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被打开，韩伏渠领着几名狱卒走了进来，随即开始忙活起来。不一会儿，木桌上覆盖了一层白色的斤布，摆上了几样小菜和酒，还有两副碗筷。为了增加整个牢房里的亮度，一架烛台放在桌边，插着的六根蜡烛点燃后，周遭顿时明亮了许多。
梁郁从地铺上站了起来，冲着韩伏渠疑惑道：“韩大人，你这是——”韩芙渠忙道：“梁大人，小的不过是个牢头，怎敢当得起‘大人’二字，以后直呼小的名字就可以。这些都是相国大人让准备的，她老人家估计一会儿就到了。”话毕躬身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穆篱落出现在牢门外，一袭黄杉，愈发清丽动人。对方语笑嫣然地走了进来，摆手道：“梁大哥，快坐呀！”梁郁一头雾水地坐到椅子上，穆篱落对面而坐，故意问道：“梁大哥，你不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了？你好好想一想。”
梁郁搜肠刮肚，依旧不得要领。穆篱落替对方斟满美酒，方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啊！你自己倒忘得干干净净了！”梁郁拍了下额头，笑道：“难为你还记得，我是真不记得了。”二人一边推杯换盏，一边热聊，大多数是回忆过去在长乐宫里的那些欢乐日子。
酒过三巡，穆篱落的脸上已经有了一点红晕，用遗憾的口吻道：“享用美食对场所的要求也很高。若是在一个风雅的地方，人的食欲会更好。可惜今儿只能在牢房里给你庆祝生辰。梁大哥，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这般固执呢？”
梁郁将酒盅里的佳酿一饮而尽，内心里充满困惑：“篱落，我不是固执。出了牢房，我能去哪里呢？又能做什么呢？”
“待我御极之日，我就会当着两界臣民的面，宣布你为朝廷的辅国大将军。等你做了大将军，两界之内任你遨游，想做什么都可以。”梁郁摇了摇头，拒绝道：“我还是待在这里吧。出去了我还会反对你，但是我又不愿意那样做。所以，我还是待在这里继续当我的囚犯。”
穆篱落质疑道：“我真不明白你，好好的大将军不做，为何非要困在这里当一名囚犯呢？梁大哥，你我都是有能力、有抱负的人，何不一起携手造福两界苍生呢？”
淡黄色的烛光祥和而宁静，让平日里阴森森的牢狱显得温馨了许多。梁大哥注视着对方，平静地道：“篱落，你说这些话以前我相信，可是现在我很难相信了。”穆篱落疑问道：“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
“自荡平千代寒霜以后，你就彻底变了。为了打击朱明烨，你笼络朝臣攻击君上的新政，导致新政胎死腹中。接着又逼死君上和娘娘，囚禁宫氏家族的族人、诛杀新太子，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是为了造福苍生？不过是为了满足你个人的私欲而已。”梁郁的语气和缓而平静，“篱落，你扪心自问，我说的这些对不对？想让我出九幽绝狱可以，除非你收手。”
穆篱落闻言瞬间暴怒，可是听到对方尖细的嗓音，一想到对方为自己遭受的痛苦，又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梁郁注意到了对方的表情，带着歉意道：“抱歉，我不该说这些惹你不开心的。篱落，你回去吧。谢谢你为我烹制的生辰宴。”对方坐着未动，梁郁起身坐到地铺上，侧身躺了上去。
少时，木桌上的蜡烛像是熄灭了几支，牢房内的光线暗了下来。梁郁侧卧在地铺上，忽地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袭了过来，如空谷中的幽兰散发出来的一般，闻之令人沉醉。梁郁的鼻翼动了动，正陶醉于那股幽香，忽觉像是有人卧在了自己身旁。他一个激灵，浑身不由轻轻地颤抖起来。
“梁大哥，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却只能让你在牢房里过生辰。是我对不住你。今晚我就留下来陪你。”耳畔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地铺很窄，也就七八尺宽。若不是梁郁侧身躺着，根本就躺不下二人。只要他稍微动一下，就很有可能触碰到她的身子。他一动也不敢动，话音有些颤抖：“篱落，你不要这样。若是被人瞧见了，会毁了你的清誉。”
穆篱落柔声道：“我不在乎。梁大哥，现在我的心里只在乎你。”一只手扳住对方的肩膀将他扳了过来。梁郁不肯，身子最终还是被她扳平过来。
二人平躺在地铺上，梁郁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几乎就要从喉咙里跑出来一般。穆篱落握住对方的手，内心里格外宁静，温言道：“梁大哥，你的手好冷。这些日子我把你关在九幽绝狱，还让你受尽各种酷刑，你心里恨死我了吧？”
牢房的上空一团幽黑，偶尔有小虫子发出轻微的虫鸣声。梁郁长吁了几口气，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应道：“不恨。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你只是恼我没有顺从你而已。我早已说过，就算你将我杀了，我也不恨你。”穆篱落真挚地道：“梁大哥，我怎么会杀你呢！如果你死了，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你知道吗？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就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
二人都没再说话，陷入一阵无声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穆篱落忽道：“对啦，我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户县县主托人带来了你的一封家书。”她自腰间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梁郁撕开信封仔细看了，陷入沉思之中。
穆篱落随口道：“信上都说什么了？”梁郁道：“下月底是我阿爹的六十大寿，桃桃的意思是办个寿宴，将左邻右舍都聚在一处吃一顿。老人家年纪大了都爱热闹。让我到时候也回去一趟。”随即又犹豫道：“还说让我将你也邀请去参加寿宴，两位老人家都很喜欢你。”
穆篱落满口应承道：“梁太公的六十大寿我当然要去！老人家年纪大了，酒量倒是不弱。这次我要带几坛美酒过去好好陪老人家喝几杯。”
梁郁笑道：“我阿爹没别的嗜好，就是好喝上几口。听我娘说以前家里穷的时候，他老人家没有下酒菜，经常就着咸菜疙瘩也要喝上几口。为了喝酒的事老两口没少吵架。现在日子过好了，阿爹每次喝酒的时候，我娘心疼他喝寡酒伤胃，会下厨炒几个下酒菜。不过听桃桃说，老两口现在倒是没再拌嘴了。”
“或许这就是相扶到老的爱情吧。”穆篱落感慨了一句，忽听牢房外传来韩芙渠的声音：“禀相国大人：青樱姑娘来了，说是有来自燕城的紧急奏报。”穆篱落内心一惊，燕城过来的奏报，难不成是言尚庭抓住路阮的亲眷了？
穆篱落起身道：“梁大哥，我去瞧瞧，待会儿再来陪你。”随即快步出了牢房。梁郁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猛然间，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在心里愤愤道：“梁郁！不要忘了你是个阉人，你还配拥有爱情吗？你根本不配！”
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跟自己的心上人同床共枕，依偎在一起说说彼此之间的悄悄话。不想今晚居然实现了！虽然很短暂，但是足以让他铭记一生。
梁郁不敢再想下去，将思绪转换到家书上。自己已经说了如果对方不罢手，自己坚决不出九幽绝狱。可是，阿爹就自己这么一个儿子，他老人家的寿宴当儿子的怎能不到场呢？
牢房里一片死寂，梁郁陷入了两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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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高照，整个新房氤氲在一团祥和喜气的氛围里。窗户上贴着大红喜字，纱帐上挂着红绸。床上的玉人儿一身喜服平躺在那里，两手自然地拢在胸前。对方双颊微红，一张红唇娇艳欲滴。
少时，只见那玉人儿睫毛动了动，睁眼醒转过来，瞥见一名身穿喜服的男子坐在自己身旁，惊喜道：“萧迟！你怎么会在这儿？”随即又扫了一眼四周，只见红烛摇曳，室内涌动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暗香。
萧迟柔声道：“阮姐姐，我是在你的梦里呢。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之夜，我们先在梦里预演一遍。免得将来在现实世界里出差错。嘻嘻。”
路阮嗔怒道：“越发不正经了！这种事还要预演。”萧迟带着挑逗的笑容：“这才哪到哪啊，不正经的还在后头呢！”两手伸了过去，要给对方宽衣解带。路阮顿时无限娇羞，一张脸灿若红霞，赶忙两手护住胸前，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哎哟！自然是跟你行周公之礼呀。不除去你的衣衫，我这个新郎官无法施展啊！”萧迟猛然想起了什么，“阮姐姐，你可不要忘了。你可是答应为我萧家传宗接代的。现在到了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路阮满面娇羞，心里是又欢喜又紧张。
萧迟微微探下身子，用询问的口吻道：“阮姐姐，你准备好了吗？我可要开始喽！”路阮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双目含情注视着她，两手去解她喜服上的绸带，轻轻一拉，绸带解开了。
忽然间！路阮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白光，萧迟的面孔浮现在自己脑海中，对方像是在大声呼唤自己，像是有什么要紧话要说，随即又快速消失了。
愣神的工夫，路阮的喜服已经被除去，只剩了雪白的贴身内衣。再看萧迟，对方脉脉含情地低头吻了过来。她忽然伸手掐住对方的喉咙，厉声道：“你不是萧迟！”萧迟大惊道：“阮姐姐！你怎么了？我就是你的萧迟啊！”
路阮盯着对方，眉心处的神迹闪烁了一下，一滴“阴水”化作一支“水箭”直接击中对方的额头。只听“啊呀”一声惨叫，“萧迟”跌倒在床下，像是变脸一般，露出一张陌生的脸。那张脸生得十分俊俏，却白得瘆人，毫无一丝血色。一双眼睛蓝幽幽的，透着几分诡异。那人像个失败者一般叹了口气，然后自行站了起来。
忽然之间，室内开始幻化，红烛、桌椅摆设、床具全部消失。路阮定睛一看，自己立在一片虚空之中，头顶悬浮着一口棺材。方才那人开口道：“路姑娘，方才冒昧了。我是‘魇魔’，刚才施展梦魇大法引你入梦是为了考验你。恭喜你过关了。”
路阮一想到对方幻化成萧迟的样子，而且还要非礼自己，顿时大怒道：“何方妖孽，居然敢戏弄本姑娘！”手一动，漂浮着的白骨杖已然飞入她手中。
一团白光闪了出来，是软软！只听软软道：“母体，你不能杀它。它是宫麒的潜灵幻化而成的。如果你杀了它，宫麒很快就会死掉。”梦魔漂浮到软软面前，露出亲和的微笑：“我脱离母体一百多年了，一直就存在于和陵地宫里，还是头一次见到同类。幸会幸会！”
路阮闻言大惊，潜力师若要施展“潜灵出窍”，修为必须达到第七境界以上，没想到这个宫麒的修为如此精深。再看软软，也显得十分兴奋，和颜悦色道：“彼此彼此。我也很开心能见到同类。”
魇梦漂浮到路阮面前，平静地道：“路姑娘，这是我家母体的安排。如果你不是一个心志坚定的人，方才就破不了梦魇大法。如果你破不了，我家母体也不会见你。”
路阮冷哼一声，显然怒气未消，忽听头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双子星，何必纠结于小节，难道你忘记进入王陵的初衷了吗？老朽在长生殿等候多时了。”
魇梦彬彬有礼地道：“路姑娘，我的母体正在召唤你，赶紧过去吧。失陪。”随即身子打横漂浮起来，缓缓降落到棺材里，棺盖重新合上了。路阮愣了愣神，忽觉脚底生出了一股吸力，将她的身子倒吸了下去。
也不知在虚空中下坠了多久，迎面是两扇闭合的石门，门楣上刻着“长生殿”三个梅花篆字。路阮走到石门旁，只听一声闷沉沉的响动，石门缓缓向上开启，一股阴冷的寒意扑面袭了过来。
路阮握紧白骨杖迈步走入殿内，只见不远处一道金光立在那里。待走近一看，是一把锏。通体金光，锏的下半身插入了石柱内。想必就是赤金潜龙锏了。
距离金锏后面一丈多的位置，长了一株巨大的藤条树。树身很粗，估计几名大汉合抱都抱不过来，全身布满了暗红色的藤条。路阮顺着藤条望去，只见藤条爬满了整个大殿，墙壁上全部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尤其诡异的是，那一根根藤条像蜗牛的触角一般，居然可以伸缩活动。路阮丝毫不惧，盯着藤树道：“前辈，我已经来了，烦请赐见。”只见那藤树的树腰位置的藤条向两旁散开，露出一张枯树皮一般的老脸，目光毫无神采，随时都要咽气一般。
“都说老夫忠于职守，守护和陵多年从未离开过。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老夫根本是身不由己。若是没有这棵千年藤树续命，老夫活不过两日就蹬腿了。”路阮总算明白了“长生殿”三个字的含义，遂道：“那前辈应该高兴才是！万劫长生不老可是许多潜力师的夙愿。”
宫麒呵呵一笑，身旁的藤条像是收到了笑声的波及，也跟着欢快地摆动起来，唏嘘道：“不管是潜力师还是凡人，若是找不到生命的意义所在，就算能够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老夫若不是答应宫氏家族守护秘密，早就想死了。”随即目光落到路阮身上，面露欣慰之色：“双子星，现在你来了，老夫终于可以解脱了。”
宫氏家族的秘密？
路阮不由起了好奇心，宫麒道：“双子星，你入陵不是为了取金锏吗？它就插在你身后，现在你可以将它带走了。”路阮转身望着赤金潜龙锏，上前两步将宝锏拔了出来。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宝锏已经拔了出来。居然是一把断锏！锏身镌刻的两条飞龙也断了，失去了龙头。
象征两界领主身份的信物居然是一把残破的断锏！太不可思议了！
宫麒像是看穿了对方的心思，悠然道：“双子星，让你很失望吧。不过，这就是赤金潜龙锏。自宫氏家族从穆氏家族手里夺取最高权柄时，此物就被穆氏家族的最后一任领主穆桀毁了。以老夫猜测，穆桀肯定是不甘心失去江山，所以盛怒之下才毁了宝锏。两百多年了，老夫与其说是在守护宫氏家族的秘密，不如说是在守护一个宫氏家族欺骗世人的谎言才对。”
为了维护领主的权威，宫氏家族炮制了一把假锏握在手里，号令天下。而世人却不知道，真锏早已被毁，确实是一个弥天大谎。可是，如果真锏被毁，她进入王陵的意义何在呢？靠一把断锏如何戳穿穆篱落的窜逆阴谋，又如何扶持新太子上位呢？
路阮顿时非常茫然，一下子没了方向。宫麒问道：“双子星，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君王单靠一把金锏就能统御两界吗？若要两界长治久安，靠的是君王的智慧、仁德、无私。可惜啊！这三个要素宫弼只具备了其中一点，所以他才会丢掉宫氏家族的基业，成了亡国之君。”路阮顿有所悟，忙道：“前辈，若是我拿不到金锏，如何扶持新太子上位呢？”
“双子星，你这算是愚忠，说白了就是迂腐不化。”宫麒感慨了一声，“我想新太子已经遭遇毒手了。就算他不死，一个弱冠少年可以统御两界吗？活菩萨的大预言早有批示——苍天无二日，玉宇终清澄，这就说明两界之主的人选会在你们两位双子星中产生。不是你就是穆篱落。你就没想过要当领主吗？”
路阮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想像母亲一样，做一位治世良臣，辅弼君王建立一个清平世界，让两界众生都能够安享太平。”宫麒意有所指地道：“建立一个清平世界谈何容易，必须要身体力行才可以。双子星，既然你心中有抱负，只有自己坐上领主宝座才更容易实现。智慧、仁德、无私，这三个要素你身上都具备。所以，你是领主的不二人选！”
是啊！一语点醒梦中人！若想实现心中的抱负，就必须付诸行动。只有坐上那个位子，心中的抱负才有可能实现。
宫麒剖析道：“双子星，你知道宫弼落败的真正原因吗？因为他身上缺乏‘智慧’、‘无私’。他的王朝是从宇文氏、上官氏两大家族崛起而开始走向衰落的。他没有妥善处理好自己与两大权臣的关系，说明他缺乏智慧。荡平千代寒霜以后，朝局原本可以走向平稳。但是因为他心里有私念，一直想将你扶持上位而排挤穆篱落，最终导致对方走到了反叛的道路上，酿成了今日的苦果。如果他心里没有私念，一碗水端平同时重用你们两位双子星，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萧蔷之祸了。”
话到这里，宫麒的情绪非常激动，鄙夷道：“除了这些之外，他还非常愚蠢。朝局已经到了形格势禁之时，他居然还想着保住宫氏家族的基业，让自己的侄儿继承大位，结果又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简直是愚蠢至极！”路阮不解道：“前辈，君上毕竟是宫氏家族的领袖，他希望保住祖宗的基业也情有可原。”
“狗屁！他分明是看自己败亡了，赶紧找一个继任者补救，来减缓丢掉祖宗基业的负罪感罢了。说白了，这是自私透顶的表现！他根本没有去客官分析局势和替新太子考虑。”宫麒又道，“更荒唐的事还有呢。扫灭千代寒霜以后，他来了一趟王陵，说双子星始终是宫氏家族的心腹大患，应该尽早除去才稳妥。言外之意就是等利用你斗倒穆篱落之后，让我将你引入王陵困死在地宫里。老夫听完将他痛骂一番，不知临死之前他悔悟了没有。”
天呐！就连她自己也在君上的算计之中！但是在口头上，宫弼一直说她是前太子的心上人。如果前太子没有遇刺身亡，她就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想来对方说这些话是为了拉拢她为他所用。
君王的心思，果然深不可测啊！
长生殿内的光线略显幽暗，墙壁上的无数藤条触角在黑暗中缓缓蠕动，像是一条条探着头的小蛇，恐怖异常。路阮平视着宫麒道：“前辈，您也是宫氏家族的人，为何没有站在家族的立场上呢？先祖的基业毁于一旦您一点也不痛心吗？”
“哈哈！老夫虚度了百余年，早将世情看透了。江山不是宫氏家族所独有，而是从穆氏家族手中抢过来的。既然你可以从别人手中抢，别人为何不能从你手中抢呢？”宫麒换了一种肯定的口吻，“路姑娘，你要坚定自己的信念！认准了的事就要大胆去做！不要忘了，你可是罗刹娘子的女儿！老夫相信，你能够实现自己心中的抱负，让两界重归清平。”
路阮心虚地道：“可是，我一个人怎么跟穆篱落抗衡呢？”宫麒道：“容老夫问一句，为了实现心中的抱负，你愿意牺牲一切吗？包括你的性命？”路阮迟疑片刻，最终坚定地道：“只要能够还两界清平，我愿意牺牲我自己！”
“很好！只要你坚定这股子大无畏的信念，相信创世大神会眷顾你的。”宫麒提醒道，“穆篱落的御极之日定在下月初十八，地点在御鼎台。你要准时赶过去，在两界臣民面前与对方一较高下。老夫坚信：你最终会胜出的。”
目前，穆篱落已经高居相国之位，手握两界兵马，完全控制住了朝局。而她自己单枪匹马跟对方争斗，如何才能胜出呢？
路阮最终问了出来，宫麒笑而不答，转而道：“到时你自然就明白了。还有一点，据老夫观察，你的修为已达第八境界了吧？”路阮点了点头。宫麒神秘地道：“老夫要告诉你，你的修为并未达到顶点。在第八境界之上，还存在第九境界。”
忽地，一团白光钻了出来，是软软！对方颇为激动地道：“老头儿！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存在第九境界？”宫麒扫了眼软软，笑道：“好可爱的潜灵，可惜不太礼貌。我告诉你，确实存在第九境界——万劫寂灭。达到此等境界以后，潜力师可以转化天地间的任何一种力量为己所用。说白了就是体内的潜力将会达到平衡状态，从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软软兴奋地道：“太好了！若是达到了第九境界，我一定是两界之内最厉害的潜灵了，无人可以匹敌。”慌忙凑上前恭敬地道：“老爷爷！我家母体大人已至‘超凡入圣’境界，该如何修炼才能达到第九境界呢？您就告诉我们法门吧！”
“小姑娘，这回倒是礼貌多了。可惜，老夫只悟到了存在第九境界，却不知该如何才能达到。”软软一听泄了气，嘟囔了一句：“说了等于白说，不跟你鬼扯了！”倏忽一闪，重新钻入母体之中。
“相比之下，你的潜灵有意思多了。老夫的潜灵终日睡在那口棺材里，连话都懒得跟老夫说一句。”宫麒打了个哈欠，像是困倦了许久一般，“好了！该说的都说了。老夫终于可以不用再守护秘密，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路阮拱手道：“晚辈告辞！”随即抽出了断锏。宫麒缓缓闭上眼睛，最后道：“路姑娘，地宫大门就要合上了。”忽然间，无数藤条的触角剧烈地抖动起来，整个大殿像是也跟着地动山摇起来。路阮一惊，即刻施展羽化飞出大殿。
只见宫墙倒塌，石柱损毁，看样子整个地宫要塌陷了。路阮也不知出口在何方，手中的断锏忽然脱手飞了出去。她即刻羽化跟在断锏后面，七拐八弯地飞出了地宫。等她重新站在山外的大佛面前时，整座莽山发出了轰隆隆的吼声，随后陷入地下消失了。
少时，大地归于沉寂，旁边林子里的几只寒鸦发出咕咕的叫声。只见半空中一道金光闪过，是那把断锏飞了过来，像认主子一般稳稳地插在她的面前。
梁郁从地铺上站了起来，冲着韩伏渠疑惑道：“韩大人，你这是——”韩芙渠忙道：“梁大人，小的不过是个牢头，怎敢当得起‘大人’二字，以后直呼小的名字就可以。这些都是相国大人让准备的，她老人家估计一会儿就到了。”话毕躬身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穆篱落出现在牢门外，一袭黄杉，愈发清丽动人。对方语笑嫣然地走了进来，摆手道：“梁大哥，快坐呀！”梁郁一头雾水地坐到椅子上，穆篱落对面而坐，故意问道：“梁大哥，你不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了？你好好想一想。”
梁郁搜肠刮肚，依旧不得要领。穆篱落替对方斟满美酒，方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啊！你自己倒忘得干干净净了！”梁郁拍了下额头，笑道：“难为你还记得，我是真不记得了。”二人一边推杯换盏，一边热聊，大多数是回忆过去在长乐宫里的那些欢乐日子。
酒过三巡，穆篱落的脸上已经有了一点红晕，用遗憾的口吻道：“享用美食对场所的要求也很高。若是在一个风雅的地方，人的食欲会更好。可惜今儿只能在牢房里给你庆祝生辰。梁大哥，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这般固执呢？”
梁郁将酒盅里的佳酿一饮而尽，内心里充满困惑：“篱落，我不是固执。出了牢房，我能去哪里呢？又能做什么呢？”
“待我御极之日，我就会当着两界臣民的面，宣布你为朝廷的辅国大将军。等你做了大将军，两界之内任你遨游，想做什么都可以。”梁郁摇了摇头，拒绝道：“我还是待在这里吧。出去了我还会反对你，但是我又不愿意那样做。所以，我还是待在这里继续当我的囚犯。”
穆篱落质疑道：“我真不明白你，好好的大将军不做，为何非要困在这里当一名囚犯呢？梁大哥，你我都是有能力、有抱负的人，何不一起携手造福两界苍生呢？”
淡黄色的烛光祥和而宁静，让平日里阴森森的牢狱显得温馨了许多。梁大哥注视着对方，平静地道：“篱落，你说这些话以前我相信，可是现在我很难相信了。”穆篱落疑问道：“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
“自荡平千代寒霜以后，你就彻底变了。为了打击朱明烨，你笼络朝臣攻击君上的新政，导致新政胎死腹中。接着又逼死君上和娘娘，囚禁宫氏家族的族人、诛杀新太子，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是为了造福苍生？不过是为了满足你个人的私欲而已。”梁郁的语气和缓而平静，“篱落，你扪心自问，我说的这些对不对？想让我出九幽绝狱可以，除非你收手。”
穆篱落闻言瞬间暴怒，可是听到对方尖细的嗓音，一想到对方为自己遭受的痛苦，又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梁郁注意到了对方的表情，带着歉意道：“抱歉，我不该说这些惹你不开心的。篱落，你回去吧。谢谢你为我烹制的生辰宴。”对方坐着未动，梁郁起身坐到地铺上，侧身躺了上去。
少时，木桌上的蜡烛像是熄灭了几支，牢房内的光线暗了下来。梁郁侧卧在地铺上，忽地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袭了过来，如空谷中的幽兰散发出来的一般，闻之令人沉醉。梁郁的鼻翼动了动，正陶醉于那股幽香，忽觉像是有人卧在了自己身旁。他一个激灵，浑身不由轻轻地颤抖起来。
“梁大哥，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却只能让你在牢房里过生辰。是我对不住你。今晚我就留下来陪你。”耳畔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地铺很窄，也就七八尺宽。若不是梁郁侧身躺着，根本就躺不下二人。只要他稍微动一下，就很有可能触碰到她的身子。他一动也不敢动，话音有些颤抖：“篱落，你不要这样。若是被人瞧见了，会毁了你的清誉。”
穆篱落柔声道：“我不在乎。梁大哥，现在我的心里只在乎你。”一只手扳住对方的肩膀将他扳了过来。梁郁不肯，身子最终还是被她扳平过来。
二人平躺在地铺上，梁郁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几乎就要从喉咙里跑出来一般。穆篱落握住对方的手，内心里格外宁静，温言道：“梁大哥，你的手好冷。这些日子我把你关在九幽绝狱，还让你受尽各种酷刑，你心里恨死我了吧？”
牢房的上空一团幽黑，偶尔有小虫子发出轻微的虫鸣声。梁郁长吁了几口气，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应道：“不恨。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你只是恼我没有顺从你而已。我早已说过，就算你将我杀了，我也不恨你。”穆篱落真挚地道：“梁大哥，我怎么会杀你呢！如果你死了，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你知道吗？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就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
二人都没再说话，陷入一阵无声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穆篱落忽道：“对啦，我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户县县主托人带来了你的一封家书。”她自腰间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梁郁撕开信封仔细看了，陷入沉思之中。
穆篱落随口道：“信上都说什么了？”梁郁道：“下月底是我阿爹的六十大寿，桃桃的意思是办个寿宴，将左邻右舍都聚在一处吃一顿。老人家年纪大了都爱热闹。让我到时候也回去一趟。”随即又犹豫道：“还说让我将你也邀请去参加寿宴，两位老人家都很喜欢你。”
穆篱落满口应承道：“梁太公的六十大寿我当然要去！老人家年纪大了，酒量倒是不弱。这次我要带几坛美酒过去好好陪老人家喝几杯。”
梁郁笑道：“我阿爹没别的嗜好，就是好喝上几口。听我娘说以前家里穷的时候，他老人家没有下酒菜，经常就着咸菜疙瘩也要喝上几口。为了喝酒的事老两口没少吵架。现在日子过好了，阿爹每次喝酒的时候，我娘心疼他喝寡酒伤胃，会下厨炒几个下酒菜。不过听桃桃说，老两口现在倒是没再拌嘴了。”
“或许这就是相扶到老的爱情吧。”穆篱落感慨了一句，忽听牢房外传来韩芙渠的声音：“禀相国大人：青樱姑娘来了，说是有来自燕城的紧急奏报。”穆篱落内心一惊，燕城过来的奏报，难不成是言尚庭抓住路阮的亲眷了？
穆篱落起身道：“梁大哥，我去瞧瞧，待会儿再来陪你。”随即快步出了牢房。梁郁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猛然间，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在心里愤愤道：“梁郁！不要忘了你是个阉人，你还配拥有爱情吗？你根本不配！”
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跟自己的心上人同床共枕，依偎在一起说说彼此之间的悄悄话。不想今晚居然实现了！虽然很短暂，但是足以让他铭记一生。
梁郁不敢再想下去，将思绪转换到家书上。自己已经说了如果对方不罢手，自己坚决不出九幽绝狱。可是，阿爹就自己这么一个儿子，他老人家的寿宴当儿子的怎能不到场呢？
牢房里一片死寂，梁郁陷入了两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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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高照，整个新房氤氲在一团祥和喜气的氛围里。窗户上贴着大红喜字，纱帐上挂着红绸。床上的玉人儿一身喜服平躺在那里，两手自然地拢在胸前。对方双颊微红，一张红唇娇艳欲滴。
少时，只见那玉人儿睫毛动了动，睁眼醒转过来，瞥见一名身穿喜服的男子坐在自己身旁，惊喜道：“萧迟！你怎么会在这儿？”随即又扫了一眼四周，只见红烛摇曳，室内涌动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暗香。
萧迟柔声道：“阮姐姐，我是在你的梦里呢。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之夜，我们先在梦里预演一遍。免得将来在现实世界里出差错。嘻嘻。”
路阮嗔怒道：“越发不正经了！这种事还要预演。”萧迟带着挑逗的笑容：“这才哪到哪啊，不正经的还在后头呢！”两手伸了过去，要给对方宽衣解带。路阮顿时无限娇羞，一张脸灿若红霞，赶忙两手护住胸前，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哎哟！自然是跟你行周公之礼呀。不除去你的衣衫，我这个新郎官无法施展啊！”萧迟猛然想起了什么，“阮姐姐，你可不要忘了。你可是答应为我萧家传宗接代的。现在到了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路阮满面娇羞，心里是又欢喜又紧张。
萧迟微微探下身子，用询问的口吻道：“阮姐姐，你准备好了吗？我可要开始喽！”路阮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双目含情注视着她，两手去解她喜服上的绸带，轻轻一拉，绸带解开了。
忽然间！路阮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白光，萧迟的面孔浮现在自己脑海中，对方像是在大声呼唤自己，像是有什么要紧话要说，随即又快速消失了。
愣神的工夫，路阮的喜服已经被除去，只剩了雪白的贴身内衣。再看萧迟，对方脉脉含情地低头吻了过来。她忽然伸手掐住对方的喉咙，厉声道：“你不是萧迟！”萧迟大惊道：“阮姐姐！你怎么了？我就是你的萧迟啊！”
路阮盯着对方，眉心处的神迹闪烁了一下，一滴“阴水”化作一支“水箭”直接击中对方的额头。只听“啊呀”一声惨叫，“萧迟”跌倒在床下，像是变脸一般，露出一张陌生的脸。那张脸生得十分俊俏，却白得瘆人，毫无一丝血色。一双眼睛蓝幽幽的，透着几分诡异。那人像个失败者一般叹了口气，然后自行站了起来。
忽然之间，室内开始幻化，红烛、桌椅摆设、床具全部消失。路阮定睛一看，自己立在一片虚空之中，头顶悬浮着一口棺材。方才那人开口道：“路姑娘，方才冒昧了。我是‘魇魔’，刚才施展梦魇大法引你入梦是为了考验你。恭喜你过关了。”
路阮一想到对方幻化成萧迟的样子，而且还要非礼自己，顿时大怒道：“何方妖孽，居然敢戏弄本姑娘！”手一动，漂浮着的白骨杖已然飞入她手中。
一团白光闪了出来，是软软！只听软软道：“母体，你不能杀它。它是宫麒的潜灵幻化而成的。如果你杀了它，宫麒很快就会死掉。”梦魔漂浮到软软面前，露出亲和的微笑：“我脱离母体一百多年了，一直就存在于和陵地宫里，还是头一次见到同类。幸会幸会！”
路阮闻言大惊，潜力师若要施展“潜灵出窍”，修为必须达到第七境界以上，没想到这个宫麒的修为如此精深。再看软软，也显得十分兴奋，和颜悦色道：“彼此彼此。我也很开心能见到同类。”
魇梦漂浮到路阮面前，平静地道：“路姑娘，这是我家母体的安排。如果你不是一个心志坚定的人，方才就破不了梦魇大法。如果你破不了，我家母体也不会见你。”
路阮冷哼一声，显然怒气未消，忽听头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双子星，何必纠结于小节，难道你忘记进入王陵的初衷了吗？老朽在长生殿等候多时了。”
魇梦彬彬有礼地道：“路姑娘，我的母体正在召唤你，赶紧过去吧。失陪。”随即身子打横漂浮起来，缓缓降落到棺材里，棺盖重新合上了。路阮愣了愣神，忽觉脚底生出了一股吸力，将她的身子倒吸了下去。
也不知在虚空中下坠了多久，迎面是两扇闭合的石门，门楣上刻着“长生殿”三个梅花篆字。路阮走到石门旁，只听一声闷沉沉的响动，石门缓缓向上开启，一股阴冷的寒意扑面袭了过来。
路阮握紧白骨杖迈步走入殿内，只见不远处一道金光立在那里。待走近一看，是一把锏。通体金光，锏的下半身插入了石柱内。想必就是赤金潜龙锏了。
距离金锏后面一丈多的位置，长了一株巨大的藤条树。树身很粗，估计几名大汉合抱都抱不过来，全身布满了暗红色的藤条。路阮顺着藤条望去，只见藤条爬满了整个大殿，墙壁上全部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尤其诡异的是，那一根根藤条像蜗牛的触角一般，居然可以伸缩活动。路阮丝毫不惧，盯着藤树道：“前辈，我已经来了，烦请赐见。”只见那藤树的树腰位置的藤条向两旁散开，露出一张枯树皮一般的老脸，目光毫无神采，随时都要咽气一般。
“都说老夫忠于职守，守护和陵多年从未离开过。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老夫根本是身不由己。若是没有这棵千年藤树续命，老夫活不过两日就蹬腿了。”路阮总算明白了“长生殿”三个字的含义，遂道：“那前辈应该高兴才是！万劫长生不老可是许多潜力师的夙愿。”
宫麒呵呵一笑，身旁的藤条像是收到了笑声的波及，也跟着欢快地摆动起来，唏嘘道：“不管是潜力师还是凡人，若是找不到生命的意义所在，就算能够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老夫若不是答应宫氏家族守护秘密，早就想死了。”随即目光落到路阮身上，面露欣慰之色：“双子星，现在你来了，老夫终于可以解脱了。”
宫氏家族的秘密？
路阮不由起了好奇心，宫麒道：“双子星，你入陵不是为了取金锏吗？它就插在你身后，现在你可以将它带走了。”路阮转身望着赤金潜龙锏，上前两步将宝锏拔了出来。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宝锏已经拔了出来。居然是一把断锏！锏身镌刻的两条飞龙也断了，失去了龙头。
象征两界领主身份的信物居然是一把残破的断锏！太不可思议了！
宫麒像是看穿了对方的心思，悠然道：“双子星，让你很失望吧。不过，这就是赤金潜龙锏。自宫氏家族从穆氏家族手里夺取最高权柄时，此物就被穆氏家族的最后一任领主穆桀毁了。以老夫猜测，穆桀肯定是不甘心失去江山，所以盛怒之下才毁了宝锏。两百多年了，老夫与其说是在守护宫氏家族的秘密，不如说是在守护一个宫氏家族欺骗世人的谎言才对。”
为了维护领主的权威，宫氏家族炮制了一把假锏握在手里，号令天下。而世人却不知道，真锏早已被毁，确实是一个弥天大谎。可是，如果真锏被毁，她进入王陵的意义何在呢？靠一把断锏如何戳穿穆篱落的窜逆阴谋，又如何扶持新太子上位呢？
路阮顿时非常茫然，一下子没了方向。宫麒问道：“双子星，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君王单靠一把金锏就能统御两界吗？若要两界长治久安，靠的是君王的智慧、仁德、无私。可惜啊！这三个要素宫弼只具备了其中一点，所以他才会丢掉宫氏家族的基业，成了亡国之君。”路阮顿有所悟，忙道：“前辈，若是我拿不到金锏，如何扶持新太子上位呢？”
“双子星，你这算是愚忠，说白了就是迂腐不化。”宫麒感慨了一声，“我想新太子已经遭遇毒手了。就算他不死，一个弱冠少年可以统御两界吗？活菩萨的大预言早有批示——苍天无二日，玉宇终清澄，这就说明两界之主的人选会在你们两位双子星中产生。不是你就是穆篱落。你就没想过要当领主吗？”
路阮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想像母亲一样，做一位治世良臣，辅弼君王建立一个清平世界，让两界众生都能够安享太平。”宫麒意有所指地道：“建立一个清平世界谈何容易，必须要身体力行才可以。双子星，既然你心中有抱负，只有自己坐上领主宝座才更容易实现。智慧、仁德、无私，这三个要素你身上都具备。所以，你是领主的不二人选！”
是啊！一语点醒梦中人！若想实现心中的抱负，就必须付诸行动。只有坐上那个位子，心中的抱负才有可能实现。
宫麒剖析道：“双子星，你知道宫弼落败的真正原因吗？因为他身上缺乏‘智慧’、‘无私’。他的王朝是从宇文氏、上官氏两大家族崛起而开始走向衰落的。他没有妥善处理好自己与两大权臣的关系，说明他缺乏智慧。荡平千代寒霜以后，朝局原本可以走向平稳。但是因为他心里有私念，一直想将你扶持上位而排挤穆篱落，最终导致对方走到了反叛的道路上，酿成了今日的苦果。如果他心里没有私念，一碗水端平同时重用你们两位双子星，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萧蔷之祸了。”
话到这里，宫麒的情绪非常激动，鄙夷道：“除了这些之外，他还非常愚蠢。朝局已经到了形格势禁之时，他居然还想着保住宫氏家族的基业，让自己的侄儿继承大位，结果又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简直是愚蠢至极！”路阮不解道：“前辈，君上毕竟是宫氏家族的领袖，他希望保住祖宗的基业也情有可原。”
“狗屁！他分明是看自己败亡了，赶紧找一个继任者补救，来减缓丢掉祖宗基业的负罪感罢了。说白了，这是自私透顶的表现！他根本没有去客官分析局势和替新太子考虑。”宫麒又道，“更荒唐的事还有呢。扫灭千代寒霜以后，他来了一趟王陵，说双子星始终是宫氏家族的心腹大患，应该尽早除去才稳妥。言外之意就是等利用你斗倒穆篱落之后，让我将你引入王陵困死在地宫里。老夫听完将他痛骂一番，不知临死之前他悔悟了没有。”
天呐！就连她自己也在君上的算计之中！但是在口头上，宫弼一直说她是前太子的心上人。如果前太子没有遇刺身亡，她就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想来对方说这些话是为了拉拢她为他所用。
君王的心思，果然深不可测啊！
长生殿内的光线略显幽暗，墙壁上的无数藤条触角在黑暗中缓缓蠕动，像是一条条探着头的小蛇，恐怖异常。路阮平视着宫麒道：“前辈，您也是宫氏家族的人，为何没有站在家族的立场上呢？先祖的基业毁于一旦您一点也不痛心吗？”
“哈哈！老夫虚度了百余年，早将世情看透了。江山不是宫氏家族所独有，而是从穆氏家族手中抢过来的。既然你可以从别人手中抢，别人为何不能从你手中抢呢？”宫麒换了一种肯定的口吻，“路姑娘，你要坚定自己的信念！认准了的事就要大胆去做！不要忘了，你可是罗刹娘子的女儿！老夫相信，你能够实现自己心中的抱负，让两界重归清平。”
路阮心虚地道：“可是，我一个人怎么跟穆篱落抗衡呢？”宫麒道：“容老夫问一句，为了实现心中的抱负，你愿意牺牲一切吗？包括你的性命？”路阮迟疑片刻，最终坚定地道：“只要能够还两界清平，我愿意牺牲我自己！”
“很好！只要你坚定这股子大无畏的信念，相信创世大神会眷顾你的。”宫麒提醒道，“穆篱落的御极之日定在下月初十八，地点在御鼎台。你要准时赶过去，在两界臣民面前与对方一较高下。老夫坚信：你最终会胜出的。”
目前，穆篱落已经高居相国之位，手握两界兵马，完全控制住了朝局。而她自己单枪匹马跟对方争斗，如何才能胜出呢？
路阮最终问了出来，宫麒笑而不答，转而道：“到时你自然就明白了。还有一点，据老夫观察，你的修为已达第八境界了吧？”路阮点了点头。宫麒神秘地道：“老夫要告诉你，你的修为并未达到顶点。在第八境界之上，还存在第九境界。”
忽地，一团白光钻了出来，是软软！对方颇为激动地道：“老头儿！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存在第九境界？”宫麒扫了眼软软，笑道：“好可爱的潜灵，可惜不太礼貌。我告诉你，确实存在第九境界——万劫寂灭。达到此等境界以后，潜力师可以转化天地间的任何一种力量为己所用。说白了就是体内的潜力将会达到平衡状态，从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软软兴奋地道：“太好了！若是达到了第九境界，我一定是两界之内最厉害的潜灵了，无人可以匹敌。”慌忙凑上前恭敬地道：“老爷爷！我家母体大人已至‘超凡入圣’境界，该如何修炼才能达到第九境界呢？您就告诉我们法门吧！”
“小姑娘，这回倒是礼貌多了。可惜，老夫只悟到了存在第九境界，却不知该如何才能达到。”软软一听泄了气，嘟囔了一句：“说了等于白说，不跟你鬼扯了！”倏忽一闪，重新钻入母体之中。
“相比之下，你的潜灵有意思多了。老夫的潜灵终日睡在那口棺材里，连话都懒得跟老夫说一句。”宫麒打了个哈欠，像是困倦了许久一般，“好了！该说的都说了。老夫终于可以不用再守护秘密，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路阮拱手道：“晚辈告辞！”随即抽出了断锏。宫麒缓缓闭上眼睛，最后道：“路姑娘，地宫大门就要合上了。”忽然间，无数藤条的触角剧烈地抖动起来，整个大殿像是也跟着地动山摇起来。路阮一惊，即刻施展羽化飞出大殿。
只见宫墙倒塌，石柱损毁，看样子整个地宫要塌陷了。路阮也不知出口在何方，手中的断锏忽然脱手飞了出去。她即刻羽化跟在断锏后面，七拐八弯地飞出了地宫。等她重新站在山外的大佛面前时，整座莽山发出了轰隆隆的吼声，随后陷入地下消失了。
少时，大地归于沉寂，旁边林子里的几只寒鸦发出咕咕的叫声。只见半空中一道金光闪过，是那把断锏飞了过来，像认主子一般稳稳地插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