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VANISHER
袁礼将所有资料放在一个加密箱子里递给凯隆。
基地大门外，一辆崭新的越野车停在浓密的树影里。
费加尔和维尔森早就等在车门边，将行李和装备一件件塞进越野车。
洛尔凯和卢米娜安两个伤员待在树影下，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一切。
卢米娜安垂眸看着洛尔凯绑了一圈圈绷带，明显“胖”了不少的腿，问：“你的腿怎么样？”
洛尔凯双臂环胸，整个人斜靠在一棵栗树上，轻松地耸耸肩，眉眼弯弯，树影里的湛蓝瞳孔像一湾闪亮清澈的海水。
“别担心。没伤到骨头，再静养几天就能活蹦乱跳了。你呢？”
卢米娜安摇摇头：“只是流弹破片，小伤。”
洛尔凯微笑，瞳色微沉：“我问的不是这个。是你的精神体，如何？”
刚刚完成结合的精神体会有些不稳定。他们接下来要赶好几天的路。舟车劳顿下，这种不稳定可能加剧。
卢米娜安微微低头，棕色卷发遮住了侧脸：“没事。我打过镇定剂了。”
洛尔凯脸上笑意不减，抬眸看向从基地大门缓缓走出来的凯隆，意味深长道：“镇定剂不管用的时候，你还有另一条路可以选。”
“不会的。”
凯隆朝费加尔勾勾手。维尔森眼巴巴地盯着他。凯隆瞥了他一眼，遗憾地皱皱眉头：“Fir和我一起。Echo，你在后面照顾伤员。”一边说，一边将箱子递给费加尔，压低声音叮嘱道，“别弄丢了。”
费加尔不以为意地挑眉，嗓音沙哑低沉：“放心吧队长。”
维尔森不甘心地哼唧一声，继续盯着心事重重的凯隆。后者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扭头看向还坐在树影里的洛尔凯和卢米娜安招呼道：“过来吧。我们马上出发。”
卢米娜安扶着洛尔凯走向越野车，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费加尔落在自己身上充满敌视的目光。
她故意不去看对方，抬头望着凯隆，问：“去哪里？”
“VANISHER。这附近最大的人类城市。”
卢米娜安不放心地皱眉：“我能进得去吗？”
越大的人类城市准入机制越严格。她一个有过UW黑历史的雇佣兵，恐怕很难得到通过审查，获得进城许可。
凯隆没有一丝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他们会让你进去的。”顿了一下，补充道，“现在你是我们的一份子。”
卢米娜安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车头。费加尔已经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座，“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洛尔凯忍俊不禁地弯弯嘴角。上车的时候，特意拉过卢米娜安的胳膊，轻声安慰道：“别往心里去。你以后就会知道，Fir这人其实挺好的。”
卢米娜安一面扶着他钻进越野车后座，一面尴尬地笑笑。她并没有那么在乎费加尔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敌意。比其他人过分友好的善意，她更擅长应对他人尖锐的敌意。
在充满竞争与危险的环境里，她会更加如鱼得水。
VANISHER是昆兰洲排名前几的大型城市，坐落在两条山脉相夹的辽阔平原中，一条靛蓝大河从城市边缘流淌而过。
越野车顺着大河的支流，在漫无边际的森林里逆流而上。
几天之后，越野车冲出茂密丛林。四轮碾过一片乱石堆，“砰”的一声跃进一望无际的山谷平原。
两侧高山烟岚流翠，郁郁葱葱，陡峭山肩一路向前延伸，直到没入云霭茫茫的远方。在山脉绵延不绝之处，一片片泛着青色光芒的稻田如画卷般展开。
越野车疾驰过稻田间的泥泞小路，稻叶上闪烁的晨露闪烁如碎钻。
卢米娜安透过车窗，在一个拐弯口瞥到了不远处巍峨耸峙的钢铁城墙。一堵冰冷无情的审视之墙。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越野车先在距离VANSHER还有一百多公里的第一道岗哨前停了下来。所有人下车接受安全检查和身份核对。
这里的哨兵带着最精密严实的防护，手上拿着专门针对精神控制的干扰枪。
卢米娜安因为是向导，被戴上了监控手环单独领进岗哨旁的小房间接受检查。
小房间里只有一扇窗户，一个木桌。木桌简陋的像上个世纪的产物，桌子上摊开了一本写得皱皱巴巴的记录本。
这里的监察官是名年轻的上尉，穿着笔挺的军装，身上没有配枪。
她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战战兢兢的卢米娜安，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座位，一把破烂的木椅子。
“请坐，不必紧张，例行检查罢了。”
卢米娜安小心翼翼地探察起周围环境，不太确定地打量起面前这位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监察官。
“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如果你能通过检查，这会是你最后一次看到我。如果你没有通过检查，”她顿了一下，漆黑瞳仁格外专注地盯着卢米娜安，一字一顿道，“这也会是最后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卢米娜安像是突然吃了一颗定心丸，毫不犹豫地坐到了木椅上。
对方微勾唇角，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拿起胸前口袋里的圆珠笔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我看过你的资料了。你的队长提前报备过。所以，他们是半路捡的你？”
“是的。”
“具体在哪里？”
“应该是…白马河上游，魔鬼滩附近。在那里能看得见黎明雪山。”
“嗯…黎明雪山。看来你们是从挺远的地方过来的。”监察官若有所思地在本子上记下一笔，点点头道。
卢米娜安说：“中途，在一处野外基地待过。”
“那座基地，你知道名字吗？”
卢米娜安犹豫了一下：“应该是SHED。”
“所以你们去了B12研究所？”监察官云淡风轻地追问。
卢米娜安敏锐觉察到对方佯装出来的轻松语气，心里紧了紧，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监察官狐疑地打量她，“根据你队长的报告，你数次拯救他们与危难之际。是何种危难？”
“关于具体的任务内容，您去问队长会比较合适。”
“……”监察官意味深长地保持沉默，更加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注意到她格外惨白的面孔，问：“你受伤了？”
“是的。”
“介意我，做个简单的检查吗？”监察官向她伸出手，几乎没等她同意就自说自话地施展精神力，直接侵入她的意识海。
卢米娜安无法反抗，也不能反抗，只好咬紧牙关默默忍受陌生的精神力量在自己的意识海里一通乱翻，最后一无所获地退出来。
“没有感染迹象，精神状态平稳，很不错。”她甩了甩手，像是要甩掉什么脏东西，漫不经心地评价道。
卢米娜安无语地抿紧嘴唇，扭头看向木屋紧闭的小门，不知道这场无聊的拷问还要持续多久？
监察官调转话头，问：“你之前的队友都死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
“嗯，你队长的报告里也是这么写的。”监察官毫不意外地耸耸肩膀，目光幽深地凝视她，一只手不停地敲击桌面，“你对你队友的死一无所知。”
“这…”她顿了一下，歪了歪脑袋，“可能吗？”
“你可是向导。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无论你知道什么，坦诚地告诉我就是。你的队长已为你做了担保。我想你不必有太多顾虑。毕竟根据目前的情报，你的能力非常强大。尽管之前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UW，但我想这次你的表现出色，UW一定非常欢迎你回来。如果你还是坚持说不知道，我不管你是否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或秘密，我只能认为你在故意愚弄我。”
她特地顿了一下，让自己的话在空气中产生足够的震荡，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愚弄监察官，我可以立刻下令将你永久驱逐出境。VANISHER是这附近最大的人类城市。我们下达的驱逐令会让周围的小城市对你的入境申请更加谨慎。
而且，凡是和我们达成联盟关系的城市会自动发布同样的驱逐令，禁止你靠近他们的城墙。在这附近几千公里范围内，没有城市会收留你。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如果我驱逐你，你恐怕得一个人穿越丛林，到更远的地方去碰碰运气。”
“……”
小木屋内陷入沉默。木窗外熹微的晨光照在皱巴巴的本子上，泛黄蜷曲的页脚上画着一只懒洋洋的卡通狸猫。
监察官等了一会儿，才开口继续问：“我再最后问你一次。关于你队友的突然暴毙，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卢米娜安抬眸静静盯着监察官，良久，阳光在橄榄绿的眼睛底部积蓄，翻滚，像一串在水面翻滚的火花。
她非常慢地摇了摇头，一字一字道：“我不知道。”
凯隆一行人都背靠UW，拿着特种兵的身份和身上的赫赫战功。一般岗哨的人并不会特地为难他们。
他们很快从狭小的审讯室内走出来，轻松地活动活动筋骨，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在大门另一边向导专用的特殊审讯室。
审讯室门口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普通士兵，身上戴着最敏锐的精神波动探测器。只要有异常电波出现，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持枪冲进审讯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轮金黄新日从晨雾里冒出来，照亮岗哨通电铁丝网前近百公里的平坦草原。草原上只有零星几棵大树，一望无尽的原野像是连接着世界尽头，云卷云舒，草原在碧天云影间流动。
疾风如骏马，从高低起伏的草原一跃而过，齐膝荒草霎时相继伏倒在地，沙沙作响，像海边的波涛。
越野车停在草原边缘，更远处是高大雄浑的一堵围墙，高耸入云，漆黑如夜。围墙上端是更壮观的玻璃穹顶。
穹顶镶嵌了上万块特殊材质的有机玻璃，随着时间推移自动改变折射率以保证人类城市内部的光线与温度始终保持在适宜范围。在看似脆弱的穹顶之下是已经岌岌可危的人类社会残存力量。
为了保护人类最后为数不多的希望之火，再严苛的准入机制都不为过。
凯隆让其他人先上车，独自一人站在车门边等着卢米娜安。
他卸下了所有装备，套了件黑色外套，风吹起他额前碎发，立体深刻的五官在阳光中英气逼人，丰神俊朗，硬朗眉眼和清晰下颌线克制禁欲，无法承受强光的湖蓝色虹膜柔软细腻。两种互相矛盾的极端气质在他强壮高大的身躯里混合着经年累月的火药味浑然一体，成为他身上的独特气息。仅此一人，再无相似。
卢米娜安从审讯室里走出来时，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但她还是必须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任由其他迎上来的士兵解开她手上的监控手环，拿上一张临时的入境许可书，缓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越野车。
草原上风大，将她的齐腰卷发吹得乱七八糟。她一步步踩过长到脚踝的狗尾巴草，拢住长发，再抬头时就已经走到了凯隆面前。
她在风中将皱皱巴巴的临时许可书递给他。
疾风将单薄的纸张吹得猎猎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成片随风而去。
凯隆双手捏着一个小巧的玩意儿，垂眸凝视她，等了一会儿，伸手接过临时许可书，简单叠了一下塞进外套口袋，另一只手摊开掌心。
一枚刻着SKY字迹的小徽章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收下它，你现在就是我们的一份子。进城以后，你可以再还给我。”
卢米娜安盯着这枚做工不算太精致的小铁片看了一会儿，冷风卷过长发，将她脸色吹得更加苍白。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拿起徽章攥进手心，抬头，直勾勾地望进凯隆湖蓝色的温和眼底，嗓音又轻又细地说了一句：“谢谢。”
风穿草叶，细碎喧哗的沙沙声一直传到天边。
基地大门外，一辆崭新的越野车停在浓密的树影里。
费加尔和维尔森早就等在车门边，将行李和装备一件件塞进越野车。
洛尔凯和卢米娜安两个伤员待在树影下，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一切。
卢米娜安垂眸看着洛尔凯绑了一圈圈绷带，明显“胖”了不少的腿，问：“你的腿怎么样？”
洛尔凯双臂环胸，整个人斜靠在一棵栗树上，轻松地耸耸肩，眉眼弯弯，树影里的湛蓝瞳孔像一湾闪亮清澈的海水。
“别担心。没伤到骨头，再静养几天就能活蹦乱跳了。你呢？”
卢米娜安摇摇头：“只是流弹破片，小伤。”
洛尔凯微笑，瞳色微沉：“我问的不是这个。是你的精神体，如何？”
刚刚完成结合的精神体会有些不稳定。他们接下来要赶好几天的路。舟车劳顿下，这种不稳定可能加剧。
卢米娜安微微低头，棕色卷发遮住了侧脸：“没事。我打过镇定剂了。”
洛尔凯脸上笑意不减，抬眸看向从基地大门缓缓走出来的凯隆，意味深长道：“镇定剂不管用的时候，你还有另一条路可以选。”
“不会的。”
凯隆朝费加尔勾勾手。维尔森眼巴巴地盯着他。凯隆瞥了他一眼，遗憾地皱皱眉头：“Fir和我一起。Echo，你在后面照顾伤员。”一边说，一边将箱子递给费加尔，压低声音叮嘱道，“别弄丢了。”
费加尔不以为意地挑眉，嗓音沙哑低沉：“放心吧队长。”
维尔森不甘心地哼唧一声，继续盯着心事重重的凯隆。后者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扭头看向还坐在树影里的洛尔凯和卢米娜安招呼道：“过来吧。我们马上出发。”
卢米娜安扶着洛尔凯走向越野车，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费加尔落在自己身上充满敌视的目光。
她故意不去看对方，抬头望着凯隆，问：“去哪里？”
“VANISHER。这附近最大的人类城市。”
卢米娜安不放心地皱眉：“我能进得去吗？”
越大的人类城市准入机制越严格。她一个有过UW黑历史的雇佣兵，恐怕很难得到通过审查，获得进城许可。
凯隆没有一丝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他们会让你进去的。”顿了一下，补充道，“现在你是我们的一份子。”
卢米娜安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车头。费加尔已经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座，“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洛尔凯忍俊不禁地弯弯嘴角。上车的时候，特意拉过卢米娜安的胳膊，轻声安慰道：“别往心里去。你以后就会知道，Fir这人其实挺好的。”
卢米娜安一面扶着他钻进越野车后座，一面尴尬地笑笑。她并没有那么在乎费加尔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敌意。比其他人过分友好的善意，她更擅长应对他人尖锐的敌意。
在充满竞争与危险的环境里，她会更加如鱼得水。
VANISHER是昆兰洲排名前几的大型城市，坐落在两条山脉相夹的辽阔平原中，一条靛蓝大河从城市边缘流淌而过。
越野车顺着大河的支流，在漫无边际的森林里逆流而上。
几天之后，越野车冲出茂密丛林。四轮碾过一片乱石堆，“砰”的一声跃进一望无际的山谷平原。
两侧高山烟岚流翠，郁郁葱葱，陡峭山肩一路向前延伸，直到没入云霭茫茫的远方。在山脉绵延不绝之处，一片片泛着青色光芒的稻田如画卷般展开。
越野车疾驰过稻田间的泥泞小路，稻叶上闪烁的晨露闪烁如碎钻。
卢米娜安透过车窗，在一个拐弯口瞥到了不远处巍峨耸峙的钢铁城墙。一堵冰冷无情的审视之墙。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越野车先在距离VANSHER还有一百多公里的第一道岗哨前停了下来。所有人下车接受安全检查和身份核对。
这里的哨兵带着最精密严实的防护，手上拿着专门针对精神控制的干扰枪。
卢米娜安因为是向导，被戴上了监控手环单独领进岗哨旁的小房间接受检查。
小房间里只有一扇窗户，一个木桌。木桌简陋的像上个世纪的产物，桌子上摊开了一本写得皱皱巴巴的记录本。
这里的监察官是名年轻的上尉，穿着笔挺的军装，身上没有配枪。
她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战战兢兢的卢米娜安，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座位，一把破烂的木椅子。
“请坐，不必紧张，例行检查罢了。”
卢米娜安小心翼翼地探察起周围环境，不太确定地打量起面前这位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监察官。
“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如果你能通过检查，这会是你最后一次看到我。如果你没有通过检查，”她顿了一下，漆黑瞳仁格外专注地盯着卢米娜安，一字一顿道，“这也会是最后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卢米娜安像是突然吃了一颗定心丸，毫不犹豫地坐到了木椅上。
对方微勾唇角，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拿起胸前口袋里的圆珠笔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我看过你的资料了。你的队长提前报备过。所以，他们是半路捡的你？”
“是的。”
“具体在哪里？”
“应该是…白马河上游，魔鬼滩附近。在那里能看得见黎明雪山。”
“嗯…黎明雪山。看来你们是从挺远的地方过来的。”监察官若有所思地在本子上记下一笔，点点头道。
卢米娜安说：“中途，在一处野外基地待过。”
“那座基地，你知道名字吗？”
卢米娜安犹豫了一下：“应该是SHED。”
“所以你们去了B12研究所？”监察官云淡风轻地追问。
卢米娜安敏锐觉察到对方佯装出来的轻松语气，心里紧了紧，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监察官狐疑地打量她，“根据你队长的报告，你数次拯救他们与危难之际。是何种危难？”
“关于具体的任务内容，您去问队长会比较合适。”
“……”监察官意味深长地保持沉默，更加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注意到她格外惨白的面孔，问：“你受伤了？”
“是的。”
“介意我，做个简单的检查吗？”监察官向她伸出手，几乎没等她同意就自说自话地施展精神力，直接侵入她的意识海。
卢米娜安无法反抗，也不能反抗，只好咬紧牙关默默忍受陌生的精神力量在自己的意识海里一通乱翻，最后一无所获地退出来。
“没有感染迹象，精神状态平稳，很不错。”她甩了甩手，像是要甩掉什么脏东西，漫不经心地评价道。
卢米娜安无语地抿紧嘴唇，扭头看向木屋紧闭的小门，不知道这场无聊的拷问还要持续多久？
监察官调转话头，问：“你之前的队友都死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
“嗯，你队长的报告里也是这么写的。”监察官毫不意外地耸耸肩膀，目光幽深地凝视她，一只手不停地敲击桌面，“你对你队友的死一无所知。”
“这…”她顿了一下，歪了歪脑袋，“可能吗？”
“你可是向导。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无论你知道什么，坦诚地告诉我就是。你的队长已为你做了担保。我想你不必有太多顾虑。毕竟根据目前的情报，你的能力非常强大。尽管之前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UW，但我想这次你的表现出色，UW一定非常欢迎你回来。如果你还是坚持说不知道，我不管你是否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或秘密，我只能认为你在故意愚弄我。”
她特地顿了一下，让自己的话在空气中产生足够的震荡，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愚弄监察官，我可以立刻下令将你永久驱逐出境。VANISHER是这附近最大的人类城市。我们下达的驱逐令会让周围的小城市对你的入境申请更加谨慎。
而且，凡是和我们达成联盟关系的城市会自动发布同样的驱逐令，禁止你靠近他们的城墙。在这附近几千公里范围内，没有城市会收留你。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如果我驱逐你，你恐怕得一个人穿越丛林，到更远的地方去碰碰运气。”
“……”
小木屋内陷入沉默。木窗外熹微的晨光照在皱巴巴的本子上，泛黄蜷曲的页脚上画着一只懒洋洋的卡通狸猫。
监察官等了一会儿，才开口继续问：“我再最后问你一次。关于你队友的突然暴毙，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卢米娜安抬眸静静盯着监察官，良久，阳光在橄榄绿的眼睛底部积蓄，翻滚，像一串在水面翻滚的火花。
她非常慢地摇了摇头，一字一字道：“我不知道。”
凯隆一行人都背靠UW，拿着特种兵的身份和身上的赫赫战功。一般岗哨的人并不会特地为难他们。
他们很快从狭小的审讯室内走出来，轻松地活动活动筋骨，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在大门另一边向导专用的特殊审讯室。
审讯室门口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普通士兵，身上戴着最敏锐的精神波动探测器。只要有异常电波出现，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持枪冲进审讯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轮金黄新日从晨雾里冒出来，照亮岗哨通电铁丝网前近百公里的平坦草原。草原上只有零星几棵大树，一望无尽的原野像是连接着世界尽头，云卷云舒，草原在碧天云影间流动。
疾风如骏马，从高低起伏的草原一跃而过，齐膝荒草霎时相继伏倒在地，沙沙作响，像海边的波涛。
越野车停在草原边缘，更远处是高大雄浑的一堵围墙，高耸入云，漆黑如夜。围墙上端是更壮观的玻璃穹顶。
穹顶镶嵌了上万块特殊材质的有机玻璃，随着时间推移自动改变折射率以保证人类城市内部的光线与温度始终保持在适宜范围。在看似脆弱的穹顶之下是已经岌岌可危的人类社会残存力量。
为了保护人类最后为数不多的希望之火，再严苛的准入机制都不为过。
凯隆让其他人先上车，独自一人站在车门边等着卢米娜安。
他卸下了所有装备，套了件黑色外套，风吹起他额前碎发，立体深刻的五官在阳光中英气逼人，丰神俊朗，硬朗眉眼和清晰下颌线克制禁欲，无法承受强光的湖蓝色虹膜柔软细腻。两种互相矛盾的极端气质在他强壮高大的身躯里混合着经年累月的火药味浑然一体，成为他身上的独特气息。仅此一人，再无相似。
卢米娜安从审讯室里走出来时，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但她还是必须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任由其他迎上来的士兵解开她手上的监控手环，拿上一张临时的入境许可书，缓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越野车。
草原上风大，将她的齐腰卷发吹得乱七八糟。她一步步踩过长到脚踝的狗尾巴草，拢住长发，再抬头时就已经走到了凯隆面前。
她在风中将皱皱巴巴的临时许可书递给他。
疾风将单薄的纸张吹得猎猎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成片随风而去。
凯隆双手捏着一个小巧的玩意儿，垂眸凝视她，等了一会儿，伸手接过临时许可书，简单叠了一下塞进外套口袋，另一只手摊开掌心。
一枚刻着SKY字迹的小徽章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收下它，你现在就是我们的一份子。进城以后，你可以再还给我。”
卢米娜安盯着这枚做工不算太精致的小铁片看了一会儿，冷风卷过长发，将她脸色吹得更加苍白。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拿起徽章攥进手心，抬头，直勾勾地望进凯隆湖蓝色的温和眼底，嗓音又轻又细地说了一句：“谢谢。”
风穿草叶，细碎喧哗的沙沙声一直传到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