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死死往那声音处瞧去。

    原本还有些许害怕的情绪,当听见那几个词组时,瞬间心脏漏掉了半拍,大脑炸得嗡嗡作响。

    她恍惚间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人类,飞船。”

    一些被自己隐藏深处的记忆不断涌出,片段闪烁。

    直到那声音不在出现,顾盼才如梦初醒。

    她本不是什么咋唬的性子,来到这个时代后,更是做事处处小心谨慎,从不冲动逾越意气用事。而此刻她却一反常态,抱在手里的木盆随意地放在了地上,不管不顾地起身奔走,还不忘拼命复盘白天院子的地形。

    她记得那声音传来的南侧有块矮灌木,特别适合藏东西。

    对,就是哪里!

    夜里狂奔的女子,脚步跌撞衣衫凌乱,似是被一种执念驱使着前行。

    那缘由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在赌。

    赌回去的一丝可能。

    就算希望渺茫她也想赌。

    一旦升起这个念头,顾盼的脚步就越发急促。

    直到她气喘吁吁的到了灌木林,平日里不敢有大动作的双腿,这才开始后知后觉的发软,现在她却顾不了那么多,一心只想仔细探寻。

    然而心里越着急,越不见哭诉者的半分身影。

    月光下地面反射着的水痕,黏腻的黄土,以及被践踏的杂草,却又处处提醒着她,这里有异样。

    它,躲起来了。

    此时疲惫的顾盼心怕早已乱了节奏。为了克制不让自己发抖,她使劲咬着下唇让自己清醒。脑内的叫嚣与混乱,让她脾胃又是一紧,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额间汗水流入眼睛的刺痛顾盼也毫不在意,双手不死心地拨弄石块翻找着,甚是狼狈。

    直到她执拗地继续往里探寻,挪到了院子高墙的墙角处时,因着心急绊到了脱落的瓦片,一个没站稳猛踩到了滩滑腻腻的东西。

    黑暗中,一阵委屈的声音响了起来。

    “粗鲁的人类,我迟早有一天要把这里炸了!炸了!”

    与此同时,顾盼脚下的东西开始疯狂扭动了起来。见状她赶紧挪开了脚。等身子撑稳当了后,才借着月光低头瞧去。

    只见一滩和软泥似的生物正平铺着,小小一团,不知是被夜色笼罩得发黑,还是原本就是这般颜色,通体湿湿嗒嗒的,也不见五官四肢,表皮止不住咕噜咕噜涌出泡泡。

    怪诞奇丽。

    是这个世界不该存在的生物。

    顾盼脑子早已宕机,身子却凭借着本能往前探,想要看得更加细致。

    只是没曾想,那小黑泥被她放大的影子遮挡后,突然开口道:“你再上前我就踹你了。”

    被对方这一吼,顾盼这才回魂。

    她摸了摸额头的虚汗,又赶紧往后退了一些,留出空间。

    等过了片刻,感觉小黑泥能接受自己的存在后,顾盼这才调节着语调,轻声问道:“我刚刚听见有人哭着说话,是你吗?”

    沉默良久,对面没有回话,只是它呆着的那块地下,泥土更加湿润了起来。

    这是又哭了?

    “我没有恶意的!你可以相信我。”顾盼有些慌乱了,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别人,不知所措下她有些生硬的摊开手:“你看,我没有拿武器,我不会伤害你的。”

    乌云遮月。

    四周彻底陷入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她耳边唯有自己还没有冷静下来,砰砰直跳的心声。

    也不知那和夜色融为一体的小东西是不是走了。

    直到她脚已半麻,那边才又咕咕嗒嗒发出声音:“哼!可恶的人类!”

    它语言直白,情绪也不加掩饰。

    还在啊。

    顾盼双眼发亮,继续柔声道:“你是遇到什么事了?”

    “咕噜——”黑泥吐了一个泡泡,又不回答了,警惕心十分重。

    见此,顾盼虽面上不显,但心底的急切与激动早已喷涌。

    穿越这么多年,这小家伙的出现可能是自己在这时代唯一的转机,情急之下她也不再迂回委婉,而是有些不顾后果地直接交底。

    “我们可以互帮互助,你看,我说话是不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时间跳转”

    许久不用现代词汇从嘴里说出来,她心里还些许感慨,“二十年前,我从我的时空跳转到了这里,但是没办法回去了,刚刚听见你说飞船,能和我说说具体情况吗?”

    “我对这个星球的人很了解的,说不定能帮到你。”顾盼边说边比划,生怕对面听不懂。

    良久。

    就当顾盼以为对方无视自己时,她那竖起的手指传来一阵滑腻。

    是黑泥盘了上来。

    只不过片刻后,她还没来得及欣喜,伴随着“咕噜——”一声,那生物化便作泡影,消失不见了。

    *

    卯时,庄子奴仆们用过早食,便开始到各房各院开始了手头的活计。

    这里面濯衣院儿是最先点灯的。

    贵人们一大早要用的热水,平整妥帖的衣物,都得先一步备好。

    “主子和玉儿姑娘,长河姑娘的衣物全部在此了,你们可得熨烫仔细些,要是弄坏了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何嬷嬷一边递着衣服,一边训诫着底下的奴仆们。

    她从老太爷健在时就进了庄子,这些年也混得了一个小管事,只是严厉刻薄的态度并不得人心。

    就单说安排人事这点,每日耍下管事威风是少不了的。在是不顺心了,责骂编排下面的人也稀疏平常。

    濯衣院儿的奴仆们大多是村妇,打长工的,不比得家生奴。

    庄子内部盘根错节,大家有怨言也不敢声张,自己只为混口饭吃,得罪不得。

    越发如此让步,一些人的气焰就被助长得更甚。

    此时顾盼安静地排在人群后面,但她个子高挑,一眼就能被看见。

    那何嬷嬷见到个眼生的,盯着人思量了半晌才道:“你是顾盼吧?”

    一夜未眠的顾盼眼下青黑,听见被指名,连忙拂身上前:“婢子正是,不知嬷嬷有何吩咐。”

    “这桶护院的衣裳你来洗。”说罢,何嬷嬷又脸色一沉,扫视着众人。

    而还没有被排到的丫鬟婆子们,皆是目光闪躲。

    这护院都是外男,衣服又多又脏且不提,每每去交还,领头还总挑挑拣拣,十次里面九次要求返工。即耽搁时间还会被扣例银,总的就个苦差累差,谁都不想去做。

    今天新来估计是拿来树规矩了。

    许久。

    当众人都为自己捏把汗时,何嬷嬷才对着一个瘦小的丫头指使道:“如意你一起。”

    被点的人应当是没反应过来,还痴愣在原地。

    何嬷嬷咂了一下嘴,又厉声道:“干什么吃的!动作麻利点,快!”

    高声斥责下,这小姑娘方才回过神,面露菜色,慌忙拿着木桶和顾盼一起往外走去。

    这洗衣的地方,离庄子倒是不远,但架不住东西多且沉,两人抬着到达时,背后皆是一片湿濡。

    顾盼见状,将荷包里的干净帕子,递给了面前的小姑娘。

    那人也没有推脱,笑着漏出了两颗小虎牙,比起刚刚在何嬷嬷面前时,要活泼了不少。

    开始洗衣服时,甚至还热络地和顾盼闲聊。

    “顾姐姐,我怎么没在西院儿见过你呀?”

    “我昨日才来,管事分得我到东院儿,你见我面生也正常。”

    “东院儿?!”

    这咋咋唬唬的一声,惹得顾盼侧目。

    察觉自己失态,如意急忙捂住嘴,但到底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她紧张的往环顾周遭,半晌,吞咽了好几次才低声道:“顾姐姐你可是得罪了什么贵人?”

    顾盼有些困惑的摇了摇头,不解地看向对方。

    这先前李府犯事她不已经领罚了吗?

    如意见顾盼状况外的样子,眼下四处无人,便心直口快的把黎老头的事情给讲述了一遍。

    “那东边邪乎着呢。”

    “……”

    联想到昨日那不明生物,顾盼是越听越明晰。

    她就说自己一个杂役怎么单独一个院儿呢。

    “顾姐姐,你去了有没有见着那东西。”开了这个口,如意是即好奇又害怕的追问着。

    顾盼微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似作回忆道:“不曾。”

    随后又笑眼弯弯打趣着:“这要是遇到了,我还能和你一同搓洗衣裳啊,不得同那黎老头一般请道士哩。”

    “那也得多加注意,我看顾姐姐你这月十五的休沐,还是去拜拜吧,总归没错的。”

    顾盼顺应地点了点头:“哎,别提这事儿了,这大白天我都觉得心慌。”

    如意也方觉这话说多了不吉利,便话头一转,开始絮絮叨叨女儿家喜爱的物件,从这家簪花好看,又说到另一家罗裙新颖。

    直至傍晚,两人方才忙完手中的活计。

    步行回杂院时,一天的忙碌使得她浑身酸胀乏力,但顾盼没有立即瘫软在侧。

    她如今身上的腌臢味儿久久不散,自己对整洁这点又格外的拧。要是不把自己收拾干净,顾盼宁愿睡地上都不想去弄脏自己的床榻。

    更重要的是,她在想这次打水,能不能再见一次那生物。

    白日里听如意说的,它好像真如同鬼魅一般,只在夜里出现。

    顾盼却是没把它当邪祟,只觉得真要解释的话,那家伙喜欢晚间出没,应当是生物习性。

    但不管怎样,它能吐露人言,总归还是要再和它洽谈一次的。

    思既如此,顾盼转身就去拿了水桶,准备碰碰运气。

    只是这次她没选择直奔井口,而是绕到了昨晚南边的灌木,想再一探究竟。

    夏初的太阳落得晚,这会儿还留着余晖,比晚间月光下看,要来得清晰。

    此刻已经漫步到昨晚那处的顾盼,正俯身小心翼翼地扒拉着眼前的黄土。

    这天气干燥炎热,原本被那生物打湿黏腻的泥土早就干了,细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真就隐藏得滴水不漏。

    而顾盼想不明白的是,它要是一直躲藏着还好说,为什么晚间偏偏又要现身呢?

    还有她听见的飞船二字,以及那不似作假的哭泣又怎么解释。

    实在是太奇怪了。

    脑海中众多猜疑,直至她离开高墙根,去往井边打水时还在发散。

    顾盼有一个典型的特质,就是扑在特定事件上了,她就会极其的专注,任其旁边再怎么干扰也不会分心。

    这以至于,现在她往井里扔木桶,水下砸得叮哐作响,手上动作也没带停顿的。

    憋足了气儿就是往上提。

    而井底下,已经是第二次被砸中的人,这次选择跳到了桶中。

    是谁又在迫害他!

    而等其缓缓上升,见到了那行凶者。

    他才有些憋屈的开口道。

    “你们人类所说的互帮互助,就是指拿东西砸我脑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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