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三箱赔礼,孟淮妴并不赚。

    因为她才让人造的两把假枕骨扇,都已交给皇帝。当时为了使两把假的在重量上不露馅,做的是实心的,使用了更多的蟠云玉。

    好处是,待皇帝“命人造的折扇”赔偿给她之后,她那把藏有“凶器”的枕骨扇,便又可以拿出来用了,且那时,还可以更加频繁,因为那相当于皇帝御赐。

    百官发现施谓断的是惯用手左手后,很是唏嘘,纷纷对他的前途感到忧虑。

    又过两日,通过密道,孟淮妴终于在沽酌楼见到了施谓。

    沈醉也在,他看过施谓的伤势,又嘱咐一番后,到一旁待着了。

    孟淮妴问道:“断臂怎不接上?”

    施谓的回答,和对蒋林蒋卫的回答一样。

    五成的成功率很高,但施谓是一个成年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选择,孟淮妴点点头,没有多说。

    沉默片刻,她问道:“你后悔吗?”

    愿意为了上头的人而断了胳膊,这种精神上的力量,强大,却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的。即便施谓左右手其实皆可用。

    施谓一怔,摇头:“我知您不是纯粹的好人,但我施谓要跟的,也不是圣人,而是良主。从始至终,您都令我敬服!”

    从最初遇到孟淮妴时,她便说过,他们的关系是利益,是一种交易,这种交易不需要投入过多感情,但一定要有契约精神,明白忠义之道。

    施谓一直记得,但不得不承认,人格魅力的力量,是说不清的。

    “还没死呢,尚未至终。”孟淮妴有些感动地笑笑。

    施谓知晓她听不了煽情的话,无奈笑笑,说起旁的:“蒋卫没有怀疑,现在对我更为信任;想必近日之事,护国侯已经知悉……”

    不仅如此,文耀皇帝最终还是把怀疑落在了蒋家身上,认为蒋家野心勃勃,既然对付孟家的态度如此强硬,他就更加扶重孟家,孟倚故说要任免的官,他一一同意。

    甚至于,在八月初,百官对施谓的忧虑成真。

    这一个月来,施谓因为断臂,办公困难,脾气也渐坏。皇帝便把他升为远东省承宣布政使司从二品副布政使,调任远东省。

    虽然从正三品升为从二品,可京官变地方官不说,他在承宣布政使司还有一个布政使为上首,那布政使也是从二品,但到底是一正一副。

    其实按理来说,他一个大理寺卿即便调任,也该是做提刑按察使司的正三品按察使,才算是职责不变,但皇帝没有这般做,可能是出于认为他断臂,无法担当起肩负一司之职,只能居于人下。

    百官对于皇帝这明升暗贬的做法有些寒心,但又可以理解。

    但是蒋家岂能容忍,既然已经十分确定施谓的可信,那么便不能任他堕落——无论被动堕落还是主动堕落。

    施谓到达远东省后,伤还没好全,护国侯就开始逼迫他练习使用右手,同时派人磨练他的脾气。

    而在皇城内,蒋家也在对付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让他办案遇阻,给人他能力不济的印象。

    然而,蒋家不知的是,文耀皇帝在给施谓降职前,暗中找过施谓。

    在两名绝顶高手的守卫之中,皇帝对施谓道:

    “小山县的文吏,为知县舍生忘己,结果半身不遂,只能成为废人。而知府的文吏,却能顺遂安康、手脚健全地助知府处理政务,百姓爱戴知府的同时,也不忘感念他的功劳,他虽也是文吏,却可与底下的知县分庭抗礼……”

    “你说,聪明人,是想当知县的文吏,还是想做知府的文吏?”

    施谓有些惊讶。

    很显然,皇帝这是在拉拢他。当然,亦是有让他在做护国侯处做奸细的意思。这是他与孟淮妴都没有想到过的结果,属于意外之喜了。

    他心中自当应下,只在表面装傻推拉一番后,便一副为自己断臂遭遇不忿的模样,应下了皇帝。

    有了这么一层细作身份,施谓被皇帝调到远东省,实不是旁人理解的,把“废物还给护国侯”的意思了,而是带着皇帝下达的任务,打入护国侯内部,在护国侯的“老巢”混有一席之地——皇帝不知,也其实正是孟淮妴设计折扇一事的终极目的。

    有皇帝相助,属于天时地利人和了。

    八月初六,乔时迁与应若音大婚。

    婚期本是定在四月十五的,但二皇子和十五皇子的死,导致延后到今日。

    对于亡者,父或母亡,子女需要守孝百日,若父母一同亡,父母两丧合计两百日。这百天要整天穿着丧服,不能吃肉,不能同房。

    夫或妻死,则是守丧三月。

    兄弟姐妹死,倒不讲究这些,但通常而言,三个月后才能讲亲。若接连死亡,时间不累计,以最后一个死亡的时间开始算三个月。

    天蒙蒙亮时,应若音已经坐在梳妆台前,她看着玻璃镜前的自己,褂袍更显得端庄稳重,但这一身炎红几乎填满了整面镜子,犹如她的心脏一般火热。

    是她特意选的颜色,乔时迁最爱的颜色。

    她摸着婚服上的缺羽凤纹,爱不释手,一双眼睛盯着丫鬟们的动作,生怕婚服被不小心碰坏了。

    这是乔时迁亲手给她绣的第一件衣裳,她自得万分珍惜。

    ——各国婚服,除国色外,款式和颜色全凭个人喜好,但却另有一种传统。

    这种传统,只在可称为“夫妻”的主外者与主内者之间,即一夫一妻制和一夫一妻多妾制都要遵守,但与妾室无关:除帝后外,夫妻之间需要亲手给对方绣婚服。

    与妾室之间是万万不可亲手给对方绣婚服的,若给妾室绣了,将判流放。

    婚姻,最初被人们认为,是神圣爱情追求的第一步。而亲手给对方绣婚服是一种彰显爱意的仪式。

    这种传统大约是在五千多年前就开始流行的,古人认为,爱意需要有一种具象的东西来体现出来,双方知道才能使家庭更和睦。

    因此,绣婚服还有讲究,不在家中绣,须得在一个公共场合绣,比如绣楼或茶楼酒肆。如此,外人才能看到,才能知晓当真是亲手所绣。

    五千多年前,随着这种仪式的流行,还有了专门供人绣婚服的绣楼。

    这种绣楼不是设计婚服样式的,而是因着不可能人人都会刺绣,到了成婚要绣婚服的时候,需要请绣工指导。这种绣楼不仅提供指导人的绣工,高楼的每一层还都是大窗户或干脆透明玻璃窗,以让外人瞧见。

    另外,不仅是专司此事绣楼的绣工,任何地方的绣工,都是可以请来指导的。

    其实,这种绣楼的出现,是由于人类的攀比之心和取巧之心。

    在最初,婚服只要被外人知道是亲手绣的即可,可随着仪式的流传,有人发现有的人明明平日绣工不错,婚服却差了些水平;还有的人绣出的婚服奇丑无比,成了宾客耻笑的对象。

    于是,最终婚服的成品精细程度,便代表了绣者的用心程度。手艺再差,也至少要在绣工的指导下,成品合格才行——这亦是一种用心的彰显,人们认为,只要用心,再笨的手也能在绣工指导下绣出合格的婚服。

    这一传统随着发展已成制度,只有帝后之间因为要忙于全国政务可以不履行。其它所有人,如王侯贵族若是不绣,也是要被人耻笑婚姻是政治联姻,毫无感情可言的。而这种与最亲密的人之间都没有感情的人,又如何能有爱民为民之心?

    即便是正室亡迎继室,也要互绣婚服的。

    应若音摸着婚服,忽又有些伤感地想到,这恐怕是今生能得到的,他唯一一件亲手绣的衣裳。

    但所有复杂的情绪,在见到一身宝蓝色婚服来迎亲的乔时迁时,都化作了喜悦。

    这是孟淮妴喜欢的颜色,她知道,但那又如何呢?那婚服上的缺角龙纹,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绣的;眼前这俊美惑人的男人,是属于她的。

    婚礼流程第一步:娶者一早出门迎亲,午时之前赶到嫁者家。嫁者家中会大摆送亲宴席,宴请自家的亲朋,新人则一起出来对拜后宴客。

    应若音一步步向乔时迁走去,薄纱盖头下的目光极为坚定:时迁,从此往后,你将属于我!

    孟淮妴对外是应若音的“密友”,需要出席应家的送亲宴席。

    她瞅着同席的十二皇女乔钟纤,面露疑惑。

    身边的碎星知她是疑惑乔钟纤为何出现在应家的宴席上,矮身附耳解释道:“郡主,应太保曾在大本堂教过十二皇女,是其老师。”

    孟淮妴恍然,大本堂教导皇子皇女的老师不少,时有更换,并不固定,她不知乔钟纤与应太保有师生关系,实属正常。

    既然乔钟纤出现在此合理,她也就没有过多关注。

    席间敬了酒后,应若音回屋中休整补妆,此时也是亲朋好友前来说些体己话的时候。

    但她没有想到,第一个来的,竟是十二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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