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返祖的白羽祝福,本来是只有辉家的血脉才会出现的状况。

    总不可能他和夏千伏有什么血缘关系吧?

    辉杳湫不信,辉杳湫犹疑,一个奇妙的想法忽然闪过。

    所以他家这一代不止他一个人?他不非要怀孕?

    那也不行,这夏千伏还是个男的。

    呸,他在想什么。

    也难为他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家史上,就是背部长出白翼的家主,也不过三人,而且三人最后无一不是被刻在祭坛上的有功的大祭司。

    王女在上,这件事情他要报告给父亲吗,可是万一告诉了父亲,他晚上不在自己房间的事情不就暴露了?

    辉杳湫要纠结死了,而事主夏千伏还呆着。

    夏千伏听到自己可能与贵族有关,手里热乎乎的饭都不太敢吃了。

    辉杳湫决定自己先查查,是在不行再报告父亲:“你一直一个人住?家里的父母都死了吗?”

    这话可能听着不舒服,但作为死亡女神的信徒,夏千伏并不在意,只是他还没回答,邻居们倒是七嘴八舌的说了。

    “夏千伏是夏老太太从城外捡的!枯江大峡谷旁边!夏老太太早死了。”

    “不知道亲生父母啊,夏老太太就给他留了这个屋子。”

    “还有还有……”

    夏千伏:“喂,怎么我的事,感觉你们比我知道的还多?”

    一群人尴尬笑笑。

    辉杳湫听到夏千伏是被捡来的,想是没办法查了,只好暗中记住“枯江大峡谷”这个地方。

    除了像他家一样生来就有神明血脉,可能返祖长出白翼的原因——辉杳湫搜索自己的学识——还有可能是最近他接触了什么贵族手里的法器。

    于是他又问:“这两天,有什么上城区的人接近你吗?”

    夏千伏脱口而出:“你啊。”

    辉杳湫捂脸,摇摇头:“不算我的话。”

    其他邻居心里了然,秋哥这是承认自己是贵族了。

    夏千伏:“没了,本来我一直很正常的。”

    邻居们赞同地点头。

    那也不是被有心人利用。

    仔细看,夏千伏和自己长得也不像啊。

    说实话,与其信他除了辉父以外还有其他血亲,不如信镜花王女明天就出现在他面前——夏千伏有大祭司血脉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况了。

    夏千伏新长出的两叶翅膀小小的,还只是嫩弱的两片肉芽。辉杳湫看着心软了,还是选择了隐瞒。

    周围的邻居有些难办。辉杳湫试图先用吃的封住众人的嘴:“你们先都别往外说,这事情关系比较大——千伏也不用着急,这新长的翅膀对你有利无害。”

    “我自己还攒着两袋子魔晶,看你们家里都没什么吃的,隔两天再给你们些。”他拉拉自己的兜帽。

    周围的一圈人:!

    哥!您也是我哥!

    兰城人奇奇怪怪的病多了去了,比起关心别人,自己的肚子是更实际的。

    如果能和这个好脾气的贵族打好关系,还用得着担心饥荒吗?

    辉杳湫只好叮嘱叮嘱邻居们这两天夏千伏可能会有身体不适,拜托他们照顾一下。

    正欲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轻轻掀起兜帽的一角,催动了一些法术,静静扫视了屋里的人一圈。

    辉杳湫的那只阴森可怖的血红色眼睛与他们的视线相撞,瞬间石屋里安静得像结了层冰。

    随后他摆摆自己的斗篷,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红瞳……

    魔人族的标志!

    除了夏千伏,石屋里的人全部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辉杳湫一直戴着兜帽,众人也只能在射进屋里的微光下隐约看到对方的下巴。

    而他故意掀开兜帽时,众人才看到他的红瞳。

    不是上城区的贵族,而是魔人族的吗?

    人群中的瘦弱女人也愣住了。

    *

    让他们认为他是魔人族的人,正是辉杳湫的目的。

    回到柏架,双眼又回归蓝色的辉杳湫先是去读了读家里的几块记字石板,先读到“辉家先祖为白鸟”,又看到了“王女为白鸟后裔”,不禁陷入了沉思。

    夏千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后天就是狩猎赛了,偏偏出了这事。

    辉杳湫脑子疼,又记起关于狩猎赛,辉父和戴扶风对他的隐瞒。

    一个局在成型,他应该是其中挺重要的一环,但他什么都不知道。

    戴扶风总是骂他是傻子不是没道理。

    他清楚地明白,虽然自己是兰城名义上的三大执权者之一,大祭司这个身份的实权都在辉父手中。想要知道王宫那边给自己布了什么局,靠心从来不在他这边的辉父是不太可能,于是辉杳湫放弃了继续在上城区打探出消息的可能,而转去城外狩猎赛将会开办的场地寻觅线索,结果在路上发现了夏千伏。

    万一被发现私自出城,什么是借口,什么是真实原因,他也知道,最多是卖掉辉父在他房间私自刻法阵的事情。

    但辉父应该不知道夏千伏,如果他知道,怎么会一点不提下城区的事,最次,也会像戴扶风一样警告他少去下城区。

    哎,戴扶风……戴扶风知道夏千伏吗?

    狩猎赛就是由国王,也就是姓炫和姓戴的举办的。

    最初,兰城信仰一位神号为“镜花王女”的神明,传说那时人们受神的影响,户籍上,以女人为主,女随母姓,子随舅姓,母亲是贵族,女儿就是贵族;母亲是牧奴,女儿就是牧奴。儿子则随舅舅的户籍,遵守贵贱之分。因为兰城正统在姓氏上遵循女随母姓,子随舅姓的原则,一户人家可能会有一个或两个姓。

    比如国王家,他们家中所有的男人都姓戴,所有的女人都姓炫。

    全家一个姓的比如息家,就是将军家。

    一个家中是一个姓还是两个姓取决于这个家族一开始的家族成员的姓,那得追溯到四百年前甚至两千年前了。

    兰城史上记载四百年前是一个极其混乱的年代。

    据说是那时,辉家的先祖辉韶作为兰城的建立者,刚刚确定了大祭司、国王、将军三者共同管理兰城的体制。

    大祭司负责祭祀,向王女供奉;国王负责行政,解决城中各种事物;将军主要对外,预防魔兽潮和魔人族的袭击。

    魔人族还好说,只是四百年前兰城刚建城那段时间他们进攻比较频繁,四百年来几乎没什么动作。

    魔兽潮就难办了,每隔几个月就有一次,兰城高高的灰石城墙,主要就是用来防魔兽的。

    作为兰城三年一次的非祭祀大型活动,狩猎赛当然是由国王筹办,但主要作用是为了筛选能进入城里巡猎队的年轻人,将军必定也会参与。

    参与感最少的好像就是他这个大祭司,可惜他有名无权,近两年的小祭祀都是辉父负责的。

    不知道戴扶风在国王那里,能有多少消息。

    如果夏千伏是国王安排的,那对他是可怕的威胁。白翼是有神性的大祭司的标志,这意味这国王在试图破坏他成为这一代的大祭司。

    如果不是,那夏千伏就是个更可怕看不清的变数。

    他从戴扶风手里能拿到的消息有限。国王知道他和戴扶风关系好,可能不会给戴扶风透露很多吧。

    就是透露了的,戴扶风也不肯告诉他。

    他想想下午他对他的态度,又叹了口气。

    那一番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他的力量还是太小了,以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辉杳湫快愁死了。

    他躺回了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白石砖上流动的蓝色光芒。

    愁,就起来吃饭。

    这方面辉杳湫和夏千伏有很多共同语言。

    可惜他没起来。不知为何,今夜他好累。疲倦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嘎嘎作响,眼皮变得沉重起来,视线变得模糊,辉杳湫无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手从眼睛上移开后,他的一只蓝瞳已经变成了红色。

    这是天生的,根据父亲说,他出生时就是这样,还把当时还活着的辉母吓了一大跳。现在除了辉父,没人知道辉杳湫是先天红蓝异瞳,他也可以有意控制眼睛颜色的变化。

    这是他的其中一个秘密。他有很多秘密,他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

    这就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别人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

    多疑是一种病,辉家从四百年前就开始的遗传病。

    辉杳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意识的天空亮起了几颗蓝色的星星。

    *

    这是哪……

    “往前些,再前些……”飘忽的女人的声音一如既往,我莫名觉得,这个声音陪伴了我很久,这个声音似乎从世界被创造的时候就已经出现,顺着时间,在水流里飘啊,飘啊,现在终于飘到我面前。

    好黑……我懵懂地低头,只看到蓝色的光芒亮起,悬浮在黑暗的世界里,没有蓝色光芒的世界愈发黑暗。

    我伸手,手好像动了,又好像停在原地。我只能摸到一片湿润的空气。

    水……?高原上哪有这么多水。

    抬脚,脚好像不听使唤。

    好难走 。

    身体飘飘忽忽的,思绪也飘飘忽忽的。

    这是哪。我抬头,蓝色的光芒在转。

    不,是我在转。

    一阵坠落感出现,什么东西掉在水里的声音。

    周身是刺骨的冰寒。

    我掉进水里了。

    奇怪,我本来没有动啊?

    不,我应该是动了。

    冰凉从掌心爬到心里,手上湿湿的。

    什么时候……好多水。

    太好了,有这么多水,爸爸再也不用为兰城里没有水的事情而叹气,家族间不用再为一口地泉而发起冲突,就是西城区的平民,也不用等到晚上无人才敢打水,也不会出现为了打水而丧生城外的人。

    可是,这是这么的不切实际。

    不想离开这里,我好喜欢被水环抱的感觉,好像百年来,我一直在相同的水中浸泡着、沉没在深深的水底,温暖而安全的水底。

    不可以,我要醒来。

    我是……

    脑袋卡壳了。

    我是谁……?

    女人一直不停的呼唤声变了内容:“走不动了吗?”

    “那就这里吧……这里吧……”

    “这里吧……”

    我听到我在喘气。

    我看到蓝色的光点。

    我感到湿冷的水汽。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激起了内心深处汹涌的不甘。

    “我还能走……”几个字像萃了血,从牙缝挤出来。

    “我还能走!”

    我往前踉跄着奔跑了几步,再次跌倒在水里。

    “别……别留我,一个人……”

    这句话是我说的,还是女人说的?

    意识彻底散去,可蓝色的星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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