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了,女人还没有睡。

    她穿着一条黑色蕾丝边吊带站在阳台上,两根手指中间夹着一根烟,猩红色的烟头在黑夜里来回跳跃。

    “你怎么出来了?一直都没睡吗?”女人连忙把烟掐掉,扔到了地上又用鞋底踩了几脚。

    “你在等我爸吗?”姜辞问。

    “我给他留了饭。”

    “你对我爸真好。”

    女人笑笑:“你爸说了,他要跟我结婚。”她的脸上浮起一抹娇俏的红晕。

    姜辞把脑袋伸到阳台外面,她闭上眼,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凉丝丝的。

    “我们去给他送饭吧。”她轻轻地说。

    “好啊。”女人没想到姜辞这么快就接纳了她,她小跑进卧室一边换衣服一边高兴地囔囔:“你爸肯定饿坏了!你也加一件外套,晚上风凉。”

    “嗯。”姜辞应了下来。

    女人骑自行车,她抱着饭盒坐在后面,看着女人扬起的衣角,她伸起手想拽住。

    “前面有个沟,你把我抱紧了。”女人回过头笑着说。

    她不是妈妈。

    姜辞的心脏猛地难受起来,她把头靠到女人的背上,手慢慢怀上她的腰。

    女人在隆江铁厂的大门前停了下来,整个厂漆黑一片只有门卫室还亮着一盏日光灯。

    “我找赵明。”女人去敲玻璃窗。

    门卫室里坐着三个男人,没有她的父亲,其中一个站了起来给她们开门。

    “嫂子?”男人有些惊讶,他赶紧迎她们进去。

    “赵明呢?”女人笑着问。

    “赵哥他今天不值班啊。”

    “他跟我说,他今天晚上要值夜班的呀。”女人突然意识到她一直相信的男人可能在骗她。

    女人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把屋子里里外外都翻了一圈:“他去哪了?”她着急地问。

    所有人都低着头。

    “赌场,对吗?”姜辞语气平淡。

    “不可能!”女人不相信,她看向其他人,眼睛微红:“你们说话啊!一个个都哑巴了吗?”

    没有人理她,她像一个疯子。

    “带我去找他。”她用力抹掉眼泪,拽住姜辞的手腕。

    姜辞被她拉出了屋子,屋子里混着烟味和酒气熏的她想吐,站在外面,她的大脑反而清醒了不少。

    “回家吧,那地方太脏。”姜辞说。

    “我要跟他结婚,有个人照顾他,他就不会想着去赌了。”女人无力地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

    “我妈死生前是不是和你想的一样?”姜辞仰起头笑出了声,她的眼眶慢慢变得湿润。

    “你一直都知道?”

    “之前只是猜测。”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女人哭着问。

    “我很喜欢你,你和我妈妈好像。”

    明亮的月光照在她们的身上,女人的影子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一颤一颤。

    她会变得不爱笑,会开始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会像今天晚上一样,在所有人眼里跟一个疯子似的宣泄怒火却无能为力。

    “走吧,我们回家睡觉。”女人哭了好久好久,终于她停了下来,把姜辞抱到后座椅上:“你是个好孩子。”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女人已经走了,她把家打扫了一遍,桌子上留了五十块钱,上面附着一张纸条——给姜辞。

    他父亲和平时一样,清早顶着黑眼圈摇摇晃晃地回到家,他揉了揉红血丝密布的眼睛只看见姜辞:“你阿姨呢?”他问。

    “走了。”

    “走了?”

    “嗯。”

    赵明一下清醒了过来,他焦急地抓住姜辞的胳膊:“为什么走?”

    姜辞把他沾满臭味的手推开:“我妈当年为什么自/杀?”

    赵明一下子明白了,他失魂落魄地蹲到地上,抽打起自己的脸,巴掌声一下比一下响。

    她不会相信。

    四年后。

    “这是这个月要读的书。”语文老师是个很凶的老太太,她把班级里的尖子生叫到了办公室。

    每个月的月末,老太太都会给他们这些尖子生布置额外的阅读作业,看完以后每个人都要交一篇1000字的读书笔记。

    大家哀嚎一片,老太太毫不客气地把所有人都训斥了一通。

    姜辞终于找到躲在最后面的耿青——他长得越来越好看,她知道班级里有不少女孩都喜欢他。

    “姜辞。”

    她跟着其他人一块离开,突然听到老太太叫她。

    “嗯?”她回过神来。

    “你要比他们要多看些。”老太太从她的挎包里掏出两本旧书郑重地放到姜辞手上:“在所有学生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老太太和她说话时,会刻意把已经嘶哑的嗓子压低让她显得和蔼一些。

    “谢谢老师。”她接过书,有些沉。

    老太太从小学起就一直教她并且把对她的照顾一直延续到了初中。

    这个地方,老师紧缺,像老太太这种资历大的既要带小学也要带初中。

    虽然经历过许多次分班,但每次她都会在老太太的班级,还好她没辜负老太太,每一次的考试都是第一。

    “姜辞!”

    刚离开办公室她就听到耿青的声音。

    “怎么了?”她停了下来问道。

    耿青扭扭捏捏的样子让姜辞觉得他还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怎么?又要哭了吗?”她笑着问。

    “才不是。”耿青认真了起来:“我们还是朋友吗?”

    姜辞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

    “那以后能不能别不理我了?”自从姜辞的母亲去世,她就不和所有人玩了,他努力了一整年,终于初二的时候和姜辞分到了一个班,但姜辞好像不认识他了。

    “不会了。”她笑着伸腾出手把耿青的头发揉成一团。

    明明还是个小屁孩。

    她没注意到耿青的耳朵变得通红。

    初中大门口在放学的时候总会聚集一群社会上的混混,他们虽然都没成年但个个拽到不行,经常骑着声响极大的摩托带着一帮小弟炸街。

    他们正等在学校门口接还没放学的兄弟顺便抢些钱。

    像姜辞这样一看就知道没钱的孩子从来不在他们的目标范围内,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群人今天盯上了她。

    “小妹妹借哥哥一点钱呗?”为首的大高个从摩托上跳了下来,领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围了过来。

    周围的大人不会管,谁惹了他们就跟沾上狗皮膏药一样,到时候甩都甩不掉,大家都很忙。

    大高个眼睛一瞥,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家伙立马受意,扭着拳头走过来。

    姜辞从口袋里抽出小刀,那两人一过来她就往他们的胳膊上划。

    她没钱也不可能给这群人钱。

    “老大,她和我一个班的,她没钱的。”一群人里突然窜出来一个男生,姜辞对他没什么印象。

    “滚一边去。”大高个一巴掌把他呼到地上。

    姜辞瞪着那两个人,时刻准备着把刀抽出来。

    大不了鱼死网破。

    “干什么呢!”

    所有人都被这洪亮的一嗓子吓的一哆嗦。

    她稍稍侧过头,余光里老太太正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这走过来,还没站稳就直接冲大高个的脑袋甩了一巴掌。

    姜辞愣住。

    大高歪着脑袋,一双细眼迷离地看着这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女人,他扶着脑袋终于缓了过来。

    他爸都不敢打他!

    “你他妈的!”大高个扬起巴掌朝老太太的脸甩过去。

    姜辞向前一冲,结果被老太太单手提住后颈像拎小鸡仔似的拎到她的背后。

    “警察局局长是我亲弟弟!”说完老太太把脸凑了过去,眼睛还瞪着那群人:“打呀!”

    大高个硬深深地把手缩了回去,脸涨成了紫色。

    他再怎么横也不敢跟拿枪的横,更何况他们这群人每隔三、五天就要因为打架进去一趟。

    “我问她要钱,关你一个老太婆什么事啊?”大高个气势已经弱了下来,声音憋在喉咙里嗡嗡响。

    “老太婆?”老太太毫不留情面地朝大高个的膝盖窝踢上一脚,老太太穿的是尖皮鞋。

    大高个抱着脚开始原地打转。

    “我是她老师!你说我有没有资格管!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们欺负我学生,我一个个地亲自把你们送进警察局!小小年纪不学好。”

    老太太握住姜辞的手拉着她扭头就走。

    姜辞仰头看向老太太,半白的头发在晚风中摇曳,眼神却无比坚毅像霞光万丈里那一抹圆润的红阳。

    她心突然痒痒的,好像有无数只蓝色的蝴蝶飞过,她情不自禁地扑到老太太的怀里:“老师谢谢你。”

    “好孩子有老师护着你,咱不怕。”

    大高个远远地跟在她们俩后面。

    此仇不报非君子,他就不信没有落单的时候。

    他跟了一路,终于等到姜辞和老太太在岔路口分开,他迅速跟上姜辞。

    姜辞发现后面有人在跟她,她加快脚步后面的人也加快了脚步,从车镜里她看见刚刚的大高个。

    耿青看到有人在偷偷地跟着姜辞,他捡了几块石头装进裤子口袋然后跳上旁边的树枝上又借着树桠爬到屋檐的上面。

    他小心地跟着他们,越跟越觉得不对劲,前面是个死胡同,姜辞好像是故意领着他往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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