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上一辆马车疾驰,众人见状纷纷躲避,江蕴目光一沉,心下一横,直接冲了出去。

    策马的年轻儿郎冷不防见有人冲出来,奋力勒紧缰绳,可还是迟了,江蕴身子碰到马车,直接被撞出去。

    路边的人瞧见了血光大喊:“撞人了!马车撞人了!”

    有此一遭,道路两边的人一下子退得更远。

    那策马的年轻儿郎也被突然跌出来的人惊到,连忙下车去看情况,见对方腿上一片血迹,腕处也有多处蹭伤,虽未伤及性命,但显然伤得不轻,心中万分愧疚,可碍于对方是女子,进退两难。

    江蕴疼得出了一身冷汗,难以言语,阿满费力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刚喊了声‘姑娘’,就看到倒在地上江蕴全是鲜血,再看策马的年轻儿郎,阿满一把将人推开怒吼:“你怎么驾的马车!”

    年轻儿郎面有难色,可即便他心中有愧,还是忍不住时时看向马车的方向,最终他实在撑不住,扯下腰间的钱袋子,慌道:“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此事是我的不是,我有急事,实在是不便耽搁,这些钱就当做姑娘的诊费吧,对不住了,实在对不住了!”

    说完,他直接跃上马车,再次策马飞速前行,不一会儿就出了城门。

    阿满常年在王家干活,身上有些力气,见人拿钱挡灾丝毫不管姑娘的死活,又气又恼,抓起钱袋子,抱着自家姑娘就往医馆跑。

    赵氏闻声赶来,只看到了阿满的背影,再看地上凝着一滩血迹,眼皮一直跳,忙跟了上去。

    到了医馆,大夫见是姑娘,特意找了女儿来帮忙查看伤势,在得知伤情后趁着江蕴有意识问了几个问题,对江蕴的伤势已有诊断。

    赵氏焦急地在外踱步来踱步去,脑海中一直想到的是江蕴浑身是血的模样,心中暗恨真是走背字,马上就到重要日子,偏偏出了这档子事儿,见大夫出来,忙求证:“大夫,怎么样?伤成这样还能跳舞吗?”

    大夫抬头扫了赵氏一眼。

    谁人不知长安花朝节的风俗?

    有不少人家养闺女就是为了在花朝节上出风头搏前程,眼见赵氏只紧张受伤小娘子能不能跳舞,一点不关心腿的伤情,再看小娘子身形消瘦,大夫私心里已经将赵氏划去到了势利那一波,呛了句:“伤成这样了,如何跳?伤筋动骨一百天,骨头断了,这伤怎么也得养上两个月,至于往后还能不能跳舞,那时再看吧。”

    被烈马撞到,稍有不慎那是能要人性命的。长安每年都得死几个,江蕴算是幸运的,虽然保住命,但伤得不轻,右腿断了,手臂,腕处多处擦伤,想要等伤好全还不留疤必是得费些时候。

    “两个月!”

    赵氏听到大夫的话差点儿闭过气去。

    隔着帷幕狠狠瞪了江蕴几眼。

    等两个月后花朝节都过了,错过了时机那时江蕴的腿好起来又能如何!江蕴今年已经十五了,当姑娘的越大越不值钱,事情今年不成要等到明年,明年情况还指不定如何呢!

    一想到这儿,赵氏心里怄的要死,偏偏眼下在外边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不好发作。

    回到王家,阿满将江蕴挪回西厢房,赵氏一脸阴沉地带着王玉娇回了正房。

    西厢房里,阿满看着江蕴被包扎的腿,心疼道:“姑娘这是何必呢?”

    虽然姑娘对舅夫人说是冷不防被人推了一把才跌出去,但她跟在姑娘身边瞧得真切,姑娘是主动撞出去的。

    见到姑娘被撞得浑身是血,她既吃惊又心疼又焦急,心底里藏着事还不敢对旁人说,只等私下里只有她和姑娘了才敢问话。

    江蕴确实是故意的。

    在舅舅家,每天活在舅母赵氏的眼皮子底下,花朝节在即,她想再找到受伤的机会太难了。平日里她没有出门的机会,她只能把握住今天的机会。

    以赵氏的算计和心性,她深知普通的病没有用,只要她能喘气,她就信赵氏会推她去献舞,只有伤了腿,而且是严重伤了才能打消赵氏的念头。

    她记得清楚,上一世,她在跟着赵氏从成衣铺子出来也看到了在街上疾驰的马车,与今日如出一辙,只是那时,她并不识得驾车的年轻儿郎,又担心会被马车伤到,早早就躲开了。

    可如今她想度过花朝节这一关,就只能搏一把。

    看着马车飞速疾驰,她心中也是怕的,尤其是那高头大马一看就是良驹,体格强健,她稍有不慎就会被马蹄踏碎,可是她没有办法。经历了一世,重蹈覆辙即是死路一条,她想活就得自己拼出一条活路。

    因为江蕴受伤,这一日王家格外沉寂。

    到了第二日,成衣铺派了店员将改好的衣裳送到王家。

    赵氏一看到衣裳就来气,几天后就是花朝节,衣裳是她花了重金做的,再加上这些年给江蕴请伶人教习,光是在江蕴身上就足足花费了近百两,她就指望江蕴在花朝节上一举得魁,好让她回本,现在告诉她,流水的银子花出去,全都打了水漂,这让她如何甘心。

    王玉娇见赵氏一脸怒气,幽幽开口:“表姐真是个没福气的,娘辛苦为她忙前忙后,结果临了临了居然出了这档子事儿。”

    赵氏不听还好,一听更火大了。

    王玉娇见衣服料子实在不错,提议:“娘,不如我去,我跳舞可不比表姐差。”

    “说什么胡话!”赵氏斥了声,“那是好人家姑娘去的地方。”

    赵氏这些年将江蕴攥在手心里,是想着江蕴在自己手里她才能得最大的利,可现在江蕴腿伤了,需要修养,往后能不能好还不知道,可单是这段时间的衣食,治病喝药就不少钱,回本遥遥无期,银子一直往里搭,赵氏只觉得自己做了赔本买卖,只想尽快打发了江蕴,可眼下江蕴带着伤,想处置都难处置。

    有外甥女的这层身份,将江蕴送去给人当妾是一回事,发卖了又是另一回事,眼下出了事,街坊邻居都看着,她头疼得快炸了一心想着该怎样处置江蕴才算妥当。

    王玉娇见状扁了扁嘴不再反驳。

    一来,母亲已经发了话,二来,她翻江蕴舞衣时用手指丈量了丈量,裁缝给江蕴做的衣裳过于纤瘦,不是她的尺寸,她得了衣裳穿不进去也是无用。

    傍晚时王铮才回来,厅里晚饭刚摆上。

    离家三天的人一回来,赵氏立即起身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铮只说无事,已经全处置妥当了,赵氏闲聊几句后趁机说了江蕴受伤的事。

    王铮拧眉问起:“怎么回事?”

    赵氏忍着咬牙切齿的冲动,把事情说了大概,见王铮一直沉默,再次出声:“老爷,明日我想带玉娇去寺里拜拜。”

    王铮问了句:“不是初一、十五,去寺庙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表姐!”一旁的王玉娇见缝插针。

    王铮微顿:“与阿蕴有何关系?”

    王玉娇咬唇道:“今日有个算命的从咱们家门前过,说咱们家不吉利,说表姐命太凶,克父母,伤亲人。”

    王铮眉头皱紧:“有这样的事?”

    赵氏瞪了王玉娇一眼,转头安抚丈夫:“都是些算命的说的胡话,老爷不用当真。”

    王玉娇小声嘟囔:“无风不起浪嘛,自从表姐来了,咱们家一直倒霉。娘如果不信干嘛还拉着我去寺里求菩萨保佑!”

    赵氏:“闭嘴!”

    王玉娇委屈:“我明明说的是实话!”

    王铮:“……”

    赵氏惩戒似的拍了王玉娇一下,转头唇角牵起笑容,面色为难地说起:“老爷别在意,要说阿蕴这孩子实在是命苦了些,年纪小小就失了父母,难免会被人议论说她克父母,不过就是些闲言闲语,不必当真。”

    赵氏话音刚落,王玉娇又开口了:“才不是这样呢,爹,算命的说表姐不详,眼下是她遭血光之灾,来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人性命,连带着身边人都跟着倒霉。爹,表姐真的会害死咱们吗?”

    赵氏轻斥了声:“说什么呢!再怎么说那是你表姐,咱们是一家人,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王玉娇没再说话,眼睛里含了一圈泪光。

    见丈夫愁眉不展的样子,赵氏又体恤着开口:“虽说咱们不信这个,但人言可畏,要是一直让家里下人议论说闲话不好,弄得大家人心惶惶,连个事儿都做不好反倒是不妥。我想着去趟寺里也好,拜一拜,安安大家的心。”

    王铮面色沉下:“若真是命不好,又岂是拜菩萨能解决的事?”

    赵氏不解:“老爷……”

    王铮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记得咱们郊外还有处院子。”

    赵氏:“……”

    赵氏心动意动,冷不防提八百年没人管过的院子,老爷想的跟她想的是一个意思吗?

    王铮神色不明地继续开口:“既然家里有人议论,阿蕴又带着伤,不如让阿蕴过去暂住一段时间。郊外僻静,对阿蕴的病情有好处。阿芙小,总缠着阿蕴,索性就让她跟着一起,家里下人不少,随便拨两个过去即可。”

    赵氏喜得愣住,连话都忘了回。

    王铮没听到她的回复,扭头看过来,赵氏顺势开口:“既然老爷发话了,那一切按着老爷说的来吧,阿蕴那边我会派人照顾好。”

    王铮因为因为要忙生意上的事,晚饭草草吃了两口后起身走了。

    待到王铮走后,王玉娇面上掩不住喜色,悄悄问:“娘,表姐去了外面的院子,等她伤好了真要把她再接回来?”

    赵氏言辞冷淡:“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现在她看见江蕴就一肚子火,要是再留江蕴在家待下去,不等江蕴的伤好,她先得气出一身病,既然这件事上老爷和自己是一条心,那就趁此机会先把江蕴远远地打发出去,眼不见心不烦,等两个月后她找个人家彻底把江蕴打发了,即便腿残了,就凭江蕴那张脸,仍旧能得不少彩礼。

    反正没了江蕴还有江芙,她就不信倒霉一次,还能次次倒霉。

    赵氏发了话送江蕴送去养伤,王家两个婆子闯进西厢房一股脑地开始收拾东西。

    江芙被吓到,缩在江蕴身边不敢动,阿满气得头疼,直言就要去找舅老爷评评理。

    “算了。”江蕴拉住阿满不让她闹事。

    阿满不服:“姑娘。”

    江蕴坚定摇头:“不要去。”

    “姑娘……”阿满眼睛红了一圈。

    江蕴投给她一记安慰的眼神笑笑。

    若说她曾经还对舅舅抱有希望,重活一世后,她对舅舅是一点不抱有希望了。

    虽然是娘的亲兄弟,但舅舅对她不亲厚,否则,也不会纵容赵氏如此贱养她。

    寄人篱下的日子本就不好过,何况,她对王家来说不过是一块踏脚石。从前不在乎她过得好不好,现在去了也是枉然。

    王宏业在外玩了一天,回到家没见到貌美的表妹,一问才得知居然被送出去了,急得王宏业直接去见了赵氏。

    赵氏见儿子风风火火找过来,还不等问话就见儿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宏业开口:“娘,儿子大了,至今没有房里人,儿子知道表妹的腿伤了,但是儿子不嫌弃表妹,不如……不如娘把表妹给了儿子吧!”

    赵氏见儿子跪在面前心中诧异,听了儿子的话心头上火,气得拍桌子,呵斥:“滚!你给我滚出去!这件事不成,这辈子你都别想!”

    王宏业被赵氏的模样吓到,嘴唇颤了颤,终究不敢违逆,灰溜溜地走了。

    待到王宏业走后,赵氏恶狠狠地出了口气,更觉得自己做的对,心想,江蕴就不该留,年纪轻轻一身骚,乌溜溜的眼睛一副勾搭人的模样,现在连儿子都敢明目张胆惦记,实在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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