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晖堂内，尹馥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孔洞地望着床帐顶部。宫弼坐在床沿上，紧紧握着对方的左手，满脸爱怜之色。
室内烛光昏暗，暗沉沉的。夫妻二人良久无语，像是谁都不愿打破室内的宁静。好一会儿，尹馥向外扭了扭头，话语有气无力：“君上，你为何又要救我呢？不如就让妾身这样去了算了。辰儿和叠叠都在召唤妾身，他们在一声一声地呼唤妾身呢。”宫弼佯怒道：“领后，不许再说这种糊话！你是一国之母，时时刻刻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领后娘娘。可是我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如今我的两个孩子都不知去了何处，我想念他们，所以很想去寻找他们。这又有什么错呢？”宫弼正要发怒，忽听殿外一名贴身太监道：“启禀君上：右相大人到了，正在北书房候着。”宫弼道：“本君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自从平息了宇文氏叛党后，尹馥被救了出来，时而疯癫，时而清醒，而且多次不配合太医的医治。宫弼耐心地劝解多次，依旧没有用处。对方整日躺在床上，再也没有出荣晖堂半步。望着床上的发妻，宫弼的心里沉痛万分，既恨对方懦弱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又可怜对方经历了丧子之痛的打击，始终走不出阴影。
“阿馥，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等我处理完了俗务再过来陪你。”宫弼起身出了荣晖堂，一径来到北书房，见朱明烨正在恭候自己。朱明烨方要跪身施礼，宫弼摆手道：“大规矩都免了，坐吧。”朱明烨道了句“谢君上”，待对方在御案后面坐定后，自己方才欠了身子坐了。
宫弼忽然感觉有些疲惫，伸手揉了揉额头，才开口道：“大阁领，本君许久没有跟你像这样单独谈话了。若是宇文氏没有倒台，彻底掌控了两界，恐怕就真的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朱明烨道：“宇文氏欺君犯上，人神共愤，注定是不会成功的。”
宫弼将身子向后倾斜了过去，靠在椅背上，话音低沉无力：“现在这里只有你我君臣二人，本君有几句肺腑之言要跟你说。领后娘娘自儿女薨逝以后，精神就大不如前，此番又遭到了宇文氏的折磨，身子雪上加霜，恐怕很难痊愈了。”
朱明烨宽慰道：“君上切勿忧心。相信只要静心调养，娘娘会慢慢好起来的。”宫弼伤心地摇了摇头：“恐怕是好不了了。本君在内心里跟娘娘有个约定：此生可以生离，但是不能死别。如果娘娘不幸先去了，本君也会自戕相随。”
朱明烨赶忙起身跪了下来，沉痛地叩首道：“微臣斗胆恳请君上慎言！君上乃真龙天子所化，一人身系两界臣民安危，责任重大，万万不可行此逆天之举啊！”
宫弼离开御案，弯腰将对方拉了起来，然后道：“这点本君何尝不知，所以才提前找你过来，交代身后之事。”朱明烨拱手道：“君上此言，微臣不敢苟同！君上正值春秋鼎盛，如今剿灭了宇文氏叛党，正是施行仁政收复人心的时候，何来安排后事一说呢。”
宫弼走到御案后面背对朱明烨，目光落在了墙上的一幅巨幅山水之中，话音也低沉了下去：“太子之位悬空已久，国本动摇。本君计划在家族里挑选一位德才兼备的人，早日立为太子。趁着本君现在还有些精神，可以言传身教，让对方尽快成熟起来。”朱明烨躬身道：“君上高瞻远瞩，微臣不胜钦服。不知君上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
“宫彻，你看这个人选如何？他是我二弟的独子，为人忠厚、谦逊，如今一十六岁，已经长大成人了。”
宫弼转过身来，目光沉沉地望着对方，“其他几人要么是年纪太小，要么是资质太过平庸，根本无法担当大任。”朱明烨道：“若是选定了此人，君上准备立马册封对方为太子吗？若是太过仓促，恐怕会引起朝臣们的无端猜测。”
宫弼重新坐定，坚定地道：“不错！一旦确定人选，本君立马就会下旨昭告天下，宣布对方为第二十八任领主的继承人选。至于你说的朝臣们，指的应该是上官家族集团吧？本君无论选了谁，他们都会无端猜测的。除非本君将大位拱手让给上官家族，相信他们就不会有异议了。”朱明烨闻言一惊，对方此言等于直接宣告了上官家族心存谋反之心，觊觎两界的最高权柄了。
由于罩了灯罩的缘故，北书房内的灯光显得格外柔和。右手边贴着墙边是一排排书架，上面整齐地堆满了各种典籍。宫弼的头向后仰着，感慨道：“如今上官氏父子盘踞中枢台，掌控了朝廷的中枢重地。上官涤尘手下的四万余名猛鬼营将士驻守京都四门，羽林卫等于是形同虚设。上官徽利用平叛的机会，不动声色地就将京都收入了囊中。”
这些事情朱明烨自然心如明镜，只是宫弼刚刚还朝，领主夫人又卧病在床，宫弼日夜悬心。为了不加重对方的忧心，朱明烨才迟迟没有禀报，不想对方早已全部知道了。
宫弼又道：“上官徽现在之所以还没有逼宫，本君判断有两点原因。一是你和路阮结合在一起，还有那些效忠宫氏家族的势力，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他们有所忌惮。二是上官徽极为看重自己的名声。他现在是保驾勤王的功臣，可不想变成乱臣贼子。所以就算他要逼宫，也会采取比较缓和的手段。”
朱明烨不齿道：“这就是市井里常说的，既要当妓女仰躺在温柔乡里纸醉金迷，还要立一块又高又大的贞节牌坊，昭示给众人观看。这种人简直虚伪透顶！”宫弼坐正姿势，言道：“朱大人，这可不像平日里的你。本君记得你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此番太过激动了。”
“微臣一时失态，还请君上见谅。”朱明烨脸上挂着深深的忧虑，“微臣还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宫弼坦诚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当说不当说。不妨直言。”
“遴选宫彻为太子以固国本，微臣举双手赞成。但是如果不能除掉上官氏，就算宫彻坐上了太子之位，无疑是站到了悬崖边上，随时都有危险。”宫弼点头道：“就算他能侥幸保住性命。只要上官氏不除，本君龙御归天之后，他也坐不稳领主的宝座。可是，经过宇文氏这一场风波，上官氏的声势如日中天，在朝中已经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又如何能够除掉他们呢？”
春夜漫漫，万籁俱寂。君臣二人陷入了无声的静默之中。终于，朱明烨建议道：“微臣建议还是暂缓册立太子。一旦确立的话，对方就成了出头鸟，说不定会遭来杀身之祸。当务之急还是要瓦解上官家族集团，让对方的反叛之心胎死腹中。”
宫弼想了想，道：“本君是担心等不到那时候啊！更何况要瓦解上官氏谈何容易，对方现在并无异动，我们束手无策。”
朱明烨道：“微臣近日会召集蓝衣社的骨干人员针对此事议一议，听听大家伙的想法。稍后再向君上禀报。”
“也好。不过要机密行事，切不可走漏风声。还有宫彻，你现在就要挑选一批精干人员，暗中随时保护对方的人身安全，以防万一。”朱明烨躬身道：“遵旨！微臣出宫后即刻安排。”宫弼道：“时间不早了，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朱明烨退出了北书房。宫弼怔了片刻，提起朱笔蘸了墨汁在白纸上写下了“上官氏”三个字，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在上面打了一个大叉。丢下朱笔，宫弼一副力不从心的表情，靠在椅背上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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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事阁棺材房内，灯光昏暗而微弱，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刮灭似的。夫宜生在床上静坐了好一阵子，直到两腿发麻。他才舍得站起身子活动，眯了眼油灯的灯焰，像一粒豆子一般。夫宜生明白，自己的生命就像这盏油灯一般，随时都可能油尽灯枯，不过是在熬时间罢了。
多年的谋士生涯，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替宇文氏出谋划策，一刻也不得闲。如今难得地空闲下来，他倒有些无所适从了。大半辈子都在为宇文氏谋划，现在是不是该为自己谋划一下了呢？
夫宜生在牢房内缓慢地踱着步子，脑海里浮现出路阮那冷静的面孔，心中犹豫不决。要不要说出关于罗刹娘子刺杀事件的内情呢？或许对方会信守承诺放自己一马呢？
他的内心里忽然窜出一个坚定的声音——不行！绝对不行！万一对方不信守承诺，一大家子人的性命就会遭殃。难道你想让夫家断子绝孙吗？
“断子绝孙”四个字如一记响鼓敲在了他的心头上，震得他浑身发颤。
忽听闷闷的一声响动，厚重的牢门被打开，路阮手拎一个方形的木制食盒走了进来，见到他自顾自道：“夫大人，我是专程过来给你道贺的。”夫宜生默然道：“老夫身陷囹圄，随时都有杀身之祸，喜从何来呢？”
路阮两步走到木桌旁，打开食盒的盖子，取出一个圆形的磁碟，里面摆满了一块块圆形的糕饼，接着又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桂圆莲子汤。
夫宜生扫了眼桌上的吃食，心中犹疑不定。路阮介绍道：“按照京都里的习俗，谁家要是新添了儿孙，都要吃喜饼，喝桂圆莲子甜汤的。这是我专程让属下买过来的，你尝几口，好歹算是高兴高兴。”
夫宜生心里更是疑窦丛生了，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早在宇文氏发动叛乱以前，夫宜生就为家人做好了谋划。让全家老小全部搬去了树城里，在一个极为荒僻的小村子落脚下来。万一叛乱失败了，顶多就是连累自己一个糟老头子，全家依旧安然无恙。但是听对方方才话里的意思，是自己家里添了孙子了？
不可能！那个小村子极为荒僻，位于一处山坳里，也就几十户人家，村民们平日里也是鲜少与外界来往，过着自给自足的平淡日子。对方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恐怕是在用言语诈自己。夫宜生没有吱声，而是缓缓走到床铺边坐了下来。
路阮目光淡定，再次开了口：“就在昨日鸡鸣时分，你儿子的妾室夫陈氏诞下了一个男孩，有六斤多重，母子平安。我躲在暗处偷偷瞄了一眼，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的，很有福相，一落生就哇哇大哭。合家上下都高兴坏了，跟过年似的。你儿子还说要是你知道就好了，肯定也会非常高兴。”
夫陈氏！自己膝下只有一个儿子，由于妻子连续生了两胎皆是女孩。为了延续夫家的香火，又纳了一房妾室，女方就姓陈。
夫宜生心里万分震惊，看来对方没有诈自己，已经找到了自己一家老小的藏身之地。也就是说自己一家老小已经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随时想杀就杀了。
路阮像是看穿了对方的心思，冷静地道：“你并未在监事阁当过差，所以不了解它的谍报能力。寻找你家里人的下落，阁员们只用一天就找到了。在潜力世界内，每个县都派驻了阁员。每座大城还专门设置了分坛，每名阁员的手里还养了不少探子，搜罗消息和寻人是最基本的能力。”夫宜生只是静静地听着，起身走到木桌旁，随手拿起一块喜饼吃了起来。
“这就对了。不管怎么说，家里添丁总是大喜事，值得高兴。”路阮也拿起一块尝了尝，“我也来沾沾喜气。”夫宜生吃完一块喜饼，又端过甜汤喝了几口，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一般，沉声道：“路大人，老夫可以说出罗刹娘子刺杀事件的内情，不过有一个要求，还望大人成全。”路阮心头暗喜，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夫宜生用恳切的眼神望着对方，言道：“老夫希望在临死前，能够跟我的孙子见一面。到时候死也瞑目了。”路阮随即道：“我答应你。”
夫宜生面带感激之色：“多谢！”路阮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平静地注视着对方。因为对方接下来要说的一番言语，很可能就要揭开亡母被杀的真相，躲在“雌雄双煞”背后的主谋之人也将浮出水面。
牢房内光线不足，二人相对而坐，沐浴在一片昏黑之中。路阮神情专注，目光如炬，凝视着对方的脸，生恐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沉默了片刻，夫宜生才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话匣子：“英武侯被杀一案，元凶有两个人。一个是上官徽，另一个是宇文玺铭。但是若要评判的话，上官徽是首犯，宇文玺铭是从犯。”路阮听了异常震惊，不想居然是两大势力集团的领袖人物，是他们二人合力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夫宜生轻咳了两声，续道：“起因还要从那本‘百官纪要’说起，当时中枢台里有个主簿叫傅乙，他利用身在中枢台的职务之便暗中搜集了朝中上百位官员的不检点之处，而且一一做了记录，起了个名字叫《百官纪要》。可能他只是觉得好玩，好像自己身为一个芝麻小官，却捏住了上百位官员的小辫子。风声走漏之后，引起了宇文、上官两大集团的重视，他们都想得到这本百官纪要，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傅乙收到消息后立马连官也不做了，带着百官纪要连夜离开了京都，不想却拜托不了被追杀的厄运。”
路阮一手放在桌边，冷静地听着对方的叙述。夫宜生喘了口气，又道：“当时百官纪要一事在朝廷里传得沸沸扬扬，官员们都担心自己被记录在案。君上自然也注意到了，指示监事阁务必尽快抓到傅乙，然后将那本《百官纪要》拿回来，以免朝野震动。当时的监事阁大阁领是朱明烨，他将你母亲派了出去追查傅乙和那本百官纪要，这也成了你母亲后来被刺杀的诱因。”
“就因为我母亲阻碍两大家族得到《百官纪要》，所以他们就要联手致她于死地？”路阮脱口问了出来。夫宜生摇了摇头：“他们并没有联手。等你母亲一路追到冰火城后，发现傅乙已经被杀，那本百官纪要也被上官家族的人抢去了。你母亲带了很多阁员跟对方的人马大战一场，夺回了百官纪要。却不料宇文家族的大批人马也到了。眼见两大家族的人马太多，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你母亲巧妙地来了一招偷梁换柱，当众将百官纪要焚烧了。那两路人马一看也就不再争夺下去。你母亲顺利回到京都将《百官纪要》交到朱明烨手中，对方又迅速呈送到了御案上。”
对方神色安详，口中娓娓道来，像是在叙述一件颇为久远的往事。那一字字落入路阮的耳中，激荡得她的内心翻江搅海一般。
夫宜生调整了下坐姿，接着道：“君上看到了《百官纪要》所记录的内容，龙颜震怒，却没有马上处理这批官员。因为涉及面太广，如果立马惩处他们，恐怕引起朝野的震动。但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是寻找各种由头将那批官员全部调整了职务。很多身处要害位置的官员直接领了闲差。”
路阮想了想，问道：“这批官员是不是都是两大家族的党羽，所以才因此记恨上了我母亲？”夫宜生点头道：“不错！那批官员中九层以上都是上官家族的党羽。上官徽得知内情后，对你母亲恨得牙根痒痒。当时老夫表面上还是上官家族的智囊，提出了除掉罗刹娘子的想法。老夫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却引起了上官徽的重视。他下决定要除掉罗刹娘子，开始安排专人日夜监视你的母亲。直到罗刹娘子第二胎分娩之际，杀手们等到了最佳的刺杀时机。”
路阮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精神高度紧张，如紧绷的弓弦一般。夫宜生望着对坐的路阮，没有停止自己的叙述：“老夫暗地里将上官徽准备刺杀罗刹娘子的消息透露给了宇文玺铭。对方听了颇为开心，而且还称赞了上官徽，还说刚好可以借刀杀人除掉一个眼中钉。在宇文玺铭的心里，也已经开始记恨罗刹娘子了。”
灯油燃尽，最后一点微弱的灯焰终于熄灭，牢房里陷入了一片黢黑。夫宜生暂停叙述，听到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夫大人，你当时是出于什么缘由在上官徽面前说出那句话的？”话音不高，却透着一股腾腾的杀气。
夫宜生接话道：“当时上官徽刚刚获知罗刹娘子偷天换日，将真的《百官纪要》带回了京都，直接导致了效忠自己的一批官员丢官去职，大大影响了上官家族在朝中的势力。对方正在气头上，老夫当时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往深处去想。毕竟罗刹娘子身居佐阁领高位，修为高深，心思缜密，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物，想刺杀对方谈何容易。”
黢黑的牢房内，路阮目含杀机，死死地盯着虚空。耳旁夫宜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言者无心，听者有心。上官徽下了决心要除掉罗刹娘子。为了等这个最佳的刺杀机会，足足等了一年多。直到那个秋日里的下午，身在显力世界鹅城的罗刹娘子即将临盆之时，阴阳双煞身怀利器悄然登场……”
时隔十四年，罗刹娘子刺杀事件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阴阳双煞”为直接施行者，幕后主谋人物为上官徽！
路阮仰头望着黢黑的牢房上空。母亲！您听到了吗？女儿已经查出了真相，下一步就是要亲手格杀他们。母亲放心，女儿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们！
夫宜生感慨道：“英武侯生性忠正耿直，对君上忠心不二，行事雷厉风行。但是锋芒太露，这也注定了她的悲惨结局。就算上官徽不出手，宇文家族迟早也会动手的。他们不会允许领主身旁有这样一位忠心护住的人存在，以免影响他们策动大事。”
路阮转而望着夫宜生，发问道：“你知道阴阳双煞的下落吗？自从得知他们的存在后，我就一直在寻找他们，可是一无所获。”
“想找到他们恐怕不容易。”夫宜生摇了摇头，“老夫只知道他们成功刺杀罗刹娘子以后，从上官徽手里获得了一笔极为可观的赏金，足够他们下半生吃穿用度。而且据说他们中有一人在刺杀过程中受了重伤。他们杀了罗刹娘子等于是把天捅破了一个窟窿，常规的做法就是远走高飞，从此再也不涉足江湖。”路阮沉吟片刻，又发问道：“你见过他们二人吗？比如形貌特征、身高几许、年岁多大。”
夫宜生眼神一怔，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老夫只在上官徽的书房内见过他们一面。当时他们二人都戴了黑斗篷，根本看不清面貌。男的身高约摸七尺左右，女的跟你的身高差不多。他们离开时，老夫注意到了一个细节。男的左手小拇指短了一截。这是个非常明显的特征，你若想找到他们，可以从这个细节入手。”
路阮将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了心里，起身道：“夫大人，谢谢你告知了我全部真相。最近几日，我就会安排你跟你的小孙子见面。”
起身准备离开，夫宜生忙道：“多谢路大人。刺杀罗刹娘子，老夫也有份。待见过我的小孙子后，老夫会自杀谢罪。”路阮没有答话，只是略略停顿了一下，抬步出了牢房。
室内烛光昏暗，暗沉沉的。夫妻二人良久无语，像是谁都不愿打破室内的宁静。好一会儿，尹馥向外扭了扭头，话语有气无力：“君上，你为何又要救我呢？不如就让妾身这样去了算了。辰儿和叠叠都在召唤妾身，他们在一声一声地呼唤妾身呢。”宫弼佯怒道：“领后，不许再说这种糊话！你是一国之母，时时刻刻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领后娘娘。可是我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如今我的两个孩子都不知去了何处，我想念他们，所以很想去寻找他们。这又有什么错呢？”宫弼正要发怒，忽听殿外一名贴身太监道：“启禀君上：右相大人到了，正在北书房候着。”宫弼道：“本君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自从平息了宇文氏叛党后，尹馥被救了出来，时而疯癫，时而清醒，而且多次不配合太医的医治。宫弼耐心地劝解多次，依旧没有用处。对方整日躺在床上，再也没有出荣晖堂半步。望着床上的发妻，宫弼的心里沉痛万分，既恨对方懦弱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又可怜对方经历了丧子之痛的打击，始终走不出阴影。
“阿馥，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等我处理完了俗务再过来陪你。”宫弼起身出了荣晖堂，一径来到北书房，见朱明烨正在恭候自己。朱明烨方要跪身施礼，宫弼摆手道：“大规矩都免了，坐吧。”朱明烨道了句“谢君上”，待对方在御案后面坐定后，自己方才欠了身子坐了。
宫弼忽然感觉有些疲惫，伸手揉了揉额头，才开口道：“大阁领，本君许久没有跟你像这样单独谈话了。若是宇文氏没有倒台，彻底掌控了两界，恐怕就真的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朱明烨道：“宇文氏欺君犯上，人神共愤，注定是不会成功的。”
宫弼将身子向后倾斜了过去，靠在椅背上，话音低沉无力：“现在这里只有你我君臣二人，本君有几句肺腑之言要跟你说。领后娘娘自儿女薨逝以后，精神就大不如前，此番又遭到了宇文氏的折磨，身子雪上加霜，恐怕很难痊愈了。”
朱明烨宽慰道：“君上切勿忧心。相信只要静心调养，娘娘会慢慢好起来的。”宫弼伤心地摇了摇头：“恐怕是好不了了。本君在内心里跟娘娘有个约定：此生可以生离，但是不能死别。如果娘娘不幸先去了，本君也会自戕相随。”
朱明烨赶忙起身跪了下来，沉痛地叩首道：“微臣斗胆恳请君上慎言！君上乃真龙天子所化，一人身系两界臣民安危，责任重大，万万不可行此逆天之举啊！”
宫弼离开御案，弯腰将对方拉了起来，然后道：“这点本君何尝不知，所以才提前找你过来，交代身后之事。”朱明烨拱手道：“君上此言，微臣不敢苟同！君上正值春秋鼎盛，如今剿灭了宇文氏叛党，正是施行仁政收复人心的时候，何来安排后事一说呢。”
宫弼走到御案后面背对朱明烨，目光落在了墙上的一幅巨幅山水之中，话音也低沉了下去：“太子之位悬空已久，国本动摇。本君计划在家族里挑选一位德才兼备的人，早日立为太子。趁着本君现在还有些精神，可以言传身教，让对方尽快成熟起来。”朱明烨躬身道：“君上高瞻远瞩，微臣不胜钦服。不知君上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
“宫彻，你看这个人选如何？他是我二弟的独子，为人忠厚、谦逊，如今一十六岁，已经长大成人了。”
宫弼转过身来，目光沉沉地望着对方，“其他几人要么是年纪太小，要么是资质太过平庸，根本无法担当大任。”朱明烨道：“若是选定了此人，君上准备立马册封对方为太子吗？若是太过仓促，恐怕会引起朝臣们的无端猜测。”
宫弼重新坐定，坚定地道：“不错！一旦确定人选，本君立马就会下旨昭告天下，宣布对方为第二十八任领主的继承人选。至于你说的朝臣们，指的应该是上官家族集团吧？本君无论选了谁，他们都会无端猜测的。除非本君将大位拱手让给上官家族，相信他们就不会有异议了。”朱明烨闻言一惊，对方此言等于直接宣告了上官家族心存谋反之心，觊觎两界的最高权柄了。
由于罩了灯罩的缘故，北书房内的灯光显得格外柔和。右手边贴着墙边是一排排书架，上面整齐地堆满了各种典籍。宫弼的头向后仰着，感慨道：“如今上官氏父子盘踞中枢台，掌控了朝廷的中枢重地。上官涤尘手下的四万余名猛鬼营将士驻守京都四门，羽林卫等于是形同虚设。上官徽利用平叛的机会，不动声色地就将京都收入了囊中。”
这些事情朱明烨自然心如明镜，只是宫弼刚刚还朝，领主夫人又卧病在床，宫弼日夜悬心。为了不加重对方的忧心，朱明烨才迟迟没有禀报，不想对方早已全部知道了。
宫弼又道：“上官徽现在之所以还没有逼宫，本君判断有两点原因。一是你和路阮结合在一起，还有那些效忠宫氏家族的势力，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他们有所忌惮。二是上官徽极为看重自己的名声。他现在是保驾勤王的功臣，可不想变成乱臣贼子。所以就算他要逼宫，也会采取比较缓和的手段。”
朱明烨不齿道：“这就是市井里常说的，既要当妓女仰躺在温柔乡里纸醉金迷，还要立一块又高又大的贞节牌坊，昭示给众人观看。这种人简直虚伪透顶！”宫弼坐正姿势，言道：“朱大人，这可不像平日里的你。本君记得你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此番太过激动了。”
“微臣一时失态，还请君上见谅。”朱明烨脸上挂着深深的忧虑，“微臣还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宫弼坦诚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当说不当说。不妨直言。”
“遴选宫彻为太子以固国本，微臣举双手赞成。但是如果不能除掉上官氏，就算宫彻坐上了太子之位，无疑是站到了悬崖边上，随时都有危险。”宫弼点头道：“就算他能侥幸保住性命。只要上官氏不除，本君龙御归天之后，他也坐不稳领主的宝座。可是，经过宇文氏这一场风波，上官氏的声势如日中天，在朝中已经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又如何能够除掉他们呢？”
春夜漫漫，万籁俱寂。君臣二人陷入了无声的静默之中。终于，朱明烨建议道：“微臣建议还是暂缓册立太子。一旦确立的话，对方就成了出头鸟，说不定会遭来杀身之祸。当务之急还是要瓦解上官家族集团，让对方的反叛之心胎死腹中。”
宫弼想了想，道：“本君是担心等不到那时候啊！更何况要瓦解上官氏谈何容易，对方现在并无异动，我们束手无策。”
朱明烨道：“微臣近日会召集蓝衣社的骨干人员针对此事议一议，听听大家伙的想法。稍后再向君上禀报。”
“也好。不过要机密行事，切不可走漏风声。还有宫彻，你现在就要挑选一批精干人员，暗中随时保护对方的人身安全，以防万一。”朱明烨躬身道：“遵旨！微臣出宫后即刻安排。”宫弼道：“时间不早了，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朱明烨退出了北书房。宫弼怔了片刻，提起朱笔蘸了墨汁在白纸上写下了“上官氏”三个字，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在上面打了一个大叉。丢下朱笔，宫弼一副力不从心的表情，靠在椅背上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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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事阁棺材房内，灯光昏暗而微弱，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刮灭似的。夫宜生在床上静坐了好一阵子，直到两腿发麻。他才舍得站起身子活动，眯了眼油灯的灯焰，像一粒豆子一般。夫宜生明白，自己的生命就像这盏油灯一般，随时都可能油尽灯枯，不过是在熬时间罢了。
多年的谋士生涯，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替宇文氏出谋划策，一刻也不得闲。如今难得地空闲下来，他倒有些无所适从了。大半辈子都在为宇文氏谋划，现在是不是该为自己谋划一下了呢？
夫宜生在牢房内缓慢地踱着步子，脑海里浮现出路阮那冷静的面孔，心中犹豫不决。要不要说出关于罗刹娘子刺杀事件的内情呢？或许对方会信守承诺放自己一马呢？
他的内心里忽然窜出一个坚定的声音——不行！绝对不行！万一对方不信守承诺，一大家子人的性命就会遭殃。难道你想让夫家断子绝孙吗？
“断子绝孙”四个字如一记响鼓敲在了他的心头上，震得他浑身发颤。
忽听闷闷的一声响动，厚重的牢门被打开，路阮手拎一个方形的木制食盒走了进来，见到他自顾自道：“夫大人，我是专程过来给你道贺的。”夫宜生默然道：“老夫身陷囹圄，随时都有杀身之祸，喜从何来呢？”
路阮两步走到木桌旁，打开食盒的盖子，取出一个圆形的磁碟，里面摆满了一块块圆形的糕饼，接着又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桂圆莲子汤。
夫宜生扫了眼桌上的吃食，心中犹疑不定。路阮介绍道：“按照京都里的习俗，谁家要是新添了儿孙，都要吃喜饼，喝桂圆莲子甜汤的。这是我专程让属下买过来的，你尝几口，好歹算是高兴高兴。”
夫宜生心里更是疑窦丛生了，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早在宇文氏发动叛乱以前，夫宜生就为家人做好了谋划。让全家老小全部搬去了树城里，在一个极为荒僻的小村子落脚下来。万一叛乱失败了，顶多就是连累自己一个糟老头子，全家依旧安然无恙。但是听对方方才话里的意思，是自己家里添了孙子了？
不可能！那个小村子极为荒僻，位于一处山坳里，也就几十户人家，村民们平日里也是鲜少与外界来往，过着自给自足的平淡日子。对方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恐怕是在用言语诈自己。夫宜生没有吱声，而是缓缓走到床铺边坐了下来。
路阮目光淡定，再次开了口：“就在昨日鸡鸣时分，你儿子的妾室夫陈氏诞下了一个男孩，有六斤多重，母子平安。我躲在暗处偷偷瞄了一眼，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的，很有福相，一落生就哇哇大哭。合家上下都高兴坏了，跟过年似的。你儿子还说要是你知道就好了，肯定也会非常高兴。”
夫陈氏！自己膝下只有一个儿子，由于妻子连续生了两胎皆是女孩。为了延续夫家的香火，又纳了一房妾室，女方就姓陈。
夫宜生心里万分震惊，看来对方没有诈自己，已经找到了自己一家老小的藏身之地。也就是说自己一家老小已经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随时想杀就杀了。
路阮像是看穿了对方的心思，冷静地道：“你并未在监事阁当过差，所以不了解它的谍报能力。寻找你家里人的下落，阁员们只用一天就找到了。在潜力世界内，每个县都派驻了阁员。每座大城还专门设置了分坛，每名阁员的手里还养了不少探子，搜罗消息和寻人是最基本的能力。”夫宜生只是静静地听着，起身走到木桌旁，随手拿起一块喜饼吃了起来。
“这就对了。不管怎么说，家里添丁总是大喜事，值得高兴。”路阮也拿起一块尝了尝，“我也来沾沾喜气。”夫宜生吃完一块喜饼，又端过甜汤喝了几口，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一般，沉声道：“路大人，老夫可以说出罗刹娘子刺杀事件的内情，不过有一个要求，还望大人成全。”路阮心头暗喜，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夫宜生用恳切的眼神望着对方，言道：“老夫希望在临死前，能够跟我的孙子见一面。到时候死也瞑目了。”路阮随即道：“我答应你。”
夫宜生面带感激之色：“多谢！”路阮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平静地注视着对方。因为对方接下来要说的一番言语，很可能就要揭开亡母被杀的真相，躲在“雌雄双煞”背后的主谋之人也将浮出水面。
牢房内光线不足，二人相对而坐，沐浴在一片昏黑之中。路阮神情专注，目光如炬，凝视着对方的脸，生恐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沉默了片刻，夫宜生才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话匣子：“英武侯被杀一案，元凶有两个人。一个是上官徽，另一个是宇文玺铭。但是若要评判的话，上官徽是首犯，宇文玺铭是从犯。”路阮听了异常震惊，不想居然是两大势力集团的领袖人物，是他们二人合力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夫宜生轻咳了两声，续道：“起因还要从那本‘百官纪要’说起，当时中枢台里有个主簿叫傅乙，他利用身在中枢台的职务之便暗中搜集了朝中上百位官员的不检点之处，而且一一做了记录，起了个名字叫《百官纪要》。可能他只是觉得好玩，好像自己身为一个芝麻小官，却捏住了上百位官员的小辫子。风声走漏之后，引起了宇文、上官两大集团的重视，他们都想得到这本百官纪要，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傅乙收到消息后立马连官也不做了，带着百官纪要连夜离开了京都，不想却拜托不了被追杀的厄运。”
路阮一手放在桌边，冷静地听着对方的叙述。夫宜生喘了口气，又道：“当时百官纪要一事在朝廷里传得沸沸扬扬，官员们都担心自己被记录在案。君上自然也注意到了，指示监事阁务必尽快抓到傅乙，然后将那本《百官纪要》拿回来，以免朝野震动。当时的监事阁大阁领是朱明烨，他将你母亲派了出去追查傅乙和那本百官纪要，这也成了你母亲后来被刺杀的诱因。”
“就因为我母亲阻碍两大家族得到《百官纪要》，所以他们就要联手致她于死地？”路阮脱口问了出来。夫宜生摇了摇头：“他们并没有联手。等你母亲一路追到冰火城后，发现傅乙已经被杀，那本百官纪要也被上官家族的人抢去了。你母亲带了很多阁员跟对方的人马大战一场，夺回了百官纪要。却不料宇文家族的大批人马也到了。眼见两大家族的人马太多，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你母亲巧妙地来了一招偷梁换柱，当众将百官纪要焚烧了。那两路人马一看也就不再争夺下去。你母亲顺利回到京都将《百官纪要》交到朱明烨手中，对方又迅速呈送到了御案上。”
对方神色安详，口中娓娓道来，像是在叙述一件颇为久远的往事。那一字字落入路阮的耳中，激荡得她的内心翻江搅海一般。
夫宜生调整了下坐姿，接着道：“君上看到了《百官纪要》所记录的内容，龙颜震怒，却没有马上处理这批官员。因为涉及面太广，如果立马惩处他们，恐怕引起朝野的震动。但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是寻找各种由头将那批官员全部调整了职务。很多身处要害位置的官员直接领了闲差。”
路阮想了想，问道：“这批官员是不是都是两大家族的党羽，所以才因此记恨上了我母亲？”夫宜生点头道：“不错！那批官员中九层以上都是上官家族的党羽。上官徽得知内情后，对你母亲恨得牙根痒痒。当时老夫表面上还是上官家族的智囊，提出了除掉罗刹娘子的想法。老夫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却引起了上官徽的重视。他下决定要除掉罗刹娘子，开始安排专人日夜监视你的母亲。直到罗刹娘子第二胎分娩之际，杀手们等到了最佳的刺杀时机。”
路阮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精神高度紧张，如紧绷的弓弦一般。夫宜生望着对坐的路阮，没有停止自己的叙述：“老夫暗地里将上官徽准备刺杀罗刹娘子的消息透露给了宇文玺铭。对方听了颇为开心，而且还称赞了上官徽，还说刚好可以借刀杀人除掉一个眼中钉。在宇文玺铭的心里，也已经开始记恨罗刹娘子了。”
灯油燃尽，最后一点微弱的灯焰终于熄灭，牢房里陷入了一片黢黑。夫宜生暂停叙述，听到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夫大人，你当时是出于什么缘由在上官徽面前说出那句话的？”话音不高，却透着一股腾腾的杀气。
夫宜生接话道：“当时上官徽刚刚获知罗刹娘子偷天换日，将真的《百官纪要》带回了京都，直接导致了效忠自己的一批官员丢官去职，大大影响了上官家族在朝中的势力。对方正在气头上，老夫当时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往深处去想。毕竟罗刹娘子身居佐阁领高位，修为高深，心思缜密，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物，想刺杀对方谈何容易。”
黢黑的牢房内，路阮目含杀机，死死地盯着虚空。耳旁夫宜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言者无心，听者有心。上官徽下了决心要除掉罗刹娘子。为了等这个最佳的刺杀机会，足足等了一年多。直到那个秋日里的下午，身在显力世界鹅城的罗刹娘子即将临盆之时，阴阳双煞身怀利器悄然登场……”
时隔十四年，罗刹娘子刺杀事件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阴阳双煞”为直接施行者，幕后主谋人物为上官徽！
路阮仰头望着黢黑的牢房上空。母亲！您听到了吗？女儿已经查出了真相，下一步就是要亲手格杀他们。母亲放心，女儿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们！
夫宜生感慨道：“英武侯生性忠正耿直，对君上忠心不二，行事雷厉风行。但是锋芒太露，这也注定了她的悲惨结局。就算上官徽不出手，宇文家族迟早也会动手的。他们不会允许领主身旁有这样一位忠心护住的人存在，以免影响他们策动大事。”
路阮转而望着夫宜生，发问道：“你知道阴阳双煞的下落吗？自从得知他们的存在后，我就一直在寻找他们，可是一无所获。”
“想找到他们恐怕不容易。”夫宜生摇了摇头，“老夫只知道他们成功刺杀罗刹娘子以后，从上官徽手里获得了一笔极为可观的赏金，足够他们下半生吃穿用度。而且据说他们中有一人在刺杀过程中受了重伤。他们杀了罗刹娘子等于是把天捅破了一个窟窿，常规的做法就是远走高飞，从此再也不涉足江湖。”路阮沉吟片刻，又发问道：“你见过他们二人吗？比如形貌特征、身高几许、年岁多大。”
夫宜生眼神一怔，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老夫只在上官徽的书房内见过他们一面。当时他们二人都戴了黑斗篷，根本看不清面貌。男的身高约摸七尺左右，女的跟你的身高差不多。他们离开时，老夫注意到了一个细节。男的左手小拇指短了一截。这是个非常明显的特征，你若想找到他们，可以从这个细节入手。”
路阮将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了心里，起身道：“夫大人，谢谢你告知了我全部真相。最近几日，我就会安排你跟你的小孙子见面。”
起身准备离开，夫宜生忙道：“多谢路大人。刺杀罗刹娘子，老夫也有份。待见过我的小孙子后，老夫会自杀谢罪。”路阮没有答话，只是略略停顿了一下，抬步出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