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身体酸痛,杨意竹挣扎着站起来张望,点翠就躺在前方不远的草丛里。

    待到平稳的震动从点翠的胸口传递至掌心,她终于长舒一口气,轻拍点翠的脸颊:“翠儿,翠儿,醒醒!”

    “小姐?没想到阴曹地府里,我们还能作伴……真好。”点翠慢慢睁开眼睛。

    坐在四处寻来的小树枝搭成的火堆旁,微弱的暖意扑到脸上的时候,主仆俩总算是回了神。

    回想这一日发生的所有事,杨意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明日就是大喜的日子,好好的却传来新郎暴毙的消息。来不及做什么准备,就被父亲送上了去京郊庄子的马车。半途又有剪径贼人截道,随行的护卫旨在拖住贼人,拍马让她们先走。奈何霉运来了挡也挡不住,这不,马受了惊,一路狂奔,马车在拐弯时躲避山岩不及,撞断了车辕,车身随惯性甩下了山崖。

    这般想着,她抬头向上望去,透白的云雾缭绕半山腰。这么高!马车都摔碎了,她和点翠怎么活下来的,杨意竹的表情在转瞬间变了又变。

    “对了,点翠你有没有瞧见什么人?”醒来前那模糊的感觉让杨意竹很是在意,天知道对方有没有目睹她和点翠这“邪异”的死里逃生,亦或就是对方施以援手?

    点翠摇摇头。

    杨意竹轻叹,意料之中,眼下走一步看一步吧。

    死里逃生,二人俱是惊魂未定,纵然想要捋出个前因后果也有心无力,只能作罢。

    杨意竹用一根枯枝拨了拨面前的火堆,挨着点翠道:“此处虽不知何地,总不会离京太远。我想明日先顺流而下寻个城镇住下,再做打算。”

    “小姐在哪我就在哪。”点翠此刻正一一翻捡包袱里的物什,头也不抬。从府里出来,她就一直紧握这包袱,现下倒成了两人的全部财产。

    “你我自小一处,最是要好,我却屡屡累及你……你本不是家生子,既有此境遇,何不去过自己的自在人生去。”

    “和小姐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点翠假意板起脸来,顿了顿她又道,“倒是小姐,真的不试着换一种活法吗?”

    山崖高耸,云遮雾绕,不知来处;江水宽阔,四野无人,亦不知去处。

    杨意竹曾经无数次设想她和点翠两人离开杨府的情境,在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又感到如此迷茫。

    是谁救了她们?家里知道她们失了踪迹会差人来寻吗?真的能寻到吗?自己真的希望被寻到吗?

    一连串的问题重重压在杨意竹心头,使她身心俱疲,拧胳膊传来的钝痛也阻止不了沉重的眼皮。“睡吧……”语声减弱,最后淹没在火堆的哔啵声中。

    一夜无话。天刚拂晓,两人简单拾掇了取路登程,紧赶慢赶来到一座大城池下。

    “华州。”杨意竹仰头望向城门的匾额,“倒是个繁华去处。”夕阳斜照之时,城门两侧还有许多摊贩,商贾行人络绎不绝。

    点翠瞧着前头那人查了公验不算完,又细细清点货物,好一阵盘问。她戳戳小姐的胳膊,眼神中颇有几分忐忑。

    “下一个。”

    杨意竹对点翠摆摆手,走上前去,从满是衣物的包裹里掏出公验递上。

    守城兵士目光一目十行,在籍贯处停留片刻,又抬头打量几眼,便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直到她们在茶楼里坐下,点翠才猛吸了一口气。杨意竹拎起桌上的茶壶:“咱们翠儿也是京里行商的老手,怎么这就被吓住了?”

    “小姐你就别打趣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点翠忙接过茶壶,给两人添满茶水。

    杨意竹顾不得仪态,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发出舒适的喟叹。

    “我之前仔细瞧过,咱们的文书是公验而非过所。行不逾百里者,公验不必载明具体去向。说来也巧,华州与京城虽受崇山阻隔,寻常多要绕行,实则地域相邻,仍属京畿之地。”

    “至于前面那人,本朝商贸繁盛,自然对行商的货物格外关注些,确保不会私自夹带,偷漏税金。我拿公验时特意翻了包裹,不过是些衣物罢了,公验上也是女眷回乡还愿小住,自然没有阻拦我等之理。”

    点翠张大嘴巴:“小姐,你知道的可真多!”

    “平日里恰巧读过,没想到在这派上用场。”正逢茶饭博士来上菜,杨意竹叫住他:“博士,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响美的房牙?”

    “哟,这您可就问对人了。瞧见窗外头那好多屋上绑竹竿的地儿了吗,那是竹竿市,您去打听一个叫闲老汉的人,那是这个!”茶饭博士比了个大拇指,“不管您是租房典房、买房卖房,包您满意。我现在住的房子就是他担保的。”

    本朝有令,房屋交易必得有房牙作为中介监督担保,否则按盗窃罪论处,流程相当繁琐。而靠谱的房牙往往能提供一条龙服务,沟通、立契、缴税、盖印,都能代劳。只要给出可观的佣金,买卖双方能减少许多麻烦。

    两人吃过了茶饭,就往竹竿市去。果真是好找!

    此时天色微暗,家家开门亮灯做生意,一派繁荣景象。唯一家宅门微掩,门头的大招牌让人无法视而不见。透过门缝向内张望,院子里黑洞洞的,只有窗户透出光亮。

    正值杨意竹观望之际,大门猛地敞开。

    “客官可是想了解一下庄宅,快里面请!”一个头戴巾帽的人迎了上来。

    “这位小哥可是……闲老汉?”点翠语调显然十分犹疑。

    “可不敢直呼东家名讳,我就是个跑堂的。不过您既然知道东家,想必也是熟客介绍。这面罩还请带上。”小哥将两人迎进门,又递过来两个通体银色,无甚花纹的面具。

    “咱这客人很多,身份也是五花八门,许多客人不想也不方便透露。因而东家定下规矩,进来的人都得带上面具,买卖方可自行决定是否见面。”

    杨意竹进了屋,才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一间间俱是雕花木门隔开的雅间,极是私密清净。各侍者领着客人穿行其中,又很快在门后失去踪影。

    进到屋里坐定,屏风后随即也进来一人。“不知客官是要照顾本小店,租典买卖哪一桩生意?”

    “租。房子不必太大,租金一月一交倒好。”

    对面笑得爽朗:“租屋最是简单。客官想租官屋还是私房?按着客官的条件,官屋是最佳的。”

    来之前杨意竹就考虑过,朝廷建的官屋,治安有保障不说,租金也低廉,奉京城里三贯钱就能租到相当不错的宅子,说不定华州还要更低些。但此等屋宅只面向本地百姓出租。她与点翠籍贯在京,虽说以客居名义进了这华州城,终究没有亲戚和房产可供暂落户籍,要是在此方落户又得住上一年的时间。

    她踌躇道:“我听闻福田坊也不错,烦请您推荐则个?”这又比官屋的价格更低些。

    隔着屏风,杨意竹也感到对面疑惑的眼光在她的衣衫上一寸寸扫过,面上不由自主开始发热。这罗裙是价值不菲,但奈不住她现在手头拮据。

    少顷,对面传来了回答:“客官说的是。只是实在对不住,这福田坊里多是官家安置流民的,现下又是年中,城中商贾往来格外频繁些,剩下的少许也早早租出去了。”

    “我这还有不少私宅,也不错的,您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我给您免去些佣金,权当赔个不是。”

    杨意竹顺势接过侍者递来的屋宅册子,才翻开,就听身后的点翠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间几进大宅,显然不在她们考虑范围之内,但二十贯钱的月租也相当刺眼,这几乎是她们的全部身家了。连着看了好几页,杨意竹直接从最后看起。

    最后这间却没有标价。与其他屋子几室几房几厢不同,这是一栋两层小楼,一面临街,一面带院。

    杨意竹的目光黏住了,“劳烦解惑,我看这最后一个倒好,怎么没有价码?”

    对面像是没有想到她翻得这么快,又像是惊讶她独独看中这一间,顿了一下道:“价码自然是有,只是情况较为特殊。”

    “这宅子实则有两进,租出的是前院,主人家住在后院。此外,屋主还有一个要求,嗯……租客同时要承担后院正房的洒扫活计。当然,在租金方面是相当实惠的。”屏风后伸出一根手指,“最低是这个数,您看?”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我们是来租房子,又不是应聘女使。”点翠嘟囔着。

    杨意竹手指在册子上摩挲着,“即便这样的条件,想租的人也不少吧,怎么滞留至今。”

    “咱也不瞒您,房主实在是有些挑剔,求租者甚众都被拒了。不过给的佣金很高,咱也不能放着这样的大生意不做不是。”

    杨意竹低头沉吟片刻,虽然她也觉得这要求不符常理,但这房子确是现下最合适的了,瞧瞧也无妨。

    “我倒是属意,就是不知这详谈?”

    “好说,好说。”对面应得极快,与一旁侍者耳语,而后侍者就转身去了。“屋主今日恰好在此,我已着人去请。”

    等不多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进来两人。为首竟是位头戴银冠,身量颀长的年轻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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