是不是您害死了方郎?”宇文玺铭浑身一震,露出惊讶的眼神:“胡说八道!他是我宇文家的女婿,我怎么可能加害他?”

    “方郎身为一介言官,在朝中的清流队伍中颇有影响力。父亲当年之所以选择与方家结亲,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拉拢朝中的那部分清流官员。”

    宇文弋罗目光沉沉,续道,“不料结果事与愿违,方郎对君上忠心耿耿,甚至在朝中多次上疏批评宇文氏、上官氏两大权势家族结党营私,大搞党争,将朝堂弄得乌烟瘴气。”

    宇文玺铭侧耳倾听,不发一言,面色凝重。宇文弋罗又道:“长此以往,父亲对这个女婿也就怀恨在心了。以父亲的性格,不单单是怀恨,估计想杀对方的心都有。”宇文玺铭露出阴沉的笑容,随口问道:“罗儿,你倒是说说为父在你心里是什么性格?”

    “父亲一生看重个人和家族荣誉,至于什么亲情、友情,并不在意。您处事冷静,行事不着痕迹。那些得罪了你的政敌们,往往无声无息地就被你暗中打垮了。”

    宇文玺铭听完笑出了声,随即止住笑容道:“不错。方晓儒是我派人刺杀的,然后将他的尸身扔到了蚀骨崖下。他该死!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天呐!他竟然狠心杀死了自己的女婿,而且瞒着自己的女儿五六年。这就是自己的身生父亲吗?宇文弋罗无比震惊,不发一言,只是用眼睛死死锁定着对方。

    宇文玺铭显得毫无所谓,平静地道:“为父不是没给过那个弱书生机会,曾经多次明里暗里地暗示他,告诉他既然做了宇文家的女婿,就要说宇文家的话。可是他置若罔闻,照旧跟着他的那一帮同僚我行我素。”

    话到这里,宇文玺铭面露追忆之色,缓缓道:“那是一个将近黄昏的晚上,为父将他召了过来,在书房里最后摊牌,可是他依然死不悔改。我们二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为父一怒之下使出潜力击伤了对方。他并不害怕,而且声称正在联合御史监的同僚联名上一道疏,中心内容是修改法规律条限制两大权势家族的过度扩张,以免相权凌驾于君权之上。临行之时,他甚至还劝我放下私心,向君上当面请罪。”

    宇文弋罗仔细倾听,舍不得错过一个字,那些都是自己的夫君临终之际最后的话语,虽然不是对自己说的,可是也分外珍贵。以他的性情,说得出此番言论。

    宇文玺铭目光毒辣,霸气地道:“像他这样迂腐不化的人,我岂能留他?他怎配做我宇文家族的女婿?当天夜里,我就派出杀手将他带到蚀骨崖上,重伤之后踢下了蚀骨崖。”宇文弋罗只是冷眼旁听,此时眼眶里早已噙满了泪水。

    蚀骨渊深约万丈,不见其底。他以这样的血肉之躯摔落下去,只怕是要粉身碎骨了。可怜他惨死在一名宵小的杀手手里,连个归葬之处都没有,亡灵都不得安息啊!

    宇文弋罗激动得浑身轻轻颤抖起来,泪水决了堤似的流淌下来,湿润了脸庞。过了片刻,只听她开口道:“那个杀手是谁?是府里的人吗?”

    宇文玺铭道:“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连名字都没有。事后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我亲手取了对方性命,也算是给方晓儒报仇了。”

    “不!方郎的仇应该由我来报,可是这个仇我永远也报不了!”尽管宇文弋罗万分痛恨,可是凶手是她的身生父亲,她又怎么能弑父呢?

    宇文玺铭再次暴怒,发白的眉毛都立了起来:“宇文弋罗!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你竟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难不成你还要弑父吗?你还配当宇文家的子孙吗?”

    宇文弋罗决然道:“方郎不是外人,他是女儿的夫君。我们正式拜过天地,我们是准备携手一生的夫妻。”

    “哼哼!儿女情长!”宇文玺铭拿手指了指窗外,颐指气使地道:“如今城门外大兵压境,强敌环伺,宇文家族面临前所未有的凶险。你身为宇文家的一份子,不想着如何退敌,满脑子却装着那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弱书生。难道他一个死人比我们这么多活人还重要?”

    “出嫁从夫。战场上我是威风凛凛的紫衣女将军。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是您和家族强加给我的。此生,我只想做方晓儒的妻子。如今我的夫君已魂归蚀骨崖,我的心也要跟着去了。余生,我已不再留恋任何事。”

    多年来,这还是她头一次违逆父命。宇文玺铭震怒道:“罗儿!你身为荡逆上将军,有守城之责!为父要你打起精神全力守卫京都。只要坚持半年以上,局面就会有转机。”

    宇文弋罗不经意地扫了对方一眼,慵懒地道:“父亲,从这一刻开始,我已经不再是上将军了。战场上的事与我无关。您可以另觅人选火速接替我的职务。”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父亲,谢谢您今晚告知女儿真相。女儿告退。”话毕向门外走去。

    “回来!你给我站住!宇文弋罗!你听见没有?”宇文玺铭吼叫着道。宇文弋罗伸手拉开房门,停住了道:“父亲,双子星腾空出世,两界之内罕有敌手。天命如此!宇文家族败局已定,无力回天。”随即飘然走出书房,没入了寒冷的冬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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