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邢掏出手机，直接打给陆鸣，同时朝小王摆了摆手……电话很快通了，老邢开门见山，“陆队，在哪呢？”
陆鸣倒是没瞒着，“在家呢，刑队。”
“出院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
“一直在家休息呢？”
“嗯。”
老邢冷笑，“你现在在哪住，我过去看看。”
陆鸣推三阻四，说了一堆客套话……
老邢一步没让，硬是逼着他说了一个地址。
这地方有点偏，开车大概半个小时，老邢没考虑那么多，直接上楼拿车钥匙。
半小时后，车到了小区门口，他刚想靠边停车，忽然看到了柳青的MINI……车牌他认识，颜色也对，温柔的日不落红，还有陆鸣，手上缠着绷带，刚从车上下来，掀开后备箱，正准备提行李，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一下把站在旁边的柳青逗笑了……柳青抬手，作势要打他，但那只纤细的胳膊，一直悬在空中，始终没有落下……
离远了看，男帅女靓，这画面不能说不美，可到了老邢眼里，一切都变了味……就像CIA通共，KGB倒戈，简直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他咬了咬牙，把车子靠着MINI停下，车窗一落，柳青正好回头，看到他的瞬间，脸色一白……
到了这时候，不得不说，男人就是比女人强，因为脸皮厚，陆鸣竟然弯了弯腰，跟他打个声招呼，“刑队……”
他笑笑，陆鸣也跟着笑笑。
他问，“你们俩……啥时候开始的？”
陆鸣的笑凝固在了脸上……
柳青恼羞成怒，“你别乱说！”
“我乱说了吗？”
“他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手不方便，让我去车站接他。”
“哦……是吗？”老邢恍然大悟，“你就去了？”
柳青头一低，耳根发红，一下不说话了。
老邢看了看陆鸣，问，“家里有地方吗？”
陆鸣点点头。
老邢往前开了几米，把车停好，回头拎住陆鸣的行李箱，闷声不响地往里走……这时，听见柳青在后边喊他，“刑叔，那我先回去了。”
老邢回头，客套地笑笑，“别啊，你没听人家陆鸣说……家里有地方……来都来了，上去坐坐……”
·
陆鸣租的房子在顶楼，进了门，他放好行李箱，对四周稍一打量，知道是个阁楼，三室一厅，光线不错。
客厅是朝阳的，陈设简陋，只放了一张茶几，一组沙发，还有一些杂物。
沙发很旧，像是上个房客剩下的，不仅皮革皲裂，个别地方还有破损，老邢也不嫌弃，直接坐下，陆鸣找了个板凳，跟着坐下，只有柳青站着，对着破旧的沙发皱了皱眉……见状，陆鸣马上站起来，打开卧室的门，给她推出来一把办公椅。
稍停，三人坐稳，老邢掏出烟盒，敲了敲茶几的桌面，“能抽吧？”
陆鸣点头，“您随意。”
点一支烟，刚抽了一口，老邢就直奔主题，“听小王说，去外地查案了？”
陆鸣笑笑，扭头看了看门口的行李箱，“对。”
“去查谁的案子？”
“就苏楼的……”
“找到线索了吗？”
“不算……有收获。”
“查案就查案，怎么还不明说，鬼鬼祟祟的一个人出去……啥意思？”
陆鸣皱了皱眉，没吭声，似乎有难言之隐。
老邢心里有火，态度也逐渐强硬，“是在这聊，还是明天你去找督察聊？”
陆鸣脸一白，僵硬地笑笑，“那倒不用……你们稍等一下……”
说完，站起来，一个人往卧室走，窸窸窣窣，一阵翻找……再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件衣服，藕粉色，白色毛领，像是女人的羽绒服。
他走过来，把衣服放在茶几上，老邢细细一看，缝纫精细，面料高档，不像是一般的地摊货。
陆鸣找到袋口，把胶带撕掉，手探进去，摸索片刻，最后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老邢。
老邢接过，把钥匙放在掌心，仔细端详……钥匙的年代久远，牙口已经锈蚀，和一个亚克力圆盘被铁圈串联在一起……圆盘还内嵌了一个金箔，上面印着两行小字——福源宾馆 201。
很明显，这是福源宾馆的钥匙。
老邢把钥匙还给他，一头雾水地问，“这钥匙……啥意思？”
“钥匙是在衣服里发现的。”
“那衣服呢？”
“衣服是在方蓉家发现的。”
“方蓉……那个受害者？”
“对。”
“你认识她？”
“不止是认识……高中的时候，她是我女朋友。”
老邢脸色一变，下面的事情他没再问，陆鸣主动交代了起来：
“我们是高中同学，高二确定的关系……我追的她。
“高中生谈恋爱，没啥好说，吵吵闹闹，经常因为一些小事红脸……她比较要强，都是我主动道歉。
“到了高三，我们说定了，大学要考同一所学校，没想到，刚说完几天，她就出车祸了……一车人，最后只活了她一个……即便如此，她也伤得很重，一条腿骨折，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据她自己说，她能活着，全靠安全带。那车人，只有她一个人系了安全带。
“起初，我没觉得有什么，带了两个同学去医院看她……她躺在床上，眼神发直，情绪很不好……当时吧，我也没多想，以为是受了刺|激，过两天就好了。
“到后来，听说她出院了，我就去她家找她。她跟我下了楼，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都不用拄拐杖了。没想到，刚说了没两句，她就要跟我分手。
“我没有心理准备，人有点懵，心里接受不了，问她原因，她也不说，就是哭，一直哭……
“没过两天，她到学校来了，还是跟以前一样，有说有笑，只是躲着我，不跟我说话，但看她的背影，我觉得她一点也不轻松，影子很沉，压得人很重。
“没过多久，到了六月，高考完，填报志愿，我特意去找她，想看她填的什么学校……她捂着，一直不给我看……我们吵了起来……那时候，年轻，气盛，觉得遭到了背叛，还有点说不清……后来，大学录取通知发下来，她北上，我南下，谁也没有遵守诺言。
“到了大学，我还想联系她，给她家里打电话，要她的手机号码……号码是要到了，可只打了一次，就被拉黑了……从那以后，我再没打过。
“我大学上的是警校，跟一般的大学不同，课程多，要学的东西也多，家庭条件又一般，不敢去想别的事，只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后来，毕业了，到了省里，天天忙案子，没日没夜……当时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其实并没有，只是忙，案子都是大案，人命关天，哪一个不比戛然而止的初恋重要……
“再后来……去年，中秋节，终于有了个空，我回了趟家，被几个高中的哥们拉去喝酒。
“回到老家，周围都是好兄弟，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高兴，酒也越喝越多，到了最后，勾肩搭背，晕三道四，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说起了她……
“我是那时候才知道，她已经死了。
“听说是被人脱|光衣服，扔在雪里，活活冻死的。地点，就在当年她出车祸的现场。凶手至今没抓着。
“喝大了，提起她，大家都不太高兴，后来，有人说起我们谈恋爱的事，开起了玩笑……他们笑，我脑子是懵的，也跟着笑，可只笑了一秒，就感觉心里一痛……我笑不出来了……我当时想，她怎么就死了……她怎么会死呢……凶手为什么没抓着？
“他们还要喝酒，要去唱K……我忽然没了心情，提前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想那些过去的事……我们约定好要上同一所大学，学同一个专业，等毕了业，要到同一个城市，进同一家公司……她还笑着说，要给我生两个孩子……可是现在，她竟然已经死了……
“尽管她死这事，说起来跟我无关，分手也是她提的，不是我的意思……我是被分手的，自尊心也收到了伤害，但说起来，我没吃亏——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在最好的年纪，几乎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了我，可我……竟然笑了她一下。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买了一堆东西，去了她家。
“目的，也不是去查案，是去赎罪——做了一件错事，再去做一件自以为对的事……两件事中和，产生化学反应，生成氧气和水……世界太平，无事发生。
“当时，是她母亲开的门，我提着东西撒谎，说是方蓉的同学，过节了，来家里看看。
“阿姨人很好，一直忙前忙后，倒茶，削水果，也盯着我看，但时间太久了，已经认不出来了。
“我们聊了很多……也不算故意，但当了警察，多少喜欢套别人的话……阿姨说，方蓉去世不到一年，她就离婚了，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觉得压抑，跟方蓉爸爸不能见面，见面看一眼，就觉得伤心。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不能看见小孩……看见孩子，就想起方蓉小时候，心里痛，想去死。
“她还说，方蓉死后，自己成了夜猫子，白天不出门，专拣晚上出去，已经睡颠倒了，白天一直困，到了晚上，换好衣服，去公园转，看星星，看月亮，心里舒坦。
“她还养了条狗，是方蓉爸爸送的，圆屁|股的柯基……白天，狗跟她一样，一声不响地在家睡觉，等着晚上出去遛弯……她说，这样都合适。
“她也知道前夫送狗的意思，是想让她活着，让她有个念想。
“她还说，自从养了狗，家里才有了生气，因为狗不抑郁，到处撒欢，跟小朋友一样，却又不是小朋友……还说，这条狗就是她的命，要是狗死了，她也不活了。
“后来，她认出了我……这我有点没想到。
“她说，我看你有点面熟……你是不是陆鸣？
“我不敢撒谎，承认了。
“她又说，我知道你……我看过蓉蓉的日记，她喜欢你。
“我说，对不起，阿姨，我不该跟她分开的……不分开，也许就没这事了。
“阿姨一下哭了，拉着我，说了很多事……说着说着，最后说到了方蓉的卧室……阿姨说，自从方蓉走后，她就把方蓉卧室的门锁死了，一次也没开过……原因她没说，我也能猜到，这是很多父母共同的选择，但对我来说，一扇关闭的门，等于一道警戒线，一个被妥善保护的现场，所以，我掏出了证件……
“我说，阿姨，我考上警校了，现在是警察……能打开门，让我看看吗？
“阿姨的眼眶又红了，她用两只手握着我的证件，手指一直颤……最后，她哭着说，孩子，只要案子能破，别说是钱，我的命，还有这房子……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说，话重了，阿姨，这是我的职责。
“阿姨跪下了……一直哭……哭得咬牙切齿……我赶紧扶她起来，听见她又说，孩子，你来了，我觉得天都亮了……
“这话重，比刚才的重多了，重到我都不敢接……我害怕，怕接不住……我不能成为谁唯一的指望，太熬人了。
“停了一会，阿姨蹒跚着，走到主卧拿了钥匙，门很快开了……
“我走进去，像是走进了一个时空隧道……一个直通十年前的时空隧道……什么都没变……床单是旧的，桌椅也是老款，就连墙上的海报贴着还是年轻的周杰伦，谢霆锋……现在周杰伦都当爸爸了，谢霆锋忙着做饭，都快不会弹吉他了……还有，我闻到一股霉味，可能窗户管得太严，有什么东西悄悄腐烂了……不光我闻到了，阿姨应该也闻到了，开始开窗通风，翻箱倒柜，想把发霉的东西找出来……她拉开了所有抽屉，打开了所有衣柜……这件衣服，就是在一个衣柜里发现的……
“我记得，有一个衣柜专门放的是夏衣，这件衣服在上面挂着，显得格格不入……还有，我眼尖，看见这衣服的前襟有一块污渍，凭感觉，我认为是血渍……凶杀现场看多了，多多少少有些在意，我就问阿姨，这衣服是不是方蓉的？
“阿姨愣了一下，点点头，说就是方蓉出车祸当天穿的。
“我当时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种衣服她还留着，赶紧让她把衣服取下来，放在床上……我一个口袋，一个口袋地找……结果什么也没找着。
“我指着那抹污渍问，这是血吗？她说，是。我又仔细看了看，觉得污渍很浅，像是洗过……洗过就完了，DNA查不出来了。我又问她，是不是洗过衣服。她也承认了，说方蓉住院的时候，想偷偷把这衣服扔了，她觉得可惜，就捡回来，用手洗了，想着方蓉能再穿……
“方蓉家不太富裕，她平时节俭，这我能理解，可一个骨折的女孩，为什么要偷偷扔衣服呢……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怪，就让她把当天情况跟我仔细说说……能想起来多少，就说多少。
“根据阿姨的回忆，有一天她买饭回来，看见走廊里有个人，拄着拐，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背影跟方蓉很像。她赶紧跑过去，离近一看，还真是她，就问她出来干啥。方蓉似乎受了惊，脸色发白，说出来扔衣服。她打开塑料袋看了看，知道是车祸当天的衣服，就劝方蓉回去，说要替她扔。
“阿姨走到卫生间的垃圾桶旁边，把衣服拿出来看了看，上面还有不少血，个别地方还有破口，白色的羽绒飞了出来……不过，衣服看起来不错，做工什么都挺好，觉得缝一下还能穿，就没舍得扔，藏了起来，偷偷带回了家……
“听她说完，我更加觉得不对劲，重新拿起衣服，一寸一寸地摸……最后，在一个衣角处，我摸到了这把钥匙。
陆鸣倒是没瞒着，“在家呢，刑队。”
“出院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
“一直在家休息呢？”
“嗯。”
老邢冷笑，“你现在在哪住，我过去看看。”
陆鸣推三阻四，说了一堆客套话……
老邢一步没让，硬是逼着他说了一个地址。
这地方有点偏，开车大概半个小时，老邢没考虑那么多，直接上楼拿车钥匙。
半小时后，车到了小区门口，他刚想靠边停车，忽然看到了柳青的MINI……车牌他认识，颜色也对，温柔的日不落红，还有陆鸣，手上缠着绷带，刚从车上下来，掀开后备箱，正准备提行李，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一下把站在旁边的柳青逗笑了……柳青抬手，作势要打他，但那只纤细的胳膊，一直悬在空中，始终没有落下……
离远了看，男帅女靓，这画面不能说不美，可到了老邢眼里，一切都变了味……就像CIA通共，KGB倒戈，简直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他咬了咬牙，把车子靠着MINI停下，车窗一落，柳青正好回头，看到他的瞬间，脸色一白……
到了这时候，不得不说，男人就是比女人强，因为脸皮厚，陆鸣竟然弯了弯腰，跟他打个声招呼，“刑队……”
他笑笑，陆鸣也跟着笑笑。
他问，“你们俩……啥时候开始的？”
陆鸣的笑凝固在了脸上……
柳青恼羞成怒，“你别乱说！”
“我乱说了吗？”
“他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手不方便，让我去车站接他。”
“哦……是吗？”老邢恍然大悟，“你就去了？”
柳青头一低，耳根发红，一下不说话了。
老邢看了看陆鸣，问，“家里有地方吗？”
陆鸣点点头。
老邢往前开了几米，把车停好，回头拎住陆鸣的行李箱，闷声不响地往里走……这时，听见柳青在后边喊他，“刑叔，那我先回去了。”
老邢回头，客套地笑笑，“别啊，你没听人家陆鸣说……家里有地方……来都来了，上去坐坐……”
·
陆鸣租的房子在顶楼，进了门，他放好行李箱，对四周稍一打量，知道是个阁楼，三室一厅，光线不错。
客厅是朝阳的，陈设简陋，只放了一张茶几，一组沙发，还有一些杂物。
沙发很旧，像是上个房客剩下的，不仅皮革皲裂，个别地方还有破损，老邢也不嫌弃，直接坐下，陆鸣找了个板凳，跟着坐下，只有柳青站着，对着破旧的沙发皱了皱眉……见状，陆鸣马上站起来，打开卧室的门，给她推出来一把办公椅。
稍停，三人坐稳，老邢掏出烟盒，敲了敲茶几的桌面，“能抽吧？”
陆鸣点头，“您随意。”
点一支烟，刚抽了一口，老邢就直奔主题，“听小王说，去外地查案了？”
陆鸣笑笑，扭头看了看门口的行李箱，“对。”
“去查谁的案子？”
“就苏楼的……”
“找到线索了吗？”
“不算……有收获。”
“查案就查案，怎么还不明说，鬼鬼祟祟的一个人出去……啥意思？”
陆鸣皱了皱眉，没吭声，似乎有难言之隐。
老邢心里有火，态度也逐渐强硬，“是在这聊，还是明天你去找督察聊？”
陆鸣脸一白，僵硬地笑笑，“那倒不用……你们稍等一下……”
说完，站起来，一个人往卧室走，窸窸窣窣，一阵翻找……再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件衣服，藕粉色，白色毛领，像是女人的羽绒服。
他走过来，把衣服放在茶几上，老邢细细一看，缝纫精细，面料高档，不像是一般的地摊货。
陆鸣找到袋口，把胶带撕掉，手探进去，摸索片刻，最后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老邢。
老邢接过，把钥匙放在掌心，仔细端详……钥匙的年代久远，牙口已经锈蚀，和一个亚克力圆盘被铁圈串联在一起……圆盘还内嵌了一个金箔，上面印着两行小字——福源宾馆 201。
很明显，这是福源宾馆的钥匙。
老邢把钥匙还给他，一头雾水地问，“这钥匙……啥意思？”
“钥匙是在衣服里发现的。”
“那衣服呢？”
“衣服是在方蓉家发现的。”
“方蓉……那个受害者？”
“对。”
“你认识她？”
“不止是认识……高中的时候，她是我女朋友。”
老邢脸色一变，下面的事情他没再问，陆鸣主动交代了起来：
“我们是高中同学，高二确定的关系……我追的她。
“高中生谈恋爱，没啥好说，吵吵闹闹，经常因为一些小事红脸……她比较要强，都是我主动道歉。
“到了高三，我们说定了，大学要考同一所学校，没想到，刚说完几天，她就出车祸了……一车人，最后只活了她一个……即便如此，她也伤得很重，一条腿骨折，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据她自己说，她能活着，全靠安全带。那车人，只有她一个人系了安全带。
“起初，我没觉得有什么，带了两个同学去医院看她……她躺在床上，眼神发直，情绪很不好……当时吧，我也没多想，以为是受了刺|激，过两天就好了。
“到后来，听说她出院了，我就去她家找她。她跟我下了楼，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都不用拄拐杖了。没想到，刚说了没两句，她就要跟我分手。
“我没有心理准备，人有点懵，心里接受不了，问她原因，她也不说，就是哭，一直哭……
“没过两天，她到学校来了，还是跟以前一样，有说有笑，只是躲着我，不跟我说话，但看她的背影，我觉得她一点也不轻松，影子很沉，压得人很重。
“没过多久，到了六月，高考完，填报志愿，我特意去找她，想看她填的什么学校……她捂着，一直不给我看……我们吵了起来……那时候，年轻，气盛，觉得遭到了背叛，还有点说不清……后来，大学录取通知发下来，她北上，我南下，谁也没有遵守诺言。
“到了大学，我还想联系她，给她家里打电话，要她的手机号码……号码是要到了，可只打了一次，就被拉黑了……从那以后，我再没打过。
“我大学上的是警校，跟一般的大学不同，课程多，要学的东西也多，家庭条件又一般，不敢去想别的事，只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后来，毕业了，到了省里，天天忙案子，没日没夜……当时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其实并没有，只是忙，案子都是大案，人命关天，哪一个不比戛然而止的初恋重要……
“再后来……去年，中秋节，终于有了个空，我回了趟家，被几个高中的哥们拉去喝酒。
“回到老家，周围都是好兄弟，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高兴，酒也越喝越多，到了最后，勾肩搭背，晕三道四，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说起了她……
“我是那时候才知道，她已经死了。
“听说是被人脱|光衣服，扔在雪里，活活冻死的。地点，就在当年她出车祸的现场。凶手至今没抓着。
“喝大了，提起她，大家都不太高兴，后来，有人说起我们谈恋爱的事，开起了玩笑……他们笑，我脑子是懵的，也跟着笑，可只笑了一秒，就感觉心里一痛……我笑不出来了……我当时想，她怎么就死了……她怎么会死呢……凶手为什么没抓着？
“他们还要喝酒，要去唱K……我忽然没了心情，提前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想那些过去的事……我们约定好要上同一所大学，学同一个专业，等毕了业，要到同一个城市，进同一家公司……她还笑着说，要给我生两个孩子……可是现在，她竟然已经死了……
“尽管她死这事，说起来跟我无关，分手也是她提的，不是我的意思……我是被分手的，自尊心也收到了伤害，但说起来，我没吃亏——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在最好的年纪，几乎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了我，可我……竟然笑了她一下。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买了一堆东西，去了她家。
“目的，也不是去查案，是去赎罪——做了一件错事，再去做一件自以为对的事……两件事中和，产生化学反应，生成氧气和水……世界太平，无事发生。
“当时，是她母亲开的门，我提着东西撒谎，说是方蓉的同学，过节了，来家里看看。
“阿姨人很好，一直忙前忙后，倒茶，削水果，也盯着我看，但时间太久了，已经认不出来了。
“我们聊了很多……也不算故意，但当了警察，多少喜欢套别人的话……阿姨说，方蓉去世不到一年，她就离婚了，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觉得压抑，跟方蓉爸爸不能见面，见面看一眼，就觉得伤心。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不能看见小孩……看见孩子，就想起方蓉小时候，心里痛，想去死。
“她还说，方蓉死后，自己成了夜猫子，白天不出门，专拣晚上出去，已经睡颠倒了，白天一直困，到了晚上，换好衣服，去公园转，看星星，看月亮，心里舒坦。
“她还养了条狗，是方蓉爸爸送的，圆屁|股的柯基……白天，狗跟她一样，一声不响地在家睡觉，等着晚上出去遛弯……她说，这样都合适。
“她也知道前夫送狗的意思，是想让她活着，让她有个念想。
“她还说，自从养了狗，家里才有了生气，因为狗不抑郁，到处撒欢，跟小朋友一样，却又不是小朋友……还说，这条狗就是她的命，要是狗死了，她也不活了。
“后来，她认出了我……这我有点没想到。
“她说，我看你有点面熟……你是不是陆鸣？
“我不敢撒谎，承认了。
“她又说，我知道你……我看过蓉蓉的日记，她喜欢你。
“我说，对不起，阿姨，我不该跟她分开的……不分开，也许就没这事了。
“阿姨一下哭了，拉着我，说了很多事……说着说着，最后说到了方蓉的卧室……阿姨说，自从方蓉走后，她就把方蓉卧室的门锁死了，一次也没开过……原因她没说，我也能猜到，这是很多父母共同的选择，但对我来说，一扇关闭的门，等于一道警戒线，一个被妥善保护的现场，所以，我掏出了证件……
“我说，阿姨，我考上警校了，现在是警察……能打开门，让我看看吗？
“阿姨的眼眶又红了，她用两只手握着我的证件，手指一直颤……最后，她哭着说，孩子，只要案子能破，别说是钱，我的命，还有这房子……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说，话重了，阿姨，这是我的职责。
“阿姨跪下了……一直哭……哭得咬牙切齿……我赶紧扶她起来，听见她又说，孩子，你来了，我觉得天都亮了……
“这话重，比刚才的重多了，重到我都不敢接……我害怕，怕接不住……我不能成为谁唯一的指望，太熬人了。
“停了一会，阿姨蹒跚着，走到主卧拿了钥匙，门很快开了……
“我走进去，像是走进了一个时空隧道……一个直通十年前的时空隧道……什么都没变……床单是旧的，桌椅也是老款，就连墙上的海报贴着还是年轻的周杰伦，谢霆锋……现在周杰伦都当爸爸了，谢霆锋忙着做饭，都快不会弹吉他了……还有，我闻到一股霉味，可能窗户管得太严，有什么东西悄悄腐烂了……不光我闻到了，阿姨应该也闻到了，开始开窗通风，翻箱倒柜，想把发霉的东西找出来……她拉开了所有抽屉，打开了所有衣柜……这件衣服，就是在一个衣柜里发现的……
“我记得，有一个衣柜专门放的是夏衣，这件衣服在上面挂着，显得格格不入……还有，我眼尖，看见这衣服的前襟有一块污渍，凭感觉，我认为是血渍……凶杀现场看多了，多多少少有些在意，我就问阿姨，这衣服是不是方蓉的？
“阿姨愣了一下，点点头，说就是方蓉出车祸当天穿的。
“我当时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种衣服她还留着，赶紧让她把衣服取下来，放在床上……我一个口袋，一个口袋地找……结果什么也没找着。
“我指着那抹污渍问，这是血吗？她说，是。我又仔细看了看，觉得污渍很浅，像是洗过……洗过就完了，DNA查不出来了。我又问她，是不是洗过衣服。她也承认了，说方蓉住院的时候，想偷偷把这衣服扔了，她觉得可惜，就捡回来，用手洗了，想着方蓉能再穿……
“方蓉家不太富裕，她平时节俭，这我能理解，可一个骨折的女孩，为什么要偷偷扔衣服呢……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怪，就让她把当天情况跟我仔细说说……能想起来多少，就说多少。
“根据阿姨的回忆，有一天她买饭回来，看见走廊里有个人，拄着拐，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背影跟方蓉很像。她赶紧跑过去，离近一看，还真是她，就问她出来干啥。方蓉似乎受了惊，脸色发白，说出来扔衣服。她打开塑料袋看了看，知道是车祸当天的衣服，就劝方蓉回去，说要替她扔。
“阿姨走到卫生间的垃圾桶旁边，把衣服拿出来看了看，上面还有不少血，个别地方还有破口，白色的羽绒飞了出来……不过，衣服看起来不错，做工什么都挺好，觉得缝一下还能穿，就没舍得扔，藏了起来，偷偷带回了家……
“听她说完，我更加觉得不对劲，重新拿起衣服，一寸一寸地摸……最后，在一个衣角处，我摸到了这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