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姨说着说着，似乎又要掉眼泪了。她抽泣了一声，道，“想起以前的事，叫你见笑了，姑娘。”
话虽这么说，可她整个人却好像有一半依然存在这突如其来的悲剧里，只留了另一半麻木地应付外人的回答一样。任姨又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低低地嘟囔着，“他和从前不一样了，自从他喝了酒以后……”
听起来，酒好像是个突破口，难道任华失足落水真的只是因为他喝酒？
“近来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特别的事？”任姨摇了摇头，“他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偶尔写写字，画些画，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
“他也没什么仇家。”任姨接着说道，“他整日要守着大门，值班的时候饭菜都是我帮他带过去的，又哪里有什么和人结怨的机会呢？”
话说着说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又沉浸进了往日的回忆里。她看起来有些伤心过度，对寒贞毫无关注。沈寒贞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离开任华家，等到事态稍微平复了一些再做打算。她向任姨说了一句，“您节哀顺变。”便退了出去。
从这种种来看，整件事情都严丝合缝地套进了酒后失足落水的框架里，里里外外没有一丁点的偏差。寒贞离开任华家院子，走在前往花房的路上的时候，心里也有点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了，难道真是自己时年不济，不大走运？
这么沉思着，沈寒贞一脚踏进了向家花房的大门。
————————
向家的花房颇具神秘的气氛，巨大的植物遮天蔽地似的，高高地树在一堆堆松软的泥土里，有些浅浅的土坑里却又只有一根小草，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倒数第二个目标，那个小花匠就搬着一只板凳，坐在一株植物前面。他右手拿着剪子，正聚精会神地修剪着那株植物的枝桠。寒贞一路从小径上走过来，都站在他身后了，小花匠依旧一无所觉。
“如果这是个奸细，那他警觉性未免太低了一点。”穆灵皋低声说，“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装的。”
“这话你倒没说错。”沈寒贞道，“此人的警觉性的确非同一般的低。”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去拍小花匠的肩膀。
当沈寒贞把手掌按上那小花匠的肩膀的时候，毫不夸张的，他整个人都往上弹了一弹。
在聚精会神工作的时候突然被人吓了一跳，这小花匠的眼神甚至有点愤怒了。他回头看到了寒贞，微微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你不要紧张。”对于询问之前的套话，沈寒贞已经背诵的炉火纯青，“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事。”
小花匠想了想，转头吃力地把他修剪的那株植物的盆抱了起来，把它放回了原位。接下来，他轻轻用手指点了点沈寒贞，没再理会她，转身往更幽暗的花房深处走去。
寒贞见他转身就走，倒是吃了一惊。她以前从没想过，有人会这样应对自己说的话，赶紧疾走了几步跟了上去，“等等！”
小花匠却不理她，他走到了一张小几前，才停下了脚步。几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纸墨笔砚，看起来是他的一个临时休息处，原来他是回去拿纸笔的。小花匠把嘴唇一抿，低头刷刷地在白纸上写着，“你是谁？”
接着，似乎觉得自己有义务再解释一下，他又另起一行，写道，“对不起，我不会说话。”
“我姓沈。”沈寒贞望着那些墨字，向他自我介绍道，“不知道你们周大人有没有提起过我？”
小花匠很懵，望着她，挠了挠头。
“你不认识我，也没有关系。我想问问你，前几日你到你们周大人房里，是去做什么的？”
不知道为什么，小花匠的眼睛亮了起来。
“夫人最喜欢的那盆兰斑草病了。”他的动作并不犹疑，写出来的话却是答非所问，“我要把它搬出去晒太阳。”
“他们……允许了吗？”沈寒贞很难想像这种风声鹤唳，暗流涌动的时候会有人允许他搬一盆植物出去晒太阳。
“没有足够的光照，它会死的。”小花匠看了她一眼，解释似的书写着，“向家很阴寒。他们都不允许我这么做，于是我就去找周大人。”
他突然停下笔来，不写了。转而从桌案前站起身来，拉了拉寒贞的衣袖，示意她跟上他的脚步。寒贞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进了林木深处。
一株株或是高挑，或是低矮的植物在他们眼前不断地闪动着。小花匠走的很急，有时候衣摆碰到了叶子，那植物便不住地摇晃。
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一株寒贞从未见过的植物，通体漆黑，枝丫修长，然而却有明显的被人修剪的痕迹。在它的每一根枝桠之上，都细细地长满了小刺。
这所谓的兰斑草的情况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只怏怏地开着一朵雪白的小花，透着点漫不经心的清高气。小花匠冲它一指，匆匆写道，“周大人没有允许。它快死了。”
写到这里，他看起来有些悲伤，垂着头不说话了。毛笔也垂了下来，在白纸上留下一个墨点。
倘若这时候叫这小花匠许个愿望，那不必说，肯定是“希望夫人赶紧出关救救它”之类的话。寒贞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愣住了。小花匠见她不说话了，希翼似的望着她，写道，“你是周大人派来帮我搬兰斑草的吗？”
当然不是。但是沈寒贞看着他的眼神，突然觉得这个回答有些说不出口，她绞尽脑汁，想说出一个他能接受的说辞。此时，她耳中突然听到一阵如蛇般的嘶嘶轻响，鼻中一股甜腻的异香扑面而来。
难不成，是这小花匠要出手算计她？寒贞既惊且怒，转头一看，却被逼近的花盘吓了一跳。
一朵大花正冲她慢慢地打开着，不断地释放出香气来。在它慢慢张开自己的途中，它的花瓣也如波浪一般卷曲并展开着，呈现出一股让人不舒服的亮紫色。
小花匠很明显急了，他用力地把寒贞从那大花面前推开了，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嘶喊。
虽说他是花房的主人，可那大花又不是真人，此时已经完全不听他的话了。它迟缓了一刻，花瓣又层层叠叠地向小花匠的面门袭去。
此时，寒贞身边已是无剑可拔。她见小几上还搁着两支笔，当即抢过去拿了起来，屈起手指，往笔杆上猛力一弹。
一声爆响，那竹制笔杆无法承受如此强劲的指力，当下整个后半截都被炸的乱飞起来。碎片犹如锋利的刀片一般，四下乱飞，大半倒全都扎在了那徐徐张开的花朵之中。
那花朵整个一颤，像是不堪其痛似的慢慢地合拢了花瓣，软软地闭合了，心不甘情不愿似的缩了回去，在微风之中左右摆动着。
小花匠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跑过来急切地点着头向她表示感谢。沈寒贞摆了摆手，想要把竹笔放回案上的时候，却猛地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小花匠也发现了这一点，“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在先前的混乱中，一片竹片激飞出去，把兰斑草的一根枝桠削断了。那朵硕果仅存的小花斜斜地塌下去了一半，乌黑的树汁顿时涌了出来，滴的沈寒贞衣服上到处都是。
话虽这么说，可她整个人却好像有一半依然存在这突如其来的悲剧里，只留了另一半麻木地应付外人的回答一样。任姨又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低低地嘟囔着，“他和从前不一样了，自从他喝了酒以后……”
听起来，酒好像是个突破口，难道任华失足落水真的只是因为他喝酒？
“近来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特别的事？”任姨摇了摇头，“他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偶尔写写字，画些画，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
“他也没什么仇家。”任姨接着说道，“他整日要守着大门，值班的时候饭菜都是我帮他带过去的，又哪里有什么和人结怨的机会呢？”
话说着说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又沉浸进了往日的回忆里。她看起来有些伤心过度，对寒贞毫无关注。沈寒贞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离开任华家，等到事态稍微平复了一些再做打算。她向任姨说了一句，“您节哀顺变。”便退了出去。
从这种种来看，整件事情都严丝合缝地套进了酒后失足落水的框架里，里里外外没有一丁点的偏差。寒贞离开任华家院子，走在前往花房的路上的时候，心里也有点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了，难道真是自己时年不济，不大走运？
这么沉思着，沈寒贞一脚踏进了向家花房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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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家的花房颇具神秘的气氛，巨大的植物遮天蔽地似的，高高地树在一堆堆松软的泥土里，有些浅浅的土坑里却又只有一根小草，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倒数第二个目标，那个小花匠就搬着一只板凳，坐在一株植物前面。他右手拿着剪子，正聚精会神地修剪着那株植物的枝桠。寒贞一路从小径上走过来，都站在他身后了，小花匠依旧一无所觉。
“如果这是个奸细，那他警觉性未免太低了一点。”穆灵皋低声说，“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装的。”
“这话你倒没说错。”沈寒贞道，“此人的警觉性的确非同一般的低。”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去拍小花匠的肩膀。
当沈寒贞把手掌按上那小花匠的肩膀的时候，毫不夸张的，他整个人都往上弹了一弹。
在聚精会神工作的时候突然被人吓了一跳，这小花匠的眼神甚至有点愤怒了。他回头看到了寒贞，微微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你不要紧张。”对于询问之前的套话，沈寒贞已经背诵的炉火纯青，“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事。”
小花匠想了想，转头吃力地把他修剪的那株植物的盆抱了起来，把它放回了原位。接下来，他轻轻用手指点了点沈寒贞，没再理会她，转身往更幽暗的花房深处走去。
寒贞见他转身就走，倒是吃了一惊。她以前从没想过，有人会这样应对自己说的话，赶紧疾走了几步跟了上去，“等等！”
小花匠却不理她，他走到了一张小几前，才停下了脚步。几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纸墨笔砚，看起来是他的一个临时休息处，原来他是回去拿纸笔的。小花匠把嘴唇一抿，低头刷刷地在白纸上写着，“你是谁？”
接着，似乎觉得自己有义务再解释一下，他又另起一行，写道，“对不起，我不会说话。”
“我姓沈。”沈寒贞望着那些墨字，向他自我介绍道，“不知道你们周大人有没有提起过我？”
小花匠很懵，望着她，挠了挠头。
“你不认识我，也没有关系。我想问问你，前几日你到你们周大人房里，是去做什么的？”
不知道为什么，小花匠的眼睛亮了起来。
“夫人最喜欢的那盆兰斑草病了。”他的动作并不犹疑，写出来的话却是答非所问，“我要把它搬出去晒太阳。”
“他们……允许了吗？”沈寒贞很难想像这种风声鹤唳，暗流涌动的时候会有人允许他搬一盆植物出去晒太阳。
“没有足够的光照，它会死的。”小花匠看了她一眼，解释似的书写着，“向家很阴寒。他们都不允许我这么做，于是我就去找周大人。”
他突然停下笔来，不写了。转而从桌案前站起身来，拉了拉寒贞的衣袖，示意她跟上他的脚步。寒贞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进了林木深处。
一株株或是高挑，或是低矮的植物在他们眼前不断地闪动着。小花匠走的很急，有时候衣摆碰到了叶子，那植物便不住地摇晃。
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一株寒贞从未见过的植物，通体漆黑，枝丫修长，然而却有明显的被人修剪的痕迹。在它的每一根枝桠之上，都细细地长满了小刺。
这所谓的兰斑草的情况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只怏怏地开着一朵雪白的小花，透着点漫不经心的清高气。小花匠冲它一指，匆匆写道，“周大人没有允许。它快死了。”
写到这里，他看起来有些悲伤，垂着头不说话了。毛笔也垂了下来，在白纸上留下一个墨点。
倘若这时候叫这小花匠许个愿望，那不必说，肯定是“希望夫人赶紧出关救救它”之类的话。寒贞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愣住了。小花匠见她不说话了，希翼似的望着她，写道，“你是周大人派来帮我搬兰斑草的吗？”
当然不是。但是沈寒贞看着他的眼神，突然觉得这个回答有些说不出口，她绞尽脑汁，想说出一个他能接受的说辞。此时，她耳中突然听到一阵如蛇般的嘶嘶轻响，鼻中一股甜腻的异香扑面而来。
难不成，是这小花匠要出手算计她？寒贞既惊且怒，转头一看，却被逼近的花盘吓了一跳。
一朵大花正冲她慢慢地打开着，不断地释放出香气来。在它慢慢张开自己的途中，它的花瓣也如波浪一般卷曲并展开着，呈现出一股让人不舒服的亮紫色。
小花匠很明显急了，他用力地把寒贞从那大花面前推开了，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嘶喊。
虽说他是花房的主人，可那大花又不是真人，此时已经完全不听他的话了。它迟缓了一刻，花瓣又层层叠叠地向小花匠的面门袭去。
此时，寒贞身边已是无剑可拔。她见小几上还搁着两支笔，当即抢过去拿了起来，屈起手指，往笔杆上猛力一弹。
一声爆响，那竹制笔杆无法承受如此强劲的指力，当下整个后半截都被炸的乱飞起来。碎片犹如锋利的刀片一般，四下乱飞，大半倒全都扎在了那徐徐张开的花朵之中。
那花朵整个一颤，像是不堪其痛似的慢慢地合拢了花瓣，软软地闭合了，心不甘情不愿似的缩了回去，在微风之中左右摆动着。
小花匠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跑过来急切地点着头向她表示感谢。沈寒贞摆了摆手，想要把竹笔放回案上的时候，却猛地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小花匠也发现了这一点，“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在先前的混乱中，一片竹片激飞出去，把兰斑草的一根枝桠削断了。那朵硕果仅存的小花斜斜地塌下去了一半，乌黑的树汁顿时涌了出来，滴的沈寒贞衣服上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