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素感觉自己被人劈成了两半。
在她在向府之中酬宾待客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听过这样的传说。相传，最顶尖的剑客只要在人眨一下眼的功夫，就能把眼前的东西劈成两半。于零双曾在某个午后说笑着和她比划过这个传说的真实性，那时候，周子素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当真。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真切地感受这种感觉，而劈开她的，甚至不是刀剑，只是面前的女剑客的一句话。
子素的手指在瓷杯边沿轻轻一搭，很快又放开了。
她的语调依旧很平静，像窗外头那泓湖水一般，不起一丝波澜，“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没有人能从这句话中挑出破绽，甚至包括子素自己。自然的，沈寒贞也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被她当作下一块跳板的把柄。
但是，唯有周子素自己知道，她的心已经提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在喉咙口晃来晃去。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她怀着十二万分的戒备望着面前冷若冰霜的少女，而对方的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她的面孔。
沈寒贞正在以一种极为缓慢沉稳的调子说话，“或许，是我会错意了。”
这时候，原应该笑一笑，以示误会一场，大家仍是好朋友。子素明白这个规则，于是她笑了起来，那笑容极为美丽大方，人人看了都要赞了一声大家风范。可是周子素心里明白，一阵因煎熬而引起的焦躁情绪正在灼烧她的肺腑。
当一个人真正开始焦虑的时候，他的神情是收不住的，那东西虚无缥缈，却随时会从某一次转动眼珠和呼吸之间透出来。
沈寒贞知道了多少？
按道理来说，周子素本不应该被如此低劣的手段调动起情绪的。可是，那件事情在这两天一直折磨着她，几乎到了如鲠在喉，不除不快的地步。她向来很善于剖析他人的情绪，却从没想到有一天需要上下审视自己的内心，更何况，分析出来的结果还不妙得很——她心里有愧。
愧疚真是瓦解意志力的毒药。周子素咬了咬牙，想道。她确信自己已经在某一个闪念间露出了什么破绽，因为沈寒贞的眼神正在发生变化，刚开始她还有些犹豫，现在已经完全确认了。
“我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沈姑娘这么认为的？不知道沈姑娘能不能说给我听听呢？”
一次愚蠢的试探。周子素在心里给自己的这个行为定了性，她知道自己这时候表现的很像一个不知进退的蠢货，但是她实在不想再等下去了，不过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周姑娘。”沈寒贞平静地叙说着，“前天晚上，那个院子。”
沈寒贞不知道那个院子的名字，不过这时候，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周子素定了定神，感到一阵巨大的眩晕感正如同漩涡将自己吞没。
她知道了。
周子素短暂地吐出一口气来，着意保持着自己固有的姿态。她实在是有些低估了沈寒贞，尽管这个正端坐在她面前的少女总是号称自己只相信事实的证据，但是她却时常对周围人的异常表现出天然的敏锐。
寒贞沉默地注视着她，随着子素低头转眸之间，那个暗藏心事，苍白脆弱的子素似乎又出现了。在很多次事后回想的时候，沈寒贞几乎以为她月下所见的那个子素是她所梦见的一个幻象了，直到又在她脸上看到这个神情，寒贞才完全确认了自己的发现。
“我不希望把一切弄得太难看。”
子素知道，这又是一句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诱导。事实上，她知道的可能远没有自己想象的多。之所以说出这种空话，是在诱使自己崩溃，将事实和盘托出。
你千万不能倒下。你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招式。周子素暗暗地对自己说。你得……
但是，不管她如何给自己加油打气，那种深深的疲倦和空虚还是不讲道理的将她淹没了。那些很周全的心思在她身边滑来滑去，却没有一个字进到她的心里面去。
没有意义。
“你看见了。”在一股奇怪的感觉之中，周子素终于又开口说话了。她伸出手来，端起了桌案上的茶汤，又喝了一口。不知怎么的，这茶喝在嘴里，有些发苦了，“你会去揭发我。”
沈寒贞也开始说话了。那句模模糊糊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轻飘飘地从子素耳边飞过去了，一点也没有进到她的耳朵里面去。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怎么看到的。但是，事情也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子素慢慢地说着，她任凭那天那个月光下的子素在她身上一点点地出现着，侵蚀着她本身的理性外壳，“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说另一件事。”
按理说，这时候她应该剖白一下自己不幸的童年和曲折的心路历程了。周子素因为自己这个无聊的想法而微笑，然后在下一刻把它们统统驱逐出了脑海。
她清了清嗓子，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向天歌是真的不见了，这和从前他每一次不成功的逃家都不一样。于零双找了好久，好久，但是府内府外，没有一个人知道小公子的下落。”
“于零双昨天和我说了一件事，他说，他已经不知道小公子能不能再回来。可是，这件事，他既不敢禀报家主，也不敢禀报给夫人。”
沈寒贞皱了皱眉，露出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态度。对此，子素只是微笑，她不信寒贞来找她，却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尽管这个反应不是子素意料之中的，但她还是打算继续说下去。这个秘密已经在她心底压的太沉，太重了。她需要说出来给什么人分担一下。更况且，一个人一旦决心倾诉什么事的时候，他本人就会像裂开口的河堤一样，任凭所有的话语从口中涌出来。
“而我，我做了一件错事。在三天前的下午，我在倚梅院里亲眼目睹向天歌翻过围墙，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也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我没有阻止他。因为我没有阻止他，所以他现在下落不明，有很大的可能会死。”
“那么，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凶手？你说，家主会不会认为我是一个凶手？”
沈寒贞短暂地沉默了，她的脸上没有义愤填膺，也没有恍然大悟，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近乎茫然的空白。在周子素的注视中，她终于说出了两个字。
“什么？”
在她在向府之中酬宾待客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听过这样的传说。相传，最顶尖的剑客只要在人眨一下眼的功夫，就能把眼前的东西劈成两半。于零双曾在某个午后说笑着和她比划过这个传说的真实性，那时候，周子素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当真。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真切地感受这种感觉，而劈开她的，甚至不是刀剑，只是面前的女剑客的一句话。
子素的手指在瓷杯边沿轻轻一搭，很快又放开了。
她的语调依旧很平静，像窗外头那泓湖水一般，不起一丝波澜，“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没有人能从这句话中挑出破绽，甚至包括子素自己。自然的，沈寒贞也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被她当作下一块跳板的把柄。
但是，唯有周子素自己知道，她的心已经提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在喉咙口晃来晃去。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她怀着十二万分的戒备望着面前冷若冰霜的少女，而对方的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她的面孔。
沈寒贞正在以一种极为缓慢沉稳的调子说话，“或许，是我会错意了。”
这时候，原应该笑一笑，以示误会一场，大家仍是好朋友。子素明白这个规则，于是她笑了起来，那笑容极为美丽大方，人人看了都要赞了一声大家风范。可是周子素心里明白，一阵因煎熬而引起的焦躁情绪正在灼烧她的肺腑。
当一个人真正开始焦虑的时候，他的神情是收不住的，那东西虚无缥缈，却随时会从某一次转动眼珠和呼吸之间透出来。
沈寒贞知道了多少？
按道理来说，周子素本不应该被如此低劣的手段调动起情绪的。可是，那件事情在这两天一直折磨着她，几乎到了如鲠在喉，不除不快的地步。她向来很善于剖析他人的情绪，却从没想到有一天需要上下审视自己的内心，更何况，分析出来的结果还不妙得很——她心里有愧。
愧疚真是瓦解意志力的毒药。周子素咬了咬牙，想道。她确信自己已经在某一个闪念间露出了什么破绽，因为沈寒贞的眼神正在发生变化，刚开始她还有些犹豫，现在已经完全确认了。
“我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沈姑娘这么认为的？不知道沈姑娘能不能说给我听听呢？”
一次愚蠢的试探。周子素在心里给自己的这个行为定了性，她知道自己这时候表现的很像一个不知进退的蠢货，但是她实在不想再等下去了，不过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周姑娘。”沈寒贞平静地叙说着，“前天晚上，那个院子。”
沈寒贞不知道那个院子的名字，不过这时候，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周子素定了定神，感到一阵巨大的眩晕感正如同漩涡将自己吞没。
她知道了。
周子素短暂地吐出一口气来，着意保持着自己固有的姿态。她实在是有些低估了沈寒贞，尽管这个正端坐在她面前的少女总是号称自己只相信事实的证据，但是她却时常对周围人的异常表现出天然的敏锐。
寒贞沉默地注视着她，随着子素低头转眸之间，那个暗藏心事，苍白脆弱的子素似乎又出现了。在很多次事后回想的时候，沈寒贞几乎以为她月下所见的那个子素是她所梦见的一个幻象了，直到又在她脸上看到这个神情，寒贞才完全确认了自己的发现。
“我不希望把一切弄得太难看。”
子素知道，这又是一句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诱导。事实上，她知道的可能远没有自己想象的多。之所以说出这种空话，是在诱使自己崩溃，将事实和盘托出。
你千万不能倒下。你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招式。周子素暗暗地对自己说。你得……
但是，不管她如何给自己加油打气，那种深深的疲倦和空虚还是不讲道理的将她淹没了。那些很周全的心思在她身边滑来滑去，却没有一个字进到她的心里面去。
没有意义。
“你看见了。”在一股奇怪的感觉之中，周子素终于又开口说话了。她伸出手来，端起了桌案上的茶汤，又喝了一口。不知怎么的，这茶喝在嘴里，有些发苦了，“你会去揭发我。”
沈寒贞也开始说话了。那句模模糊糊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轻飘飘地从子素耳边飞过去了，一点也没有进到她的耳朵里面去。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怎么看到的。但是，事情也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子素慢慢地说着，她任凭那天那个月光下的子素在她身上一点点地出现着，侵蚀着她本身的理性外壳，“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说另一件事。”
按理说，这时候她应该剖白一下自己不幸的童年和曲折的心路历程了。周子素因为自己这个无聊的想法而微笑，然后在下一刻把它们统统驱逐出了脑海。
她清了清嗓子，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向天歌是真的不见了，这和从前他每一次不成功的逃家都不一样。于零双找了好久，好久，但是府内府外，没有一个人知道小公子的下落。”
“于零双昨天和我说了一件事，他说，他已经不知道小公子能不能再回来。可是，这件事，他既不敢禀报家主，也不敢禀报给夫人。”
沈寒贞皱了皱眉，露出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态度。对此，子素只是微笑，她不信寒贞来找她，却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尽管这个反应不是子素意料之中的，但她还是打算继续说下去。这个秘密已经在她心底压的太沉，太重了。她需要说出来给什么人分担一下。更况且，一个人一旦决心倾诉什么事的时候，他本人就会像裂开口的河堤一样，任凭所有的话语从口中涌出来。
“而我，我做了一件错事。在三天前的下午，我在倚梅院里亲眼目睹向天歌翻过围墙，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也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我没有阻止他。因为我没有阻止他，所以他现在下落不明，有很大的可能会死。”
“那么，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凶手？你说，家主会不会认为我是一个凶手？”
沈寒贞短暂地沉默了，她的脸上没有义愤填膺，也没有恍然大悟，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近乎茫然的空白。在周子素的注视中，她终于说出了两个字。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