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傅骁、云婶子等人心急如焚,担心沈添禾遭遇不测,而县城公安局内,坐在两个公安对面的沈添禾却异常镇定。

    负责问话的两个公安是一男一女,其中的女公安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按照这个年代的情况来判断,大概率已经结婚生子。

    有孩子的女人,对于虐待儿童这样的事情会更加难以忍受。

    因此,她对着沈添禾声色俱厉道:“你嫁给傅骁之前难道不知道他有弟弟妹妹?不能接受他有年幼的弟弟妹妹,你大可不嫁,为什么要嫁给他,又去虐待两个无辜的孩子?”

    沈添禾木着脸。

    对于女公安提出的问题,她着实没法给出答案。

    不仅如此,她甚至不能为自己辩解。

    毕竟那些举报内容,全都属实,很多溪桥村的村民都亲眼目睹过原身苛待朝彦朝希的画面。

    她总不能告诉他们,原身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而她是来自异世的灵魂。

    轻则被当成疯子关起来,重则被送去研究院切片研究。

    那些罪名,她不能否认,但她更不能承认。

    不是她做的事情,让她承认,她会憋屈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况且,她要是承认了,就是给自己定罪。

    到那个时候,事情不再有转圜的余地,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显而易见。

    所以,她现在只能顾左而言他。

    沈添禾淡然道:“既然有人举报我虐待儿童,那你们至少应该把朝彦朝希找来问问,我对他们怎么样,有没有虐待他们。”

    “两个孩子在你手底下吃过那么多苦,怎么可能敢说实话!”女公安满眼讥讽地盯着她。

    “你不问,又怎么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实话。”沈添禾笑笑,靠在椅背上,闲适的姿态与紧绷的公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还是说,我国公安的办案手法就是听到什么信什么?你们如此草率,怎么对得起‘人民公仆’的称号?”

    两名公安的神色有了变化,女公安收起了讥讽的眼神,被沈添禾这一通质疑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出反驳的话语。

    沈添禾接着说:“如果真是这样,你们不像是人民公仆,倒像是人民的主人。”

    她的声音那样轻,说出来的话却犹如巨大的雷声,炸得两名公安耳朵一阵刺痛,脑袋更是嗡嗡作响。

    “你说什么!”女公安倏然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比起十年前轰动全国的混乱时期,如今的风气有些松动,但那些人的嚣张气焰却并没有完全熄灭,而是犹如大山一样,死死地压在全国人民的心里。

    没人敢说自己是人民的主人。

    话是上午说的,人是中午被带走的,死期是近在眼前的。

    两名公安明白了,眼前这位形容可怖的女嫌犯是个烫手山芋,就这样审问,恐怕审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见棺材不掉泪。”女公安冷笑着整理好记录本,“你想要傅朝彦傅朝希来指认你,那我就把他们找来,让你死个痛快!”

    沈添禾看着愤然离去的公安背影,悄然长吁一口气。

    只要不是直接定她的罪就好,她还有挣扎的机会。

    朝彦朝希,应该不会把她送进去……吧?

    “啪——”

    一踏进办公室,女公安就将记录本重重地丢在桌上,怒火冲天的样子,让周围的其他公安都退避三舍。

    “小林,你没必要跟她置气,干咱们这一行,就是会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与她一同进来的男公安劝道。

    办公室内静了片刻,林警官忽然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同事,往门口走去。

    “沈添禾要傅朝彦兄妹来指认她,我亲自去溪桥村接人,满足她这个愿望。”

    然而,她还没走到门口,就有一个年轻的男公安从门外进来。

    他对着周警官道:“领导,溪桥村来了不少人,都是为了沈添禾的事来的。

    闻言,林警官轻“啧”了一声,露出嘲讽的笑容。

    沈添禾希望傅家两个孩子来指认自己,她也乐意跑这一趟,可她还没动身去溪桥村呢,他们就巴巴地过来了。

    由于朝彦朝希年纪还小,周警官估摸着他们胆量应该不大,所以就让林警官负责接待两个孩子。

    看到两个孩子的第一眼,林警官眼里浮现出一丝错愕。

    朝彦朝希穿的衣服不是名牌,料子却不错,柔软舒适,加上他们的脸颊白里透红,看起来并不像成天帮着家长干活的农村孩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孩子的气色都很差,嘴唇抿得很紧,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明晃晃地挂着惊慌和警惕。

    林警官自动脑补成他们害怕沈添禾,便蹲下来,握住了朝彦朝希的手,轻声安抚:“朝彦朝希,你们别怕,我是警察,会保护你们。你们的大嫂平时对你们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你们都可以跟我说,我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她以为眼前的两个孩子一定会扑进她的怀里嗷嗷大哭,诉说自己的委屈,求她把沈添禾关起来。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在她的意料之外。

    朝彦将自己的手从她掌中抽了出来,脑袋微转,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公安姐姐,大嫂没有对我们做过不好的事,请你把她放出来。”

    与傅骁有五六分相似的小脸紧紧绷着,虽然年纪尚小,却有了不容他人忽视的气势。

    林警官一愣,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急道:“朝彦,我知道你害怕沈添禾,可你不能因为怕她,就替她说话。如果我真的把她放了,她回去之后绝对不会放过你和朝希。”

    办案十多年,类似的家庭纠纷,林警官见多了。

    大人不重视小孩,甚至将小孩视为拖油瓶、出气筒,但那些人一旦进了公安局,个个比鹌鹑都老实,对着孩子各种忏悔,承诺以后会好好对待孩子,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

    而小孩未经世事,什么都不懂,以为自己的家长真的知错了,就选择了原谅。

    结果呢?

    回家之后,等待他们的不是温暖的拥抱,而是疾风骤雨般的抽打。

    林警官认为,沈添禾与朝彦朝希之间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两个孩子:“你们要明白,这是唯一一次把沈添禾绳之以法的机会,你们说出事实,让她认罪,法律会制裁她,也会保护你们。如果你们坚持包庇她,让她离开公安局,你们不会有好日子过,她会变本加厉,比之前更过分地欺负你们。难道你们还想过那种冬天用冷水洗一堆衣服,吃不饱饭,天天挨打的日子吗?”

    许是被这一番叙述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朝彦朝希神情一僵,四肢发寒。

    林警官继续道:“所以你们一定要说实话,我、周警官,还有赵副主任都会帮助你们。”

    眼看着朝彦翕动嘴唇,她用鼓励的眼神盯着他。

    不料,朝彦坚持说:“大嫂没有欺负我们,她也不会欺负我们。她给我们做红烧肉和排骨,蒸包子煮饺子,给我们买衣服,买书包,带我们去国营饭店过生日,她还要送我和希希去读书。大嫂这么好,你们把她抓起来就是冤枉好人。”

    纵使林警官对两个孩子充满了怜惜,但她看着朝彦这样为沈添禾那个狠毒的女人说话,心里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即便沈添禾真的做过这些事情,那也无法抹去之前那大半年的恶行。如果人人都能通过做几件好事为自己脱罪,那么监狱将空无一人。

    况且,她不相信沈添禾会这样对待朝彦朝希。

    一方坚称沈添禾是好人,一方不愿相信沈添禾无罪,局势似乎在此刻僵住了。

    朝希轻轻扭头,看看面色紧绷的二哥,又看看陌生的女公安。

    她明白,眼前这个女公安想给大嫂定罪,她想反驳,想为大嫂解释。可她不停地张嘴,合拢,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说不出一个字。

    林警官不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朝彦却是明白的。

    他牵住妹妹的手,对林警官说:“希希的想法跟我一样,她也觉得大嫂是好人!”

    朝希不停地点头,用力过猛,似乎要把脑袋甩出去。

    可是,林警官却摇摇头,表示这样的表达方式无法作为有效供词。

    办公室内陷入凝滞。

    良久,林警官将朝彦朝希带出去。

    对上傅骁等人关切的视线,两个孩子扁扁嘴,失落地垂下脑袋。

    “这件事还需要再调查一番,如果你们都是来为沈添禾说话,那很遗憾,我们只会采纳公正的说法,不支持包庇行为。”林警官道。

    雷玉兰心直口快:“什么叫做公正的说法?什么叫做包庇?朝彦朝希只是两个六岁的孩子,他们根本就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会说实话,比谁的说法都公正!”

    见林警官脸色微变,杨华艳拽了雷玉兰一把,提醒她在这种场合注意言辞。

    在场的几人当中,傅骁最心急,面上却最冷静。

    他牵着弟弟妹妹的手,沉声道:“既然要继续调查,我们先回去等调查结果。”

    这条路走不通也没关系,他还有一条退路。

    谁知,平日胆量挺大的朝彦没有什么反应,胆小的朝希却用力甩开傅骁的手。

    她迈着小腿,“蹬蹬蹬”一路小跑,停在周警官面前。

    不及成年人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了泪水。

    温热的泪珠划过小姑娘的脸颊,垂在她的下巴处,随着她张嘴的动作,滴落到她的衣领上,本就湿了一大片的布料又添上一道湿痕。

    所有人都看着她,而她却仿佛感觉不到那些注视,只认真地张口,一字一顿地吐出早已在心里默念过无数次的话语——

    “我,的,大,嫂,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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