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一个民国剧,他们又撞到一起……这一次,他演男一,她是女二,拍戏地点就在上海,外滩。
一天晚上,导演喊吃饭,地点在一个大厦顶楼,旋转餐厅。她早到了一会,偌大的餐厅一个人也没有,中间只摆了一张桌子,周围蜡烛环绕,玫瑰盛放……
她感觉心底一慌,转身想走,侧门一响,她回头,看见他低着头,推着一个蛋糕出来……那一天,他没穿正装,没洒香水,休闲裤配一个白衬衫,领口半敞,刘海散乱,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靠近一闻,又没酒味……她忽然懂了,他是醉了,没落民国贵公子,一身倜傥的哀伤……
那一天,她觉得他是假的,天生会演戏,是一个活在戏里的怪物。
她笑笑,刚退到电梯入口,这一次,他没客气,直接追了上来,攥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很大,暗含了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松开!”她眼神一狠,“你喝醉了!”
他愣了一下,最终颓然一笑,手腕放下,恭恭敬敬地目送她离开……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导演,只要喊一声,他就出戏了。
等回到住处,她打开微信,发现有一条未读,“加衣,你为什么不接受我,我能知道原因吗?”
她咬了咬牙,回答一如既往,“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回了个笑脸,又问,“是谁?”
她的手指抖了一下……
他接着问,“这个人连名字也没有吗?”
她回了个笑脸,把手机甩到一旁……
她知道,他还会再问,可她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
这个人是有名字的,只有她知道……她知道就够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进了厨房,给自己调了份沙拉……少油,少糖,加了橙子,还有千岛酱……
她一个人吃完,把餐具放进洗碗机……洗漱……贴面膜……准备睡觉……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她闭上眼,大脑一片空白,在将将有睡意的一个瞬间,侧过身,莫名地,手腕处一阵刺痛……
她拉开台灯,还以为屋里进了虫子,仔细一看,那片皮肤刚被他握过,没有虫咬,也没有红肿,一切如常,可就是疼,钻心的疼……
她靠在床头上,无奈地笑了一声……
哀伤就像是病毒,似乎会传染……哀伤的黎志文,已经通过刚才的接触,把病毒传给了她……
在那个瞬间,她终于觉出了他的可怜。
其实,这可怜是同步的,她也一样。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永远也等不来的人。
她忽然没了睡意,躺在床上,打来电动窗帘,看向窗台……
窗外的上海,依旧高楼万丈,繁华似锦,多少个不眠夜,多少个伤心人……人呐,多少都有些贱脾气——没人在乎不求而得的苦口良药,又暗自享受求而不得的利刃戳心。
她不知道,那一夜的上海,是不是有人跟她一样,整夜整夜,都在想同一个问题:
“这世上最让人爱的,为何又偏偏最让人痛?”
·
三年后,她二十九,已经临近而立,参演的电视剧连续大爆,咖位、片酬也跟着水涨船高。
春节,她回家烧纸,站在父母的坟前,茕立良久,最终,一句话也没说。等开车出来,沿着天晖路,一直到了陵园,跪在奶奶坟前,反倒是开了口,说了一大堆话……
她说,“奶奶,你说等一个人,到底要等多久,才算两不相欠?”
她说,“我已经等了他十年了,难道还不够吗?难道……真要等一辈子?
她说,“从十岁到二十岁,我陪着他,从二十岁到现在,我等着他,我已经把女人最好的二十年,全都给了他……”
她还说,“他给我办的号码,我一直留着……他送我的手机,除了他,我谁也不打……我带着,日日夜夜都带着……他明明知道的,可就是一个电话也不打……你说,他还活着吗?”
她跪在雪里,等天黑,等树深,等人静,一直等到膝盖僵透,才挣扎着爬起来,趴在坟前,一点一点,抚净墓碑上的落雪……
或许,就是在那一天,她下了决定:不等了……等不起了……她累了。
过了年,她去横店,要拍新戏,古装悬疑……这一次,她已经是女主了。
拍到中段,得知隔壁剧组也要开机,一天中午,她去吃饭,在街上偶遇了黎志文……他没怎么变,跟她一样,只是换了古装,青色长衫,腰悬宝剑,风流倜傥……见了面,谁也没说话,黎志文弯弯腰,朝她行礼,标准的揖礼……她愣了愣,转身回礼,道声“万福”。
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们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一笑泯恩仇。
后来,没过几天,她吊威亚,出了事故,把腰闪了,疼得站不起来,只能回酒店休息。
因为她,剧组停摆了很久……记得,那是个四月,春雨缠绵,喋喋不休,她靠在床上,望向窗外,感觉无依无靠,心情灰暗。入了夜,外面忽然有人敲门,她扶着腰起来,透过猫眼一看,是黎志文……他规规矩矩地站着,手里捧一个方盒。
她开了门,防盗链还挂着,并没有要解的意思,直截了当地问,“什么事?”
他笑了笑,没出声,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
她没接,隔着门问,“什么东西?”
他说,“药……”
她解下防盗链,点头谢过,把盒子捧在怀里。
他又说,“托朋友从香港买的,专门治腰伤的。”
她又点点头,感觉到了盒子的重量,还有……从盒子里透出来的清香,是药香,还有一些别的……她说不清。
兴许,她就是在那一刻犯了错误……把门合上,但留了一条缝,她躲在门后,呆呆地看着他的脸……他被雨淋透了……水渍凌乱,沿着发梢、肩角……她想哭……她发觉自己已经变了,变得不再年轻,不再一无所有,同样,不再坚不可摧了……现在的她,竟然为了一盒膏药,就想放声大哭……她还有点恨……恨伤痛,恨孤单,恨一切负面的情绪……原来孤独囤得太重,太久,等到蔚然成城,真的会改变一个人,让人脆弱,让人感性,变得不由自主……
她咬了咬牙,把门合上,站在门后问,“你过去说的话……还算数吗?”
他愣了几秒,嗓音暗哑地答,“算数……当然算数!”
雨打窗台,她静静地听着缠绵的雨声……最后说,“你走吧。”
他的脚步是欢快的,像是结束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她捂着脸,任由自己无声地滑落……
那一天,她靠着门,慢慢环紧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她望着窗外,轻轻地说,“你再不来,我真的要老啦……”
决定结婚,是在三个月后,他们都忙,忙到没有时间把一切筹划清楚。
试婚纱是在上海一个临街的老房子,很贵,属于高端私订,地方是他选的……他知道她念旧,也喜欢她念旧,所以才费尽心思,找了这么一家店。
是心思,也是宠爱,她明白。
婚纱试了很久,要改的地方不多,但店主很紧张,一直忙前忙后。他的手机响了,接了一个电话,跟新戏有关,有点愁眉紧锁,她一个人觉得无聊,就在店里闲逛……
这家店装修典雅,连家具都是明清的,不期然,她看到了一幅画,就藏在墙角,有点不起眼……画上是一个红衣女孩,光着脚,走在落日的海边,黑发轻扬,望向远处的海面……
风格……算是国风,细微处有墨痕,内容又像油画,旁边还题了一首诗:“远山微剩黛,近岛澹留青。宿云如待曙,归汐解藏灵。”
一瞬间,她感觉心脏被击穿了,一张脸倏然出现……面色苍白,发型凌乱,瞳仁漆黑,有点漫不经心,又有点麻木不仁。
她扶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许久才平复。店主走过来,问她待修改的细节,她忽然没了心情,几百万的婚纱,草草订下……
出了门,他兴致很高,大概新戏谈得不错,提议去吃西餐,她摇摇头,说想走走……想一个人走走……
他有些哑然,对于她的心情,总感觉摸不透的,却没有拒绝。
她戴上墨镜,一个人沿着苏州路,走到莫干山路,再拐昌化路……漫无目的,不疾不徐地走了下去……
她也不知道走了几公里,累了,在一个花店门口停下,附近人流量减少,花店的音乐声不大,但调子已经相当清晰,是杨丞琳的《带我走》:
每次我总一个人走,交叉路口,自己生活。这次你却说带我走,某个角落,就你和我。像土壤抓紧花的迷惑,像天空缠绵雨的汹涌,在你的身后,计算的步伐每个背影,每个场景,都有发过的梦……带我走,到遥远的以后,带走我,一个人自转的寂寞,带我走,就算我的爱,你的自由,都将成为泡沫……我不怕,带我走……
往事种种,折合成一把利刃,杨丞琳每唱一句,她就感觉被刺了一刀……
一共几刀,她算不清楚,只感觉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开始想,想那张苍白麻木的脸,想过去的这些年,自己到底给了那个人什么……他们之间,没有情话,没有誓言,没有主动牵过手,搂过腰,上过床……没有苟且,也没有明天,更没有偷生的孩子……
他们就这样……平平凡凡地相遇,又普普通通地分离……到了最后,没有任何意外,就活成了两个陌生人的样子……
她想,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他们竟然连个意外都没有。
她摘下墨镜,捂着脸,把眼泪擦干,在街角打了辆车,回家拿了户口本,直奔当地的户籍科……
从那以后,她不再是顾加衣,变成了顾晚星。
当天晚上,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他没说话。
她说,对不起。
他笑笑,为什么改名啊?
她说,我不想背叛过去……
他又哑住了。
她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站了起来,表情平静地抱住了她,像抱着一个婴儿……
她问,恨我吗?
他说,傻瓜,我等了这么多年,一个名字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
她默默地靠着他的胸前,把眼睛闭紧,一边相信,一边又忍不住怀疑……此时此刻的他,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戏里的……她甚至都没把改名的原因告诉他——她是决定换一种方式,把另一个人永远地记住。
如果什么也不能留给他,至少,把名字留下吧!
从今往后,顾加衣永远都是他的顾加衣……是他一个人的顾加衣。
·
睡到凌晨,她醒了,对着黑暗发了会呆,摸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马上给邢甜甜打了电话。
邢甜甜急匆匆地过来,她打开门,两个人在沙发上坐定,台灯的光线不亮,她不出声,邢甜甜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敢说话。
稍停,她斩钉截铁地出了声,“甜甜,我想休息一阵……”
邢甜甜点点头。
她又说,“我想找到他……”
邢甜甜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
她又说,“我一定要找到他……不论生死,不计代价。”
·
欢城市局的人不少,几百号人,老邢没想到,关于女儿的新闻,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早上进了局里,所有人脸上带笑,跟他问好……他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就像自己二婚,昨天刚摆完喜酒一样。
走进办公室,刚坐下,陶然就来找他,七绕八绕,嘴里啧啧不停……最后他恼了,让陶然有屁快放。
陶然吓了一跳,说起了邢甜甜工作的事情,还给他看了热搜上的照片——寻人栏目的后台,邢甜甜跪在地上,抱着顾晚星,眼睛盯着四周,警惕而戒备……
“甜甜现在是顾晚星的经纪人了……你不知道?”
明明不知道,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又不能说不知道。
陶然走后,他掏出手机,给女儿连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没人接。
他生了一肚子气,披上衣服,走到楼下花坛,连抽了几支太阳岛,接着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烟盒空了,他感觉自己的心也空了……
稍停,他把烟盒捏作一团,扔进了一侧的垃圾桶,点开微博,想看看刚才的热搜,没想到,刚打开还是被吓了一跳——今天的热搜,已经被顾晚星的事刷屏了:
#陈江在哪?#
#顾晚星摔倒#
#等你来节目组#
#陈江卖肾#
#我也想要陈江这样的男朋友#
#望江希望小学#
#顾晚星人品#
……
合上手机,他看了看天,感觉刚用尼古丁透出来几缕安稳,一下又被搅乱了……
过了一会,他看见一辆车开进来,就停在花坛附近,小王从车上下来,看见他,先打声招呼,他无心一问,“陆鸣怎么样了?”
小王一愕,打了个马虎,“还行……”
老邢拧了拧眉,“什么叫还行……你回来了,谁在医院陪着他?”
小王支支吾吾,“陆队说不用陪……”
他瞪了瞪眼,“是吗?”
他是领导,平时脾气不好,这些人都怕他……想撒谎,但没有底气。
“陆鸣还在医院吗?”他又问。
“呃……”
“在不在你不知道啊?”
小王头一低,不像警察,跟个犯人一样。
他的火噌的一下蹿了起来,“他不在医院去哪了?”
小王抬头看了看他,一脸委屈,“这我哪知道……好像是去外地查案子了。”
一天晚上,导演喊吃饭,地点在一个大厦顶楼,旋转餐厅。她早到了一会,偌大的餐厅一个人也没有,中间只摆了一张桌子,周围蜡烛环绕,玫瑰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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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她觉得他是假的,天生会演戏,是一个活在戏里的怪物。
她笑笑,刚退到电梯入口,这一次,他没客气,直接追了上来,攥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很大,暗含了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松开!”她眼神一狠,“你喝醉了!”
他愣了一下,最终颓然一笑,手腕放下,恭恭敬敬地目送她离开……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导演,只要喊一声,他就出戏了。
等回到住处,她打开微信,发现有一条未读,“加衣,你为什么不接受我,我能知道原因吗?”
她咬了咬牙,回答一如既往,“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回了个笑脸,又问,“是谁?”
她的手指抖了一下……
他接着问,“这个人连名字也没有吗?”
她回了个笑脸,把手机甩到一旁……
她知道,他还会再问,可她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
这个人是有名字的,只有她知道……她知道就够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进了厨房,给自己调了份沙拉……少油,少糖,加了橙子,还有千岛酱……
她一个人吃完,把餐具放进洗碗机……洗漱……贴面膜……准备睡觉……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她闭上眼,大脑一片空白,在将将有睡意的一个瞬间,侧过身,莫名地,手腕处一阵刺痛……
她拉开台灯,还以为屋里进了虫子,仔细一看,那片皮肤刚被他握过,没有虫咬,也没有红肿,一切如常,可就是疼,钻心的疼……
她靠在床头上,无奈地笑了一声……
哀伤就像是病毒,似乎会传染……哀伤的黎志文,已经通过刚才的接触,把病毒传给了她……
在那个瞬间,她终于觉出了他的可怜。
其实,这可怜是同步的,她也一样。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永远也等不来的人。
她忽然没了睡意,躺在床上,打来电动窗帘,看向窗台……
窗外的上海,依旧高楼万丈,繁华似锦,多少个不眠夜,多少个伤心人……人呐,多少都有些贱脾气——没人在乎不求而得的苦口良药,又暗自享受求而不得的利刃戳心。
她不知道,那一夜的上海,是不是有人跟她一样,整夜整夜,都在想同一个问题:
“这世上最让人爱的,为何又偏偏最让人痛?”
·
三年后,她二十九,已经临近而立,参演的电视剧连续大爆,咖位、片酬也跟着水涨船高。
春节,她回家烧纸,站在父母的坟前,茕立良久,最终,一句话也没说。等开车出来,沿着天晖路,一直到了陵园,跪在奶奶坟前,反倒是开了口,说了一大堆话……
她说,“奶奶,你说等一个人,到底要等多久,才算两不相欠?”
她说,“我已经等了他十年了,难道还不够吗?难道……真要等一辈子?
她说,“从十岁到二十岁,我陪着他,从二十岁到现在,我等着他,我已经把女人最好的二十年,全都给了他……”
她还说,“他给我办的号码,我一直留着……他送我的手机,除了他,我谁也不打……我带着,日日夜夜都带着……他明明知道的,可就是一个电话也不打……你说,他还活着吗?”
她跪在雪里,等天黑,等树深,等人静,一直等到膝盖僵透,才挣扎着爬起来,趴在坟前,一点一点,抚净墓碑上的落雪……
或许,就是在那一天,她下了决定:不等了……等不起了……她累了。
过了年,她去横店,要拍新戏,古装悬疑……这一次,她已经是女主了。
拍到中段,得知隔壁剧组也要开机,一天中午,她去吃饭,在街上偶遇了黎志文……他没怎么变,跟她一样,只是换了古装,青色长衫,腰悬宝剑,风流倜傥……见了面,谁也没说话,黎志文弯弯腰,朝她行礼,标准的揖礼……她愣了愣,转身回礼,道声“万福”。
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们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一笑泯恩仇。
后来,没过几天,她吊威亚,出了事故,把腰闪了,疼得站不起来,只能回酒店休息。
因为她,剧组停摆了很久……记得,那是个四月,春雨缠绵,喋喋不休,她靠在床上,望向窗外,感觉无依无靠,心情灰暗。入了夜,外面忽然有人敲门,她扶着腰起来,透过猫眼一看,是黎志文……他规规矩矩地站着,手里捧一个方盒。
她开了门,防盗链还挂着,并没有要解的意思,直截了当地问,“什么事?”
他笑了笑,没出声,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
她没接,隔着门问,“什么东西?”
他说,“药……”
她解下防盗链,点头谢过,把盒子捧在怀里。
他又说,“托朋友从香港买的,专门治腰伤的。”
她又点点头,感觉到了盒子的重量,还有……从盒子里透出来的清香,是药香,还有一些别的……她说不清。
兴许,她就是在那一刻犯了错误……把门合上,但留了一条缝,她躲在门后,呆呆地看着他的脸……他被雨淋透了……水渍凌乱,沿着发梢、肩角……她想哭……她发觉自己已经变了,变得不再年轻,不再一无所有,同样,不再坚不可摧了……现在的她,竟然为了一盒膏药,就想放声大哭……她还有点恨……恨伤痛,恨孤单,恨一切负面的情绪……原来孤独囤得太重,太久,等到蔚然成城,真的会改变一个人,让人脆弱,让人感性,变得不由自主……
她咬了咬牙,把门合上,站在门后问,“你过去说的话……还算数吗?”
他愣了几秒,嗓音暗哑地答,“算数……当然算数!”
雨打窗台,她静静地听着缠绵的雨声……最后说,“你走吧。”
他的脚步是欢快的,像是结束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她捂着脸,任由自己无声地滑落……
那一天,她靠着门,慢慢环紧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她望着窗外,轻轻地说,“你再不来,我真的要老啦……”
决定结婚,是在三个月后,他们都忙,忙到没有时间把一切筹划清楚。
试婚纱是在上海一个临街的老房子,很贵,属于高端私订,地方是他选的……他知道她念旧,也喜欢她念旧,所以才费尽心思,找了这么一家店。
是心思,也是宠爱,她明白。
婚纱试了很久,要改的地方不多,但店主很紧张,一直忙前忙后。他的手机响了,接了一个电话,跟新戏有关,有点愁眉紧锁,她一个人觉得无聊,就在店里闲逛……
这家店装修典雅,连家具都是明清的,不期然,她看到了一幅画,就藏在墙角,有点不起眼……画上是一个红衣女孩,光着脚,走在落日的海边,黑发轻扬,望向远处的海面……
风格……算是国风,细微处有墨痕,内容又像油画,旁边还题了一首诗:“远山微剩黛,近岛澹留青。宿云如待曙,归汐解藏灵。”
一瞬间,她感觉心脏被击穿了,一张脸倏然出现……面色苍白,发型凌乱,瞳仁漆黑,有点漫不经心,又有点麻木不仁。
她扶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许久才平复。店主走过来,问她待修改的细节,她忽然没了心情,几百万的婚纱,草草订下……
出了门,他兴致很高,大概新戏谈得不错,提议去吃西餐,她摇摇头,说想走走……想一个人走走……
他有些哑然,对于她的心情,总感觉摸不透的,却没有拒绝。
她戴上墨镜,一个人沿着苏州路,走到莫干山路,再拐昌化路……漫无目的,不疾不徐地走了下去……
她也不知道走了几公里,累了,在一个花店门口停下,附近人流量减少,花店的音乐声不大,但调子已经相当清晰,是杨丞琳的《带我走》:
每次我总一个人走,交叉路口,自己生活。这次你却说带我走,某个角落,就你和我。像土壤抓紧花的迷惑,像天空缠绵雨的汹涌,在你的身后,计算的步伐每个背影,每个场景,都有发过的梦……带我走,到遥远的以后,带走我,一个人自转的寂寞,带我走,就算我的爱,你的自由,都将成为泡沫……我不怕,带我走……
往事种种,折合成一把利刃,杨丞琳每唱一句,她就感觉被刺了一刀……
一共几刀,她算不清楚,只感觉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开始想,想那张苍白麻木的脸,想过去的这些年,自己到底给了那个人什么……他们之间,没有情话,没有誓言,没有主动牵过手,搂过腰,上过床……没有苟且,也没有明天,更没有偷生的孩子……
他们就这样……平平凡凡地相遇,又普普通通地分离……到了最后,没有任何意外,就活成了两个陌生人的样子……
她想,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他们竟然连个意外都没有。
她摘下墨镜,捂着脸,把眼泪擦干,在街角打了辆车,回家拿了户口本,直奔当地的户籍科……
从那以后,她不再是顾加衣,变成了顾晚星。
当天晚上,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他没说话。
她说,对不起。
他笑笑,为什么改名啊?
她说,我不想背叛过去……
他又哑住了。
她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站了起来,表情平静地抱住了她,像抱着一个婴儿……
她问,恨我吗?
他说,傻瓜,我等了这么多年,一个名字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
她默默地靠着他的胸前,把眼睛闭紧,一边相信,一边又忍不住怀疑……此时此刻的他,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戏里的……她甚至都没把改名的原因告诉他——她是决定换一种方式,把另一个人永远地记住。
如果什么也不能留给他,至少,把名字留下吧!
从今往后,顾加衣永远都是他的顾加衣……是他一个人的顾加衣。
·
睡到凌晨,她醒了,对着黑暗发了会呆,摸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马上给邢甜甜打了电话。
邢甜甜急匆匆地过来,她打开门,两个人在沙发上坐定,台灯的光线不亮,她不出声,邢甜甜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敢说话。
稍停,她斩钉截铁地出了声,“甜甜,我想休息一阵……”
邢甜甜点点头。
她又说,“我想找到他……”
邢甜甜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
她又说,“我一定要找到他……不论生死,不计代价。”
·
欢城市局的人不少,几百号人,老邢没想到,关于女儿的新闻,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早上进了局里,所有人脸上带笑,跟他问好……他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就像自己二婚,昨天刚摆完喜酒一样。
走进办公室,刚坐下,陶然就来找他,七绕八绕,嘴里啧啧不停……最后他恼了,让陶然有屁快放。
陶然吓了一跳,说起了邢甜甜工作的事情,还给他看了热搜上的照片——寻人栏目的后台,邢甜甜跪在地上,抱着顾晚星,眼睛盯着四周,警惕而戒备……
“甜甜现在是顾晚星的经纪人了……你不知道?”
明明不知道,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又不能说不知道。
陶然走后,他掏出手机,给女儿连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没人接。
他生了一肚子气,披上衣服,走到楼下花坛,连抽了几支太阳岛,接着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烟盒空了,他感觉自己的心也空了……
稍停,他把烟盒捏作一团,扔进了一侧的垃圾桶,点开微博,想看看刚才的热搜,没想到,刚打开还是被吓了一跳——今天的热搜,已经被顾晚星的事刷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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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晚星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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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晚星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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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他看见一辆车开进来,就停在花坛附近,小王从车上下来,看见他,先打声招呼,他无心一问,“陆鸣怎么样了?”
小王一愕,打了个马虎,“还行……”
老邢拧了拧眉,“什么叫还行……你回来了,谁在医院陪着他?”
小王支支吾吾,“陆队说不用陪……”
他瞪了瞪眼,“是吗?”
他是领导,平时脾气不好,这些人都怕他……想撒谎,但没有底气。
“陆鸣还在医院吗?”他又问。
“呃……”
“在不在你不知道啊?”
小王头一低,不像警察,跟个犯人一样。
他的火噌的一下蹿了起来,“他不在医院去哪了?”
小王抬头看了看他,一脸委屈,“这我哪知道……好像是去外地查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