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叫芸娘。这当然不是她的名字,但是当我问她的时候,她就只让我这么叫她。其他人也都这么叫她。

    芸娘是布庄里工钱拿的最多的绣娘,并没有多少空闲时间,一天下来就只能教我两个字。我现下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早点来布庄帮工了。

    李铭钰教的很好,很有耐心,但他总喜欢引经据典,把简单几个字又加上其他好几种典故。芸娘只教我意思和读音,内容少,我更容易记得住。

    我趴在地上写字的时候,芸娘说我字写得太丑,像是一堆树枝攒成一团。之前我也尝试过用毛笔写字,后面发现实在太浪费纸和墨。而且说实话,我完全不明白我学习的意义是什么。也许我和我那个便宜爹一样,打心底里不喜欢做赔本的买卖。

    我傍晚时分下工,离开布庄。我走在在斜斜的长影里,又想到了书斋老板和李铭钰。我确实担心李铭钰因为等不到我而焦急,也有些愧疚。走到档市口的时候,一群人正在叽叽喳喳聊八卦。

    “你听说陆家的那个姑娘今天去书斋缠着员外公子的事了吗?”

    我停下了脚步,想要听更多。

    “听说了,闹得可难看了。这姑娘家怎么能上赶着去给男人投怀送抱呢,你是没看见李公子和他家书童从书店里逃跑的模样。”

    他们聊着,开始大笑。兴许是有个人余光瞄到了我,立刻拉了拉身边的人,几个人都开始回头看我,一脸失色。他们左右拉扯着远离,估计又去别的地方聊八卦。

    我眉头紧皱,一回家就去了陆婉晴屋里,想和她当面理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凌潇熙一顿劈头盖脸地骂:“我让你去书斋是去员外公子拉近关系,不是去丢人。”

    “我就不明白了,你从小吃得比她好,学得也比她多,怎么还没有她一半机灵。”

    我隔着门窗隐隐约约看见两个人影,一下子出了神。我不知道,原来凌潇熙还会这样对陆婉晴说话。我甚至隐约觉得高兴,原来凌潇熙觉得我机灵。

    我不喜欢看别人吵架,也害怕有人会发现我偷看,立刻就回了我自己屋里。我屋里的书还堆得四处可见,我想要是按照我现在的学习速度,这些书我要学到猴年马月去。

    这一晚上,我睡的格外得好。我梦见我的娘亲,梦最后娘亲的脸又变成了芸娘。

    我其实早就不记得娘亲长什么模样了。

    做这个梦之后接下来的一天,我都变得很奇怪。我在布庄的时候,会盯着我的手看,不敢相信那个时候我抓住芸娘的手的触感。芸娘教我写字的时候会靠近我,她像是我记忆中泡过的最后一个热水澡。

    我觉得非常安全,像是踩在了地面。

    傍晚我回家的时候,李铭钰突然在某个转角走了出来,吓了我一大跳。他一个人,没有带书童在身边,一看就是偷偷跑出来的。

    “我昨日没去书斋,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没有。”李铭钰摆了摆手,他脖颈有汗,像是刚跑过来。

    “我知道姑娘定是有难言之隐才未能来赴约。我心里到底记挂姑娘功课,怕姑娘没有门路继续学,才过来的。”

    他说着从背后拿出一本描红的册子。

    “这上面的字都简单,是我开蒙时看的书。”

    他翻开来,指了指其中的一页,“你瞧这上面还有图画,都是些简单物件。这样就算没有人教你,你也能摸索读音了。”

    李铭钰絮絮叨叨,我的眼神忍不住从书页上慢慢往上挪到他脸上。我从腰间取了方帕子,递给他:“不着急,慢慢说,先擦擦汗吧。”

    李铭钰愣住,低下头微微笑了笑,接过我那块素帕子。

    “是我失态了。”

    再往后,他反倒不说话了。

    我们俩面对面站在小巷里,都保持沉默。

    “你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我问他。

    他憋不住笑,点了点头。

    “我娘不让我出门,说是我一出门陆家姑娘就要吃了我,他们都不知道我心里头惦记的正好也是陆家姑娘呢。“

    这话让我的心一下子化开来了。李铭钰不敢看我,但我却第一次认真看他。他长得又白又嫩,像根从水里捞出来的萝卜。

    我把手摊开,对他说:“你把手给我。”

    他瞪大了眼睛,“陆姑娘,这不合礼数。”

    我嗔他,“你偷偷来见我就合礼数了吗?”

    他歪了歪头,满脸的不情愿。我觉得我像是在强迫良家妇女。

    “我想记住你,我要是记住你了,兴许今天晚上做梦会梦见你。”

    我看着他眼皮跳了一下,他抬了抬眉,被我说服,把手放在我的手上。

    他的手刚接触我的手的时候,我看到他表情明显不对劲。我知道他是注意到我手上的厚茧了。

    “怎么了吗?”我故意问他。

    他笑了笑摇了摇头,十指相扣裹住了我的手。他的手也很细腻,但也有一层薄薄的茧子。他的手心在出汗,我感觉我的手心也在出汗。

    那一刻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俩手心之间流动,一直游一直游,游到我的心里。我的心就是那片海,“春江潮水连海平”的那片海。

    冬天的夜晚来的很早,我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欧阳蘅芷靠在我家侧门门板上,静静看着我从远处慢慢走过来。

    “你在等我?”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对别人都不心虚,偏偏对他心虚得很。

    他拉开了侧门,让我进去:“冬天夜冷,怕姑娘走错道,冻死在路上。”

    “那你在这等我有什么用?怕我走错就得去路上找我才行。”

    他这回破天荒地没怼我,淡淡说:“本来是要去的,幸好天才刚刚黑,你就回来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实在心虚,但欧阳衡芷这家伙不和我唱反调的时候,反而更吓人。

    “陆姑娘,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事相求。”

    我悬着的心落下来了。

    “什么事?”

    欧阳衡芷笑了笑,甚至替我往前引路,避免我走上湿滑的路。

    “姑娘,你也知道我在府里头待着,那位小姐总爱苛待我。尤其是这两日姑娘和员外公子走得近了,在下受苦就更多了。”

    “陆姑娘,我想不如我去布庄和你一起帮工。您就去老爷面前说晚上回来心里总怕得很,要个人陪同才好。”

    我不想答应他,甚至我根本就不信他说的话。但我又必须得答应他,要不然他这小心眼肯定会记仇。

    “我帮你可以,但你是不是也得帮我一些事?”

    欧阳衡芷眯了眯眼,鼻孔又哼一声:“姑娘要我帮什么?”

    我想要钱。我当然不能这么说。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

    “你不是说你要帮我吗?我问你,年后就是各家下聘礼、定亲的时候了,左右不过只剩一个月,你要怎么帮我?”

    他挑眉一笑,“不难,姑娘只管信我。若是节后姑娘就嫁作人妇,你只管拿把刀往我心窝子里戳。”

    “那你给我把刀子,到时候真没办成了,我也有件趁手的家伙。”

    我伸开手,原本只是有意戏弄他。他却当了真,从鞋筒里抽出一把匕首放到我手上。

    “我的命是姑娘救得,姑娘拿回去,在下又能有什么怨言。”

    我有些吓到了,转过头,抽出匕首看了看,刀锋比这冬夜里的雪色还要让人胆寒。

    这一看就是上等货,肯定很值钱。我把匕首塞回去,小心翼翼放进怀里,这可是我从欧阳衡芷身上捞到的第一桶金。

    “那姑娘可否帮在下说几句话?”

    “好说好说。”我笑了笑。

    不过这次我没去找我那个便宜爹,我转头就去求了凌潇熙,那时陆婉晴也在。

    她指着我说:“你这人是要把世界上所有男人都勾到手你才甘心吗?先是员外家李公子,连那个小乞丐也不放过。”

    “你仗着你漂亮就四处勾引男人,不守妇道,小心日后遭报应。”

    她说别的我都可以当耳旁风,可她偏偏提了报应。其他事情我或许不知道,可死后的报应我是知道的。我做孤魂野鬼的时候,害我死的人在享富贵。

    什么是报应?就是要去抢,就是要去争,抢到手的才是真的,只要争得够多,老天爷都管不住你。

    “对,我就是勾引!”

    这是我第一次直接反驳陆婉晴的话,“我告诉你,不管是李铭钰还是他,只要能让我活得比现在更像个人样,我都会勾引。”

    “我把他们都勾引到手,而你,守着你的妇道什么都没有。”

    陆婉晴怔住了。凌潇熙则是看着我,半点没有生气的样子。她颔首,微微笑了笑:“总觉得你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这句话让我心猛的一跳,不过更让我后背发凉的是,我推开门,欧阳衡芷就站在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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