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计确实可以采取,但永川侯又如何保证交战那日必定会起雾呢?”

    只见长发男子唇角上扬,极具轻视性,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语气强势,“我们依旧只派四万士兵去,交战时只退不进,蜻蜓点水,点到为止,一步步引诱敌军步入陷阱。敌方见此情景,必会觉得其中有诈,不敢再追;若是再追,那又刚好是我们所想达成的目的,而大多主将都会选择前者。

    不管敌军第一日交战时,是只带了部分人马还是全部人马,我们还是只需点到为止,消耗敌方锐气。打持久战,选用精力充沛的将士消耗,每日轮流更换批次,再余下两万将士什么都不做,只养精蓄锐。若对方也以同样的方法逼迫,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方撤兵后退,敌人紧随其后,便会落入我军早便设下的埋伏;敌不动,我军进攻,也只点到为止,不深入。”

    “欲纵故擒。”公孙棂下意识开口道,分散的眼神聚合在一起,落在身着骑装的男子身上。

    李奉祠顿了一下,“是。”

    年幼时,公孙稷天天让公孙棂背诵兵书兵法等。公孙棂自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背,只是“强扭的瓜不甜”,她再怎么背也记不住。但不知怎的,公孙棂对于《三十六计》中的“欲擒故纵之计”印象颇深,还莫名其妙地记住了引申出的一个“欲纵故擒”。

    不愧为皇帝最喜欢的谋臣。

    其实提前到达战场设置埋伏这一法也是李奉祠提议的,不管是退是近,都是我们这边有利。我方士兵在耐心与体力方面接受过严峻的训练,分批打持久战也可以完美利用青云军的优点。

    以通俗易懂的语言陈述,公孙棂的脑子确实豁然开朗了不少。以前总觉兵道太无聊,如今一看,倒很有趣,考人脑筋。

    又足足商讨了一炷香的时间,议事军帐中的灯火才熄灭,几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军帐。

    雨停了有一会儿,公孙棂睡不着,便想着散一会儿步,散散心,边走边想着该如何报复宋溱。

    李奉祠这么强大的头脑,如果能为她所用,那肯定比自己单人行动要方便得多。可是让李奉祠情愿地助自己完成复仇又是一难题。前世求助于李奉祠时,公孙家的处境的确很不好,李奉祠帮了只会自找麻烦。

    而现在的公孙家依旧是忠良的将门,可是留给公孙棂思量的时日并不多了,指不定哪天在战场上,自己的爹和父亲会向前世所传闻的那样,突然消失不见踪迹,生死未卜。当然,这不会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因卖国而做贼心虚所以临阵脱逃的无稽之谈。

    “咕咕…咕咕…”

    夜深人静,不远处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鸱鸮鸣叫。公孙棂心跳得厉害,纵使她武艺再强,难免会怕些瘆人的东西。

    鸱鸮声停了下来,不再喧哗。

    时候也不早了,公孙棂便扭头往回走,倏然又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四下是一片草地,驻扎地靠近树林,所以杂草长得也有些旺盛。那声音并不像野兽拨弄草丛发出的声响,倒像是踩在湿润的泥泞上所发出的声音。

    公孙棂心中一惊,却见一道昏黄的火光像自己这边走来,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声响。她本忙不迭想逃离这里,可转念一想,火光与声音并进,也许是人拿着油灯走,也许是敌军派来的探子。

    她小心翼翼地移动步子,缓缓靠近火光处。她原心想着,瞎逛一会儿而已,便没有带油灯,在漆黑的夜里盲行,世间万物好像融为一体,只得窥见一丝模样。

    那火光与公孙棂几乎相距两丈远时,她迅速向前,凭借暗淡的光线照亮的身形,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谁!”公孙棂朝着来人吼道。

    鸱鸮似是被惊吓到,叫得比先前急促和响亮,来人想挣脱公孙棂的束缚,可是力气不及。公孙棂反手扣住来人的双手,油灯打翻在地,鸱鸮受惊逃窜飞离。

    “小棂,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入公孙棂的耳朵,在记忆中搜寻片刻后,放开了遏制来人的手。

    “代叔,这么晚了你还在逛啊。”公孙棂拾起掉落的油灯,往眼前一照,代庆彦的脸映入眼帘。

    代庆彦长舒了一口气,笑道,“是的。我就说刚刚怎么有声音,还以为是野兽在游走,你怎么在这儿?”

    “我睡不着,来瞎逛逛。”公孙棂礼貌微笑,“不过代叔,刚刚那只鸱鸮是怎么回事?”

    代庆彦淡淡答道:“那只鸱鸮啊,是我方才夜行时无意发现的,发现时它受了些小伤,于是打算带回军营治疗一番。”

    “哦?是吗——”漆黑的长夜下,公孙棂的表情晦暗不明,哂笑道,“代叔可真是善良。”

    平日里和善的少女收起笑容。

    代庆彦跟了公孙稷八年,公孙棂知道代庆彦有夜行的习惯。鸱鸮也是夜行畜生,从驻扎地走到此处,公孙棂并未听到任何鸱鸮声,除了代庆彦口中所说的那只“受伤”的鸱鸮。

    因着代庆彦来时提着灯,公孙棂看见了,那鸱鸮分明立在男人的肩头,野生鸱鸮断然不可能如此安静站立在陌生之人身上。况且公孙棂也从未听说过代庆彦养着宠物,也没见着他会兽语,显然,鸱鸮绝非“无意发现”的。

    倒像是饲养的,经过专业驯服的。

    不知道爹是否知道此事。

    “时候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代叔。”少女的声线轻柔,令代庆彦心中有些不安。

    他适才被少女问到鸱鸮时,下意识回答了未经脑子思考的话,公孙棂向来心思粗疏单纯,不知是否发现了端倪。

    回到营中,已见不到一丝光亮,众人都睡下了。公孙棂本想着将此事告诉公孙稷,但担心会影响其他将士休息,所以打算翌日再告知。

    翌日清晨,王文利已组织好了设埋伏的军队,刻不容缓,早早便前去布置。

    公孙棂昨夜可睡得不太安稳,一心盯着代庆彦的动静。她发觉自己确实要比前世细节多了。

    后日开战,余下的士兵也一刻不敢懈怠,抓紧时间练习锻炼。

    “爹,我可以进来吗?”公孙棂站在公孙稷的军帐外,细声问道。

    “进来吧。”

    少女拨开帘子进入帐内,就瞧见公孙稷身旁的男子。今日的李奉祠倒没有穿着骑装,身着一身朴素的深色长衫,但盖不住气质,眉眼间尽显高贵。

    公孙棂撇过眼不多看男子一眼,她望了眼四周,确定室内只有他们三人。

    “爹,昨夜商讨对策结束后,我睡不着,便在驻扎地周遭夜行了会儿,碰着了代叔。”公孙棂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

    “平素也没见过代叔养宠物,但彼时我撞见代叔时,他的肩上立了一只鸱鸮,代叔自称是无意发现了受伤的鸱鸮,想着带回来替它治疗一下。”

    公孙稷蹙眉,表情似在思考。

    “我觉得代叔…有点可疑…”公孙棂道,“我见那鸱鸮可不像野生的,这荒郊野岭的,也总不可能是人家养的吧。”

    公孙稷的内心犹豫了片刻,代庆彦跟着他八年,有事做时确实寻不着由头,也有些异于常人的行为习惯。

    “公孙将军。”李奉祠突然开口,“不如先叫人暗中观察一番,再作定夺。”

    “可以。”

    不是公孙稷轻易猜忌跟了自己八年的下属,要说怀疑,他一早便开始怀疑了。公孙稷其实也暗中派人观察过代庆彦,明明很是异常,但始终没抓住一丝把柄。

    公孙棂走出军帐,天色是灰暗沉重的。她向着训练场走去,此刻,将士们正在练武。

    公孙修竹正在监视,听到动静,扭头看着来人。

    “哥。”

    “棂儿来了,别闲着,你也练练。”

    “我知道。”

    公孙修竹原先手里拿了把红缨枪,公孙棂应下后他便将枪甩给了她。

    “哥,我不太会枪,我要你那把剑。”公孙棂指了指公孙修竹身上携带的佩剑。

    这也同“月影”一样,是公孙稷专门叫人为公孙修竹打造的,名为“青霜”。

    通透的青色剑身,冰凉的剑锋泛着隐隐寒意,剑柄的位置,镌刻着一株苍劲挺拔的青竹。

    公孙修竹轻笑了一声,“你啊你。”说罢,取下腰间的剑递给公孙棂。

    “果然果然,对着别的兵器没有一点温柔,对待你这青霜剑可就是呵护成宝了。”公孙棂调侃道。

    公孙修竹笑笑,没有同公孙棂争辩,转头又去监督将士训练了。

    公孙棂轻抚手中的剑,她自己的“月影”都要逊色几分。这剑不愧为沧海国第一工匠所打造,实用而不失美观。

    公孙棂轻轻挥舞着剑,扬起的双手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与空气摩擦出声。

    她用惯了月影,一时驾驭不了青霜。

    青霜剑,还是由它的主人使用,才能更完美的呈现剑自身的优势。

    两日的时间转眼流逝,开战那日清晨,归隐山下起了雾。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已兼备。

    公孙稷让公孙棂守在李奉祠身边,保护他。公孙棂心中极不情愿,她也想去杀敌。

    这两天下来,代庆彦并没有异常举动,公孙棂猜测也许是因自己撞见了他那晚的行动,有所顾忌所以近两日都安分下来。

    如若真有什么问题,那前世青云军战败,莫非与代庆彦有关,那鸱鸮莫不是给敌军传递情报的信鸽?

    不排除这个可能。

    李奉祠事先在战场后方设置了观望台,只要雾一散,整个战场便可收入眼底。

    李奉祠站立在台上,等待早雾消散,公孙棂携着月影剑坐在男子旁边。

    按照计划所说的,公孙稷和李梁带着部分士兵迎战,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辰时交战,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巳时,晨雾开始褪去灰白的颜色,显现出战场上的厮杀,此时,我方军队已靠天时地利优势,将敌军引诱到了埋伏中。

    公孙棂起身,眯眼眺望着这场戮杀。

    昨夜探子来报,指明无忧带了十七万将士前来,而现在战场上的敌军,恐怕不过八万人。

    李奉祠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味不明。

    “永川侯。”公孙棂挑了挑眉,俏皮的脸蛋略带几分英气,“这场战争注定持久,现在便笑,是不是太早了。”

    “今日敌军七八万人,死五万足矣。”

    公孙棂不回答李奉祠的话,只一言不发盯着前方。虽然在经济贸易上,青云只排第三,但要说军事,青云第二,无人可称第一。

    无忧军发觉不对劲时,已被灭掉大半将士。

    “无忧国五年前败给青云,还是不长记性。”公孙棂佯装惋惜,“天时地利人和我军兼备,无忧连人和都做不到。”

    古来以少胜多的战役并不少见。如今无忧军因陷入困境而自乱阵脚,甚至慌忙逃窜,青云军步步逼近,无忧先派的几万将士身陷囹圄,怕是难以逃脱。

    “永川侯,你的欲纵故擒之计貌似用不到了。”

    “挺可惜。”如此好的计谋。

    李奉祠侧头瞧了眼公孙棂,眼神随意轻浮。

    公孙棂:“?”

    公孙棂竟从那眼神中看出了一丝…

    妩媚,邪恶。

    像得宠的妃嫔趴在帝王怀中,居高临下盯着地上被打入冷宫的皇后,陷害得逞而得意。

    不是,他在得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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