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宇文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珣知,“万忠侯?当真是你呐!你日理万机,怎么还抽空来此等平凡之处?莫不是偏远之地的风土人情比上都城的繁华更吸引你?”

    两人的视线交锋,打得你来我往。

    李珣知呵呵一笑,直言不讳:“偏远之地的荒凉我自小接触,不过前些日子梦魇频频,对阿清甚是思念,特意前来见她。吾到何处,还需与你报备?”

    呵!阿清!还特意前来!

    宇文柏咬牙切齿隐下醋意,笑了笑,“万忠侯与崔理正的关系相当亲密——”

    “亲密!”李珣知果断打断宇文柏的话,笑得如沐春风,“我们相识数年,早已共患难。”

    对话间的夹枪带棒,崔停清听出意思,弄不懂二人为何戏弄自己,只觉恼羞,双手叉腰道:“你们住口,我案件压身,喘息不过,没有闲工夫听斗嘴。你们二人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呀!骂得如此脏!宇文柏鲜少见崔停清这类情绪,觉得少女表情生动,起码比在上都城的那种隐忍来得有趣。他剜了眼李珣知,上前一步对崔停清说道:“阿清,我这里有要事与你商议,你可否有时间?”

    眼看李珣知厚着脸皮蹭上来,宇文柏当机立断,“此事万忠侯不必听。”

    崔停清跟着宇文柏绕过游廊,与李珣知离得远远的,宇文柏才肯说话。他眉目向来显得多情,哪怕说着正事,宛若含情脉脉。

    “当夜追杀我们之人依托你的画像,让我们都找着了。”

    见宇文柏脸色不好,崔停清迟疑:“被人解决了?”

    “嗯,”宇文柏点头,“那些人似乎与府州有干系,我目睹府州的宋司马命人将他们全部杀死。好在有个年轻的不懂事,在闹事之时未出门,侥幸遇到我们活了下来。

    他口口声声说这些事情他不知情,全是贼人老大与对方谈判,他不过在闹哄哄的时候举把刀罢了。可惜他遇到的是我们,刑部的手段还未使出十分之一,他便招架不住,把所有事情都抖出来。

    不止将实情都说出来,还把老巢也告诉我们。我们去查过,查获贼人与宋司马的交易账册,上面还有宋司马的手印。当夜宋司马在贼人老大身上找到的,怕是复抄。”

    “府州宋司马是何人?为何要害我们?我们初到天武县,仅来查柳转运使的案件,与他何干,除非他与柳转运使的案件有关。”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

    “我在柳府内搜查到这个东西。”崔停清说着,从斜挎包中神神秘秘地掏出半枚令牌,半枚令牌被碎布裹起来。宇文柏接过半枚令牌端量起来,“令牌粗糙,刻字有误,不像是柳府的物品。”

    “是。”崔停清拿回令牌,认真收起来,“找到这半枚令牌的地方,有严重的打斗痕迹,半枚令牌的断裂面平整,许是那个时候被人打断掉落,这才留下了痕迹。我让枫和打听过,这个令牌出自天武县与邻县交界处的山贼寨。”

    宇文柏凝眸,“你的意思是,柳府的案件是山贼所为?”

    “恰恰相反,证实山贼无罪。天武县与邻县交界处的山贼寨皆是流民聚集而成,地洞里打拳出手不高,生死之间也敌不过柳府的护院,总会留下很多痕迹。可是县衙的人和我搜查,查不出半点对方的痕迹,唯有半枚令牌的出现,实属刻意。”

    崔停清沉思,声音虚道:“宋司马的人,武功高强?”

    一句话如石子投掷风平浪静的幽潭,激起层层波浪。

    等在外面的枫和好奇地扒在门边,眼睛直勾勾地往里瞧,恨眼前郁郁葱葱的竹林挡住视线。她扭头瞥了眼阿澈,“你说,小娘子在里面做甚?”

    “查案。”

    “你这不是废话嘛!我们在外边可无聊了,能不能进去找小娘子,帮她忙也成。”

    “她或许会嫌你帮倒忙,再说了,我不无聊。”

    阿澈回话之际,手中的叶子飞速离手,仿佛脱弦的箭,笔直插入前方树枝。枫和见状,惊讶得嘴巴合不拢,眼前的树枝横七竖八插着好多叶子。她从阿澈手中拿过其中一片叶子,学着阿澈的动作,手指一甩,叶子左摇右摆地跑出去,摇摇晃晃是那河上孤舟随浪飘。

    “为啥我就不能呢?”枫和喃喃,手中的动作不减,不出片刻把阿澈手中的叶子玩耍没了。

    远在上都皇城的元寿公主和独孤云雁没有这般休闲。两人见过的大风大浪毕竟有限,早已六神无主,请来卢苒蔚帮忙。卢苒蔚这段时间一直住在皇宫,没有时间回府。崔伯长察觉出异常,每每遇到打听消息的人,搪塞过去。

    卢苒蔚处理好案头上的折子,时间将将好,御医提着木匣子走进来,再次为女帝把脉。御医的神情愈发凝重,叹息摇头,“陛下的脉象愈发悬浮虚弱,再醒不过来,怕是——”

    话说不全,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女帝不醒,药石无医。

    见大家脸色不好,卢苒蔚强撑,宽慰大家:“陛下吉人天相,自然会好的。”

    元寿公主泪眼婆娑,没有往时的洒脱。她抓着卢苒蔚的手,似乎这样子才有力量,“卢使相,我……”环顾四周,见人多,她的话停顿下来。卢苒蔚下令退散旁人,屋内仅有卢苒蔚、元寿公主和张从谨时,元寿公主才继续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来。

    “前些日子,陛下整夜梦魇,精神萎靡,御医的药不抵用。我门下有幕僚擅医,制下神药,陛下吃后可保持时间清醒,但——但药的副作用则是会越睡越久,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此事陛下知情,她仍选择服用。

    我想,如果御医把脉用药无果,可否让那个,幕僚前来为陛下查看。”说到这里,元寿公主压抑哭泣,“可是最后一次用药之时,我发现药被人动了手脚,查过是那幕僚的孩子贪玩下随意丢多了一味药。”

    这番话一出,卢苒蔚大惊失色,陛下怎能乱吃药!

    张从谨双手置于腹前,接上元寿公主的话,“卢使相,此事陛下确实知情。陛下为稳住朝廷,明知药物副作用大,但还是选择服用,她未曾怪罪公主。发现药有问题,陛下就让公主去查清楚,本以为这般寻到良药便好,怎料被太子之事气得如此。”

    眼前的元寿公主悔不当初,神情凄凄惨惨戚戚,卢苒蔚家中有女,岂能不懂孩子对母亲的关心。她说:“我知道了,元寿公主也是一番好心。如若那人当真有神药有能耐救活陛下,是个好的,日后奖赏不少,但你我都不懂医书,必须让御医在旁看着,确保药方无误,才可让陛下服用。”

    得到卢苒蔚的话,元寿公主随意擦拭眼泪,急哄哄要起身往外走,嘴里好说道:“我这就去将人带过来,早些将陛下救回来。朝廷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好官,只在乎李氏男丁继承皇位,巴不得陛下早早随先皇去了。”

    她的声音哽咽委屈,起身被卢苒蔚拉住。卢苒蔚从张从谨手中接过润了温水的帕子,温柔为元寿公主擦拭眼泪,“外面的天气不算暖和,方才流泪直接出去怕会风寒。遇事莫要着急,这个世道女娘生存本不易,稳稳当当做事情,别让旁人揪了错处,适才的话,可别再说了。”

    元寿公主心底一暖,卢苒蔚慈祥的样子刻入她的心,由卢苒蔚为她擦拭脸。可经这么安抚,元寿公主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自从懂事之后,元寿再也没有哭哭啼啼过,哪怕功课再重,习武再痛,她也咬牙坚持,看大臣的女儿娇滴滴撒娇的模样,心中很是羡慕。但长大之后,她知晓,不少人也羡慕她,羡慕她小小年纪有手段有能耐。

    克制情绪后,元寿公主挤出笑,“卢使相说得是,方才是我一时情急,露了怯。”

    待元寿公主离去,卢苒蔚叹息,心里惦记着离家的两个女儿。

    张从谨拿着帕子在一边清洗,听到卢苒蔚叹息,手中的动作用劲几分。思前想后,张从谨还是觉得要问,于是她边忙活边问:“卢使相,万一,万一陛下此次难逃大劫,该如何是好?”

    女帝所出两个儿子,一个早逝,一个年岁尚小担不起重任。先皇立下太子,女帝薨理应太子继位登基,可她们知道,太子身中剧毒时日不多,对皇位虎视眈眈的除了元寿公主,还有几个适龄皇子。

    朝臣该站队的站队,派系分得清清楚楚,如今未明面站队的有六家,分别是礼部尚书崔家、太尉宇文家、太师陈家、独孤一派和掌管西南的万忠侯以及驻守北境的宁家。

    “见机行事吧。”卢苒蔚有些疲惫,看向胸膛起伏不大的女帝,“所有的事情我们看不见,知晓不多,最后胜者为王。若是遇到良善的,你或许可以出宫,我也会努力一把为你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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