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
他先去从哪吒手中抢来了皂天旗，然后带着乾坤圈和风火轮小小地捉弄了一下这小子之后，便在哪吒哀怨的眼神下扬扬自得地扛着皂天旗跑走了。
离间牛魔王一家三口并没有什么难的，梦魔只是小小地耍了一下手段，他们三人便离心背德了。
通臂猿猴心满意足地倚靠在文石上，蜘蛛精正在他身旁为他摇着扇子侍候着他。
借助玄光镜，他眼见着唐僧四人在皂天旗变幻出的大雪纷扬中相互依偎取暖，他只觉得还不够。
当日他被师父困在阴阳两极葫芦中，受尽辛苦。大海浮沉，他一会儿被甩到千年的冰川中，手脚碰触到葫芦的壁崖的刹那，蚀骨的冰霜就立刻钳住他的身体，直直地向他的心脉逼去。
他费力地挣扎着，涅伏交瘁，因而哪怕脱下一层皮肉他亦是没有多大的知觉。
跳上横梗在冰火之间的横梁，他本以为可以稍微休息片刻。可海浪袭来，葫芦翻转，他又掉进了万年的天火中。
他一个腾身，抓在火红的岩壁上，下一瞬手掌上就传来撕裂的痛，让他沉沉坠下。
说是要给他同孙悟空平等的惩罚才算公平。
可是，这真的公平吗？
脏污的白衣下满是灼伤与冻伤，他紧紧缩在横梁上，极致的温度相互交织，涌上他的经脉，他险些要发疯。
这真的公平吗？
恨意渐浓，他无数次地在翻涌的火海中奔逃。
他想要问问那些大慈大悲的诸天神佛，这真的公平吗？
从阴阳两极葫芦脱身而出之时，黄眉老祖已拿来了万妖金丹。尽管黄眉老祖嘱咐着他，要花费半个时辰才能完全顺清其中的妖法，他也是不以为意。
他一秒钟都不想等，他要将自己受到的屈辱与折磨悉数还给孙悟空。
这样才算公平。
他捻着翎羽漫不经心地搔着耳廓，实则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痛苦的哀嚎。
通臂猿猴想，这还是不公平。
凭什么，他当时孤零零地被关进阴阳两极葫芦中，无一人能为他分担痛苦呢？
我要让你的师父，再不是你的师父；让你的师弟，再不是你的师弟。
我要你们师徒四人三跪九叩地跪倒在我的面前，同我真心实意地臣服，这样我心里的那口气才咽的下去。
“冷吗？我为你们添把火吧。”
通臂猿猴从梦魔的手中抢过皂天旗，默念着咒语，风雪休止，骄阳涌现。
他听到他们鼓舞欢忻，惊喜若狂，他也由衷地高兴。
他承认，自己是真心的。
皂天旗猎猎挥舞，被冻的几欲失了魂儿的万物还没完全缓和，宏大的烈日瞬时让他们灰飞烟灭。
通臂猿猴拢起耳朵，相隔千里，他听到了孙悟空正窝在唐僧的怀里苟延残喘，猪八戒无计可施只得在一旁跺脚又龈齿弹舌咒骂着通臂猿猴，沙僧最为老实，此刻除了着急地啜泣，他亦是毫无办法。
哎，到底怎么样做才算足够呢？
你说呢？
通臂猿猴乏味着将皂天旗扔还给梦魔，又栽倒下来，摸上胸口。
万妖女王一丝半缕的妖气附着在他的心口，分外煦濡。
他突然想起，她给了他内丹的那一夜，她同他说，让他千万不要牵连唐僧师徒，要善待他们。
他觉得有些奇怪，但看着她在自己的怀里渐失血色，他还是哄着答应了她。
好罢，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内里攀爬上邃密的心绪，通臂猿猴突然想透过玄光镜看一看万妖女王此刻在干什么，但他转过头看到一众闲暇无事的小妖们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放任沙僧去找了观世音菩萨。
这没什么关系，他现在有万妖金丹，还有万妖女王的千年修为，纵使沙僧真的请来了四大天王，五百罗汉，三千诸佛，他也并不畏惧。
通臂猿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但轻薄的唇角上还是挂着邪魅的笑。
可有些出乎意外，沙僧铩羽而归。
怎么，孙悟空，你被抛弃了？
没过几个时辰，他暗自嘲笑着孙悟空的小算盘，还是大度地接受了孙悟空的降服。
按照约定，在孙悟空被打了七十二棒后，通臂猿猴痛快地将牛魔王一家三口放了出来。
面对着孙悟空愤恨地质问，通臂猿猴只是冷冷笑了一声。
“我也是和你学的。你偷走了我的金铙，这一笔账我还没同你算。”
走过孙悟空的身旁时，他拍了拍痛哭流涕的沙僧，故作安抚却又十分挑衅。
“好了，别哭了。你大师兄我呀，着急上路呢。”
通臂猿猴完全地取代了孙悟空。
他夺走了孙悟空的师父，夺走了孙悟空的师弟，也贬下了齐天大圣的威名。
自此世间，只有一个超天大圣。
大仇得报，他一时风光无两，本就顽劣的性子变得愈发张扬。
倨傲地坐上佛像前，通臂猿猴看着猪八戒谄媚讨好的样子觉得有些新鲜。昔日，猪八戒仗着孙悟空这个大靠山，在他落难之时也没少羞辱他，因而得了机会，他亦是捉弄得猪八戒苦不堪言。
沙僧倒是一如既往的老实，他没有猪八戒那般多的心思，所以对上通臂猿猴时，沙僧也只能不甘着，畏怕着。
唐僧依旧是那般温雅的样子。有时面对通臂猿猴单方面碾压性的争执，唐僧亦会打圆场，只可惜，通臂猿猴对那些枯燥的佛理一向是油盐不进的。
向西的路途很是顺利，那些妄想要吃唐僧肉的小妖们听说如今唐僧的大徒弟是万妖国的国王，都纷纷落荒而逃，掉头鼠窜。
他们走了有几日，最终在附近的一个小乡镇落了脚。
原本沙僧说，夜里只要在郊外的小破庙里将就歇息一晚就好，可是通臂猿猴还是熬着夜色，执意要进城寻一个舒适的客栈。
通臂猿猴并非是受不得苦的人，一千年前他还是神猴大将军时，便四处漂泊，游离山川。
再苦，其实他自己都全然不在意。可是后来他有了他的小雀仙，衣食住行方面，他便也不再将就了。
最终，他们住进了天字一号房，然后晚上时美味地享用了一顿斋饭。
夜阑人静，通臂猿猴在舒适的床榻上辗转反侧。
离开万妖国大概已经有小半个月了，他陆陆续续地派遣小妖回去给万妖女王传递自己的行程，告诉她，他很想她，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小妖回来后，亦是会替她给他带上一句，望他事事无忧。
当他听到这个回应时，通臂猿猴说不上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
就这样吗？总是要说一句……她也很想自己吧。
他烦躁地坐起身，在桌上点燃了一根烛火。在悬于天际的那缕素晖与面前的橘光相互交融时，通臂猿猴鬼使神差地启动了玄光镜。
他操控着玄光镜透过紧阖的幔帐，想要看一看睡在榻上的人，可是床榻上只有凌乱的被子，全无半点熟悉的身影。
“去哪儿了呢？”
通臂猿猴盯着玄光镜发愣了许久，才喃喃自语着，窜纵着妖气，在寝殿内来回游移。
急切的心情致使他的妖力形成极大的波动，纵使万妖女王如今妖力薄弱，她亦是察觉到了。
而今，万妖女王正坐在妆奁前，对着铜镜心不在焉地梳理着三千青丝。
她放下鎏金铜梳，警惕地转过身去看，只见空炁中骤然凝起一个圆润的轮廓，在看清玄光镜中的人时，她瞬间红了眼眶，险些落下泪来。
“将军。”
时隔半月，再次听到她柔柔的叫唤，通臂猿猴一直佯装着凶恶冷漠的面容也温和下来。
原是，他比自己预料的还要想她。
纵然许久未见，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亦是柔软的不能自已。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款语温言着，话已说出口，通臂猿猴才发觉这句平常普通的问候沾染了自己大半的温柔。
借着玄光镜，通臂猿猴看到万妖女王摇了摇头，仿佛是在沉思，然后才回答着：“做了一个梦，便睡不着了。”
“噩梦吗？”通臂猿猴的语气更加温软，安慰着她，“那都不是真的。”
“傻气。”
他故作小声的责骂惹得万妖女王痴笑着再度摇摇头。
“是好梦啊……我梦到了将军。”
通臂猿猴被她的话扰的内里有些酥酥麻麻的，仔细地打量着万妖女王的面容，不施粉黛，亦是娇艳动人。
“你梦到我什么？”他其实对她的梦没有什么兴趣，无非是同他缠绵，绸缪缱绻。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他想，知道了与她说给自己，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万妖女王抿上粉嫩的唇，歪着头想了想，还是笑着说：“不，我不想同将军讲呀。”
好罢。
他本想装作赌气的样子收回玄光镜，可看到她红着的眼眶里蓄着一抹清亮，他还是把自己这般幼稚的想法按了下去。
通臂猿猴又同万妖女王多说了几句，问着他的那些小猴子怎么样了，问着她有没有趁旁人不注意又将药偷偷倒掉，问着她的身体是否好了一些。
他同她说，孙悟空如今法力尽失，已经被自己赶回了花果山。说着时，他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晕染开灿烂的红，想着孙悟空当日狼狈的模样，他越说越欢快，滔滔不绝又添油加醋地同万妖女王讲着这些日他是怎么捉弄唐僧师徒的。
其实，念着走之前她对他不厌其烦的嘱托，他并没有太过为难唐僧师徒三人。可他偏是要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凶神恶煞，威风凛凛的样子。
然而，万妖女王好似是看出了通臂猿猴孩子气的逞强。她嫣然一笑，媚眼盈盈，如水般的澄清。
“好了，你不需要再为我担心了，快些休息吧。”
通臂猿猴已有些乏了，他最后又嘱咐了几句，就收回了玄光镜。
脱下外衣，规整地叠好放在一旁，然后卸了全身的力气栽倒在铺的柔软的床榻上。通臂猿猴揉了揉眉心，昏黄的烛火模糊着，他亦是沉浸了梦乡。
那夜，他做了一个美妙的梦。
他梦到他还是神猴大将军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被迫与小雀仙同住一个客房。
因着外人眼中他们二人的夫妻之名，所以驿站的老板娘为他们的房间准备的极具暗昧。
龙凤花烛，香帐芙蓉，鸳衾绣帐，无一不是渲染。
他习惯性地将要脱下外衣，但看到小雀仙恍然无措地站在门口，他只好整理好衣衫，牵着她扶她躺好。
房内没有多余的被褥给他们分床睡，通臂猿猴只好无奈地替她盖好了被子，然后缩在外侧，带着浅薄的醉意，安抚着小雀仙沉沉睡去。
更深露重之时，他险些要栽倒下去，慌张地睁开眼，只见小雀仙已化为雀身，远远地缩在床榻的角落，正眨巴着溜圆的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
“你不需要离我这样远，过来些。”
小雀仙缩着身体摇头的间隙，他已张开了手，抓过她想要扑腾的身体放在她的枕旁。
“委屈你了，在旁人面前要同我做夫妻。”他按揉着她的小脑瓜，“你好好休息，我还是去地上好了。”
说着，他掀开盖了一半的被子就要下床去。身后翠色的羽毛扑烁，小雀仙幻化为人，柔柔地牵住他的手。
“将军，地上凉，还是睡在床上吧。”
小雀仙抓着他的手侧躺在里侧，看着他躺回原处，羞怯地垂下眼，不敢去看他。
“将军，再躺近一些也没关系。”她心疼着他为了自己，只能守在外侧那一方小地界，拉着他的手往床内带了带。
他便凑近了一些。
“快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
还是早些离开这个地方吧。他这样想着，便闭上了眼睛。
许久过后，他听到小雀仙正小声地唤着自己。他没有回应她，只是听着她悉悉索索地向自己探着手，受着她的指腹轻轻地划过他的面容。
小雀仙的动作小心翼翼，也万分柔情。
床榻上的一方锦被大半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无奈着她的手笔，睁开眼睛，执起被子的一角，看着慌乱着闭上眼睛装着睡熟的小雀仙，他笑着再度贴近，搂着她的身体，将她完完全全裹进锦被中。
隔着厚实的衣裳，他亦是能感受到她慌乱不已的心跳。
“天气冷了，别受凉。”
将小雀仙拉入自己的怀中，让她枕上自己的臂膀，无处安放的手在她的背后探了片刻，最终落在她凌乱的鬓发上。
克制，却也放肆。
“将军。”睁眼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小雀仙情难自禁地唤了他一声。她试探似的攥上他的衣角，感受到他禁锢着自己的手臂收紧了一些，然后她埋头进他的怀中搂上了他的腰身。
炽热的喘息透过冰冷的金甲柔柔地纠缠上他的猴毛，烛火湮灭，他已没了睡意。
那个晚上，他在想什么呢？
他想，他好想同她做上一世幸福的夫妻。
可惜，他透过虚空，亦是看到了自己将要终结的生命。
熹微的光透过窗纸倾洒在通臂猿猴的身上，他翻过身，看着空荡荡的身侧，只觉惝恍。
隔着一面厚实的墙壁，唐僧诵读佛经的声音隐隐传来，他亦是觉得吵闹。
他先去从哪吒手中抢来了皂天旗，然后带着乾坤圈和风火轮小小地捉弄了一下这小子之后，便在哪吒哀怨的眼神下扬扬自得地扛着皂天旗跑走了。
离间牛魔王一家三口并没有什么难的，梦魔只是小小地耍了一下手段，他们三人便离心背德了。
通臂猿猴心满意足地倚靠在文石上，蜘蛛精正在他身旁为他摇着扇子侍候着他。
借助玄光镜，他眼见着唐僧四人在皂天旗变幻出的大雪纷扬中相互依偎取暖，他只觉得还不够。
当日他被师父困在阴阳两极葫芦中，受尽辛苦。大海浮沉，他一会儿被甩到千年的冰川中，手脚碰触到葫芦的壁崖的刹那，蚀骨的冰霜就立刻钳住他的身体，直直地向他的心脉逼去。
他费力地挣扎着，涅伏交瘁，因而哪怕脱下一层皮肉他亦是没有多大的知觉。
跳上横梗在冰火之间的横梁，他本以为可以稍微休息片刻。可海浪袭来，葫芦翻转，他又掉进了万年的天火中。
他一个腾身，抓在火红的岩壁上，下一瞬手掌上就传来撕裂的痛，让他沉沉坠下。
说是要给他同孙悟空平等的惩罚才算公平。
可是，这真的公平吗？
脏污的白衣下满是灼伤与冻伤，他紧紧缩在横梁上，极致的温度相互交织，涌上他的经脉，他险些要发疯。
这真的公平吗？
恨意渐浓，他无数次地在翻涌的火海中奔逃。
他想要问问那些大慈大悲的诸天神佛，这真的公平吗？
从阴阳两极葫芦脱身而出之时，黄眉老祖已拿来了万妖金丹。尽管黄眉老祖嘱咐着他，要花费半个时辰才能完全顺清其中的妖法，他也是不以为意。
他一秒钟都不想等，他要将自己受到的屈辱与折磨悉数还给孙悟空。
这样才算公平。
他捻着翎羽漫不经心地搔着耳廓，实则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痛苦的哀嚎。
通臂猿猴想，这还是不公平。
凭什么，他当时孤零零地被关进阴阳两极葫芦中，无一人能为他分担痛苦呢？
我要让你的师父，再不是你的师父；让你的师弟，再不是你的师弟。
我要你们师徒四人三跪九叩地跪倒在我的面前，同我真心实意地臣服，这样我心里的那口气才咽的下去。
“冷吗？我为你们添把火吧。”
通臂猿猴从梦魔的手中抢过皂天旗，默念着咒语，风雪休止，骄阳涌现。
他听到他们鼓舞欢忻，惊喜若狂，他也由衷地高兴。
他承认，自己是真心的。
皂天旗猎猎挥舞，被冻的几欲失了魂儿的万物还没完全缓和，宏大的烈日瞬时让他们灰飞烟灭。
通臂猿猴拢起耳朵，相隔千里，他听到了孙悟空正窝在唐僧的怀里苟延残喘，猪八戒无计可施只得在一旁跺脚又龈齿弹舌咒骂着通臂猿猴，沙僧最为老实，此刻除了着急地啜泣，他亦是毫无办法。
哎，到底怎么样做才算足够呢？
你说呢？
通臂猿猴乏味着将皂天旗扔还给梦魔，又栽倒下来，摸上胸口。
万妖女王一丝半缕的妖气附着在他的心口，分外煦濡。
他突然想起，她给了他内丹的那一夜，她同他说，让他千万不要牵连唐僧师徒，要善待他们。
他觉得有些奇怪，但看着她在自己的怀里渐失血色，他还是哄着答应了她。
好罢，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内里攀爬上邃密的心绪，通臂猿猴突然想透过玄光镜看一看万妖女王此刻在干什么，但他转过头看到一众闲暇无事的小妖们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放任沙僧去找了观世音菩萨。
这没什么关系，他现在有万妖金丹，还有万妖女王的千年修为，纵使沙僧真的请来了四大天王，五百罗汉，三千诸佛，他也并不畏惧。
通臂猿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但轻薄的唇角上还是挂着邪魅的笑。
可有些出乎意外，沙僧铩羽而归。
怎么，孙悟空，你被抛弃了？
没过几个时辰，他暗自嘲笑着孙悟空的小算盘，还是大度地接受了孙悟空的降服。
按照约定，在孙悟空被打了七十二棒后，通臂猿猴痛快地将牛魔王一家三口放了出来。
面对着孙悟空愤恨地质问，通臂猿猴只是冷冷笑了一声。
“我也是和你学的。你偷走了我的金铙，这一笔账我还没同你算。”
走过孙悟空的身旁时，他拍了拍痛哭流涕的沙僧，故作安抚却又十分挑衅。
“好了，别哭了。你大师兄我呀，着急上路呢。”
通臂猿猴完全地取代了孙悟空。
他夺走了孙悟空的师父，夺走了孙悟空的师弟，也贬下了齐天大圣的威名。
自此世间，只有一个超天大圣。
大仇得报，他一时风光无两，本就顽劣的性子变得愈发张扬。
倨傲地坐上佛像前，通臂猿猴看着猪八戒谄媚讨好的样子觉得有些新鲜。昔日，猪八戒仗着孙悟空这个大靠山，在他落难之时也没少羞辱他，因而得了机会，他亦是捉弄得猪八戒苦不堪言。
沙僧倒是一如既往的老实，他没有猪八戒那般多的心思，所以对上通臂猿猴时，沙僧也只能不甘着，畏怕着。
唐僧依旧是那般温雅的样子。有时面对通臂猿猴单方面碾压性的争执，唐僧亦会打圆场，只可惜，通臂猿猴对那些枯燥的佛理一向是油盐不进的。
向西的路途很是顺利，那些妄想要吃唐僧肉的小妖们听说如今唐僧的大徒弟是万妖国的国王，都纷纷落荒而逃，掉头鼠窜。
他们走了有几日，最终在附近的一个小乡镇落了脚。
原本沙僧说，夜里只要在郊外的小破庙里将就歇息一晚就好，可是通臂猿猴还是熬着夜色，执意要进城寻一个舒适的客栈。
通臂猿猴并非是受不得苦的人，一千年前他还是神猴大将军时，便四处漂泊，游离山川。
再苦，其实他自己都全然不在意。可是后来他有了他的小雀仙，衣食住行方面，他便也不再将就了。
最终，他们住进了天字一号房，然后晚上时美味地享用了一顿斋饭。
夜阑人静，通臂猿猴在舒适的床榻上辗转反侧。
离开万妖国大概已经有小半个月了，他陆陆续续地派遣小妖回去给万妖女王传递自己的行程，告诉她，他很想她，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小妖回来后，亦是会替她给他带上一句，望他事事无忧。
当他听到这个回应时，通臂猿猴说不上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
就这样吗？总是要说一句……她也很想自己吧。
他烦躁地坐起身，在桌上点燃了一根烛火。在悬于天际的那缕素晖与面前的橘光相互交融时，通臂猿猴鬼使神差地启动了玄光镜。
他操控着玄光镜透过紧阖的幔帐，想要看一看睡在榻上的人，可是床榻上只有凌乱的被子，全无半点熟悉的身影。
“去哪儿了呢？”
通臂猿猴盯着玄光镜发愣了许久，才喃喃自语着，窜纵着妖气，在寝殿内来回游移。
急切的心情致使他的妖力形成极大的波动，纵使万妖女王如今妖力薄弱，她亦是察觉到了。
而今，万妖女王正坐在妆奁前，对着铜镜心不在焉地梳理着三千青丝。
她放下鎏金铜梳，警惕地转过身去看，只见空炁中骤然凝起一个圆润的轮廓，在看清玄光镜中的人时，她瞬间红了眼眶，险些落下泪来。
“将军。”
时隔半月，再次听到她柔柔的叫唤，通臂猿猴一直佯装着凶恶冷漠的面容也温和下来。
原是，他比自己预料的还要想她。
纵然许久未见，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亦是柔软的不能自已。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款语温言着，话已说出口，通臂猿猴才发觉这句平常普通的问候沾染了自己大半的温柔。
借着玄光镜，通臂猿猴看到万妖女王摇了摇头，仿佛是在沉思，然后才回答着：“做了一个梦，便睡不着了。”
“噩梦吗？”通臂猿猴的语气更加温软，安慰着她，“那都不是真的。”
“傻气。”
他故作小声的责骂惹得万妖女王痴笑着再度摇摇头。
“是好梦啊……我梦到了将军。”
通臂猿猴被她的话扰的内里有些酥酥麻麻的，仔细地打量着万妖女王的面容，不施粉黛，亦是娇艳动人。
“你梦到我什么？”他其实对她的梦没有什么兴趣，无非是同他缠绵，绸缪缱绻。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他想，知道了与她说给自己，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万妖女王抿上粉嫩的唇，歪着头想了想，还是笑着说：“不，我不想同将军讲呀。”
好罢。
他本想装作赌气的样子收回玄光镜，可看到她红着的眼眶里蓄着一抹清亮，他还是把自己这般幼稚的想法按了下去。
通臂猿猴又同万妖女王多说了几句，问着他的那些小猴子怎么样了，问着她有没有趁旁人不注意又将药偷偷倒掉，问着她的身体是否好了一些。
他同她说，孙悟空如今法力尽失，已经被自己赶回了花果山。说着时，他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晕染开灿烂的红，想着孙悟空当日狼狈的模样，他越说越欢快，滔滔不绝又添油加醋地同万妖女王讲着这些日他是怎么捉弄唐僧师徒的。
其实，念着走之前她对他不厌其烦的嘱托，他并没有太过为难唐僧师徒三人。可他偏是要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凶神恶煞，威风凛凛的样子。
然而，万妖女王好似是看出了通臂猿猴孩子气的逞强。她嫣然一笑，媚眼盈盈，如水般的澄清。
“好了，你不需要再为我担心了，快些休息吧。”
通臂猿猴已有些乏了，他最后又嘱咐了几句，就收回了玄光镜。
脱下外衣，规整地叠好放在一旁，然后卸了全身的力气栽倒在铺的柔软的床榻上。通臂猿猴揉了揉眉心，昏黄的烛火模糊着，他亦是沉浸了梦乡。
那夜，他做了一个美妙的梦。
他梦到他还是神猴大将军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被迫与小雀仙同住一个客房。
因着外人眼中他们二人的夫妻之名，所以驿站的老板娘为他们的房间准备的极具暗昧。
龙凤花烛，香帐芙蓉，鸳衾绣帐，无一不是渲染。
他习惯性地将要脱下外衣，但看到小雀仙恍然无措地站在门口，他只好整理好衣衫，牵着她扶她躺好。
房内没有多余的被褥给他们分床睡，通臂猿猴只好无奈地替她盖好了被子，然后缩在外侧，带着浅薄的醉意，安抚着小雀仙沉沉睡去。
更深露重之时，他险些要栽倒下去，慌张地睁开眼，只见小雀仙已化为雀身，远远地缩在床榻的角落，正眨巴着溜圆的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
“你不需要离我这样远，过来些。”
小雀仙缩着身体摇头的间隙，他已张开了手，抓过她想要扑腾的身体放在她的枕旁。
“委屈你了，在旁人面前要同我做夫妻。”他按揉着她的小脑瓜，“你好好休息，我还是去地上好了。”
说着，他掀开盖了一半的被子就要下床去。身后翠色的羽毛扑烁，小雀仙幻化为人，柔柔地牵住他的手。
“将军，地上凉，还是睡在床上吧。”
小雀仙抓着他的手侧躺在里侧，看着他躺回原处，羞怯地垂下眼，不敢去看他。
“将军，再躺近一些也没关系。”她心疼着他为了自己，只能守在外侧那一方小地界，拉着他的手往床内带了带。
他便凑近了一些。
“快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
还是早些离开这个地方吧。他这样想着，便闭上了眼睛。
许久过后，他听到小雀仙正小声地唤着自己。他没有回应她，只是听着她悉悉索索地向自己探着手，受着她的指腹轻轻地划过他的面容。
小雀仙的动作小心翼翼，也万分柔情。
床榻上的一方锦被大半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无奈着她的手笔，睁开眼睛，执起被子的一角，看着慌乱着闭上眼睛装着睡熟的小雀仙，他笑着再度贴近，搂着她的身体，将她完完全全裹进锦被中。
隔着厚实的衣裳，他亦是能感受到她慌乱不已的心跳。
“天气冷了，别受凉。”
将小雀仙拉入自己的怀中，让她枕上自己的臂膀，无处安放的手在她的背后探了片刻，最终落在她凌乱的鬓发上。
克制，却也放肆。
“将军。”睁眼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小雀仙情难自禁地唤了他一声。她试探似的攥上他的衣角，感受到他禁锢着自己的手臂收紧了一些，然后她埋头进他的怀中搂上了他的腰身。
炽热的喘息透过冰冷的金甲柔柔地纠缠上他的猴毛，烛火湮灭，他已没了睡意。
那个晚上，他在想什么呢？
他想，他好想同她做上一世幸福的夫妻。
可惜，他透过虚空，亦是看到了自己将要终结的生命。
熹微的光透过窗纸倾洒在通臂猿猴的身上，他翻过身，看着空荡荡的身侧，只觉惝恍。
隔着一面厚实的墙壁，唐僧诵读佛经的声音隐隐传来，他亦是觉得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