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伯流泪的肚脐眼抽搐起来,从下面看,就是一块糊满黑色泥沙的褶皱皮肤在抖,一小块的皮屑带着泥,连着津液,抖落在地上,恶心极了。

    辉杳湫觉得自己也是锻炼出来了,四年前他第一次猎魔的时候,看见这种场景可能要吐出来,而现在,他能憋回去。

    嗯……

    哕。

    那些被津液污染,变成黑色的沙土对灵人族来说是剧毒,人们碰不得。这是这头巨兽的一个难解之处——可远攻不可近身。

    白鸣岩用飞花化解了一片魔毒后本欲上前使出剑招,不想触动它排出了更多毒素,只好后退,侧头看向右旁的辉杳湫,问他该怎么办。

    辉杳湫:……

    你让我想想,我也是第一次打小土伯。

    虽然已经在祭司石板上了解了小土伯这种魔兽,也知道它的弱点,但真的碰到了还是会觉得战栗。

    兰城人以魔兽的魔晶为食,魔兽何尝又不是以人类的血肉为食。

    他抬头看向小土伯的半个头颅,头骨半包着的朝天的脑仁里面有它的第三只眼睛。

    那只眼睛就长在它的魔晶上,如果把眼睛拔出来,魔晶也会连带被拽出来;如果把眼睛弄碎,魔晶就会暴露出来,再把魔晶弄碎,这巨兽也算死了,只是可惜了一块巨兽的魔晶。

    还有一点特殊的是,这眼睛是小土伯除了肚脐眼和嘴以外唯一没有硬皮保护的地方。

    嘴和眼都在五人高的巨兽头上,比较好攻击的肚脐眼却是一碰就流毒液。

    他的光剑不是够不到它的头部,光是可以在空中停留的,只是他看不到上方的情况,不能保证光剑能不能准确地扎到眼睛。

    正想着,魔兽肚皮下被飞花灼烫的部位已经脱落掉了,露出了新长好的肉,从侧面看去在反光,是一层刚镀上的膜。

    不能用飞花了。他拦住正在蓄力的白鸣岩。

    怕扎不准的话,多招些光剑不就行了?

    只是空中刚刚出现一条金色的光圈,辉杳湫猛然回忆起之前的刺痛感。

    啊。

    水月王女之前为什么要在他动用光剑的时候掐住他呢?

    脖子上没有再传来钝痛,可光圈忽然自己碎掉了。

    辉杳湫的心不稳了。

    小土伯的两条“胳膊”先动了,那两条长蛇似的鳞甲鞭分别瞄向了两人,似长蛇出洞般闪出,狠狠刺向了他们。两人一个往左闪,一个往右闪,虽是没击中他们,可鳞鞭击地时的又击起了沙尘。

    霎时间,满天黑色和黄色的沙,有毒的和无毒的,混合在一起,遮天蔽日,笼罩了他们的全部。黑色的沙漂浮、被吸附在了在白鸣岩裸露的手腕上,白鸣岩顿时感到手腕一痒,用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一抓,抓下来满手的皮屑和血。

    金色飞花从他的血液里冒出,杀死了蠢蠢欲动的想要钻进他血肉里的黑沙,也治愈了他的皮肤。

    他屏住呼吸,把围巾系得更更高紧了些,捂住了口鼻。

    双目也被蒙蔽,白鸣岩只能看到沙尘中那个巨大的影子——是小土伯。

    “渊渊之灵,杀我风河,明明之魔,降我兰泽。”

    一道他从未听过的女声忽然响起。

    “渊渊之女,杀我父子,明明之臣,降我兰坻。”

    “渊渊之玉,照我高原,明明之冰,润我江峦。”

    白鸣岩听不懂吟唱的内容,但其不属于他知道的任何一段祭祀咒文。

    银蓝色的光点忽然亮起,照亮了一片被风沙吞掉太阳的地方。

    从地面上看去,他好像站在一片山洞中,四周是黑色的沙土围成的穴壁,中间被银蓝色的光照出了一个球型空腔。

    这个空腔的球心是一颗最大的光球,它位于小土伯的头顶,那个只有半个头壳的怪物用它的半张脸望着天,三只眼睛全都盯着那个光球。

    可惜它的智力还是少了些,不然就不会被光球吸引,颅中的第三只眼睛也不会像磁铁一般,缓缓向光球靠近。

    它似乎感觉到了被撕裂的痛苦,第三只眼睛连着它的魔晶,魔晶连着它的血肉,它的眼睛正在被活生生地吸出去。

    愤怒的它挥舞着鳞鞭、腾跃着四蹄来回挣扎,可就是不去攻击那颗光球。

    白鸣岩都看傻眼了:“殿下,这啥?”他猜这是不是辉杳湫干的。

    光球是之前咒语召出来的,咒语是一个没听过的女声念的——这附近会有比辉杳湫更有法术天赋的人吗?难道辉杳湫变声期终于结束了?

    但没有人回应他,他用飞花包裹自己全身,防止被光球与巨兽的对抗波及。

    光球好像在虐杀巨兽。小土伯已经被撕裂了半只眼睛,半只眼睛和魔晶、血肉之间还有些筋脉联络,另半只吊在空中的眼睛却只剩下几根肉丝的残余挂在上面。

    小土伯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它浑身的硬皮在弱点被擒拿时毫无用处。它甚至试着抬起前腿,让身体随着被上扯的眼睛一起向上升高,就可以减轻些撕裂的痛苦。

    这个本来五人高的魔兽几乎已经立起来了,像一条被主人用绳子吊立着的死尸,只是现在的这条不结实的绳子是它自己的那颗小小的眼睛。

    白鸣岩把自己带入了一下小土伯,如果自己被人抓着眼珠子向上提,全身重量都在眼珠子和眼眶之间连着的筋脉上——

    妈呀。

    这个银蓝色光球在虐杀这只巨兽。

    他闭上眼,不忍再看。

    过了不知道多久,听着一声嘶吼,他听见像塞子拔掉、水泵炸开的声音,有液体在之前小土伯眼睛的位置处爆出,滴滴答答地撒向沙地里。

    只是没有淋到他身上,白鸣岩抬头,看见一把红伞。

    兰城人的伞一般都是用来遮阳的,外出猎魔多的贵族,伞作为随身的用品,偶尔也会被顺手拿来挡血雨。

    只是大多数魔血有毒,一般这么顺手一用就废了。

    魔兽的血就是干涸了是亮红色的就像传说中的灵兽的血,干涸了是亮蓝色的。

    能有一把常用红伞,这人是杀魔多的、还对不怕魔毒的贵族。

    息家曾有一把魔血伞,魔兽的腿骨做伞柄,用魔禽的锁骨做伞架。

    后来给了息鸮瞿。

    *

    “你回来得倒是快。”莠丫的地下室里,水月王女倒挂”在天花板上,对着辉杳湫说。

    辉杳湫摊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可没动你,”水月王女在天花板上滑来滑去,“你自己传来的。”

    “你肯定是想我了——我猜猜,是不是想我掐你时的感受了?”

    “哦——这样就对了,让我再猜猜,你吵着闹着要走之后,又碰到了难搞的家伙,你试图用我姐姐教你们的光剑应付他,结果想起来你之前被我掐就是因为光剑,对不对?”

    已经能说话但是好像还是个哑巴的辉杳湫:……

    您,您——行,不愧是您。

    “是一只巨兽。”兰城里“他”和“它”也是两个发音。

    水月王女看上去不太信的样子:“你是不是看错了,我把你送出去的地方才离兰城城墙多远,怎么会有巨兽?”

    辉杳湫说我没看错。

    于是水月王女从天花板上滑了下来,说要亲自看看怎么回事。

    下一秒辉杳湫就回到了沙地里,说要来的水月王女不在,他的嘴莫名其妙自己动了,发出了不像他的声音。

    奇怪的四十八字咒语之后接着的就是那个活生生扯死小土伯的银蓝色光球。

    水月王女。又没有动静了,而红血溅了他一脸。

    *

    夏千伏躺在地上,周围没有其他人。

    天空蓝蓝的,地暖暖的,如果风没有一样大大的就好了。

    人活久了什么倒霉事情都能碰到,明明还不到二月一日,大风就已经来了。

    夏千伏乘坐着龙卷风一路滑翔到这里,紧急用全身所有能被刹车的部位稳住身躯后,又开始了躺平。

    魔晶本就没几个,一路上捡的兽皮又都在风里吹丢了。

    他本来该着急着急的,毕竟被吹了这么久,理论上连辨别自己的方位都难。

    但。

    他看着头顶的两只石雕白鸟,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看着不苟言笑的,曾带他登记的狩猎赛名额的长公主炫炫长音。

    “这位选手,现在入城相当于放弃名额了。”的善意提醒。

    他安心地闭上了眼。

    真可怜啊,一天的路白赶了。

    他又回到西风女神城门了。

    为什么才二十五日,高原上就会出现大风呢?

    *

    石室内。

    他手里有一杆做工精致的秤,一边放着一根羽毛,一边是他自己的手指在压着。

    羽毛似乎很重。他先是费力把秤压平,像觉得没什么意思似的,又和羽毛玩起了跷跷板。

    一旁的一块写有“慕”字的令牌上忽然亮起了灰青色光。

    他不意外,等着结果。

    现在应该是风起,一切顺利的话,巨兽入侵兰城、参赛平民变成暴民杀了炫长音、参赛贵族被困伪风眼附近、郎镯越力竭死在路上这几件事会同时发生。

    然后他就可以继续他的下一步算计……

    忽然,他的指头掉了下去。

    嗯?他愣住了。

    他的力气可没变。

    他算计了好久才能压下去的羽毛,突然自己变轻了?

    男人:“完了。”

章节目录

德歌伊后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陆泽北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陆泽北并收藏德歌伊后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