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亲王,来接旨吧。”

    李琮低头听旨,思绪还在游离。

    做足礼数接过圣旨,本想和前来宣旨的内侍聊上几句,对方以要回去向圣人交差为由,一刻不停就要离开。

    自从那事之后,父皇罚他禁足在城郊这一处别苑中,数次拒绝他递上去请求觐见的帖子,受到内侍这般冷遇他也见怪不怪。

    可是时隔两年,父皇为何冷不丁地要给不闻不问的皇子赐婚?

    他不知道父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顺从地接旨,准备迎娶王妃。

    禁足在别苑的日子枯燥乏味,没准结个婚再多一个人会热闹许多。

    这样想着,他回到书房,展开圣旨仔细琢磨。

    “谢妘?”李琮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敬国公的长女,比我大三岁,那算下来一十有九,因何还未成亲?”李琮自言自语。

    一旁的长随竹青搭话:“殿下,敬国公长女就是当年在朔风猎场落马的那位。”

    “是她?”

    一道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回忆中大部分事情早已记不清……谢妘确实是意外。

    他那年刚过完十三岁的生辰被父皇带到猎场参与一年一度的围猎。

    李琮第一眼就被这抹绯红色的身影所吸引——那女郎身手矫健,单手扶缰绳,另一手握着弓,从背后的箭箙摸出一根羽毛箭,搭弓射箭的动作一气呵成,潇洒随性。

    只听嗖的一声,再往不远处看去,侍卫已经拎着中箭的野兔跑回来。

    谢妘是李琮见过最适合穿骑装披鳞甲的女人。

    “她这两年……”

    “一直未痊愈,这两年不间断地在治疗,敬国公在民间找寻名医的事早就传开了。”

    “所以她现如今是瘸腿?”

    竹青点点头,再多说下去显得很像对主子落井下石。

    “给您赐婚为什么选这么一位身患残疾的女郎……”竹青小声抱怨。

    “出去。”

    长随赶快低着头行礼告罪:“青知错。”

    待到竹青退出书房,屋里仅剩李琮一人,他依旧坐在桌前回忆朔风猎场的种种旧事。

    他也明白,这些事翻来覆去地回忆对自己并无好处,可他总是忍不住去回想被废辍前后发生的事。

    ……

    得到圣人赐婚的诏书,国公府开始为谢妘走三书六礼。

    谢妘也是第一次了解成亲的这些过程,寻常家庭走三书六礼需要半年之久,她和琮亲王是赐婚,最快四个月就能成亲,算下来刚好在七八月份。

    谢湜夫妻二人忙着加紧给闺女置办嫁妆,也收不了不少请帖,全都是亲朋好友在邀请谢妘。

    其中有一份帖子尤为特别,是玉翎公主发来的,邀请谢湜夫妻和儿女三月三到公主府参加临溪宴。

    平日里他们和玉翎公主鲜少有来往,此次邀请恐怕是想借此机会和敬国公府交好。

    王夫人主动把这事给谢妘一说,本以为会遭到女儿的拒绝,谁知谢妘竟然答应下来。

    “我的腿脚可能无法恢复,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国公府不见人,结了婚换个地方继续藏着?我谢妘不是那样的人。”

    谢妘想得很明白,她早晚有这么一遭,得被一群贵女嘲讽四肢不全。

    从赐婚开始,她便没有回头路,迟早是要被推到风口浪尖。

    琮亲王目前的处境,她想低调都难。

    大家都等着看瘸子和废太子的笑话呢!

    谢娆在一旁安慰长姐:“阿姊也不用如此悲观,临溪宴有我和阿娘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听到妹妹这番幼稚的安慰,谢妘哭笑不得:“那我先谢谢你咯。”

    谢娆今年将要及笄,可在她眼中还是跟在屁股后面的小孩。

    她严重怀疑自己和阿娘这是亲人眼里出“西施”,妹妹谢娆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愈发有美人的气质。

    “说的好像我不去似的,我也能……”谢丰嘟嘟囔囔在一旁抱怨。

    谢妘偏要拆他台:“你去了得跟阿耶去男子那边的宴席,跟女子又不同席,一整日估计都见不得面。”

    “没意思。”谢丰在圈椅上伸个懒腰,一副懒洋洋的神色。

    “阿耶,我看谢丰是想娶亲了,对吃席这么积极恐怕早有心意的女郎。”

    “没有!别瞎说!”谢丰吓得原地就要跳起来:“谢妘你少污蔑我!”

    谢湜扶额,露出无奈的笑容。

    ……

    很快就到三月三上巳节,东昭国春季的节日众多,这上巳节是文人墨客最喜欢的节日,要在岸边大摆筵席,将春日暖意融融的景象尽收眼底。

    公主府的临溪宴邀请的都是各家长辈带着适龄还未婚的小辈们,让贵女和公子宴席的间隙能隔着溪流在对岸见上一面。

    去年就发帖邀请谢妘前去,她称病婉拒了,今年婚约已订但还是未婚,必然是逃不过要抛头露面走这一遭。

    参加宴会要穿上好几层的裙子,还得戴隆重的发饰发冠,脸上敷着粉抹上胭脂,对着镜子一照,那镜中的人儿和谢妘判若两人。

    “还没出门就累了,绿绮你给我拆下几个花钿。”

    “女郎,夫人说不让你拆……”绿绮搬出王夫人来拒绝小姐。

    “哎……”谢妘望着镜中人儿叹口气:“去看看她们好了没?”

    绿绮快步走出门,刚好和回来传信的丫鬟碰上,那边谢湜夫妻还有弟弟妹妹都已准备妥当。

    几人分坐两辆马车朝城东进发。

    公主府在京城东郊,谢妘觉得有点耳熟,突然想起来琮亲王被禁足的别苑也在城外东郊附近。

    “不知他会不会来……”谢妘心中暗想着,随后又摇头否定自己:“男女不同席,来了未必能见到面。”

    这些天她努力回想,完全记不起来李琮的样貌,可能因着李琮比她小三岁,一开始谢妘又是与四皇子有婚约,对小太子的印象很模糊。

    越是想不起来越是对废太子很是好奇。

    王夫人见闺女小声念叨着什么,便出言安慰:“小茶,凡事不要往心里去,当初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

    娘亲以为她还在纠结自己与四皇子废婚的事。

    谢妘翻个白眼:“李琰他如今就算想娶,我还不乐意嫁呢。”

    王夫人赶快教育她,到了临溪宴上要谨言慎行不能随便讲赵王的坏话。

    二人都没注意到,马车内的谢娆表情很微妙,竭力掩饰情绪。

    谢妘没有站着进公主府,她直接被连人带胡凳从马车上抬下来,一路抬进公主府,这才放下来由绿绮和翠萝推行。

    许多人目光都朝这里投射过来,和敬国公府交好的几家也上前打招呼。

    谢妘就这样顶着众人的目光被一路沿走廊推进公主待客的厅堂。

    “敬国公,真是许久未见啊。”

    玉翎公主坐在最上面,行过礼后谢妘才有机会看到玉翎公主的面容,是一位面相威严庄重冷若冰霜的女人,表情掩盖不了她雍容华贵的美貌与风采。

    谢湜一家进到殿内向玉翎公主行过礼之后,谢湜和谢丰就留在殿内和公主还有世家族人们继续寒暄客套,女眷跟随婢女的指引前往后院,先行到溪边入座。

    好在通往溪边的路修建得很是平坦,翠萝一人便可推着谢妘前行。

    绿绮则是跟着谢娆的婢女莺歌一同站在王夫人和谢娆的身后。

    溪边铺着四四方方的大毡毯,上面放着木桌和绣墩,一个木桌能坐下三四人,正好能容下谢湜一家的女眷。

    撤下绣墩,将谢妘的胡凳搬到木桌前,玉翎公主贴心地为国公府选了两位侍卫随行照顾。

    谢妘落座以后再抬眼望向周围,窃窃私语还有偷偷笑话她的人比预期中少很多。

    仔细想来也是,李琮被废再度成为太子的概率很小但不是没有,敬国公府本身在世家大族间声誉很好,大家也就不敢明目张胆地招惹谢妘。

    她也乐得清闲,随口唤翠萝:“给我斟酒,听说公主府的流连醉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酒,我得尝尝是什么样的好酒。”

    “谢小茶。”王夫人面上带笑,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警告女儿:“府医说了,你平日喝的药和酒相冲,不可多饮!”

    “别念啦阿娘,妘心里有数,此次只喝一杯,如何?”

    王夫人看了一下掌心大小的玉制酒杯,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翠萝看夫人的眼色这才给自家主子斟满酒杯。

    随后绕到谢娆身边,也想为她斟酒,却被王夫人制止:“阿娆还小,就不要喝了。”

    谢娆乖巧地点点头,她的婢女莺歌早已不知去向。

    不多时公主也带着县主来到溪岸这边,举起酒杯向在场的女客们讲话:“今日乃是上巳节,按照祖先传下来的习俗,要在水前祭祀,祈求丰收,今日诸位齐聚在公主府参加临溪宴,乃是对我玉翎的抬爱,祝愿我们各家的夫人贵女今年所想之事都能如愿以偿。”

    玉翎公主原是不苟言笑的冷面美人,这时眼角也多出些许温柔,她朝众女客微笑示意,随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翠萝和绿绮给母女三人布菜时,谢妘这才观察到不寻常之处。

    谢娆几乎没有动筷子,那些调味重的菜品一样都没有动,在家中她最爱食炙肉和肉脯,这两样也全都没吃。

    情况属实有点反常,谢娆什么都不吃光是饮了些茶水,这是在等待什么?

    她做了几番深呼吸,用手托腮佯装醉酒,闭着眼调节心神去探听谢娆的心音。

    几息间妹妹谢娆的声音便传到自己脑海中。

    谢娆:莺歌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好了待会借口接我去更衣吗?

    借口接谢娆去上厕所,那原本是要做什么事?

    谢娆:也不知她能否顺利把信物交给那长随……

    长随?谁的长随?

    谢妘满脑子都疑问,她现在已知的是妹妹不吃饭是待会要见一个人,还是背着她跟阿娘要去偷偷幽会。

    很快莺歌就急匆匆赶回宴席,站在谢娆身旁,俩人互相对视一眼,谢娆立马小声同王夫人讲话:“阿娘,我要去更衣……”

    “我也去。”谢妘立马接话。

    她倒要看看什么野男人敢骗妹妹去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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