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离港口很近，祝声从房间窗户看出去，只见蔚蓝色的大海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大大小小的船只散落在海域四处。
中午简单吃过饭后，行前培训会就开始了。
地点在酒店二楼的会议厅。
这次科考活动时长为四个月，分为三个航次，参与人员达两百多人。下午的培训会主要面向科研工作者，具体内容包括工作安排和注意事项。
祝声走进会议厅时，场地里人还不算多。
套着米白色外罩的椅子在会议厅里一字排开，整整齐齐码了近十排。场地最前方的展台比地面高出了一截，左侧有个单人讲演台。
台上没有人，不过大屏幕已经打开了。白底黑字的幻灯片封面没有多余的修饰，只在中间写了大大的几个字：“‘破浪’号第28航次印度洋科考工作培训会”。
祝声见椅子上没有名牌标注，想来是没有座次安排，于是便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了下来。
等待的过程中她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一条条添加需要另外购置的物资。
“祝声？”突然有人叫了声她的名字，祝声抬头看，是许远见，还有他身边的陈择野。
她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来这么早，介意我们坐你边上吗？”话是这么说，动作一点也没客气，两人熟稔地在祝声边上直接坐下了。
陈择野无意瞥见祝声的手机屏幕，开口问了句：“你今天要去超市吗？”
“嗯，还缺点东西。”
“这附近比较偏，可能要打车去市中心。”
陈择野这会儿没戴帽子，头发上有被压过的痕迹，额间的碎发看上去无精打采。
祝声听到他的话，打开地图一看，发现附近确实只有一些便利店。
“我们今晚也打算去趟超市，一起吗？”陈择野划开了手机锁屏。
祝声当然不介意有人同行，她马上打开了微信二维码：“可以呀！先加个微信？”
然后她看到对方正好也打开了相同的二维码页面。
两人不由得都愣了一下，紧接着陈择野笑了声：“那我扫你吧。”
-
最后约在了晚上七点。
六点五十，祝声走出酒店大门时，只看见陈择野一个人站在路边，低头看着手机。
“嗨，你来好早！”祝声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
陈择野转过身来。他穿的还是白天那一身黑色夹克，只不过此时戴上了一副黑色的细框眼镜，看起来像是个男大学生。依旧没戴帽子，不过头发好像打理过了，每一根发丝都在它该在的位置。
如此普通的装束，穿在陈择野身上却好像是街拍模特的时尚单品。
真不愧是八卦中心人物啊。祝声心想。
“我也刚到。”陈择野收起手机，“远见刚刚临时被崔主任叫走了，待会儿是我们俩一起去。”
末了，他想了想自己和祝声才第一天见面，不太熟。他并不了解祝声的性格，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你介意吗？或者再叫个你熟悉的同事一起？”
祝声笑了笑：“没关系，拼个车而已，以后我们还要在船上相处好几个月呢。”
陈择野见她确实也不是社恐的类型，于是点点头道：“那我叫个车。”
祝声想起今天在车上郑彬教授提到陈择野出海的事情，主动挑起话题：“你之前出过几次大洋？”
“三次。”陈择野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在输入目的地。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手机在他手里好像一个小玩具。确认完行程后，他抬起头来看祝声，说道，“不过都是在太平洋。印度洋是第一次。”
语气里仿佛没夹杂着什么情绪，没有期待也没有遗憾，不过一句简单的回答。
“去年春天去马里亚纳海沟的航次，你是不是也在？我好像在朋友圈刷到过你们的照片。”
国内海洋学术圈不算大，陈择野和祝声都在江临市工作，因此有不少交集。
祝声下午重新去翻了翻系里同事的朋友圈，对方没设置展示时限，所以她找到了一张模糊的大合照。她好像在其中看见了陈择野。
照片里他穿着蓝色的冲锋衣，站在人群的后方。远航结束，众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写了一些疲惫和沧桑，而陈择野却轻巧地像是聚光灯下的主角。
陈择野愣了下，然后稍微想了想后开口道：“啊……是的，我记得那次江大好像也有几位老师在。”
去年西太平洋的航次规模比这次更大，联合了全国很多个单位，当时江大分到了三个名额。后来她还借着同事情谊，讨要到了一点深渊里的珍贵样品。
“对，我们系去了三位。我最后也蹭了点那趟航次的光，要到了一点沉积物。”
陈择野笑了：“这回你可以自己下去采样，别人该向你借光了。”
“我只希望能顺利采到点东西，不要‘一日游’就好了。”祝声之前听说过不少“一日游”的故事，只盼望自己不要那么倒霉。
“一日游”是业内对深潜采样失败的一句调侃。
深潜上下一个来回通常要耗费十来个小时，有时遇到机械手故障或是其他外因，会导致无法回收样品，整趟行程可以说是仅剩一个“xx到此一游”的体验。
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
祝声又问了一句：“你有‘一日游’过吗？”
“我在这方面一直比较幸运，目前为止还没有。”陈择野倒是一点也没收着，很大方地将自己的经历和成绩摊开来，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一点漫不经心的骄傲。
祝声稍微回想了一下陈择野最近几年发的文章。虽然他们研究方向不同，但因为都涉及深海，她偶尔也瞄过几眼，印象中他在出海后都做出了很好的成果。
好羡慕。她就不该问这一句。
“不过现在技术很稳定，‘一日游’并不常发生，不用担心。”陈择野又补了一句安慰道。
……
谢谢你的安慰，天之骄子。
“我下潜之前一定要向你吸一点好运！”祝声微抬起头看着陈择野，目光炯炯，比拜财神爷还要真诚。
“没问题。”他顿了顿，“不过我没去过印度洋，可能会不一样。”
“哪会不一样？运气这东西，在哪都好用！”
“……”陈择野沉默了片刻，张口还想说点什么。
这时候一辆白色的车正好打着右方向灯往这边开了过来，车前灯照得祝声有些晃眼。灯光照得掺杂飞尘的空气氤氲，她看不清陈择野的表情。
——他们叫的车到了。
再看时，陈择野神色如常，替她拉开了车门：“车到了，我们走吧。”
-
为了提高效率，进了超市后两人分道扬镳，约好结账后再见。
祝声推着车回想起刚刚陈择野的片刻沉默，虽然他之后的神情和语气如常，并无异样，但祝声总觉得他好像被一层薄雾困住了，染上了一点看不清的底色。
她复盘两人的对话，找不出自己哪句话撕开了一道裂口。
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只好把这件事置之脑后。
之后还要一起工作好几个月，总会有机会知道的。如果她真的有所冒犯，她一定会好好道歉。
陈择野来过涯市很多次，上一次出海也是在这里启航，因此他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刚刚在车上祝声没问他要去哪家超市，只觉得跟着他走准没错。
现在看来这家超市果然很大，品类齐全。逛了半天，祝声竟然也没和陈择野遇上。
因为事先列好了清单，所以没多久她就把需要的东西找齐了。祝声结完账，找了个空旷的位置靠墙等陈择野出来，顺手发了一条微信。
【海洋界不知名人士：我买好了，在结账的地方等你。】
对面很快回了个“ok，我马上好”。
说起来这算是他们第一次在微信上对话，在这上面只有刚加好友时互发的备注，是冷冰冰的两个名字。
【江临大学祝声】
【深海所陈择野】
过了一会儿，祝声远远就看到了陈择野推着车向她走过来。
陈择野很高，而且长着一张让人无法忽视的脸，在人群中很是瞩目。
“抱歉，久等了。”
祝声这才看到他的手推车里有好几袋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看起来很沉。
“你买这么多？”
“我和远见前几天在雾洲出差，当时没怎么准备出海的必需品，也不方便带，打算直接来这边买了。他今天来不了，所以这里还有他的份。”
祝声“哦”了一声，低头瞧见购物袋里还装了好几副扑克牌。她心想着，果然是有经验的人，连这种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都能考虑到。
说话间，陈择野将购物袋整理了一下，腾出一点空间，然后又指了指祝声手里的袋子说道：“你要放上来吗？可以推到外面的回收处再打车。”
祝声也没客气，径直将手里的两袋物品放进了手推车里。
她用的都是自备的帆布袋。
陈择野看了眼袋子，微挑了下眉：“你让我有点羞愧用塑料袋了。”
“陈老师，作为海洋人，你的环保意识还不够哦。”祝声调侃了他一句。
“对不起，下次一定改。”陈择野摆出诚恳道歉的表情，他忽然瞥见袋子上的字，又问了句，“你之前在UCLA读书吗？”
祝声用的这两个袋子是读博士期间学校发的文化周边，容量大又结实，于是她就用了很多年。
米白色的帆布袋中间有个校徽，下面写着学校和项目部门的缩写。
“对，本科和博士都是在那儿读的。”祝声走到陈择野身边，和他并肩。
陈择野推着车往外走，过了半晌才开口：“我父母也是UCLA毕业的，他们说加州是研究海洋的好地方。”
祝声没想到自己居然和陈择野的父母是校友，有些意外道：“好巧！的确是的，加州临海，有做研究的自然基础。”
祝声高中就被送出国读书，当时她寄宿在洛杉矶的舅舅家。祝声的家乡并不临海，但不知道为何她天生就向往海洋。刚到加州的时候，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她才知道原来“加州风情”不是说说而已，那是混杂着阳光、椰树和海潮味的奇妙感觉。
之后在美国的那么多年，她都没想过要换个地方生活。她一直在加州，本科和博士都读的海洋学。后来回国，她也选了靠海的江临，入职了江临大学的海洋学系。
“那你为什么选择回国？”陈择野看她突然雀跃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这不是祝声第一次遇到这个问题。在她做出最终决定后，很多人都倍感不解。毕竟她出国生活已经有十几年，博士期间也做出了很不错的成果，看起来像是会顺理成章地继续留下去。
她曾经也有过犹豫和纠结，但在某个节骨眼上事情发生了改变，于是她的人生轨迹便直直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加州是个好地方，但那或许不是她的归处。
“今天早上郑彬老师说，国内海洋研究需要我们这些年轻人。之前也有人这么跟我说过。”
转眼间走到了门口，祝声停了下来。
她转头看着陈择野的眼睛，认真问道：“如果你是一个想要施展才华的青年画家，你会选择在已经饱和的画布上添上微不足道的一笔，还是在一张白纸上创造新作品？”
祝声的眼神坚定，眼底闪烁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和刚刚相比，全然是另一副模样。
加州生活是快乐珍贵的青春岁月，是午夜梦回的美好记忆；而之后她要走的路，才是她真正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的事业。
陈择野没料到她竟然这么认真地在回答这个问题，他微怔了下，随即又露出了笑容：“我和你做了一样的选择。”
中午简单吃过饭后，行前培训会就开始了。
地点在酒店二楼的会议厅。
这次科考活动时长为四个月，分为三个航次，参与人员达两百多人。下午的培训会主要面向科研工作者，具体内容包括工作安排和注意事项。
祝声走进会议厅时，场地里人还不算多。
套着米白色外罩的椅子在会议厅里一字排开，整整齐齐码了近十排。场地最前方的展台比地面高出了一截，左侧有个单人讲演台。
台上没有人，不过大屏幕已经打开了。白底黑字的幻灯片封面没有多余的修饰，只在中间写了大大的几个字：“‘破浪’号第28航次印度洋科考工作培训会”。
祝声见椅子上没有名牌标注，想来是没有座次安排，于是便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了下来。
等待的过程中她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一条条添加需要另外购置的物资。
“祝声？”突然有人叫了声她的名字，祝声抬头看，是许远见，还有他身边的陈择野。
她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来这么早，介意我们坐你边上吗？”话是这么说，动作一点也没客气，两人熟稔地在祝声边上直接坐下了。
陈择野无意瞥见祝声的手机屏幕，开口问了句：“你今天要去超市吗？”
“嗯，还缺点东西。”
“这附近比较偏，可能要打车去市中心。”
陈择野这会儿没戴帽子，头发上有被压过的痕迹，额间的碎发看上去无精打采。
祝声听到他的话，打开地图一看，发现附近确实只有一些便利店。
“我们今晚也打算去趟超市，一起吗？”陈择野划开了手机锁屏。
祝声当然不介意有人同行，她马上打开了微信二维码：“可以呀！先加个微信？”
然后她看到对方正好也打开了相同的二维码页面。
两人不由得都愣了一下，紧接着陈择野笑了声：“那我扫你吧。”
-
最后约在了晚上七点。
六点五十，祝声走出酒店大门时，只看见陈择野一个人站在路边，低头看着手机。
“嗨，你来好早！”祝声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
陈择野转过身来。他穿的还是白天那一身黑色夹克，只不过此时戴上了一副黑色的细框眼镜，看起来像是个男大学生。依旧没戴帽子，不过头发好像打理过了，每一根发丝都在它该在的位置。
如此普通的装束，穿在陈择野身上却好像是街拍模特的时尚单品。
真不愧是八卦中心人物啊。祝声心想。
“我也刚到。”陈择野收起手机，“远见刚刚临时被崔主任叫走了，待会儿是我们俩一起去。”
末了，他想了想自己和祝声才第一天见面，不太熟。他并不了解祝声的性格，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你介意吗？或者再叫个你熟悉的同事一起？”
祝声笑了笑：“没关系，拼个车而已，以后我们还要在船上相处好几个月呢。”
陈择野见她确实也不是社恐的类型，于是点点头道：“那我叫个车。”
祝声想起今天在车上郑彬教授提到陈择野出海的事情，主动挑起话题：“你之前出过几次大洋？”
“三次。”陈择野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在输入目的地。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手机在他手里好像一个小玩具。确认完行程后，他抬起头来看祝声，说道，“不过都是在太平洋。印度洋是第一次。”
语气里仿佛没夹杂着什么情绪，没有期待也没有遗憾，不过一句简单的回答。
“去年春天去马里亚纳海沟的航次，你是不是也在？我好像在朋友圈刷到过你们的照片。”
国内海洋学术圈不算大，陈择野和祝声都在江临市工作，因此有不少交集。
祝声下午重新去翻了翻系里同事的朋友圈，对方没设置展示时限，所以她找到了一张模糊的大合照。她好像在其中看见了陈择野。
照片里他穿着蓝色的冲锋衣，站在人群的后方。远航结束，众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写了一些疲惫和沧桑，而陈择野却轻巧地像是聚光灯下的主角。
陈择野愣了下，然后稍微想了想后开口道：“啊……是的，我记得那次江大好像也有几位老师在。”
去年西太平洋的航次规模比这次更大，联合了全国很多个单位，当时江大分到了三个名额。后来她还借着同事情谊，讨要到了一点深渊里的珍贵样品。
“对，我们系去了三位。我最后也蹭了点那趟航次的光，要到了一点沉积物。”
陈择野笑了：“这回你可以自己下去采样，别人该向你借光了。”
“我只希望能顺利采到点东西，不要‘一日游’就好了。”祝声之前听说过不少“一日游”的故事，只盼望自己不要那么倒霉。
“一日游”是业内对深潜采样失败的一句调侃。
深潜上下一个来回通常要耗费十来个小时，有时遇到机械手故障或是其他外因，会导致无法回收样品，整趟行程可以说是仅剩一个“xx到此一游”的体验。
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
祝声又问了一句：“你有‘一日游’过吗？”
“我在这方面一直比较幸运，目前为止还没有。”陈择野倒是一点也没收着，很大方地将自己的经历和成绩摊开来，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一点漫不经心的骄傲。
祝声稍微回想了一下陈择野最近几年发的文章。虽然他们研究方向不同，但因为都涉及深海，她偶尔也瞄过几眼，印象中他在出海后都做出了很好的成果。
好羡慕。她就不该问这一句。
“不过现在技术很稳定，‘一日游’并不常发生，不用担心。”陈择野又补了一句安慰道。
……
谢谢你的安慰，天之骄子。
“我下潜之前一定要向你吸一点好运！”祝声微抬起头看着陈择野，目光炯炯，比拜财神爷还要真诚。
“没问题。”他顿了顿，“不过我没去过印度洋，可能会不一样。”
“哪会不一样？运气这东西，在哪都好用！”
“……”陈择野沉默了片刻，张口还想说点什么。
这时候一辆白色的车正好打着右方向灯往这边开了过来，车前灯照得祝声有些晃眼。灯光照得掺杂飞尘的空气氤氲，她看不清陈择野的表情。
——他们叫的车到了。
再看时，陈择野神色如常，替她拉开了车门：“车到了，我们走吧。”
-
为了提高效率，进了超市后两人分道扬镳，约好结账后再见。
祝声推着车回想起刚刚陈择野的片刻沉默，虽然他之后的神情和语气如常，并无异样，但祝声总觉得他好像被一层薄雾困住了，染上了一点看不清的底色。
她复盘两人的对话，找不出自己哪句话撕开了一道裂口。
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只好把这件事置之脑后。
之后还要一起工作好几个月，总会有机会知道的。如果她真的有所冒犯，她一定会好好道歉。
陈择野来过涯市很多次，上一次出海也是在这里启航，因此他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刚刚在车上祝声没问他要去哪家超市，只觉得跟着他走准没错。
现在看来这家超市果然很大，品类齐全。逛了半天，祝声竟然也没和陈择野遇上。
因为事先列好了清单，所以没多久她就把需要的东西找齐了。祝声结完账，找了个空旷的位置靠墙等陈择野出来，顺手发了一条微信。
【海洋界不知名人士：我买好了，在结账的地方等你。】
对面很快回了个“ok，我马上好”。
说起来这算是他们第一次在微信上对话，在这上面只有刚加好友时互发的备注，是冷冰冰的两个名字。
【江临大学祝声】
【深海所陈择野】
过了一会儿，祝声远远就看到了陈择野推着车向她走过来。
陈择野很高，而且长着一张让人无法忽视的脸，在人群中很是瞩目。
“抱歉，久等了。”
祝声这才看到他的手推车里有好几袋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看起来很沉。
“你买这么多？”
“我和远见前几天在雾洲出差，当时没怎么准备出海的必需品，也不方便带，打算直接来这边买了。他今天来不了，所以这里还有他的份。”
祝声“哦”了一声，低头瞧见购物袋里还装了好几副扑克牌。她心想着，果然是有经验的人，连这种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都能考虑到。
说话间，陈择野将购物袋整理了一下，腾出一点空间，然后又指了指祝声手里的袋子说道：“你要放上来吗？可以推到外面的回收处再打车。”
祝声也没客气，径直将手里的两袋物品放进了手推车里。
她用的都是自备的帆布袋。
陈择野看了眼袋子，微挑了下眉：“你让我有点羞愧用塑料袋了。”
“陈老师，作为海洋人，你的环保意识还不够哦。”祝声调侃了他一句。
“对不起，下次一定改。”陈择野摆出诚恳道歉的表情，他忽然瞥见袋子上的字，又问了句，“你之前在UCLA读书吗？”
祝声用的这两个袋子是读博士期间学校发的文化周边，容量大又结实，于是她就用了很多年。
米白色的帆布袋中间有个校徽，下面写着学校和项目部门的缩写。
“对，本科和博士都是在那儿读的。”祝声走到陈择野身边，和他并肩。
陈择野推着车往外走，过了半晌才开口：“我父母也是UCLA毕业的，他们说加州是研究海洋的好地方。”
祝声没想到自己居然和陈择野的父母是校友，有些意外道：“好巧！的确是的，加州临海，有做研究的自然基础。”
祝声高中就被送出国读书，当时她寄宿在洛杉矶的舅舅家。祝声的家乡并不临海，但不知道为何她天生就向往海洋。刚到加州的时候，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她才知道原来“加州风情”不是说说而已，那是混杂着阳光、椰树和海潮味的奇妙感觉。
之后在美国的那么多年，她都没想过要换个地方生活。她一直在加州，本科和博士都读的海洋学。后来回国，她也选了靠海的江临，入职了江临大学的海洋学系。
“那你为什么选择回国？”陈择野看她突然雀跃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这不是祝声第一次遇到这个问题。在她做出最终决定后，很多人都倍感不解。毕竟她出国生活已经有十几年，博士期间也做出了很不错的成果，看起来像是会顺理成章地继续留下去。
她曾经也有过犹豫和纠结，但在某个节骨眼上事情发生了改变，于是她的人生轨迹便直直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加州是个好地方，但那或许不是她的归处。
“今天早上郑彬老师说，国内海洋研究需要我们这些年轻人。之前也有人这么跟我说过。”
转眼间走到了门口，祝声停了下来。
她转头看着陈择野的眼睛，认真问道：“如果你是一个想要施展才华的青年画家，你会选择在已经饱和的画布上添上微不足道的一笔，还是在一张白纸上创造新作品？”
祝声的眼神坚定，眼底闪烁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和刚刚相比，全然是另一副模样。
加州生活是快乐珍贵的青春岁月，是午夜梦回的美好记忆；而之后她要走的路，才是她真正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的事业。
陈择野没料到她竟然这么认真地在回答这个问题，他微怔了下，随即又露出了笑容：“我和你做了一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