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还没有今年还没有下雪，可园子里的梅花却已经开了。镇北侯府内，有小丫头在树下打扫落在小径上的花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姑母！姑母，是阿妩的传书！”
这位表小姐，还是这么热烈。只见她飞扬着神色，衣裙如红色烟霞般，迅速飞过去又不见了。
“好！好啊！”老太太拄着拐杖，从座上走了下来，面上难掩喜色。稍年轻些的夫人衣着典雅简洁，小心搀扶着婆母，又向外招呼道：“倩倩，进来给我们看看她写了什么。”
黎倩当着几人的面前拆了信，迫不及待看了起来。“问祖母安泰，母亲安康。”黎倩撇撇嘴道，“嗯？怎么没有我？”
“看这小猢狲，阿妩哪里知道你来了呢！”老太太轻轻笑道。
黎倩得逞般笑了笑，继续读道：“姜妩在北疆一切顺利，不日将班师回朝，应能赶回来同祖母母亲一块儿过年。听闻祖母身体抱恙，姜妩恨不能在膝前尽孝，只等回来让您责罚。”
“嗯…不日是哪日？”黎倩不解，望向姜夫人。
“她在军中，一切都是变幻的，也不好跟我们保证的。若是说了，又没回来，不得害得我们老祖宗得了相思病不成？”姜夫人语毕，惹得厅内的丫头们也咯咯笑了起来。
“胡说！”老太太似有不悦，傲娇地拍了拍儿媳妇的手。“还有吗？”老太太追着问道。
“没了。”黎倩将信纸递过去，无奈地搓了搓手。
姜夫人看着信上女儿的笔迹，心里泛起一阵难受，跟着抱怨起来：“跟她老子一样，半句话都不愿多说，”
“阿妩这是言简意赅，剩下的话怕是都留下了等着回来说呢！”黎倩不忍看气氛低落，立马活泛着说道。
“罢了。能回来就好。我还担心她今年过年回不来呢。”姜夫人眼眶微润，看向别处眨了眨眼。自己的丈夫在两年前战死，儿子也在粮道上被伏意外身亡，这个家真是越来越冷了。“吩咐下去，让采买的人记得多备一些小姐爱吃的，吃穿用度都不许短了。”
丫鬟福了福身，立马出去吩咐了。
黎倩把信封递给姑母，试探着问道：“姑母，阿妩回来，那小子也还住在侯府吗？”
“哪个小子？”姜夫人抬眸问道。
“就是他呀…”黎倩扭捏道：“经常跟着阿妩那个，叫暮云的那个。”
“你关心那小子做什么？”姜夫人捉住侄女的手，温声道：“你不要起歪心思，你父兄给你找了那么多好人家全被你搅黄了。若是让他们知道你看上暮云了，你知道他什么下场。”
“姑母！怎么连你也这样说。”黎倩不满，细眉微拧着道：“怎么不好了，我觉得很好。他如今也是一个副将了，也算…门当户对。”
“你……”
老太太看着她俩你一言我一语，只眯着眼笑道：“孩子，缘分天定，你爹爹是宰辅，你急什么？”
“哎呀老祖宗，您就别取笑我了。我爹是宰辅大相公我又不是。他总是给我安排和那些公子们见面，可我也不认识，而且他们说话总是故作深沉，我不喜欢。”黎倩摆了摆衣袖，在旁侧的小椅上坐了下来。她嘟囔着嘴，像只胀气的河豚。
“孩子心性！”姜夫人埋怨道。“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
黎倩一惊，赶紧捂着耳朵跑出去了。她才不想听长辈们的数落，说来说去就是那么件事，在家就被父母说烦了，怎么出来了还要被说？
“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都快生下康儿了。”姜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捉住了旁边的茶碗抿了一小口。
老太太微眯着眼，稍显混杂的眼珠只瞧着门外远处，“是啊，不知不觉孩子们竟然都这么大了。你啊也别只捉着侄女儿念叨，你自己那丫头也是没有着落呢！我算着，也快十九了。瞧瞧，我们这镇北侯府啊，”老太太摇了摇头，“一个个姑娘都等着等着就错了议亲的年纪了。”
姜夫人低头道：“母亲，这不是，阿妩还没过丧期吗，不能急的。”
“我可还没有老糊涂。”老太太摆了摆手，看向儿媳：“康儿便是等啊等啊，还没等到议亲就没了。你只这一个女儿了！”
“我知道……可是，阿妩倔，我说不动的。”
“那便我来说。她向来听我的话。”老太太顿了顿，“她得知道，有时候，姻缘还是人定啊。”
“母亲，”姜夫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赶忙惊道：“母亲不会是想说裴家那小子吧？”
老太太也故作惊讶：“怎么了？裴家怎么了？书香世家，我看是很不错的！”
早年裴老太师名声显赫，宗族子弟也十分争气，且与镇北侯府交好。裴家次子裴鹤科举直入翰林，皇帝曾言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当初裴姜两家时常往来，还在席间定下过荒唐的指腹为婚。
“那是从前的事情，做不了数！”姜夫人后知后觉，不禁否认起来。
裴老太师死后，裴家竟日渐没了大声势，大儿子跑去参军，没了后文。次子入了翰林院后遭人弹劾过几次，处境也不尽人意。只凭着老太师的美名，没有淹没在遍地权贵的永定城罢了。
“再说了，那裴鹤的儿子裴景宁，向来是忤逆的。十九岁，快及冠的年纪还没个正形，科考也没有消息。这样的人，我怎么能把阿妩交给这样的人……”姜夫人越想越气，当年实在不该任由丈夫胡来，醉酒立的约岂能作数。而且多年来，裴姜二家也并没有往日那般亲厚了，尤其是镇北侯与世子接连故去，竟再也看不见裴家人的身影了。
“我想，他们也不再记得那件事情了罢。”姜夫人静静道。
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说了，说来说去，最后都得阿妩点头。我只想你要把她的终生大事放在心上。我也想看着她成家，有人倚靠，我也好闭眼。”
“母亲不要说这样的话。”作为儿媳，姜夫人感到有些歉疚。
“我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不能不说。”
姜字营大捷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永定王城。
隐雀楼上，几名摇着扇子的男人围坐在桌旁，看着马上的传令使奔向皇城方向，有人摇摇扇子道：“我瞧着，镇北侯府的气数啊，还未尽。”
“呵，你是神算子？”对面一青衣男子质疑他道。
“什么算不算子的，当初镇北侯府接连被重创，哪位神仙站出来给它说话了？”座在主位年纪稍长一些的男人瞥了那两人一眼，又指了指自己：“我？还是你？”
几人又觉得有些不愉快，吵着要小二换壶茶。
小二急步走来问道：“几位大人有什么吩咐？”
“这茶好是好，但是啊还不够香。小二，你们隐雀当下最好的茶是什么？”主座的男人问道。
“那自然是梅香风裁。”
一人张着耳朵：“这是什么？倒是没有听过。”
小二笑道：“上一壶各位不就都知道了？”
“那就来一壶！”
“好嘞！二楼西南雅座梅香风裁一壶嘞！”小二抬声，又向主座道：“盛惠十两纹银。”
“什么？多少？”
“大人，我们用的这雪梅花是北地极为难得的墨梅，再和上那昆仑的雪水融了烹的，定值这个价！”小二谄称道。
“王大人，今日难得是个大晴日，算稍稍回暖了些，在这隐雀楼品香茗岂不快哉啊！”“实在风雅！”其余几人紧接着附和着。
“罢了。上吧”这名王大人胡子都要气得倒悬，却不得不硬撑面子咽下了这壶茶钱。他内心轻轻叹了一口气，在这永定城，请客却也不是这么好请的。罢了，为了儿子的仕途，值得。
深冬腊月，这永定却是出了一回太阳，众人皆道这是天子之气到来，祝愿皇帝的病情早日好转。隐雀楼坐落在最繁华的东城大街，人群熙攘，客流往来不绝，倒是一派富庶景色了。
“那不是有神算子吗！”等茶间隙，有人用扇指向楼下一处角落，正是支着算命的摊。摊主只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一只素色的破布帛写着“不灵分文不取”。
楼上的人看热闹般看着楼下，当然不是看那算命的瞎子，而是摊前坐着的年轻人。
“来，大师给我看看。”男子一伸手，放在了算瞎子的八卦盘上。
老者皱了皱眉，不满道：“听公子声音年纪不大，不只想算什么？只是我不看手相。”
“哦。”男子收回手，兴致勃勃道：“我想算我爹还能不能升官儿。”
“荒唐！”老者抄起手上的珠串向前一甩，“我说你，你说你爹？公子莫不是拿老朽寻开心的罢！”
男子面露难色，转而从自己的钱袋里捡了一颗小碎银，放去了老者手旁。“大师息怒，我可是诚心求卦的。”
老者摸到了银子，放在手心捏了捏，紧接着咳嗽了两声，“姓名。”
“嗯？”男子有些惊愕，心道这骗人倒也不必如此明显吧？
“哦，不是…生辰八字。你父亲的。”老者改口。
男子一一道来，老者则是轻点着头，右手缓慢地掐着，左手则是摸着八卦盘。
这位表小姐，还是这么热烈。只见她飞扬着神色，衣裙如红色烟霞般，迅速飞过去又不见了。
“好！好啊！”老太太拄着拐杖，从座上走了下来，面上难掩喜色。稍年轻些的夫人衣着典雅简洁，小心搀扶着婆母，又向外招呼道：“倩倩，进来给我们看看她写了什么。”
黎倩当着几人的面前拆了信，迫不及待看了起来。“问祖母安泰，母亲安康。”黎倩撇撇嘴道，“嗯？怎么没有我？”
“看这小猢狲，阿妩哪里知道你来了呢！”老太太轻轻笑道。
黎倩得逞般笑了笑，继续读道：“姜妩在北疆一切顺利，不日将班师回朝，应能赶回来同祖母母亲一块儿过年。听闻祖母身体抱恙，姜妩恨不能在膝前尽孝，只等回来让您责罚。”
“嗯…不日是哪日？”黎倩不解，望向姜夫人。
“她在军中，一切都是变幻的，也不好跟我们保证的。若是说了，又没回来，不得害得我们老祖宗得了相思病不成？”姜夫人语毕，惹得厅内的丫头们也咯咯笑了起来。
“胡说！”老太太似有不悦，傲娇地拍了拍儿媳妇的手。“还有吗？”老太太追着问道。
“没了。”黎倩将信纸递过去，无奈地搓了搓手。
姜夫人看着信上女儿的笔迹，心里泛起一阵难受，跟着抱怨起来：“跟她老子一样，半句话都不愿多说，”
“阿妩这是言简意赅，剩下的话怕是都留下了等着回来说呢！”黎倩不忍看气氛低落，立马活泛着说道。
“罢了。能回来就好。我还担心她今年过年回不来呢。”姜夫人眼眶微润，看向别处眨了眨眼。自己的丈夫在两年前战死，儿子也在粮道上被伏意外身亡，这个家真是越来越冷了。“吩咐下去，让采买的人记得多备一些小姐爱吃的，吃穿用度都不许短了。”
丫鬟福了福身，立马出去吩咐了。
黎倩把信封递给姑母，试探着问道：“姑母，阿妩回来，那小子也还住在侯府吗？”
“哪个小子？”姜夫人抬眸问道。
“就是他呀…”黎倩扭捏道：“经常跟着阿妩那个，叫暮云的那个。”
“你关心那小子做什么？”姜夫人捉住侄女的手，温声道：“你不要起歪心思，你父兄给你找了那么多好人家全被你搅黄了。若是让他们知道你看上暮云了，你知道他什么下场。”
“姑母！怎么连你也这样说。”黎倩不满，细眉微拧着道：“怎么不好了，我觉得很好。他如今也是一个副将了，也算…门当户对。”
“你……”
老太太看着她俩你一言我一语，只眯着眼笑道：“孩子，缘分天定，你爹爹是宰辅，你急什么？”
“哎呀老祖宗，您就别取笑我了。我爹是宰辅大相公我又不是。他总是给我安排和那些公子们见面，可我也不认识，而且他们说话总是故作深沉，我不喜欢。”黎倩摆了摆衣袖，在旁侧的小椅上坐了下来。她嘟囔着嘴，像只胀气的河豚。
“孩子心性！”姜夫人埋怨道。“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
黎倩一惊，赶紧捂着耳朵跑出去了。她才不想听长辈们的数落，说来说去就是那么件事，在家就被父母说烦了，怎么出来了还要被说？
“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都快生下康儿了。”姜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捉住了旁边的茶碗抿了一小口。
老太太微眯着眼，稍显混杂的眼珠只瞧着门外远处，“是啊，不知不觉孩子们竟然都这么大了。你啊也别只捉着侄女儿念叨，你自己那丫头也是没有着落呢！我算着，也快十九了。瞧瞧，我们这镇北侯府啊，”老太太摇了摇头，“一个个姑娘都等着等着就错了议亲的年纪了。”
姜夫人低头道：“母亲，这不是，阿妩还没过丧期吗，不能急的。”
“我可还没有老糊涂。”老太太摆了摆手，看向儿媳：“康儿便是等啊等啊，还没等到议亲就没了。你只这一个女儿了！”
“我知道……可是，阿妩倔，我说不动的。”
“那便我来说。她向来听我的话。”老太太顿了顿，“她得知道，有时候，姻缘还是人定啊。”
“母亲，”姜夫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赶忙惊道：“母亲不会是想说裴家那小子吧？”
老太太也故作惊讶：“怎么了？裴家怎么了？书香世家，我看是很不错的！”
早年裴老太师名声显赫，宗族子弟也十分争气，且与镇北侯府交好。裴家次子裴鹤科举直入翰林，皇帝曾言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当初裴姜两家时常往来，还在席间定下过荒唐的指腹为婚。
“那是从前的事情，做不了数！”姜夫人后知后觉，不禁否认起来。
裴老太师死后，裴家竟日渐没了大声势，大儿子跑去参军，没了后文。次子入了翰林院后遭人弹劾过几次，处境也不尽人意。只凭着老太师的美名，没有淹没在遍地权贵的永定城罢了。
“再说了，那裴鹤的儿子裴景宁，向来是忤逆的。十九岁，快及冠的年纪还没个正形，科考也没有消息。这样的人，我怎么能把阿妩交给这样的人……”姜夫人越想越气，当年实在不该任由丈夫胡来，醉酒立的约岂能作数。而且多年来，裴姜二家也并没有往日那般亲厚了，尤其是镇北侯与世子接连故去，竟再也看不见裴家人的身影了。
“我想，他们也不再记得那件事情了罢。”姜夫人静静道。
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说了，说来说去，最后都得阿妩点头。我只想你要把她的终生大事放在心上。我也想看着她成家，有人倚靠，我也好闭眼。”
“母亲不要说这样的话。”作为儿媳，姜夫人感到有些歉疚。
“我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不能不说。”
姜字营大捷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永定王城。
隐雀楼上，几名摇着扇子的男人围坐在桌旁，看着马上的传令使奔向皇城方向，有人摇摇扇子道：“我瞧着，镇北侯府的气数啊，还未尽。”
“呵，你是神算子？”对面一青衣男子质疑他道。
“什么算不算子的，当初镇北侯府接连被重创，哪位神仙站出来给它说话了？”座在主位年纪稍长一些的男人瞥了那两人一眼，又指了指自己：“我？还是你？”
几人又觉得有些不愉快，吵着要小二换壶茶。
小二急步走来问道：“几位大人有什么吩咐？”
“这茶好是好，但是啊还不够香。小二，你们隐雀当下最好的茶是什么？”主座的男人问道。
“那自然是梅香风裁。”
一人张着耳朵：“这是什么？倒是没有听过。”
小二笑道：“上一壶各位不就都知道了？”
“那就来一壶！”
“好嘞！二楼西南雅座梅香风裁一壶嘞！”小二抬声，又向主座道：“盛惠十两纹银。”
“什么？多少？”
“大人，我们用的这雪梅花是北地极为难得的墨梅，再和上那昆仑的雪水融了烹的，定值这个价！”小二谄称道。
“王大人，今日难得是个大晴日，算稍稍回暖了些，在这隐雀楼品香茗岂不快哉啊！”“实在风雅！”其余几人紧接着附和着。
“罢了。上吧”这名王大人胡子都要气得倒悬，却不得不硬撑面子咽下了这壶茶钱。他内心轻轻叹了一口气，在这永定城，请客却也不是这么好请的。罢了，为了儿子的仕途，值得。
深冬腊月，这永定却是出了一回太阳，众人皆道这是天子之气到来，祝愿皇帝的病情早日好转。隐雀楼坐落在最繁华的东城大街，人群熙攘，客流往来不绝，倒是一派富庶景色了。
“那不是有神算子吗！”等茶间隙，有人用扇指向楼下一处角落，正是支着算命的摊。摊主只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一只素色的破布帛写着“不灵分文不取”。
楼上的人看热闹般看着楼下，当然不是看那算命的瞎子，而是摊前坐着的年轻人。
“来，大师给我看看。”男子一伸手，放在了算瞎子的八卦盘上。
老者皱了皱眉，不满道：“听公子声音年纪不大，不只想算什么？只是我不看手相。”
“哦。”男子收回手，兴致勃勃道：“我想算我爹还能不能升官儿。”
“荒唐！”老者抄起手上的珠串向前一甩，“我说你，你说你爹？公子莫不是拿老朽寻开心的罢！”
男子面露难色，转而从自己的钱袋里捡了一颗小碎银，放去了老者手旁。“大师息怒，我可是诚心求卦的。”
老者摸到了银子，放在手心捏了捏，紧接着咳嗽了两声，“姓名。”
“嗯？”男子有些惊愕，心道这骗人倒也不必如此明显吧？
“哦，不是…生辰八字。你父亲的。”老者改口。
男子一一道来，老者则是轻点着头，右手缓慢地掐着，左手则是摸着八卦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