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有四件事会改变你:爱、音乐、艺术和失去。前三件事让你充满激情,最后一件事使你变得勇敢。”

    2004.10.9

    从前有一个人收养了一只流浪狗,决心要给他取一个最特别的名字,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名字。为此她翻烂了字典,终于她有了灵感。她激动极了。

    是的,这个人就是我。

    我给我的小狗取名为“灵感”。

    此时我正揪着一块吃剩下的馕,有一搭没一搭地喂他。

    他的眸子亮晶晶的,似乎我给他的不是干巴巴的馕,而是山珍海味。与半年前刚救回他的时候,判若两狗。

    如果说救他是因为一时冲动的选择,但决定收养他绝对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那时的我还只是暂住在北京,所以刚开始并没有收养它的心思。另外就是,抢救手术几乎掏空了我的口袋。

    我本想委托宠物医院帮忙找到他的原主人,然而术后去探望他时,医生却告诉我,“我们实在爱莫能助。”

    “除了后腿粉碎性骨折以外,它还患有严重的营养不良,臀部和胸前的毛因为皮肤病感染几乎都掉光了,一看就是流浪狗。”

    笼子里正在埋头苦吃的小家伙掀起眼皮,病怏怏地抬起前爪,朝我们说话的方向虚抓了两下。

    “它大概多大?”我用“嘬嘬嘬”逗了逗他,它以不停地晃尾巴作为回应。

    “一岁左右。”

    “那帮它找领养可不可以呢?我看到附近很多人都养宠物,应该会有人愿意的吧?”

    “我们倒是可以为它找领养,但很不幸的是……它还有车祸后遗症,也就是应激障碍。”医生从身后掏出病例和化验单,示意我亲自查看。

    我努力了很久也没看懂。我朝窗外望去,这时路过的轿车似附和般地摁响车喇叭,副驾摇下车窗,对前车破口大骂“怎么开车的啊,不知道这儿不让掉头啊!”

    刚还温顺的小狗突然打翻了食盆,龇牙咧嘴地撑着尚且站不稳的后腿迅速后退,试图找到一个隐蔽的藏身之处。

    它在笼子里横冲直撞,食盆里的水和粮顺着铁笼的缝隙洒了一地,甚至还溅在了我的眼镜上。

    在意识到自己出不去后,他将自己蜷缩成一个毛球,口中还一直发中“呜呜”的恐吓声。如同被其他哭声传染的小孩,周围其他的小狗闻声也纷纷开始吠叫,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你看,一点噪音都会让它感到害怕。它需要更多的照顾和陪伴。”医生摊开手,无可奈何却又坦率了当,“身体健康又长得好看的幼犬更容易被领养,它在这儿被领养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那如果一直没人领养它会怎么样?”

    “你付的费用足以支持它住院至腿伤恢复,届时我们会将其放归野外。可它的性格已经很难适应城市生活了,一旦因为应激伤人,会被执行安乐死。”

    它安静地舔舐着腿上的绷带,等待着人类的宣判。

    “它还有多久能出院?”

    “最快半个月吧。”

    进修也还有一段时间才能结束,我拨通了刘老师的电话,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随后我问灵感,愿不愿意坐30多个小时绿皮车,跟我回家。

    灵感微不可察地呜咽了一声。

    “那到时候我来接它。”

    “好说,好说。”

    ……

    灵感是我的救星。我时常会想,不是我收养了它,而是它收养了我。

    在某种程度上,它纠正了我颠三倒四的生活作息。清晨,它会准时把头搭在床边,无声地等待着我醒来,带它在附近的小公园溜达几圈,给它添上一碗饭。

    灵感的到来也使我的灵感倍增,写作之路越发顺畅。我再也没熬过夜,开始对每一个明天都充满期待。

    被爱,真的会疯狂长出血肉。它的体重已然超过了我,毛发变得干净顺滑,受伤的后腿也恢复得极好。只是最近它似乎进入发情期,越来越没有边界感了。

    某天,它叼来了一张桦树皮。我才费力拯救出沾满口水的旧文稿,转头却看见它灵活地跳上了床,在我的枕头旁留下了一摊带有味道的标记,还得意地摇了摇尾巴。

    好一招声东击西!

    我气地直跺脚,尖叫着想要去抓它,可又怕他吓到,只能冷脸洗床单。

    今早,我只是去了一趟出版社回来,它就又尿在了我晾在阳台的鞋上。

    我忍无可忍,敲开了楼下动物医院的门。

    “我听说这里可以给动物做……”,我回忆着那个专有名词,“绝育?”

    兽医大叔早就认识他了,痛心疾首地摸着狗头,“真的要绝育?不带去配种真是可惜了,它还是边境牧羊犬,国外的品种狗,据说机灵得很嘞。”

    灵感闻言哼哼唧唧地盯着我。

    我两眼一闭,“没事,我喜欢傻的。”

    兽医大叔满脸遗憾,“绝育手术存在风险的,他还没有打完疫苗吧。”

    我理直气壮,“不慌,就差最后一针了。”

    兽医大叔满怀愧疚,“他才做过手术没多久呢!我们最靠谱的兽医下县牧场支援去了,年前做不了的,你等年后吧。”

    “……”

    够了,就一定要让它尝尝爱情的苦?

    最后一块馕进了狗肚,我抱着灵感,压在它宽阔的背上,“今年过年,咱们回彩虹布拉克吧。”

    “乱尿不怪你,那是你的天性使然。乌鲁木齐虽然比北京节奏慢的多,但我仍然没能花很多时间陪你。”

    “忽略了你,对不起。”

    “彩虹布拉克有很多很多的羊,在那里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奔跑,从日出跑到日落,从一座山头跑到另一座山头,不用再担心有人会一边畏惧你庞大的身躯,一边嘲笑你胆怯的灵魂。”

    “我们还要去看看踏雪。她和你一样,被人类所伤害,只是她没那么幸运。”

    “村口有只很凶很凶的大狼狗,我第一次回去的时候,被它狂追两公里。现在我有了你,该换它怕我了。”

    “你还不知道我的家庭吧。我妈呢,在村口开了家小卖部。我的奶奶患有老年痴呆,时而幼稚倔强,时而不可理喻,似乎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返老还童。”

    “如果可以,我们说不定还能赶上库兰的拖依。听我妈说,莫合比提为了求娶库兰,先是等库兰完成学业,后又帮阿要叔白干了一年的活儿,阿要叔才松口。”

    “托肯带着孩子随朝戈搬去了县城,不知道她是否开上了自己的小饭馆,实现了搓衣板自由?苏力坦大叔,我们因为语言、文化不通产生过很多误会,但我真的佩服他,他用枪射杀了两头比你还大的野狼!”

    “还有一个人……他叫巴合提别克,意思是幸福的人。”

    “灵感,他是马场里最优秀的驯马师,是阿勒泰草原上最威武的雄鹰。”

    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写了一半的桦树皮上,隐约能看见边缘处的牙印。

    我噗嗤地笑了。

    我用额头贴贴灵感的脑袋,耳边响起了突兀的呼噜声,我推了推它,“喂!你竟然睡着了!”

    ……

    2005.2.7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导致所有进冬牧场的班车被迫取消,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徒留我拖着装得满满的编织袋以及一只正与牵引绳缠斗的狗子,在富蕴县汽车站门口的风中凌乱。

    明天便是除夕,我答应了张凤侠,今年过年肯定回去。

    于是当有路过的马车问我走不走的时候,我咬咬牙,说,走!

    刚把大包小包搬上车,我就接到了张凤侠打来的电话。

    手机信号断断续续,我依稀听懂了“过年“烟花”“下雪”“回家”几个词。

    估计是叫我去买除夕放的烟花。

    我和灵感大眼瞪小眼,均在彼此眼中看出了弱小可怜又无助。

    我不好意思地朝马车师傅笑笑,问他方不方便先送我们去趟百货市场。

    师傅说可以,但这是另外的价钱。

    然而从市场回程的路上,他突然说什么都不肯让灵感上车了。理由是我的狗会吓到他的马。

    可他的马也会吓到我的狗啊!这不明摆着坑我呢!我正欲和他理论,就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文秀!”

    我闻声看过去,竟是吴然。

    从北京回来后,我为了专心写书,辞去了在自来水厂兼职的工作。算来已经有大半年不曾见过他了。

    碰见熟人,我顿时就懒得和马车师傅掰扯了。毕竟大过年的,没有必要。

    “吴然?你怎么在这?”

    可能是看我的神色过于凝重,他没有回答,反过来问我,“你怎么了?”

    我此时也没功夫跟他寒暄。我一边从车上往下搬行李,一边跟吴然说话,“没事儿,等我一下。”

    吴然见状上前搭了把手。

    等行李全部搬完,我压下情绪,从兜里摸出人民币,冷静地开口,“车我不租了。从车站到市场,五块不能再多了。新年快乐,慢走不送。”

    马车师傅眼见我不好拿捏,悄咪咪地驾车溜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我才想起来要跟吴然解释,“谢谢你啊吴然。牧场昨晚下了大雪,路还没通,班车取消了。我寻思坐马车吧,但是运气不太好,碰到宰客的了。”

    他笑得和善,“原来是这样。你是回来过年的吗?会呆多久呀?”

    “半个月吧,刘老师给我多放了几天假,等过完元宵节再走。”

    “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开车送你们回彩虹布拉克,随时有时间。”说着,他欲抬手摸摸灵感。

    灵感才在车上吐过,耷拉着脑袋抱着玩具啃咬着,嗅到陌生气息的靠近,他站起身来连连后退,呲着牙一副莫挨老子的表情。

    我险些被它带倒,“灵感别闹,坐!”

    灵感:“汪!”

    我:“灵感,趴下!”

    灵感:“汪!”

    哈哈,真丢人。

    “他有自己的小想法。”我笑得勉强,”不用了吴然,谢谢你,我打算先去朋友家借住一晚。”

    吴然不再坚持,“那好吧,我就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目送吴然离开,我蹲下安抚灵感。没想到他开着车去而复返,问,“过两天,我能去你家拜年吗?上回婶子托我给她买了个新的电视机,刚好一并拿过去。”

    我点点头,“……好。”

    张凤侠你真是一点儿都不见外!

    ……

    晓媛到的时候,我刚堆完一个小雪人,正试图把手揣进灵感的嘎吱窝里取暖。

    徐晓媛是在乌鲁木齐酒店打工时认识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前室友。在其他人都在嘲笑我写作梦的时候,只有她站出来维护我。我走之后,她继续半工半读考上了师范类学校,于去年毕业回到基层,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

    晓媛非常喜欢灵感,甚至喜欢到了纵容的地步。不仅放任它拆家,还分享自己全部的食物。

    结果就是,第二天班车恢复正常的时候,灵感沉迷在温柔乡里死活不肯离开。

    晓媛建议说,“让它留下来吧,等我去给凤侠姨拜年的时候再还给你。”

    考虑到晓媛过年只有一个人,再加上灵感昨天跟着我坐大巴车颠沛流离,晕车晕了一路,我实在不忍心。

    临走的时候,我瞧着他俩一人一狗亲密无间,肆无忌惮,好不快活,我实在没忍住问她,“你可是老师啊,怎么能这么溺爱它?”

    晓媛捂住灵感的耳朵,“它只是一只身世凄惨的小狗勾,小狗勾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我实在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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