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百花生日,又恰逢舞阳公主三十岁寿辰。

    舞阳公主在公主府大摆宴席,邀请王公大臣世家勋贵赴宴。

    到达公主府的时候,众多马车停在府外,女眷皆是珠翠罗绮,衣香鬓影,款款而来。

    也有少男少女骑马而来,英姿飒爽,眉目大气。

    “舅母。”

    一个少女黛眉粉面,樱桃小口,头挽高髻,身穿金红色胡服,腰间围着一根马鞭。

    她是归仁县主司马洛,乃是燕王的第四女,从小养在太后膝下。

    “舅母,这就是季家的小娘子吗?”

    司马洛扶起行礼的季婉,看着她身后的季慈音问道。

    季婉把季慈音叫到面前,介绍道:“正是我的侄女,去年年底才刚刚到京城。”

    “好一个出尘脱俗的小娘子。”

    司马洛看着季慈音,心下不由得生出无限的欢喜,走上前问道。

    “好妹妹,你尊名是哪两个字?”

    季慈音有点不适应司马洛的热情,只是轻声地道:“慈音。”

    “好名字。”司马洛细细思索了一会,又问道:“可有取字?”

    季慈音摇摇头,说:“尚未取字,只有一个小字鸾儿。”

    “鸾儿,鸾儿,这名字与我正好能凑一对。”

    司马洛念叨了几句,眉开眼笑:“我的小字正是鹄儿,与青鸾同为五凤之一。”

    凤之类有五,其色赤文章,凤也;青者,鸾也;黄者,鹓雏也;白者,鸿鹄也;紫者,鸑鷟也。

    步入公主府,入目皆是雕栏画栋,碧瓦朱檐,更有琪花瑶草,数不胜数。

    原本在四处玩闹的世家千金看到司马洛来了,纷纷上前行礼寒暄。

    司马洛顺手将季慈音介绍给她们:“这是我舅母的侄女,季二娘子,前不久才来京城。”

    围在周边的世家女子打扮华丽,笑语盈盈,围着司马洛和季慈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怎么没有看见宁儿,他去哪了?”司马洛环顾了周围一圈,朝着身边的人问道。

    有人回答道:“刚才看到卢九娘在后花园荡秋千。”

    司马洛早就不耐烦呆在这里,听到此话,立刻带着季慈音往后花园去。

    司马洛口中的宁儿正是京兆府尹卢彦从的小女儿卢幼节,小字宁儿。

    舞阳公主府的后花园占地三百余亩,其中九曲江流,宛转而下。

    女郎在江上泛舟游玩,又或在马场上骑马比赛。

    这副景象绘到画卷上,即使是再好的画师,也不能展现出女郎们如此生机勃勃的气息,如此昂扬向上的精气神。

    只见看到一个身穿粉色襦裙的少女,站在长长的秋千上。

    秋千来回摆荡,她的裙摆也被吹起,繁华绮丽得如盛开的桃花。

    秋千下方是被微风吹拂泛起涟漪的江水,水流碧绿清澈,五色斑斓的鱼儿在其中游动,连水底的细石都清晰可见。

    蓝色的披帛挂在脖子上,随风舞动,不时拂过少女鲜花一般的脸上。

    她被披帛弄得睁不开眼,只是一直在笑,随着秋千的摆动,欢乐地笑。

    “宁儿。”

    司马洛大声地喊道。

    少女闻声,转头看见司马洛,笑得更加开心了。

    她下意识地松开一只手,扭着身子朝司马洛挥手。

    可就在下一秒,她的脚踩空,整个人如同一只折翅的蝴蝶般坠落。

    众人纷纷惊呼,有些女郎甚至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红色身影如一道寒光,将卢宁儿救下。

    卢宁儿双眼紧闭,浓密的眼睫毛轻轻颤抖,如同受惊的蝴蝶一般。

    “卢娘子,没事了。”

    一道爽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砰—砰—砰—

    卢宁儿似乎听见了自己心脏激烈跳动的声音。

    她慢慢地睁开眼,恰好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黑白分明。

    她甚至能在那双眼眸里看见自己的身影。

    “你没事吧?”

    见卢宁儿怔住,救人的少女又问了一遍。

    卢宁儿回过神来,慌乱地站起身道谢。

    司马洛连忙跑过去,扶住她:“宁儿,你怎么样了?”

    卢宁儿还有一些惊魂未定,勉强道:“我没事,多亏了这位娘子相救。”

    卢宁儿放开司马洛的手,上前一步询问道:“不知娘子尊姓大名,我以前从未见过。”

    “在下幽州穆棠。”

    穆棠穿着红色翻领胡服,头挽椎髻,露出光洁修长的脖颈。

    发髻上的首饰并不多,只插着几根金钗。腰上束着深棕色的玉带,挂着一个手工香囊。

    卢宁儿面露疑惑,显然不知道这个名字。

    “可是那位替父镇守幽州城的鸣雌侯?”

    站在一旁的季慈音开口道。

    建宁十五年正月,幽州大都督穆邈回京述职,匈奴人趁机作乱,幽州牧弃城而逃。

    是当时年仅十二岁的陆家六娘子站出来,站在城楼上亲手射杀了匈奴将领,守住了幽州城,撑到了陆邈赶回。

    消息传回京城,陛下欣赏陆六娘子的智勇双全,特意将她封为鸣雌侯。

    “正是。”

    陆棠有些惊讶,没想到季慈音会知道这件事。

    “鸣雌侯抵御外敌,忠君爱国,慈音万分敬佩。”

    季慈音能记得这件事,还是因为父亲极为崇拜穆都督,时时挂在嘴边念叨。

    建宁十五年的烽火持续三月,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战役不可谓不艰难。

    穆都督的四个儿子悉数为国捐躯,尸骨无存。

    卢宁儿的目光在穆棠和季慈音的身上来回打量,她上前打断她们之间的谈话。

    “你是哪家的小娘子?我怎么也没见过?”

    卢宁儿水润的大眼睛里充满好奇。

    “家父是宜州长史,我前不久才来京城,这是第一次参加宴会。”

    卢宁儿眼里有些迷惑,她求助地看着司马洛。

    司马洛出面解释道:“这是我舅母的侄女。”

    司马洛的舅母是镇国公夫人季氏,卢宁儿心里这才有了一些谱。

    四人正说着话,就有侍女前来禀报前厅的宴席要开始了,请诸位娘子郎君前去。

    季慈音刚刚坐到季婉身边,季婉就问道:“玩的开心吗?”

    季慈音点点头。

    季婉还欲说什么,就听到下人高喊:“舞阳公主到——”

    季慈音闻声望过去,只见两列手提花篮的彩衣侍女缓缓走来,各个皆是容貌娇丽,艳若桃李。

    只是舞阳公主缓缓步入,刚才的侍女在她面前也黯然失色,好似百花在牡丹面前俯首称臣。

    “诸位免礼。”

    直到舞阳公主开口,寂静的氛围才被打破,犹如湖面被投下了一颗石子。

    诸位宾客纷纷起身来贺:“祝公主长乐未央,永寿嘉福。”

    舞阳公主眉目艳丽,又给人不敢直视之威严。

    “诸位同乐。”

    今日是舞阳公主的三十岁生辰,不同于以往的宴会,舞阳公主今日情绪并不高昂。

    待歌姬表演完,就有各家的娘子郎君上台演出。

    这是舞阳公主举办宴会的惯例,也可以说是晋朝的惯例。

    当今陛下极其喜爱歌舞,不仅宫中的妃子能歌善舞,甚至连亲近的臣子都有一技之长。

    上行下效,连平民百姓闲暇时刻都会唱唱歌,跳跳舞,以此解闷玩乐。

    每个人的出场顺序由抽签决定,季婉运气挺好的,抽到了在较后面出场。

    “参见公主。”

    一个身穿宝蓝色齐胸襦裙的少女走到大殿中央。

    她的眉眼与舞阳公主有些相似,年纪尚小,颇为明艳。

    但她高傲的神情,破坏了五官的明艳气质,反而给人颐指气使的感觉。

    她是楚王的长女,宜都县主司马净,琴艺极为出色。

    司马净坐下,轻轻拨弄琴弦,轻柔婉转的曲调就从她的指尖流淌出。

    这是一首有名的曲子《凤求凰》,是司马相如为追求卓文君所作,今日被司马净弹奏出。

    舞阳公主合上眼,沉浸在琴声之中。

    一曲终了。

    舞阳公主睁开眼,眼神中流露出怀念之情:“弹得极好,博宁的琴艺又精进了。”

    司马净抬起下巴,神情愈发高傲:“多谢公主夸奖。”

    之后,诸位娘子郎君轮番上台表演。

    卢宁儿唱了一首乐府诗,歌颂舞阳公主的美丽。

    司马洛跳了一曲胡旋舞,明艳动人,颇具异域风情。

    穆棠则表演了剑舞,肃杀之气震慑全场宾客。

    其节目皆是精彩纷呈,令人赞不绝口。

    季慈音看得如痴如醉,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直到明月小声地提醒,马上就是她上场了,季慈音才如梦方醒。

    季慈音同样也选择了弹琴,选的亦是名曲之一的《阳春白雪》。

    季慈音走到大殿中央,沉心静气,开始演奏琴曲。

    季慈音自小在琴道一途上颇有天赋,父亲还特意延请琴道大家教授她琴艺。

    一首《阳春白雪》如同天籁,让人陶醉在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欣欣向荣的初春美景之中。

    突然,一道笛音从殿外传来,丝毫不显突兀,自然地融入季慈音的琴声之中。

    季慈音一愣,但手上的动作依旧。

    琴声与笛音合奏,不仅没有破坏琴声的婉转,反而增添了一种清朗悠远之感。

    琴音渐渐低沉,直至消失,但笛音仍在呜咽,似乎在不舍。

    “孩儿给母亲请安。”

    一个衣着华丽的男童走上前来,声音稚嫩却坚定,手上还握着一管玉笛。

    “祝母亲生辰吉乐,百福具臻。”

    他掀起衣袍,向舞阳公主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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