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光寺,远道而来的森云使者正在正殿内宣扬佛法,慕名而来的人洋洋洒洒,从殿内到殿外,从达官贵人到街边小贩,众生平等,安静的听着森云法师诵读讲解真经。

    卞春竹跪在角落里聆听,说是众生平等,前排的位置不一样被安排给那些贵人。

    佛说死后可去西方的极乐世界。

    不知哪来的力量,森云使者问说有无问题时,她大声询问,如何死后才能去极乐世界呢。

    众人都笑了。自然是做好事。

    卞春竹盯着森云使者,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到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消除十恶八邪,清净本心,有功德,方能抵达极乐净土。”

    卞春竹似懂非懂,她的提问很快就被淹没了。

    而随着时间流逝,法师依旧侃侃而谈,下午,卞春竹悄然离席,转到了慈光寺的后院偏殿去。

    戴着面具的男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卞春竹的时候,有些诧异,“是你。”

    “是我。”卞春竹淡淡的。还在想刚才的话。

    “东西呢。”

    卞春竹见对方摘下了面具,露出俊朗的外表,心里的恨意却再次涌现。

    “人呢。”她并不给他多少面子。

    “跟我耍花招?”

    卞春竹知道他是个多疑的主,当初甚至能为了自己要灭口青青,“既然我敢给你写信,就证明这个东西就在我手上。我现在要见人的死活,只要你保证他离开汴京,我可以给你。那个东西就在慈光寺,除了我的人没人知道放哪了。当然,如果我死在这间屋子,我的人会立马把它给公之于众,今天来的人有多少是太子的人,王爷想必比我清楚。”

    沈陵眯了眯眼,似乎在衡量她话里的真假。

    沈陵冷哼一声,“好。我让人将他送到城门外,那你又如何确认他的安全。”

    “我自有办法。”

    卞春竹不紧不慢的席地而坐,目光看向外侧。她能感受到沈陵的不耐烦,以及讥讽她当初还与苏朝在临南共生死,如今却为了危子乐敢与他做交易。

    “女人多半是水性杨花。”

    卞春竹若有所思,缓慢转向他,“那沈蕙是一个怎样的人,对你来说,她也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而刚才跟根本没把她放眼里的沈陵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样不作声,目光逐渐阴郁起来。

    “我很好奇。当初你找我要了埋她位置的地方,你最终去了吗?”卞春竹斜睨他一眼,这也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与你何干。”

    意料中的回答,卞春竹冷哼一声,“八成是没有,因为我给你的地方是假的。”她说这话只是想诈他一诈,沈陵的沉默让她明白了,这厮竟还是去了。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事到如今,我依旧记忆犹新,瘦弱的她,浑身是血的向我求助,我去向官府求助,她等不到我的回来,竟活生生的在荒郊野地里疼死了。我给她埋尸的时候,才发现手脚断了一半,原来穿的不是红衣。”卞春竹麻木的回忆。

    能够想象为了求生,她一个弱女子做了多大的挣扎。

    沈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忍不住,“闭嘴。”

    “王爷也一定为她难过吧。明明大好的日子就要来了,却只能葬身野外,成了那孤魂野鬼。而后便宜了我。可是我伪装她的事被拆穿后竟然没有人再去寻过她的死活,王爷,你说可笑不可笑。”卞春竹猝不及防抬头,“若是她远在家乡的养父母要是知道他们的宝贝养女已经死了,那该多伤心,你说是不是王爷。”

    沈陵被她盯着背后一阵胆寒,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本王与此女毫无关系。”

    “哈哈哈哈。”

    卞春竹捧腹大笑起来,似乎眼泪都快笑出来,好像他说的这句话是笑话一样。

    恰逢沈陵的贴身侍卫回来说人已经在城外了,卞春竹才恢复过来,“再给我一炷香时间。”

    沈陵已经开始急躁,但为了虎符,他还是忍了。终于卞春竹朝外看去,站起身拍拍衣裳,“王爷果然信守诺言,我也不能失了信用。”

    沈陵虽心急但还是警惕的看着她浑身摸索,边摸索边好奇的问。

    “去哪了呢。刚刚森云使者在诵经,他说西方有个极乐净土,人在那个地方只有快乐,平静,不过痛苦。王爷,你说沈蕙会去极乐之地了吗。”

    “沈姑娘是个好人,必定会的。”沈陵忍了烦躁。

    “我也这么觉得。”卞春竹笑道,突然一顿,高举手中之物,“找到了。”

    “给我。”沈陵看到实物,窃喜了几分,甚至慌不择路的想要靠近她抢,卞春竹并没有挣扎,那半枚虎符轻而易举的到了他手中。

    沈陵欣喜若狂,掏出身上的另半枚,二者合二为一,确认无误,有了这半枚虎符,加上他身上的半枚,兵权到手。梦寐以求的事突然实现,他的手颤抖了几分。而卞春竹则站在一旁冷眼看他。

    “你知道这个东西意味着什么吗。”沈陵一改先前的不耐。

    “草民大字不识几个,怎么会懂得。”

    “确实。本王告诉你,这个天下很快将是我的了。”

    “那便恭喜王爷了。”

    卞春竹说话冷冰冰,默默在心里计算着时辰。

    沈陵回过神,突然想起该怎么处置这个女人,她知道得太多,必不可能放她走。默默给暗卫使眼色,很快单枪匹马的卞春竹便被押在地上,她也不挣扎,似乎料到这种情况。

    “你放心,你和危子乐,本王一个都不放过。”沈陵冷笑道。“不过鉴于你给本王带来这么大的惊喜,本王特许你报上仇人名来,替你报仇,也不枉你死后蒙冤。”

    卞春竹忽的瞪大双眼随即又恢复平静,许久回到,“我没有仇人,或许我可以换王爷一个答案。”

    沈陵略微诧异,但死人的嘴最严,他有何所惧,于是心情很好的应了。

    “沈蕙是因你而死的吗?”

    沈陵的笑顿时止住,眯了眯眼看她,没有立即开口,很久才看向偏殿外的天,“这是本王的无奈之举。”

    如果不是卞春竹一直问,所有的事都会烂在沈陵的肚子里,一辈子,一辈子。

    但是这些事又会在夜深人静时压得他喘不过气,卞春竹的提问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他似乎可以谈起她了。

    在宫里饱受搓磨的那些年,沈陵一刻都没有忘,借着云游四海的名义四处招兵买马,韵幺关是他母亲的故乡,也是盛产玄铁的地方。他扮作葛陵前去收购,恰逢外祖祭日,偶然兴起去给外祖拜祭时遇见了沈蕙。开朗的少女利落的除去了外祖坟上的杂草,惋惜道,“我答应过他每年来替他上香,他唯一的女儿已经很多年没回来过了。你是来看望他的吗?”

    沈陵装作外乡人迷路,与少女沈蕙有了交集,随后渐渐熟识。她开朗明媚,慢慢令面热心冷的他无法自拔,他产生了要与她共渡一生的荒谬想法,意识到这一点的沈陵,开始冷落沈蕙,直到听闻她的爹娘替她安排男人相看,他终究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用葛陵的身份许了永远。但命运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她竟然是寅王的女儿。

    “我给过她机会了。我会让最好的大夫医好她的弟弟,让她不要回汴京。可是她却因为那该死的自尊心,说着不想拖累我的话,执意归京。”如果她回到汴京,所有人都会知道堂堂的七皇子竟然隐姓埋名在一个偏远地方,目的显而易见。沈陵失神的盯着空空的双手,只觉什么都握不住。

    卞春竹终于知道遮掩的真相了,听着沈陵承认后的恶心感更上层楼,她的脸被死死压在地上,贴着地,沾染灰层,身体在隐隐颤抖。

    “够了。你就是一个虚伪的小人而已。沈蕙碰到你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

    沈陵刚才因回忆往事轻扬的嘴角立马落下去,他并不喜欢这个说法,“虚伪?以为所有人如你一般天真,想要得到权力的顶峰,自古以来就要有牺牲。蕙儿九泉下会理解我的。”

    面对沈陵的诡辩,卞春竹只想冷笑出声,“理解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幻想,为了你自己多疑的猜忌,你就让你口口声声所说的爱人去死。可笑的是她临死前还把你的玉佩带在身上。”

    对方听闻她说完,明显愣了一下,卞春竹满脸涨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玉佩在哪?”

    卞春竹假装犹豫道,“我可以给你。你亲自过来拿。”

    沈陵觉得她翻不出什么花了,没多想,示意让人放开她,自己走上前几步,着急的见她翻出一块玉佩,上面的陵字,让他眼前一亮,确实是他送给沈蕙的那一块。

    “她…死前有没有说什么。”沈陵摸着玉佩失神起来,为了不让人察觉他的神态,背过身丝毫没有注意,身后的侍卫何时已经悄然倒地。

    “她说,她太孤单了。”卞春竹颤抖的扶着地慢慢爬起来,眼前逐渐出现了重影,嘴角流出了鲜血,从一开始,她便在虎符上涂了毒药,为了不让沈陵起疑,她也以身犯险,只是效果比她想象来得快,甚至出现幻觉看见了沈蕙。

    沈蕙安静的站在沈陵面前盯着他,眼里流露出不解,遂变为愠怒,手里拿着短刀,颤抖。

    “为什么,她明明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要因为你们的争斗,沦为牺牲品。她说,她很不甘心。她希望。”

    沈蕙忽而将目光转向卞春竹,卞春竹感受到她眼里的肯定,似乎在说,你做得很好,很好。

    刹那间,她的刀朝沈陵腹部刺去。

    “殿下!?”赶回来的侍卫意识到不对,慌忙大喊提醒沈陵。

    这一声不仅提醒了沈陵,也叫醒了卞春竹,沈蕙早已不见,短刀正在她手中刺出,一瞬万息,她想到很多。

    她真的要为一个已死之人杀了皇家的人再次逃亡吗?

    可是。

    很多人的脸走马观花的在她脑海显现,她曾在许多夜深人静的时刻,祈求过,如果她有机会保护一切对她好的人就好了。

    这世界上,除了她,再无别人在意沈蕙也曾肆意的活在这个人间。

    刀刺中的瞬间,卞春竹好像知道自己的选择了。

    白刀子进红刀出。沈陵的身体僵住。

    她死死盯着沈陵,喉咙冒出一股腥甜,嘴角留下了血,她笑了。因为这意味着毒发了,沈陵反应过来,忍住身上的剧痛,一脚将卞春竹踹开。

    “你这毒妇对我做了什么。”

    “你作恶多端,老天不惩罚你,我来。这毒无色无味,一旦毒发,并不会毙命,但只要身上有伤口,便永远不会愈合。沈陵,好好享受当下每一瞬间,血从你身体流逝直至干涸的感觉。”她不会这么轻易让他就死掉,他要和沈蕙一个死法。

    “来人,给我杀了她!!!!!”沈陵怒不可遏,身上的血加速在流动,他如何也止不住,似乎真如这个女人所说,他会流血至死,他开始恐慌。

    “记住。我是为了沈蕙来杀你的。”卞春竹手撑地无畏的慢慢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向沈陵,她当然不会死在这里。她已经算好时间,五叔会出现来带走她。

    侍卫领命而上,抽刀而上,卞春竹已经有些站不稳,那刀已经快要到跟前,她踯躅的往后一步,却撞入一个坚硬的怀中,很快背后的人单手将她环在怀中,一脚踹开那带刀的人。

    “滚。”低沉威压而不容否定。

    熟悉的墨香。

    卞春竹一愣,只能看到来人的下颚,是苏朝。他好像很生气,环着她的手好紧好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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