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胡锦楼

    京都最大的舞楼,里面不单有气质出众的李唐歌女,还有从西域外邦而来的胡姬美人,其舞当是一绝。引得不少人前来观之,更有贵族豪掷千金。

    而楼内二楼看台雅间里,一道红色身影正歪坐在榻上。

    男子生的极好,一身红金暗纹圆衫,衣襟敞着,里面是白色高领,腰间玉带銙,脚下金丝乌皮鞋。长发束着马尾,而右侧垂下一条细辫在耳后,用金发扣固定。发扣上精心雕刻,用珍珠串成的红流苏垂在发间。

    人侧身依着木榻,一双眸子瞧着楼底下的胡姬,面上散漫,姿态懒散。可就算是这般姿态,也只叫人看着似个贵公子,不知晓得还以为是在人家府邸房院。

    见一侍众打扮的小朗君推门进了雅间,向里面的男子行了一礼,俯身在男子耳边耳语了几句话。

    男子听罢烦闷的挥了挥手,叫人退出去。全然一副心思只在楼下胡姬身上的样子。

    只是侍从门还未合上,一把剑鞘猛的抵住了房门。侍从抬眸,见着来客慌忙行礼。

    “小的见过周宰执,周大人。”

    来人正是当朝宰执,周自衡。

    他身着玄色圆领澜衫,外罩一件青色大氅,长发半束,右手执扇。身量隽长,风姿卓卓。

    单瞧着这人一幅书生朗君,温和如玉模样,完全和朝堂上权势滔天毫不粘边。

    周自衡抬手,示意身旁的侍卫收回剑鞘,直径入了雅间,立在看栏处,似在观赏。

    “知晓王爷喜好这间上上居,没料想视野如此开阔,也能理解王爷能在此宿了十五日。”

    李涉眯了眯眼:“周大人,今日可好生悠闲,不请自来。”

    “非臣来管王爷的闲事。”周自衡笑了笑,转身一边打开扇子虚扇了几下,又道:“只是王爷可知大理寺辖下的案子,言官递折子都到了臣的头上,身为宰执不得不管啊。”

    他说的倒有几分左右为难的样子,只是李涉毫不在乎,瞥了他一眼:“御史台那厮看不惯本王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何必理会。”

    “此乃御史职责所在,又不单针对王爷”周自衡收了笑意,又言,“我不多言,免得小王爷生恼。眼下京中的连环杀人案可有进展?此案如今在京中流言甚多,若传入宫中,那可是大事。且如今太子殿下已经知晓,关心的很。”

    “宫中?太子?”李涉乐了,扫过周自衡。似是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

    如今高堂之上,几方势力。

    陛下不理朝政许久,太子和魏王相争。沈氏以国舅自居,拉拢世家大族,明面上是辅佐太子,其实等夷之志昭然若揭。另外依靠周宰执,在朝中一手遮天的新兴新贵们。还有些支持魏王的世家,或以妙婉长公主为首的中立自保的簪缨世家。

    谁还真关心太子?

    “你们当真还在意太子?”李涉冷笑一声。

    周自衡收了扇子,双手作辑,朝东虚拜:“太子殿下,正统血脉,受万民敬仰,自被万民思悠。”

    “是嘛?”李涉依旧靠在塌上,只是语气更淡“朝中人人都知陛下不理朝政,太子监国,眼下正在收权罢职,力推新政。朝中有几人支持?周宰执莫不是忘了,你不也投的反对吗?”

    “眼下不是时候。”  周自衡眸光暗了暗,似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我也不多说,只是叮嘱一句,蜀中来的那位可是到了?秦致将军专从蜀中请来的,望王爷不要辜负了秦将军一片心意。”

    “另外就是,蜀中那位算得上是臣的故交,望王爷替我多多照拂。”

    “照拂?”李涉偏了偏脑袋:“你去上大理寺走一圈,谁敢动他?”

    周自衡只是轻笑:“时机未到,但总是要去的。”

    李涉被周自衡打搅了兴致,连带着楼下优美婉转的乐声都欣赏不下去。见着人离开后,抬手示意侍众上前。

    “抱书,大理寺如何?”

    叫抱书的侍众道:“听说姜昭小朗君于今日入京,侯爷专门在大理寺等着。”

    “我舅舅?”

    抱书点头:“这案子华京百姓都知晓,现在云里雾里的,都扯上了妖邪作祟,毕竟是天子脚下。侯爷心急,就一直在大理寺等姜昭。”

    李涉轻嗤,起身:“谁叫他非得让我做这大理寺少卿?”

    抱书为难,但还是劝说着:“话也不能这么说,华京十年都出不了一个大案子,没想到被小王爷您给碰上了。”

    “你就是说本王晦气?那本王改天还得上大恩慈寺拜拜?”

    “小的不敢。”抱书连忙低头认错,但还是壮着胆子多说了一句:“殿下您看这舞也看了,曲也听了,都在这宿了十五日,不如咱们回大理寺瞧上一眼?”

    李涉上前立在栏杆前,胡锦楼是外商出资修建。三层高,大厅入门正中央便是圆形的舞台,从二楼俯瞰而下,舞台地板上画着圆形纹路,正中央是绽放的芍药花纹。

    瞧着底下正在台上的是,胡锦楼最出名的舞娘,芸娘。

    抱书上前,又小心翼翼的询问:“殿下如何?”

    “不如何。”李涉双手环胸而立,看着大门口,随后视线又回到抱书身上:“不出意外,应该有人来逮我了。”

    “啊?侯爷吗?不能吧。”

    抱书对于李涉的话存在质疑,如今李涉的纨绔模样真要究其原因,母亲秦素和舅父秦致有很大的责任。他可瞧见过能挥动五十多斤铁锤的秦致,轻声细语的和李涉讲话,生怕吓着这个宝贝侄子。

    李涉挑眉,他舅父自然不可能,但那位就不一定了。

    毕竟六年前全华京的人都知道他俩不和,真有点期待看到姜昭对他做辑的样子。

    鼓点转换,乐声轻快热烈。

    芸娘的舞步随着拍子而上,旋转跳跃,红绿相间的绸带随着她的舞姿飘逸。她像立在芍药之中,最美的舞者。

    一众宾客都在欣赏芸娘的舞,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从门口涌入而来的侍卫,直接包围了一圈大厅。不少宾客受惊,乱作一团。

    而在二楼的李涉却瞧见侍卫腰间的腰牌。

    镇南侯府。

    果然。

    下一刻,一到身影进入楼内。

    少年马尾竖起,身着大理寺寺丞官服,藏蓝圆领袍,十三环蹀躞带锢紧腰身,衬的他高挑纤瘦。

    这人正是姜昭,除了容貌褪去稚嫩,身量高上不少外和六年前没什么差别,还是这么爱找他麻烦。

    这么大的动静,也引来了胡锦楼的掌柜。

    “哎哟喂,这是干嘛呢?大人。”

    姜昭瞥了一眼来人,听镇南侯胡锦楼修建之日久矣,查不清背后老板,但总归会给上他半分薄面。

    她抬眸,扯下腰牌:“在下大理寺寺丞,姜昭。今奉镇南侯之命,特请岐王殿下。”

    掌柜算是明白,如果只是个大理寺,倒不用担心,毕竟大理寺势微。可这镇南侯在今年年初刚大胜西陲边境十六小国,风头无量,如今华京,谁敢得罪。

    “小姜大人,有话好好说嘛,岐王殿下就在二楼,我带您上去?”

    姜昭将腰牌放回怀里,她从进来就见着二楼看台上人影。抬眸望去,男子立在栏杆处。

    六年未见李涉长的是越发俊俏,也难怪有空有皮囊之称,引的不少华京女子倾心。

    李涉与姜昭对上了眼,只见人目光并未躲闪,而是直直的看来。

    “啧。”他轻嗤一声,示意抱书关窗。

    窗门关上,显然是不待见姜昭。

    掌柜将这一幕收在眼底,讪笑:“许是这岐王殿下还有起床气,小姜大人切莫怪罪。”

    “不必。”姜昭也没恼,示意旁边的侍卫,一边说着:“既然岐王殿下不想见卑职,那卑职在这等着。”

    掌柜叫苦不堪:“小姜大人,天菩萨呀,您这些人在小的这儿,还叫小的怎么做生意啊。”

    “我这些兄弟们训练有素,且不会伤人,就当你楼内侍卫不好?”姜昭轻笑,随即声量提高:“若您能请岐王殿下出来,我立马撤走,毕竟这是镇南侯的安排,我也无能为力。”

    这话落在楼内,都能听见,也让李涉收进耳里。

    抱书道:“殿下,如今怎么办。”

    “这姜昭就是故意的,不摆明让陈掌柜赶本王走?这招也是厉害,激起民愤。”

    “那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姜昭叫我走就走?把本王当什么了?”李涉摆手:“凭什么要随了他的意。”

    ……

    姜昭在外守了一夜,没想到这李涉不吃不喝,能熬这么久。

    她用一夜看完了华京眼下这连环杀人案的卷宗,京兆尹最初接下案子,城西潘家着火,潘家娘子葬身火海,当时全以正常走水记录在案。

    只是隔了十日又出现了新的案子,地点不同,死者身份不同,连死因都不相同,唯一一样的,就是犯者都是缺少了心脏。

    若第一案是巧合,那第二个案子就难以言说了。

    她望向李涉所住的上厢房,今日午时若人在不出来,便只能用强了。毕竟是十日为期,凶手不出意外将在明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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