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赵负雪垂眸看着秦海紧紧抓着的手,直到身后的追赶声全然消失,秦海才大笑着放开赵负雪的手腕。

    “痛快,痛快,你看没看到那群人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白!”

    赵负雪噙着笑意看向她,闻言只笑道:“他们如何惹了你,气得这么厉害?”

    话虽是带着责怪,可赵负雪的语气却无半分责备之意。

    秦海劈石,用的是赵负雪的剑,众人回头去查剑痕,也只能查到赵负雪的“见素”,秦海这一劈是尽了兴,可后续算起账来,竟是丝毫查不到秦海的头上。

    到了此时,秦海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大概是给赵负雪惹了个大麻烦。

    她颇有些尴尬地想,怎么血气一上头,拔了赵负雪的剑就砍呢?

    赵负雪很无辜地看她,秦海在赵负雪无辜的视线里越发无地自容,半晌,她尴尬地眨了眨眼睛,找补道:“我……我看那小子不顺眼,一路上念得我心烦。”

    说着说着,秦海微微皱了眉:“糟糕,我冲动行事,劈了他家的碑,陈风起那个小心眼的,必然上门找事……赵兄,你不若先寻一处避避风头?”

    秦海心中生怕陈家生事波及赵负雪,而赵负雪却想——话里话外,这姑娘竟是要和他分道扬镳。

    前脚还关怀备至,后脚便分道扬镳,赵负雪心下不快,忽觉不对:“你如何知晓我姓赵?”

    糟糕,脱口而出,鲁莽了。

    秦海眼珠一转,找补道:“赵家负雪公子盛名,谁人不知?我已倾慕良久,只一见面,我便认得了。”

    这话倒也不假,赵负雪年少成名,一手见素,一身白衣,世人皆知。

    赵负雪一勾嘴角,心底好似炸了一重一重的花火,面上却不改声色:“原来如此,我还不知姑娘名讳?”

    秦海脱口而出:“姓秦,单名一个海字。”

    此话一出,秦海又想给自己一巴掌了。

    赵负雪近年就要遇到他命中注定、纠缠不休的白月光,这被她一个突如其来的秦海插了队算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秦海只能安慰自己。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个秦海,村头纳鞋底的、路边买菜的、拜入师门的……

    告辞后,二人便要分道扬镳,没曾想走出三步远,赵负雪便暗暗压了周身几处穴位,忽然面色惨白地皱了眉,捂住胸口,剧烈地咳起来,抬起手,竟然是咳出一口血。

    秦海:“!”

    她当即变了脸色,一把扶住赵负雪,这一扶,她便触到赵负雪露在外的手。

    一片冰凉。

    “我们去找医士。”她当机立断道。

    赵负雪咳嗽两声,脸上越发没点人色,他看着无比虚弱,不闪不躲地看着她道:“不妨事,我前几日中了魔气,灵力衰竭,今日无心中了魔物一击,恐怕伤及旧处了。”

    秦海有些担心,这天机师行走江湖,傍身的便是灵力,灵力衰竭的天机师,便如同被拔去爪牙的野兽,空有一身珍贵皮毛,却无半分防身之力。

    难道说,赵负雪的劫数,这便到了?

    思来想去,还是把人放在自己身边为妙。

    主意打定,秦海正色道:“赵公子,你可愿同我一路?”

    赵负雪虚弱地咳了咳,不出声。

    秦海一见,心下一惊——不曾像赵负雪虚弱至此,当机立断地决定带着赵负雪下山,寻客栈投宿。

    古安此地繁华,外来人士也多,只是时候晚了,即便是有几家客栈,也都是满人,秦海带着人四处搜寻,没找到客栈,倒找到了间馄饨铺子。

    赵负雪说他已经安然无事了,秦海还是有些担心——刚才可是吐出好大一口血。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夜里开着的摊贩少,二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秦海问道:“不若先吃些东西,一直空着肚子找房子也是不便,吃馄饨吗?”

    赵负雪二话不说,提起步,走进了铺子。

    馄饨铺子的主人正打算收摊,见了秦海二人来,先是警惕:“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这店主的脸上满是惊恐,想必是把二人当作深夜劫掠的了,秦海看着,一时有些无言,半晌,她才道:“我们是来吃饭的。”

    老板眼睛一亮,嗬一声,站起来招呼道:“那你可来对地方了,我这馄饨,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要吃什么?

    秦海看了看菜单,道:“两碗馄饨,给他的不要辣子,再随意煮个甜汤上来。”

    老板哎了一声,兴冲冲地进去忙碌了,秦海自在外面挑了个桌子坐下,招呼道:“你也坐,我自作主张给你去了辣子,你可以么?”

    赵负雪的睫毛盖住眼底,道:“可以。我去要一壶茶水。”

    一会儿,赵负雪拿着茶壶走了过来。

    秦海托腮看着他。

    自从拜入天机院那日,她便觉得赵负雪长得好看。

    此番长相能令人下八百碗饭,行动起来好似谪仙降世,连拎着的陶泥水壶,都像个了不得的珍玩。

    他从容一掀下摆,落座,喝了一口茶,才慢慢道:“掌柜的说没有冰了,甜汤吃温的,可好?”

    秦海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苍白的唇,湿润的茶水。

    一时视线有些飘逸,秦海有些狼狈地举起茶杯,喝水掩饰道:“好,好,没问题。”

    正在此时,甜汤上桌,秦海眼前一亮,一口甜汤下肚,顿觉整个身体都熨帖了,她舒了一口气,才道:“能在战乱中开下去的馄饨铺子,果然不同凡响。”

    赵负雪食不言,慢条斯理地咬开馄饨,吃了下去,才道:“果然。”

    今日奔波忙碌,吃下去的不过是醒转时喝到的一碗粥,哪怕是天机师强横无匹的身体,也是受不住的,馄饨鲜香,秦海索性也不说话,专心吃饭,不一会儿,一碗馄饨便见了底。

    待她吃完了馄饨,喝完了甜汤,灌了不知多少杯茶水后,赵负雪终于从从容容地吃完了饭。

    端庄从容,只苦了秦海如坐针毡,她等得险些连人带馄饨一起打包带走。

    她精神一振,抬手道:“掌柜的,结账!”

    陈云偷偷给她塞的学费,不花白不花,秦海乐滋滋地想。

    掌柜敲了敲算盘,从柜台后探出头来,疑惑道:“这位公子已经结过了。”

    秦海一怔,赵负雪站起来,道:“夜已然深了,若你不想露宿街头,该找客栈投宿了。”

    这不难,在等赵公子用膳时,秦海早已将四周研究了个遍,不远处便有客栈。

    一听秦海与赵负雪要投宿的地方,馄饨铺老板倒吸一口气,算盘也不打了:“二位是要找住的地方啊?这客栈可住不得,住不得!宁肯找农家投宿,都不要住这一家啊!”

    秦海起了兴致,又倒了一杯茶,边喝边问道:“哦?为何住不得?”

    老板唉声叹气:“我们古安,这几年神神鬼鬼的,你看那个客栈。”

    秦海顺着老板指着看过去,浓浓夜色里,一道楼影,看着倒是颇具规模。

    老板绘声绘色道:“这个楼呢,名为宝华,从前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客栈,可谓是歌舞升平,游人如织,还有那个什么,男欢女笑。”

    秦海听得目瞪口呆,连捏着茶杯的手都险些松了。

    这这,这那里是客栈!这分明是——

    没注意到秦海发绿的脸色,老板说得唾沫横飞:“可是有一天,这客栈的生意到头了!”

    “西吉街李家的大女儿阿环,名声在外的花魁,死后成魔,屠了宝华楼,盘踞于此,无人能入!”

    赵负雪道:“此地修士可曾除魔?”

    老板一拍大腿:“怎么会没来过?陈家下来不知道多少次,次次刹羽而归,到了现在啊,谁敢进宝华楼一步,必然不出三日,血溅三尺啊!”

    “荒谬——!!”她终于忍不住,擦了擦嘴,一拍桌子,道:“这宝华楼就在陈氏山庄脚底下,还能放它如此嚣张!”

    老板叹道:“唉,其实只要不进宝华楼,人是不会有事的,陈氏不除它,似乎也无甚问题。”

    秦海心道好一个自欺欺人。

    如若老板说得没错,以人化身,那么阿环是人魔。

    顺手除去便是。

    老板道:“总归不是好东西,两位还是莫要去招惹了,若是不嫌弃,不如来寒舍住一晚,我家常有客房,一应器具都是齐全的。”

    秦海想了想,道:“那就叨扰了。”

    老板的客房果然干净齐整,秦海洗去一身疲惫,躺在床上,很快地便沉沉睡去。

    一墙之隔的赵负雪,一身素衣,披着长发,手中是一本有些古旧的书。

    这种时候,若是脱去面上锐气,倒是有几分后世的样子了。

    夜里寂静,屋中只有烛泪滴下的声音。

    客房的隔音并不好,如若靠近墙壁,能听到隔壁的呼吸声。

    “诸有所作,常为一事,唯以佛之知见示悟众生。”

    赵负雪的书长久地停在一页上,许久没有翻动。

    一夜漫长。

    次日清晨,秦海精神抖擞地出门,一看,面前便是身负长剑的赵负雪,她当即眼前一亮。

    养眼,实在养眼。

    秦海昨日的衣服已然不能穿了,于是向老板买了一件便服换上,这人一收拾,便露出了本貌。

    若有早年认得秦海的人见着她,定然会大吃一惊。

    她重生回来,生得竟和她十几岁时一摸一样,一双桃花眼潋滟明媚,看着相当喜人。

    二人行走在街上,引得路人侧目。

    秦海寻了家灵器铺子,灵器价高昂贵,只是看了一眼,便令秦海咂舌,思来想去,谨慎地买了一打符纸。

    符纸在手,哪怕是荷包空空,秦海心下也无比满足。

    ”一张,两张,三张……“

    赵负雪站在远处,秦海一张一张地数符纸,数完后,看见少年时期的赵负雪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抱臂负剑,闭目养神,眼下竟然是像有两片青黑。

    秦海在天机院时,从来都离他远远的,莫说私下相处,就连正经交流也没有几次,天机院事多又烦,她修学训练,赵负雪闭关疗伤,细细想来,拜师两年,二人朝夕相对的日子,竟是没有几日。

    赵负雪为何执意带她入京,执意收她为徒,仍是秦海至今未懂的问题。

    数完符纸,秦海向他走来,举起手,笑眯眯地对赵负雪道:“可以了,有这些东西,给我一打灵器也不换,”

    赵负雪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点了头道:“走吧。”

    二人停在了宝华楼前,秦海抬眼望去。

    在热闹的时候,宝华楼应当是颇具规模的,楼高数丈,红绸张扬,只是听了宝华楼的屠楼之传后,秦海觉得这红绸瘆人,好似血染。

    “这楼建的年数应当不多,这漆料还是新的。”

    没人住的地方总是荒得格外快,不沾人气,再新的建筑都会透着一股鬼气。

    门口的草木分外茂盛,这让人很难不多想。

    秦海忽生好奇——方才应该问问的,进了宝华楼的人,是一出楼便血溅当场了吗?

    此时赵负雪道:“阿海,你来看。”

    秦海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正要走去,却忽觉不对:“你叫我什么?”

    赵负雪面不改色:“阿海,我叫你阿海怎么了?你我二人出生入死,已是过命之交,何必搞得生疏。。”

    “……”

    秦海抽了抽嘴角:“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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