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想让我愧疚。”
“我要你的愧疚做什么？”
何曾相似的场景，如出一辙的话，时隔五年，她竟然再次听到，而五年前说出这番话的人，此刻正坐在乐晓之的对面。
距她出院已过去两周，对方仍开口关心，“你身体没事儿了吧？”
乐晓之客气回复：“没事儿，谢谢张老师关心。”
乐晓之出事时到她出院后，张杨都没见过她，这日把乐晓之叫到办公室，属于辅导员的例行关心。
张杨又问：“壮壮还是不同意，对吗？”
乐晓之点头：“是的，我和壮壮沟通过好几次，杨院长也找壮壮聊过，他还是想留在福利院。”
“还是我和壮壮接触得少，过两年我去了春芽福利院，好好和他相处相处，再看他能不能改变主意吧。”
乐晓之表示赞同，两人没再多聊，乐晓之打过招呼，准备离开。
离开前，她想起一件事，转过头问张杨，“您今年又去看乐园了？”
张杨微愣，随后点头。
“张老师，您现在已婚，人该向前看，乐园是我的妹妹。”
张杨的情绪变得激动：“可她是我的女儿！”
“可她姓乐！”乐晓之斩钉截铁，“不是我不允许您去探望，可您去墓地，也只给乐园献花，我怕有心之人算计，我的母亲已经过世，还请您别影响她的清誉，也别给自己找麻烦。”
乐晓之出行政楼的时候，天上下起小雨，她带了伞，此时不得不撑起伞来。
一下雨，她难免忆起章扬。
想到她短短的三十几年，获得过什么，又为了维系岌岌可危的婚姻，放弃了什么。
当年，章扬得知张杨怀了乐理的孩子，第一时间和乐理冷静交涉。
偷梁换柱的方法，是章扬主动提的，她愿意配合乐理换个地方养胎，好替乐理隐瞒此事，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张杨生的孩子必须由她来养，乐理自然求之不得。
两人对外口径一致，且只有她二人知晓，乐晓之自然不知情，也以为章扬是去僻静庄园养胎，等她再见章扬，已是章扬坐过月子，抱着乐园回到乐章别苑。
乐家大摆宴席，章扬极力配合，乐晓之十分欢迎乐园的到来。
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
此后，乐理和章扬的大部分时间，都倾注在乐园身上，章扬对乐园的教育方式，也和乐晓之的截然相反。
章扬采取完全放养的模式，乐园想要什么都可以，她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她是真正的小公主，被一家三口宠得无法无天。
她的胡作非为，总有父母收拾摊子，再不济，也有姐姐兜着。
每回出门，话最多的就是乐晓之，只因她要为娇纵的妹妹，向遇到的形形色色道歉。
乐晓之常对乐园说的一句话，就是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姐妹二人，感情极深，直到乐园五岁，她偶然得知一个秘密，关于乐晓之的。
自那以后，她转了性子，开始同乐晓之作对，这让乐理和章扬很头疼。
三岁看到老，乐园的性子是改不了了，他们只能劝乐晓之多担待些，毕竟是一家人，毕竟乐晓之是乐园的姐姐，乐晓之表示完全接受，没有任何不忿。
家。
乐晓之看着这个字，觉得很有意思。
同在一个屋檐下，唯有血缘关系作支撑，还远远不够。
性别不同、性格迥异的一群人，要做到至少表面上的和平相处，就必须献祭一个人，拿那人的委屈和隐忍作粘合剂，才能通往路标为‘万事兴’的康庄大道。
为了家，乐晓之不介意做那个人。
可人的贪欲无穷无尽，退让和忍耐，在元恶面前，成了懦弱和任人宰割。
乐园八岁生日这天，过完生日宴后，她央求乐理，想让乐晓之带自己去河边玩。
乐园主动缓和关系，乐理和章扬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拒绝，况且乐园再三强调，这就是她今年的生日愿望。
乐理和章扬没跟着去，他们让司机开车，送乐晓之和乐园去最近的小河边，当时乐晓之上初二了，照顾妹妹的事，无须谁特意叮嘱，已成为她的日常习惯。
高高的芦苇，挡住去路，剩下的路，得步行。
司机要求陪同，被乐园拒绝，她说有乐晓之陪着就行，而且她们不玩水，她早就见过海，见过湖，就是没见过河，所以想来看看。
乐晓之下车，让司机安心，她拉着妹妹的手，穿过高高的芦苇，往河边走。
到了河边，乐晓之护着乐园，她站到最前面，河水湍急，拍打着河岸，像怒吼。
乐园却不怕。
她支开了人，才好和乐晓之单独说话，家里装了监控，对她不利。
她开口：“我知道你的秘密。”
乐晓之想说，她也知道乐园的秘密，但她觉得，这对一个八岁的孩子太过残忍，她便问：“所以呢？”
乐园得意：“所以你才费尽心思巴结我。”
“所以呢？”
乐园问：“你知道我刚许了什么生日愿望吗？”
“什么？”
乐园指着河水：“我希望你去死。”
她说完，就狠狠推了乐晓之一把，见乐晓之掉进河里，既不挣扎，也不呼喊，乐园欣喜若狂。
司机还在不远处，乐园刻意等了一会儿，才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她边大声喊边往前走了走，好确认乐晓之死没死。
河边的青苔打滑，她一个不小心，也掉进河里。
乐晓之泡在水里，觉得河水一点也不冷，相反，因为它的奔腾和冲撞，让这个炎凉的世道，有了一丝温度。
在生与死的交界处，乐晓之好像看到了章扬，她急急地寻找，却毫无头绪。
她的前方是刀山火海，乐晓之大喊，让她别过来，可章扬一看到她，就没再停下步伐，她的迫切比火还热，她的眼睛比刀还亮。
乐晓之睁开眼，头顶上方是一片刺眼的白。
医院。
章扬见她醒了，扶起她，给她喂水喝，她小口喝了几下，瞧见自己脚上、腿上、胳膊上的瘀伤，那些伤不痛，只起到提醒的作用，提醒她还活着。
乐晓之睁着眼，看天花板，她不敢眨眼，只要眼前陷入黑暗，她就会看到火海里的章扬，流着血泪，痛苦哭嚎，绝望，崩溃，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脸上掉了什么东西，在灼烫人的皮肤，乐晓之收回视线，看见了章扬的眼泪。
梦里的她，已经哭过很多次了，她不想再看章扬哭，便抬起手臂，帮她拭泪。
乐晓之的手背上，有一条刺眼的伤痕，延伸到小臂。
章扬的泪水，顺着乐晓之的指节，流到了崎岖伤口上，她回过神，用纸巾帮乐晓之擦干净，“疼不疼，伤口是不是蛰到了？”
乐晓之没有表情地摇头，她是真的感觉不到。
章扬捧着乐晓之的小臂：“晓之，你原谅妈妈吧，都是妈妈的错，是我的错。”
她没有想象中的坚强，在她预设的所有未来里，都是她走在乐晓之前面，所以她能坦然地说出：如果有一天，我突然走了，你就长大了。
她从来没想过，乐晓之有可能会先走一步。
之前章扬看到她因学跆拳道而留下的伤痕时，也是这样自责，这样哭泣。
乐晓之心想，对于这个家，或许章扬才是最大的献祭者。
乐晓之依旧像那次一样，把身体靠过去，枕着章扬的腿，做出十分需要依靠人的样子，她安慰章扬，“你不要自责，你做得够好了，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母亲。”
乐晓之在医院住了两周，出院后章扬忙前忙后地照顾她，饮食都是她亲自准备，像某种亏欠的补偿。
一日下午，章扬要亲自出门采购，巧的是，她出门以后，张杨就来了。
乐晓之早先吩咐过金泽，如果有一个自称是张杨的女人上门，请他务必避开章扬，她要单独与张杨见面。
张杨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穿鞋进了客厅，看见乐晓之，恨不能将她活剥生吞。
乐晓之坐在客厅，眼前茶几上，放着一个大纸箱，她把纸箱推过去，给张杨看。
张杨拿起里面的一盒录像带，粗看一眼，上面记录着时间和时长。
她不太确定：“上面的字，是谁写的？”
乐晓之站起来，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水杯旁边放了一块巧克力。
“我写的，”乐晓之回答。
“什么？”张杨睁大眼。
“怎么？没想到？”乐晓之抬眼，“你敢寄到家里来，就没想到会被我看见吗？”
张杨怔忡，眼里的仇恨开始瓦解，被恐惧渐渐代替：“我写明了寄给章扬的。”
乐晓之笑了：“幸好我及时发现，才避免让章扬看到。”
“你说什么？”张杨再次震惊，看着这一整箱的录像带，“你是说……你是说……从你九岁起，你都是一个人看完这些的？每一盘，你还给它们标了时间和时长？”
张杨惊惧：“所以，你知道乐园不是章扬亲生的！”
“没错，”乐晓之点头，“不然，你以为章扬要是看过这些录像带，她还能同意帮乐理隐瞒这件事吗？”
张杨跌坐在地：“你……你想干什么？”
乐晓之说：“她不要，你才有得挑。”
乐晓之站起来，看着惴惴的张杨，“你和乐理的事情，你们单独协商，不要拉上章扬，你如果敢打章扬的主意，我的手段，你可以拭目以待。”
张杨大喊：“乐园果然是被你害死的，我要杀了你！”
“我想害死她，用得着把我自己搭进去？”乐晓之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她又掀起裤腿，给张杨看。
触目惊心的颜色，让张杨的瞳孔一缩。
乐晓之推了推旁边纸箱：“随便把这里面的一盘给乐园看，或者告诉乐园，要不是章扬可怜她，她就是个私生女，作为她的亲生母亲，你觉得你的宝贝女儿能接受得了吗？”
张杨看着桌上的纸箱，她抖地厉害，嘴硬道：“你休想让我愧疚。”
乐晓之又笑了：“我要你的愧疚做什么？”
两人的见面，以乐晓之的慨叹作为结束。
“她是命苦，竟然比我还苦。”
乐晓之送走张杨，此后，张杨再没出现过，直到上大学，她遇见系里的辅导员。
手机震动，扰乱了乐晓之的思绪，乐晓之一看，是个陌生电话，她接起来。
“你好，请问你是乐晓之吗？”
“对，我是。”
“请问，你现在方便来一趟梦回酒吧吗？”
乐晓之看了一下日历。
九月二十。
怪不得。
“我要你的愧疚做什么？”
何曾相似的场景，如出一辙的话，时隔五年，她竟然再次听到，而五年前说出这番话的人，此刻正坐在乐晓之的对面。
距她出院已过去两周，对方仍开口关心，“你身体没事儿了吧？”
乐晓之客气回复：“没事儿，谢谢张老师关心。”
乐晓之出事时到她出院后，张杨都没见过她，这日把乐晓之叫到办公室，属于辅导员的例行关心。
张杨又问：“壮壮还是不同意，对吗？”
乐晓之点头：“是的，我和壮壮沟通过好几次，杨院长也找壮壮聊过，他还是想留在福利院。”
“还是我和壮壮接触得少，过两年我去了春芽福利院，好好和他相处相处，再看他能不能改变主意吧。”
乐晓之表示赞同，两人没再多聊，乐晓之打过招呼，准备离开。
离开前，她想起一件事，转过头问张杨，“您今年又去看乐园了？”
张杨微愣，随后点头。
“张老师，您现在已婚，人该向前看，乐园是我的妹妹。”
张杨的情绪变得激动：“可她是我的女儿！”
“可她姓乐！”乐晓之斩钉截铁，“不是我不允许您去探望，可您去墓地，也只给乐园献花，我怕有心之人算计，我的母亲已经过世，还请您别影响她的清誉，也别给自己找麻烦。”
乐晓之出行政楼的时候，天上下起小雨，她带了伞，此时不得不撑起伞来。
一下雨，她难免忆起章扬。
想到她短短的三十几年，获得过什么，又为了维系岌岌可危的婚姻，放弃了什么。
当年，章扬得知张杨怀了乐理的孩子，第一时间和乐理冷静交涉。
偷梁换柱的方法，是章扬主动提的，她愿意配合乐理换个地方养胎，好替乐理隐瞒此事，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张杨生的孩子必须由她来养，乐理自然求之不得。
两人对外口径一致，且只有她二人知晓，乐晓之自然不知情，也以为章扬是去僻静庄园养胎，等她再见章扬，已是章扬坐过月子，抱着乐园回到乐章别苑。
乐家大摆宴席，章扬极力配合，乐晓之十分欢迎乐园的到来。
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
此后，乐理和章扬的大部分时间，都倾注在乐园身上，章扬对乐园的教育方式，也和乐晓之的截然相反。
章扬采取完全放养的模式，乐园想要什么都可以，她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她是真正的小公主，被一家三口宠得无法无天。
她的胡作非为，总有父母收拾摊子，再不济，也有姐姐兜着。
每回出门，话最多的就是乐晓之，只因她要为娇纵的妹妹，向遇到的形形色色道歉。
乐晓之常对乐园说的一句话，就是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姐妹二人，感情极深，直到乐园五岁，她偶然得知一个秘密，关于乐晓之的。
自那以后，她转了性子，开始同乐晓之作对，这让乐理和章扬很头疼。
三岁看到老，乐园的性子是改不了了，他们只能劝乐晓之多担待些，毕竟是一家人，毕竟乐晓之是乐园的姐姐，乐晓之表示完全接受，没有任何不忿。
家。
乐晓之看着这个字，觉得很有意思。
同在一个屋檐下，唯有血缘关系作支撑，还远远不够。
性别不同、性格迥异的一群人，要做到至少表面上的和平相处，就必须献祭一个人，拿那人的委屈和隐忍作粘合剂，才能通往路标为‘万事兴’的康庄大道。
为了家，乐晓之不介意做那个人。
可人的贪欲无穷无尽，退让和忍耐，在元恶面前，成了懦弱和任人宰割。
乐园八岁生日这天，过完生日宴后，她央求乐理，想让乐晓之带自己去河边玩。
乐园主动缓和关系，乐理和章扬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拒绝，况且乐园再三强调，这就是她今年的生日愿望。
乐理和章扬没跟着去，他们让司机开车，送乐晓之和乐园去最近的小河边，当时乐晓之上初二了，照顾妹妹的事，无须谁特意叮嘱，已成为她的日常习惯。
高高的芦苇，挡住去路，剩下的路，得步行。
司机要求陪同，被乐园拒绝，她说有乐晓之陪着就行，而且她们不玩水，她早就见过海，见过湖，就是没见过河，所以想来看看。
乐晓之下车，让司机安心，她拉着妹妹的手，穿过高高的芦苇，往河边走。
到了河边，乐晓之护着乐园，她站到最前面，河水湍急，拍打着河岸，像怒吼。
乐园却不怕。
她支开了人，才好和乐晓之单独说话，家里装了监控，对她不利。
她开口：“我知道你的秘密。”
乐晓之想说，她也知道乐园的秘密，但她觉得，这对一个八岁的孩子太过残忍，她便问：“所以呢？”
乐园得意：“所以你才费尽心思巴结我。”
“所以呢？”
乐园问：“你知道我刚许了什么生日愿望吗？”
“什么？”
乐园指着河水：“我希望你去死。”
她说完，就狠狠推了乐晓之一把，见乐晓之掉进河里，既不挣扎，也不呼喊，乐园欣喜若狂。
司机还在不远处，乐园刻意等了一会儿，才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她边大声喊边往前走了走，好确认乐晓之死没死。
河边的青苔打滑，她一个不小心，也掉进河里。
乐晓之泡在水里，觉得河水一点也不冷，相反，因为它的奔腾和冲撞，让这个炎凉的世道，有了一丝温度。
在生与死的交界处，乐晓之好像看到了章扬，她急急地寻找，却毫无头绪。
她的前方是刀山火海，乐晓之大喊，让她别过来，可章扬一看到她，就没再停下步伐，她的迫切比火还热，她的眼睛比刀还亮。
乐晓之睁开眼，头顶上方是一片刺眼的白。
医院。
章扬见她醒了，扶起她，给她喂水喝，她小口喝了几下，瞧见自己脚上、腿上、胳膊上的瘀伤，那些伤不痛，只起到提醒的作用，提醒她还活着。
乐晓之睁着眼，看天花板，她不敢眨眼，只要眼前陷入黑暗，她就会看到火海里的章扬，流着血泪，痛苦哭嚎，绝望，崩溃，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脸上掉了什么东西，在灼烫人的皮肤，乐晓之收回视线，看见了章扬的眼泪。
梦里的她，已经哭过很多次了，她不想再看章扬哭，便抬起手臂，帮她拭泪。
乐晓之的手背上，有一条刺眼的伤痕，延伸到小臂。
章扬的泪水，顺着乐晓之的指节，流到了崎岖伤口上，她回过神，用纸巾帮乐晓之擦干净，“疼不疼，伤口是不是蛰到了？”
乐晓之没有表情地摇头，她是真的感觉不到。
章扬捧着乐晓之的小臂：“晓之，你原谅妈妈吧，都是妈妈的错，是我的错。”
她没有想象中的坚强，在她预设的所有未来里，都是她走在乐晓之前面，所以她能坦然地说出：如果有一天，我突然走了，你就长大了。
她从来没想过，乐晓之有可能会先走一步。
之前章扬看到她因学跆拳道而留下的伤痕时，也是这样自责，这样哭泣。
乐晓之心想，对于这个家，或许章扬才是最大的献祭者。
乐晓之依旧像那次一样，把身体靠过去，枕着章扬的腿，做出十分需要依靠人的样子，她安慰章扬，“你不要自责，你做得够好了，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母亲。”
乐晓之在医院住了两周，出院后章扬忙前忙后地照顾她，饮食都是她亲自准备，像某种亏欠的补偿。
一日下午，章扬要亲自出门采购，巧的是，她出门以后，张杨就来了。
乐晓之早先吩咐过金泽，如果有一个自称是张杨的女人上门，请他务必避开章扬，她要单独与张杨见面。
张杨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穿鞋进了客厅，看见乐晓之，恨不能将她活剥生吞。
乐晓之坐在客厅，眼前茶几上，放着一个大纸箱，她把纸箱推过去，给张杨看。
张杨拿起里面的一盒录像带，粗看一眼，上面记录着时间和时长。
她不太确定：“上面的字，是谁写的？”
乐晓之站起来，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水杯旁边放了一块巧克力。
“我写的，”乐晓之回答。
“什么？”张杨睁大眼。
“怎么？没想到？”乐晓之抬眼，“你敢寄到家里来，就没想到会被我看见吗？”
张杨怔忡，眼里的仇恨开始瓦解，被恐惧渐渐代替：“我写明了寄给章扬的。”
乐晓之笑了：“幸好我及时发现，才避免让章扬看到。”
“你说什么？”张杨再次震惊，看着这一整箱的录像带，“你是说……你是说……从你九岁起，你都是一个人看完这些的？每一盘，你还给它们标了时间和时长？”
张杨惊惧：“所以，你知道乐园不是章扬亲生的！”
“没错，”乐晓之点头，“不然，你以为章扬要是看过这些录像带，她还能同意帮乐理隐瞒这件事吗？”
张杨跌坐在地：“你……你想干什么？”
乐晓之说：“她不要，你才有得挑。”
乐晓之站起来，看着惴惴的张杨，“你和乐理的事情，你们单独协商，不要拉上章扬，你如果敢打章扬的主意，我的手段，你可以拭目以待。”
张杨大喊：“乐园果然是被你害死的，我要杀了你！”
“我想害死她，用得着把我自己搭进去？”乐晓之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她又掀起裤腿，给张杨看。
触目惊心的颜色，让张杨的瞳孔一缩。
乐晓之推了推旁边纸箱：“随便把这里面的一盘给乐园看，或者告诉乐园，要不是章扬可怜她，她就是个私生女，作为她的亲生母亲，你觉得你的宝贝女儿能接受得了吗？”
张杨看着桌上的纸箱，她抖地厉害，嘴硬道：“你休想让我愧疚。”
乐晓之又笑了：“我要你的愧疚做什么？”
两人的见面，以乐晓之的慨叹作为结束。
“她是命苦，竟然比我还苦。”
乐晓之送走张杨，此后，张杨再没出现过，直到上大学，她遇见系里的辅导员。
手机震动，扰乱了乐晓之的思绪，乐晓之一看，是个陌生电话，她接起来。
“你好，请问你是乐晓之吗？”
“对，我是。”
“请问，你现在方便来一趟梦回酒吧吗？”
乐晓之看了一下日历。
九月二十。
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