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社总坛的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里,梁郁领着十几名骨干人员已经讨论了整整一下午。黄昏将近,室内的光线暗了下来。众人依旧围着一张长桌,不时地议论着什么。长桌上摊开了一张图纸,是皇宫的布局图,上面亭台楼阁、屋宇殿堂标注得十分详尽。

    梁郁环视了一眼众人,言道:“诸位的分工都明确了吧?有谁还有不明白的可以现在提出来。”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发声。

    梁郁手拿一把量尺指着布局图中的位置,一一介绍道:“我们的防御重点是内宫四门,严防任何可疑之人进入。为了提防潜力高深的潜力师闯入,天极殿、无极殿、东宫已经布下了禁锢阵法,可以确保这三处的安全。在内功外围,我们还设立了一道防御,足足有五千精锐。”

    一众头领们议论纷纷,有人点头,有人摇头,莫衷一是。梁郁有些生气,提高了嗓音道:“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出来!嘀嘀咕咕的干什么!”

    厅内立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陷入了沉默。社员马又良犹豫了一下,道:“禀副社首:大家伙有些疑惑,这样会不会太过兴师动众了?出动上万人去护卫一座内宫。何况,上官氏在京都里并无兵马。我们似乎没必要小题大做。”

    “糊涂!”梁郁喝斥了一声,由于声音太大,听着都变声了,震荡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梁郁危言耸听道:“你们不要以为上官氏失去了对戍卫兵马司的掌控,手上就没有兵马了。人家在朝中盘踞了几十年,私底下豢养了多少兵力你们谁知道?现在光是知道的蛊仙门就有一万多门人,他们有可能已经暗中集结了起来,在伺机而动。还有那些我们不知道的隐藏力量呢?要知道看不见的东西才可怕!看不见的人威胁才更大!”

    话音落下后,密室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就连众人的呼吸声仿佛也停滞了。梁郁环视了众人一眼,告诫道:“此番护卫内宫,要做到眼盯眼、人盯人,一级盯一级,绝不可有丝毫差错。我们的对手很强大,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轻视。现在看我们像是稍占上风,但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例子比比皆是。万一对手挟持了君上和娘娘,我们就会非常被动。这一点我不用赘言,你们心里都清楚。”

    “谨遵副社首宪令!”众人纷纷躬身领命。梁郁又叮嘱了几句,议事才宣布结束。待出了密室,外面天色早已黑透,月牙儿挂在了夜空中。梁郁方要准备离开,马又良禀道:“副社首,需要马车送您回府吗?”

    “不必了。等你备好马车,估计我已经到家了。”梁郁几步走出总坛,身子化作一道无形的光影飘然飞起,迅速钻入夜空之中。顷刻的工夫,人已经到了巷子口。梁郁忽然记起巷子口有家面馆,想着随便吃一碗算了,稍事休息还要过去内宫查岗。目下正值关键时刻,容不得他掉以轻心。

    迈步进入面馆,梁郁点了碗羊肉烩面和一碟凉拌肚丝,自己上二楼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上。不一会儿,店小二端了吃食上来,吆喝道:“客官!你的面来咧!”梁郁“哧溜哧溜”吃了起来,忽觉对坐的地方有些诡异。

    梁郁只是愣了一下,又继续吃面。只见对坐一道银白色的光影闪动,桑吉身着一身便服显出本相,笑呵呵地招呼道:“梁司正现在好歹也是朝中的高官,晚膳就一碗素汤面,未免有点太轻简了吧?”

    “不是素汤面,里面有肉。”梁郁故意拿筷子挑起一片羊肉,“要不要来一碗?这可是京都风味,在树城吃不到的。”桑吉笑着落了座:“好吧,客随主便。”二人闲聊几句,吃完了汤面。

    付了钱后,二人来到梁郁的小院里,直接入了堂屋。梁郁一通忙活,泡了槐花茶端了过来,桑吉喝了一口,咂咂嘴道:“好茶!好像走进了一片无边的槐花林里,满眼都是雪白的槐花。”

    “这是我们老家产的土茶,可登不了大雅之堂。”梁郁敛容道,“现在时局这么敏感,桑头领应该没有心思过来京都闲逛吧?”桑吉又喝了两口,道:“是啊!现在京都已经成了是非之地,潜力世界所有潜力师的目光全部聚焦到了这里。他们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生恐错过每一个精彩的瞬间!”

    “局中人在演戏,局外人在看戏。人生归根结底就是一场戏。”桑吉放下手中的茶碗,压低了声音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上官徽昨晚亲临树城,面见了城主万归藏和我。这个笑里藏刀的老狐狸也准备开始演一场大戏了。”

    梁郁的神经立时紧绷起来,忙道:“上官徽!他要干什么?”桑吉沉稳地道:“他要求万归藏倾巢出动侏儒兵,沿栖白山一线快速向京都靠拢,然后借助蛊仙门在京都城下四通八达的密道入城,联合蛊仙门的门人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内宫发起攻击。”

    天呐!果然是惊天妙手!居然想着通过密道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让几万侏儒兵入城,然后突然对内宫发起攻击。好一招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梁郁眉头紧蹙,心惊道:“看来他的首要目标还是君上和娘娘,跟宇文老贼玩的招数一样!”桑吉又给自己的茶碗续满热水,道:“那是当然!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嘛!这个老狐狸还允诺事成之后让万归藏位列台阁,我也能混个二品大员当当。”

    “这个饼画得蛮诱人的!我看你可以考虑一下。你现在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地方小官,一下子升到二品,确实也是光宗耀祖了。”桑吉呵呵笑道:“确实,我也在考虑要不要答应对方。二品的乌纱帽肯定戴在头上特别舒服。”

    二人互相调侃,会心笑了起来。梁郁随即道:“你放心,只要平息了上官氏的叛乱,不愁没有二品大官给你做的。右相大人是君上的心腹重臣,也是我的上司,到时我亲自给你引荐。”

    桑吉摆摆手道:“做不做大官倒不打紧,我就是恨死了万老贼!他不但害了我,还连带着要害我儿子。我居然被蒙在鼓里,还要替他拼死拼活的卖命”

    梁郁附和道:“不错!像他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桑吉平息了一下情绪道:“现在商议已定:明晚二更时分侏儒兵全线出发,向栖白山行进。预计十个时辰左右可以到达潜城以南。上官涤尘届时会在那里接应,然后通过密道直入京都。你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梁郁起身,在屋里缓缓踱着步子,思考了一会儿道:“右相大人早有安排,已经布下重兵防卫内宫,可是跟你们的兵力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幸好你临阵倒戈了,否则王庭内宫危矣!”

    桑吉喝着槐花茶,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梁郁又沉吟片刻,心里忽然有了主意,脱口道:“这个蛊仙门组织长久以来盘踞在城中,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没想到居然在城下打通了一条四通八达的密道网,实在是太危险了。对我们来说始终是个隐患。不如趁此机会,将他们的老巢一网打尽。”桑吉凝神道:“你是说我们来一招将计就计?”

    “待侏儒兵来到京都附近,上官涤尘肯定会带你们进入密道。届时你们直接在密道里发难,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梁郁忽然想起了上官府内假山后面的入口,又补充道,“到时我也会带一部分人攻进去,胜算应该很大。”

    桑吉握紧拳头捶了下桌面,下定决心道:“好!就这么定了!反正蛊仙门在江湖上臭名昭著,干尽了坏事。端了他们的老窝也算是替江湖上除一大害!我这就赶回去布置。告辞!”随即略一抱拳,起身准备离开。梁郁还要说什么,对方已经施展“羽化”离开了堂屋。

    好一个侏儒兵统领,果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说风就是雨。梁郁怔了片刻,当即施展羽化离开了小院,不多时已经来到长乐宫里。来到篱落的住处外,刚巧碰到了青樱。梁郁问道:“你家主子在吗?我有急事找她。”青樱还不知道梁郁的真实身份,只是道:“木大人稍候,我这就去通传。”

    等了片刻,见篱落走了过来。二人直接入了书房,梁郁简要将桑吉来的事以及伏击蛊仙门的事说了。篱落听完之后,没有立即发声,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梁郁心里有些发虚,试探着问道:“难道我如此安排不妥吗?”

    “除掉蛊仙门这个想法很好,可是此举太过冒险了。”篱落分析道,“要知道在密道里作战可不比外面,等于是两眼一抹黑。而蛊仙门的人非常熟悉地形,单就这一点论,他们就已经占据了上风。就算最终侏儒兵能够取胜,必定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梁郁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悔道:“当时只顾着除掉蛊仙门,完全把这一层忘了。要不这样,我马上去追桑吉就说行动计划有变。”篱落却伸手拦住了他,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夜色里。

    夜色如魅,不远处心湖上的白玉桥已被修好,恢复了旧日的模样。借着莹白的月光,依稀可见桥身划出的一道弧线,优雅地拱立在心湖中央。见梁郁一脸的疑惑,篱落镇定地道:“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变更计划了。再者,侏儒兵的兵力要远远超过蛊仙门,取胜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梁郁依旧不解道:“可是你刚才也说了,对方不占地利优势,就算取胜也会付出惨重代价的。桑吉匆匆赶过来通报消息,足以说明他没有附逆之心,我们也不能看着那么多侏儒兵白白牺牲吧。”

    窗边的篱落将目光收了回来,悉数倾注到了梁郁身上。梁郁被她的目光注视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觉得对方的目光很复杂,让人难以捉摸。片刻之后,篱落才不疾不徐地道:“桑吉过来通报消息,这当然很好。但是我们策反他的时间很短,对他本人还缺乏足够的了解。侏儒兵又十分骁勇善战,我们无法真正掌控它。万一它哪一日又倒戈成了我们的敌人了呢?到时我们就棘手了。现在它刚好跟蛊仙门大战一场,两虎相争,无论谁胜谁负对我们都没有坏处。”

    梁郁听了,十分气愤,抬步就要走开。不料篱落抢声道:“站住!你要去哪?给桑吉通风报信?劝他别打蛊仙门?”梁郁只得驻足,心里像是憋了一口气似的,脱口道:“桑统领对我们坦诚相待,大老远的跑来通报消息。而我们呢?却在背后耍这种阴谋诡计。我梁郁看不惯这种行事作风。如果我们这样做了,跟上官氏、宇文氏又有什么分别呢?”

    篱落走到他面前,盯着他争锋相对:“看不惯?你以为我愿意这样?难道我篱落是那种摆弄阴谋诡计的人?”梁郁望着对方,一时无言以对。篱落幽幽道:“未出长乐宫以前,我只想终身陪在长公主殿下身旁,做一名悠游自在的女官,尽心尽力服侍长公主殿下。后来做了‘试婚丫鬟’入了上官府一切都变了。长公主殿下、鸣鸾相继离开,又有谁了解过我的感受?明知道那个伪君子就是元凶,可我还要跟他躺在一张床上,每日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谁又能理解我内心里的痛苦?”

    一句句发自内心的控诉,接二连三地从她口中吐露出来。梁郁望着昔日的恋人,又于心不忍了,安慰道:“篱落,我知道你这一年多过得不易。可是——”

    “没有可是!”篱落断喝了一句,声色俱厉,眼睛里射出摄人的凶光,“梁大哥,你要清楚一点,上官家族还没有倒台,长公主殿下的大仇还没报!现在还不是扮高尚的时候!再者说,我们与蛊仙门早晚必有一战,不管是侏儒兵还有我们自己的兵马,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不能消灭上官家族的有生力量,你觉得他们会束手就擒吗?”

    梁郁想反驳,却发现根本无处反驳。篱落的语气软了下来,提议道:“这样吧,你找桑吉仔细商议一下,提醒对方密道里的危险性。侏儒兵毕竟是久经沙场历练出来的,相信什么阵仗都见识过了。”梁郁想了想,应道:“好!蛊仙门总坛我也算去过,对地形熟知一二。到时我会带一批人马先潜入进去,争取与桑吉的侏儒兵早些接上头。”

    “那就这么办吧。你自己也要当心。”梁郁听出了话音,知道对方是真心关心自己的安危,内心里不由一暖,遂道:“你放心,我有神功护体,他们伤不了我的。”

    三言两语之后,书房内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弭下来。篱落笑了下,打趣道:“你学了什么神功?怎么我不知道?”

    梁郁心里一紧,自然不敢说自己在蚀骨崖下习得了“天谴神功”,那样有可能就会泄露自己是太监之身的秘密。他立马遮掩道:“我怕你担心,方才故意吹牛的。不过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

    “没想到向来木讷、老实的梁统领居然也学会吹牛了。”梁郁笑了下,道:“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随即拉开房门向宫门口走去。目送对方离开,篱落立在门边,陷入了深思之中。对方方才脸上的表情被她捕捉到了,有那么一瞬间,对方像是非常害怕似的,后来的话显然是撒的谎。

    看来对方确实是习得了一种非凡的神功,可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呢?凭着二人的特殊关系,又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彼此已经毫无秘密可言了。篱落想到深处,越发觉得匪夷所思。

    愣在门口发呆,以至于青樱走过来了都没发觉。对方拍了她一下,好奇道:“姑娘!你跟这位木大人都聊什么了?怎么还发起呆来了?”篱落方才回过神,道了句“没什么”,转身往上官誉的寝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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