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这话时，相当冷静，但又半点没意识。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那天夜里究竟是怎么了，竟做出这么荒唐，甚至几乎差点毁了我一生的举动。
我很害怕，但同时又知道没必要害怕。
我爹相当震惊，但他选择用更深的愤怒去掩饰他的惊慌失措。
他踹了我一脚，“你是我生的，你的命就是我的，我怎么就打不死你了。”
我被他踹倒，瞪着他，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
凌潇熙讪讪看了我一眼，小步上前拉住我爹，悄悄附在他耳边，对他说：“早就听说女人来身上的时候，容易被鬼上身，我看二姑娘这是中邪了。”
他一听见有鬼，整张脸都变得煞白，整个人都不自觉向后退几步。
他那几步在我眼里极其可笑，我站了起来。
“对。我告诉你，你就是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里害死了我，我来找你报仇了。”
我从没想过，我能有正大光明说出这些话的机会。
“你还我命来，你还我命来。”我掐住他的脖子。明明我那个爹力气不小，但不知怎么就是没办法挣脱我的双手。
凌潇熙吓得退后好几步，嘴里不停喊：“来人，快来人。”
众人见到我发疯，开始议论纷纷，退后的退后，拿家伙的拿家伙，整个后院都乱成了一团。
突然，有个上年纪的老妈子喊了一句，“快拿鸡血来。快拿鸡血来。”
众人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开始四处搜集传说里能驱邪的法宝。
很快小半盆的鸡血就浇在了我的脸上，我的身上。那血还带着温热，又腥又臭。我抬头看着弯钩一样的月亮，卸了力气。
我那个窝囊爹立刻抓住机会跑开，站到人群里，指着我说：“有用！有用！再继续多撒一点。”
甚至更多的东西开始撒到我身上，不只是鸡血，还有糯米，甚至还有火把直接扔到我身上。我在脑海中回想着那些幼时听过的伏妖降魔的传说，不住去想，这些人还能找出什么花样。
慢慢地，我觉得小腹越来越沉，月事带已经兜不住了，我的鲜血正在从大腿根一点点流下。
我害怕什么呢？我想。
我一眼瞄准人群中面色沉重的欧阳蘅芷。我知道他不会出手，就算我今夜被人活活烧死，他也不会出手。
他一和我对视，脸上就露出从未见过的惊慌。他甚至和我爹一样，退后半步，但我不会放过他的。
我像一匹狼一样朝他跑了过去，他面前的人怕我，都自动退出了我奔跑的路线。我很轻易地将他扑倒在地。
“你有病啊，你自己发疯还要拉我下水？”
他眼睛都红了，显然是气的不轻。
“不够。”
我一说话，泪水就不住地流。
“只是不嫁人还不够，我要离开这，只要继续呆在这，我一样是死路一条。”
“疯子。”
他一把把我推倒一边，自己站了起来。
他刚一站起来，他就代替我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是你！”凌潇熙伸手指着他说，“仔细想想，就是你来了之后，二姑娘开始越来越不对劲。”
“肯定是你招惹来了脏东西。”
我爹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也指着他，吩咐众人：“快把他绑起来，明天一早就把这人交到县衙去。”
我万万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猛一回头就看见欧阳蘅芷极怨恨的眼神看着我。
“本来万事俱成，万万没想到最后一步毁在你这个蠢货手里。”
他说着，直接甩开了擒拿他的家丁，头也不回地在众人视线中轻功上树，又翻过屋檐。
后面，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第二天，我被关进了一个比我柴房还要小的屋子里，甚至手脚还被上了套索。我不住地懊悔，真想问自己究竟是发了什么疯。我想为昨夜的举动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最后就只能归罪到我身下的鲜血。
这些鲜血，放大了我的愤怒，让我再也没办法忍受，那些原本忍忍就可以过去的一切。
我在被关押第三天的时候，被放了出去。一群人差遣着我去了布庄，布庄里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芸娘也在其中。
她好久没见到我，一见到我吓了一跳。我也好久没照过镜子，只知道我现在的模样一定骇人。她拉过我的手，用手帕替我擦了擦脸，又把我凌乱的发髻用一整块巾帕裹住。
我跟着她一起跪下，“怎么了。”
我太久没说话，第一遍甚至发不了声，等第二遍顺气的时候，又觉得喉咙干疼。
芸娘揉了揉我的脊背，“说是这批交给县令老爷的布料里藏了一根针。县老爷说有人要蓄意谋害他，要找所有能经手那批布料的人问话。”
“不过，怎么连你都找来了？”
我笑了笑，安慰她：“来了也好，不来这么遭事，我指不定要被关到猴年马月去呢。”
我跪在地上，心里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虽说我是第一回正面碰上这种事，但这种事其实并不少见。我爹有时会在私下埋怨，说这叫官老爷敲竹杠。缺银子花了，就闹大点事，商贾人家为了免牢狱之灾，少不了要多出点银子。
若是碰上心狠的贪官，让你赔上毕生积蓄，倾家荡产也不是没有可能。
怪不得要把我们这群人都抓过来了，我爹胆小怕事，八成想先声夺人，随便找个替罪羊，替他送命去。
“大老爷，您瞧，凡是碰过那批布料的人我都给您带来了。”我听见了我爹的声音，甚至懒得抬头。
“您尽管查，只要查出有问题的人，不管是谁，您都只管带走。”
“老爷您看，我连亲女儿都带过来了，在下可真是没有半点徇私啊。”
我脑子嗡地响了一声，刚一抬头就对上我爹指过来的手，还有一个长得像粽子上顶了个球一样的男人。那男人看见我，怔住一瞬，随即眉开眼笑，“陆老爷可真是用心了啊。”
我无望地看着我爹的脸，猛然间又回想起我爹得知我有意李铭钰时高唱的那句：“官商相护，两厢得利。”我甚至不知他究竟是几时开始动了这样的念头。
早知今日，前夜我就该直接掐死他，与他同归于尽。
“我不嫁，你要是让我嫁给他，我死给你看。”
刚一回去，我就直接和我爹挑明。
我爹哪里会在乎我这点以死相逼的志气，他毫不犹豫立刻驳斥道：
“你死，你最好快点去死。不忠不孝的东西，死不足惜。”
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整个拎起来。在这样的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我完全没有任何反击的可能。
“我告诉你，你最好乖乖听话。要不然陪你去送死的就是芸娘。”
我咬死不肯松口低头，“不可能，芸娘是你手下最好的绣娘，没了她，你会损失多大一笔钱。”
我话刚说出口，我爹就开始用一种极尽嘲笑的眼神看着我。他看出了我的破绽，“你要是真能给县太爷当小妾，我又能挣得上多大一笔钱呢？”
说着他就松开了我的衣领。
“来人，把她捆起来。”
“你叫人把她捆起来做什么？”
正当我绝望的时候，凌潇熙走了进来。
“我听说，你要把二姑娘嫁给县太爷做妾？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一句就自己决定了。”
他冷笑两句，“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你是她亲娘吗？和你商量做什么？”
“再说了，这个家当家做主的人是我。尤其她还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就更有办法处置了。”
“她哪里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凌潇熙忽地拉高语调，又忍下来，“眼瞧着二姑娘精神已经不大正常，你若是还逼她，就不怕她做出什么对你我不利的事吗？”
“一个女人而已，怕什么？”
“女人发起疯来，才要人命呢。”
我爹停住嘴，不和凌潇熙争辩：“总之这话已经说出去了，要是她嫁不成，我们一家都得喝西北风。要是她嫁成了，婉晴的嫁妆岂不是又能添上好几倍？”
凌潇熙冷笑一声，“老爷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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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害怕，但同时又知道没必要害怕。
我爹相当震惊，但他选择用更深的愤怒去掩饰他的惊慌失措。
他踹了我一脚，“你是我生的，你的命就是我的，我怎么就打不死你了。”
我被他踹倒，瞪着他，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
凌潇熙讪讪看了我一眼，小步上前拉住我爹，悄悄附在他耳边，对他说：“早就听说女人来身上的时候，容易被鬼上身，我看二姑娘这是中邪了。”
他一听见有鬼，整张脸都变得煞白，整个人都不自觉向后退几步。
他那几步在我眼里极其可笑，我站了起来。
“对。我告诉你，你就是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里害死了我，我来找你报仇了。”
我从没想过，我能有正大光明说出这些话的机会。
“你还我命来，你还我命来。”我掐住他的脖子。明明我那个爹力气不小，但不知怎么就是没办法挣脱我的双手。
凌潇熙吓得退后好几步，嘴里不停喊：“来人，快来人。”
众人见到我发疯，开始议论纷纷，退后的退后，拿家伙的拿家伙，整个后院都乱成了一团。
突然，有个上年纪的老妈子喊了一句，“快拿鸡血来。快拿鸡血来。”
众人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开始四处搜集传说里能驱邪的法宝。
很快小半盆的鸡血就浇在了我的脸上，我的身上。那血还带着温热，又腥又臭。我抬头看着弯钩一样的月亮，卸了力气。
我那个窝囊爹立刻抓住机会跑开，站到人群里，指着我说：“有用！有用！再继续多撒一点。”
甚至更多的东西开始撒到我身上，不只是鸡血，还有糯米，甚至还有火把直接扔到我身上。我在脑海中回想着那些幼时听过的伏妖降魔的传说，不住去想，这些人还能找出什么花样。
慢慢地，我觉得小腹越来越沉，月事带已经兜不住了，我的鲜血正在从大腿根一点点流下。
我害怕什么呢？我想。
我一眼瞄准人群中面色沉重的欧阳蘅芷。我知道他不会出手，就算我今夜被人活活烧死，他也不会出手。
他一和我对视，脸上就露出从未见过的惊慌。他甚至和我爹一样，退后半步，但我不会放过他的。
我像一匹狼一样朝他跑了过去，他面前的人怕我，都自动退出了我奔跑的路线。我很轻易地将他扑倒在地。
“你有病啊，你自己发疯还要拉我下水？”
他眼睛都红了，显然是气的不轻。
“不够。”
我一说话，泪水就不住地流。
“只是不嫁人还不够，我要离开这，只要继续呆在这，我一样是死路一条。”
“疯子。”
他一把把我推倒一边，自己站了起来。
他刚一站起来，他就代替我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是你！”凌潇熙伸手指着他说，“仔细想想，就是你来了之后，二姑娘开始越来越不对劲。”
“肯定是你招惹来了脏东西。”
我爹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也指着他，吩咐众人：“快把他绑起来，明天一早就把这人交到县衙去。”
我万万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猛一回头就看见欧阳蘅芷极怨恨的眼神看着我。
“本来万事俱成，万万没想到最后一步毁在你这个蠢货手里。”
他说着，直接甩开了擒拿他的家丁，头也不回地在众人视线中轻功上树，又翻过屋檐。
后面，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第二天，我被关进了一个比我柴房还要小的屋子里，甚至手脚还被上了套索。我不住地懊悔，真想问自己究竟是发了什么疯。我想为昨夜的举动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最后就只能归罪到我身下的鲜血。
这些鲜血，放大了我的愤怒，让我再也没办法忍受，那些原本忍忍就可以过去的一切。
我在被关押第三天的时候，被放了出去。一群人差遣着我去了布庄，布庄里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芸娘也在其中。
她好久没见到我，一见到我吓了一跳。我也好久没照过镜子，只知道我现在的模样一定骇人。她拉过我的手，用手帕替我擦了擦脸，又把我凌乱的发髻用一整块巾帕裹住。
我跟着她一起跪下，“怎么了。”
我太久没说话，第一遍甚至发不了声，等第二遍顺气的时候，又觉得喉咙干疼。
芸娘揉了揉我的脊背，“说是这批交给县令老爷的布料里藏了一根针。县老爷说有人要蓄意谋害他，要找所有能经手那批布料的人问话。”
“不过，怎么连你都找来了？”
我笑了笑，安慰她：“来了也好，不来这么遭事，我指不定要被关到猴年马月去呢。”
我跪在地上，心里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虽说我是第一回正面碰上这种事，但这种事其实并不少见。我爹有时会在私下埋怨，说这叫官老爷敲竹杠。缺银子花了，就闹大点事，商贾人家为了免牢狱之灾，少不了要多出点银子。
若是碰上心狠的贪官，让你赔上毕生积蓄，倾家荡产也不是没有可能。
怪不得要把我们这群人都抓过来了，我爹胆小怕事，八成想先声夺人，随便找个替罪羊，替他送命去。
“大老爷，您瞧，凡是碰过那批布料的人我都给您带来了。”我听见了我爹的声音，甚至懒得抬头。
“您尽管查，只要查出有问题的人，不管是谁，您都只管带走。”
“老爷您看，我连亲女儿都带过来了，在下可真是没有半点徇私啊。”
我脑子嗡地响了一声，刚一抬头就对上我爹指过来的手，还有一个长得像粽子上顶了个球一样的男人。那男人看见我，怔住一瞬，随即眉开眼笑，“陆老爷可真是用心了啊。”
我无望地看着我爹的脸，猛然间又回想起我爹得知我有意李铭钰时高唱的那句：“官商相护，两厢得利。”我甚至不知他究竟是几时开始动了这样的念头。
早知今日，前夜我就该直接掐死他，与他同归于尽。
“我不嫁，你要是让我嫁给他，我死给你看。”
刚一回去，我就直接和我爹挑明。
我爹哪里会在乎我这点以死相逼的志气，他毫不犹豫立刻驳斥道：
“你死，你最好快点去死。不忠不孝的东西，死不足惜。”
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整个拎起来。在这样的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我完全没有任何反击的可能。
“我告诉你，你最好乖乖听话。要不然陪你去送死的就是芸娘。”
我咬死不肯松口低头，“不可能，芸娘是你手下最好的绣娘，没了她，你会损失多大一笔钱。”
我话刚说出口，我爹就开始用一种极尽嘲笑的眼神看着我。他看出了我的破绽，“你要是真能给县太爷当小妾，我又能挣得上多大一笔钱呢？”
说着他就松开了我的衣领。
“来人，把她捆起来。”
“你叫人把她捆起来做什么？”
正当我绝望的时候，凌潇熙走了进来。
“我听说，你要把二姑娘嫁给县太爷做妾？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一句就自己决定了。”
他冷笑两句，“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你是她亲娘吗？和你商量做什么？”
“再说了，这个家当家做主的人是我。尤其她还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就更有办法处置了。”
“她哪里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凌潇熙忽地拉高语调，又忍下来，“眼瞧着二姑娘精神已经不大正常，你若是还逼她，就不怕她做出什么对你我不利的事吗？”
“一个女人而已，怕什么？”
“女人发起疯来，才要人命呢。”
我爹停住嘴，不和凌潇熙争辩：“总之这话已经说出去了，要是她嫁不成，我们一家都得喝西北风。要是她嫁成了，婉晴的嫁妆岂不是又能添上好几倍？”
凌潇熙冷笑一声，“老爷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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