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玉来说，很多事情都在这个冬天显露出其本身的峥嵘来，完全超过了她的理解范畴。
在这一天的上午，她依然同往常一样，缩在她那张小方桌后面打她的算盘。阳奉阴违已经是惯例操作，手指噼里啪啦地动着动着，就又开始走起神来。为此，她挨了账房先生的一个暴栗，和一个警告的眼神。
如果那天那个神色冷淡的白衣姑娘真是来查账就好了。她看上去就是不好欺负的，账房先生肯定不敢打她。小玉疼得直咬牙，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吸了吸鼻子，默默地咒骂着，最好来场大洗牌，把所有人都打乱了才好。
她把算盘往旁边推了推，提起笔来往簿子上写了几个字。房门那儿生出了几个影子，在那儿晃来晃去，接头接耳地说着话。小玉低着头，甚至没有抬眼去看他们。她从小就知道，不要管自己不该管的事情。
她那两个字写的不太好，有些歪了。小玉打算把它们划掉重写，但是她没有成功，有人走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就是她吗？”一个声音说。
小玉很吃惊地抬起头来，一个巴掌迎头落下了，侧着她的脸颊扫过去，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意。她并不认识此时站在账房先生身边的那个人，但那个不知名的男人面孔平静，他把小玉的肩膀往后拉了拉，阻住了账房先生狂怒的第二巴掌，“周姑娘不让打孩子的。”
发生什么事了？
小玉拼命地想让自己的头脑开动起来，说出些除了哭号和质问之外的话来。可是她刚张开嘴，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对喉舌失去了控制，磕磕绊绊，几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男人伸手过去，他紧紧地抓住了小玉，把她往外面推去。他说，“走吧。”
这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让小玉近乎战栗，她终于还是小声地尖叫了起来，“我要去哪里？我要去哪里？”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可是我不知道。她想说。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控制，小玉又成了个手脚冰凉，同手同脚的提线木偶，任由人推着自己失魂落魄地往不知道什么地方走。
直到她浑浑噩噩地走到了一扇大门前，男人才停住了脚步。这回，小玉有点从记忆里翻出他的脸了，可能在她去周子素那里帮忙跑腿的时候，见过这人一面。那时候，他也是像现在一样沉默，令人害怕。
她那仿佛被锈住的头脑终于开始勉强转动了一些，周姑娘……是周姑娘让人这么做的？可是，周子素怎么会这么做？她那么聪明，也会弯下腰，从衣袋里掏出一小把糖块。
小玉哆嗦着嘴唇，与其说她在对别人说话，不如说她在自言自语，“周姑娘？”
“周姑娘一会儿就过来找你。”那男人扳着她的肩膀，对她说，“想说的话可要趁现在想想好。”
他松开了手，把小玉往更里间推去。
大门关上了。
———
对于周子素来说，今天只不过是她人生中最平常的一天而已。
在她很小的时候，周子素就已经确认了一点，她终其一生都要扎根在这个云山雾罩的神秘家族里，给这个江湖人眼中莫测的向家供给点人世中的俗气。
在这人生的二十余年里，她每天都在试图把向家的内部工作改造成一部按部就班，高效协调的机器。事实证明，周子素做的相当不赖。
她虽然年轻，可依旧能把事情办好。在周子素的管理下，向家内部的确很少出什么大事。所以，她才有空坐在这里，安静悠闲把自己珍藏的茶具拿出来，开始品茶。
她喝了一口茶，把脊梁稍微地放松了些，“今天不会有事的。”周子素对自己说
至少，在沈寒贞推门而入之前，子素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对于这个眉目冷淡，黑发白裙的少女，周子素一直摸不准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在很多时候，这个名叫沈寒贞的女人都像风一样，来去匆匆，连步伐中都透出像利剑一样的锐气来。
在一方面，子素很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话像个老学究的咕哝，因此一直迟疑着没有说出口。子素索性免去了不必要的问候，“沈姑娘，有什么事？”
“有事，事情不小。”
沈寒贞把她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出来，展在子素身前。在她的掌心之中，攥着一条湿淋淋，皱巴巴的绸缎裙子。
似乎是看出了周子素的疑问，沈寒贞将裙子平摊在了桌子上，那如同波浪般展开的裙摆顿时占据了她的整个桌子。沈寒贞点着其中的一大块地方，道，“请看。”
老实说，这有点勉为其难。周子素捧起那条湿漉漉的绸裙，投了一眼过去，只这一眼，顿时使她脸上所有悠闲的神色都消失了，“这是什么？”
显而易见，这是一句废话。就算周子素突然变成瞎子，她也不会认不出这张向家巡值图。那一笔一划，横竖撇捺，每一根线条都是她所熟悉的。
沈寒贞开始讲述她是如何发现这个布局的了。周子素静静地扮演着一个恰如其分的聆听者，目光依旧在那条瞒天过海的绸裙和那张线条周密的巡值图上扫来扫去，一刻不停。
“我明白了。”
她简短克制地说道，冲房门口的人挥了挥手。周子素相信天底下的任何一个人都足以读懂这个手势的意思，即使是完全不是她下属的沈寒贞——“把他们抓起来，马上。”
“请您跟我一起前去。”
在门口的人领命而去以后，周子素甚至有空又啜了一口热茶，礼貌地发出了这个邀请，她放下了茶盏，那个白瓷杯子在桌面上砰的一碰，发出了一声响动。
任何一个有眼色的人都该在此刻起身，但沈寒贞偏偏没有。她微微地抬起了眼睛，问道，“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您是想这么定罪吗？”
“这种事情，总要等审过才知道。”周子素回答她，“请先跟我来吧。”
再这样下去，沈寒贞简直就是再逼她把贵客理论老调重弹一遍了。但是，沈寒贞却还是坐在原地没有动。
好吧，既然沈寒贞这么逼迫她，那她也毫无办法了，周子素轻声道，“您是向府的贵客……”
她的这句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寒贞也同样地清晰缓慢地说话。
“可我认为，在此之前，您应该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在这一天的上午，她依然同往常一样，缩在她那张小方桌后面打她的算盘。阳奉阴违已经是惯例操作，手指噼里啪啦地动着动着，就又开始走起神来。为此，她挨了账房先生的一个暴栗，和一个警告的眼神。
如果那天那个神色冷淡的白衣姑娘真是来查账就好了。她看上去就是不好欺负的，账房先生肯定不敢打她。小玉疼得直咬牙，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吸了吸鼻子，默默地咒骂着，最好来场大洗牌，把所有人都打乱了才好。
她把算盘往旁边推了推，提起笔来往簿子上写了几个字。房门那儿生出了几个影子，在那儿晃来晃去，接头接耳地说着话。小玉低着头，甚至没有抬眼去看他们。她从小就知道，不要管自己不该管的事情。
她那两个字写的不太好，有些歪了。小玉打算把它们划掉重写，但是她没有成功，有人走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就是她吗？”一个声音说。
小玉很吃惊地抬起头来，一个巴掌迎头落下了，侧着她的脸颊扫过去，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意。她并不认识此时站在账房先生身边的那个人，但那个不知名的男人面孔平静，他把小玉的肩膀往后拉了拉，阻住了账房先生狂怒的第二巴掌，“周姑娘不让打孩子的。”
发生什么事了？
小玉拼命地想让自己的头脑开动起来，说出些除了哭号和质问之外的话来。可是她刚张开嘴，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对喉舌失去了控制，磕磕绊绊，几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男人伸手过去，他紧紧地抓住了小玉，把她往外面推去。他说，“走吧。”
这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让小玉近乎战栗，她终于还是小声地尖叫了起来，“我要去哪里？我要去哪里？”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可是我不知道。她想说。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控制，小玉又成了个手脚冰凉，同手同脚的提线木偶，任由人推着自己失魂落魄地往不知道什么地方走。
直到她浑浑噩噩地走到了一扇大门前，男人才停住了脚步。这回，小玉有点从记忆里翻出他的脸了，可能在她去周子素那里帮忙跑腿的时候，见过这人一面。那时候，他也是像现在一样沉默，令人害怕。
她那仿佛被锈住的头脑终于开始勉强转动了一些，周姑娘……是周姑娘让人这么做的？可是，周子素怎么会这么做？她那么聪明，也会弯下腰，从衣袋里掏出一小把糖块。
小玉哆嗦着嘴唇，与其说她在对别人说话，不如说她在自言自语，“周姑娘？”
“周姑娘一会儿就过来找你。”那男人扳着她的肩膀，对她说，“想说的话可要趁现在想想好。”
他松开了手，把小玉往更里间推去。
大门关上了。
———
对于周子素来说，今天只不过是她人生中最平常的一天而已。
在她很小的时候，周子素就已经确认了一点，她终其一生都要扎根在这个云山雾罩的神秘家族里，给这个江湖人眼中莫测的向家供给点人世中的俗气。
在这人生的二十余年里，她每天都在试图把向家的内部工作改造成一部按部就班，高效协调的机器。事实证明，周子素做的相当不赖。
她虽然年轻，可依旧能把事情办好。在周子素的管理下，向家内部的确很少出什么大事。所以，她才有空坐在这里，安静悠闲把自己珍藏的茶具拿出来，开始品茶。
她喝了一口茶，把脊梁稍微地放松了些，“今天不会有事的。”周子素对自己说
至少，在沈寒贞推门而入之前，子素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对于这个眉目冷淡，黑发白裙的少女，周子素一直摸不准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在很多时候，这个名叫沈寒贞的女人都像风一样，来去匆匆，连步伐中都透出像利剑一样的锐气来。
在一方面，子素很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话像个老学究的咕哝，因此一直迟疑着没有说出口。子素索性免去了不必要的问候，“沈姑娘，有什么事？”
“有事，事情不小。”
沈寒贞把她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出来，展在子素身前。在她的掌心之中，攥着一条湿淋淋，皱巴巴的绸缎裙子。
似乎是看出了周子素的疑问，沈寒贞将裙子平摊在了桌子上，那如同波浪般展开的裙摆顿时占据了她的整个桌子。沈寒贞点着其中的一大块地方，道，“请看。”
老实说，这有点勉为其难。周子素捧起那条湿漉漉的绸裙，投了一眼过去，只这一眼，顿时使她脸上所有悠闲的神色都消失了，“这是什么？”
显而易见，这是一句废话。就算周子素突然变成瞎子，她也不会认不出这张向家巡值图。那一笔一划，横竖撇捺，每一根线条都是她所熟悉的。
沈寒贞开始讲述她是如何发现这个布局的了。周子素静静地扮演着一个恰如其分的聆听者，目光依旧在那条瞒天过海的绸裙和那张线条周密的巡值图上扫来扫去，一刻不停。
“我明白了。”
她简短克制地说道，冲房门口的人挥了挥手。周子素相信天底下的任何一个人都足以读懂这个手势的意思，即使是完全不是她下属的沈寒贞——“把他们抓起来，马上。”
“请您跟我一起前去。”
在门口的人领命而去以后，周子素甚至有空又啜了一口热茶，礼貌地发出了这个邀请，她放下了茶盏，那个白瓷杯子在桌面上砰的一碰，发出了一声响动。
任何一个有眼色的人都该在此刻起身，但沈寒贞偏偏没有。她微微地抬起了眼睛，问道，“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您是想这么定罪吗？”
“这种事情，总要等审过才知道。”周子素回答她，“请先跟我来吧。”
再这样下去，沈寒贞简直就是再逼她把贵客理论老调重弹一遍了。但是，沈寒贞却还是坐在原地没有动。
好吧，既然沈寒贞这么逼迫她，那她也毫无办法了，周子素轻声道，“您是向府的贵客……”
她的这句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寒贞也同样地清晰缓慢地说话。
“可我认为，在此之前，您应该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