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安防是由成昭的亲侄子庭弈钧掌管统帅的,成昭的兄长、庭弈钧的父亲庭雪在战场上阵亡,嫂子原本就体弱多病,没过多久也因过度伤心病逝,成昭便将庭弈钧和妹妹庭弈容接进宫里,由成昭亲自抚养,和四皇子西陵瑜一起长大。

    庭弈钧少年老成,心思细腻,聪慧敏捷,在成昭的教导下,习得一身好武艺,让庭弈钧掌管宫内安防,成昭一直都很放心。

    皇城护卫军皆出自世家子弟,西陵氏宗亲和外室宗亲居多,他们与大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一向效忠朝廷,誓死守护祖宗基业。

    左威卫士更是庭弈钧亲自挑选和调教的,断无可能造反,而勉王竟敢无诏带兵入宫,毫无疑问,他才是叛臣贼子。

    成昭神色一凛,冷声问道:“勉王的人到哪里了?”

    太监焦急回答道:“勉王带人直接去圣上寝宫了!听说右威卫正在往这边赶来护驾,已经快到章台门了。”

    糟了,瑜儿有危险,成昭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袖中双拳捏得咯咯作响,身侧桓影稳稳扶着成昭的手臂,心中一惊,已是全然明白,左威卫不来,右威卫倒是来了,想来兰禄已生异心,勉王能顺利闯宫与他逃不了干系。

    成昭冷笑道:“护驾?此时冲来这里的威卫绝非救驾,你们都逃命去吧,哀家就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看谁敢造次!”

    太监和宫女面面相觑,不知道如此危机之下,太后把自己关在寝殿里还有什么用,只得领命退下,四散逃命。

    成昭看了一眼桓影,桓影心领神会,二人退回寝殿内,片刻过后,屋顶闪过两个黑影,分别奔往皇帝寝宫广阳殿和皇后寝宫中室殿,趁着夜色很快消失不见。

    广阳殿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地上白雪染成暗红,深夜的皇宫宛若人间炼狱。

    宫女太监哭泣哀嚎,惨烈尖锐的叫喊声划破夜空,十分恐怖,左威卫们拼尽全力,也没有能挡住叛贼的脚步。

    此时勉王已站在昏迷不醒的皇帝身边,神色无比得意,狡黠又猖狂,血淋淋的刀尖杵在西陵瑜的枕头旁边,他提起刀来轻蔑地拍了拍西陵瑜昏迷的睡脸。

    “这天下,还得是我的。”

    殿外还有阵阵厮杀,为免夜长梦多,勉王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刀,又看了一眼悬挂床头的天子剑,叫嚣道:“朕的天子剑,专斩乱臣贼子!”

    多么讽刺。

    西陵玦毫不迟疑地拔出天子剑,双手运力将剑狠狠插入皇帝的胸口。

    霎时鲜血四溅,黄幔被染得猩红恐怖,大宣第五代帝王西陵瑜,就在昏迷中死去了。

    成昭太后刚站定在广阳殿屋顶之上,揭开重重瓦片,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殿内情况,却忽然看见勉王举剑谋害她尚在昏迷中的儿子西陵瑜。

    一瞬间,成昭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来不及出手了,一切为时已晚,那柄天子剑已经狠狠插进了西陵瑜的胸前。

    西陵瑜病重多日,成昭无数次劝诫自己要理智,要坦然接受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冷静地接受这残忍的结果。

    然而西陵瑜的死还是如当头一棒,敲碎她的冷静,厮杀声、哭喊声在整个皇宫回荡着,她的耳畔却只有嗡嗡作响。

    好像什么都听不清了。

    胃里翻江倒海,一股烧灼之感涌出,成昭险些忍不住干呕,她狠狠捂住自己的嘴,试图阻止自己发出声音,胸前剧烈地起伏,几乎要捂得自己窒息。

    她唯一的孩子,她十月怀胎悉心呵护长大的孩子,她笑过,哭过,怒过,骂过的孩子,就这么死了。

    鲜血溅在西陵玦的脸上,他猖狂大笑的脸愈发显得狰狞可怖,随从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西陵玦,生怕他此刻杀急了眼。

    成昭双目猩红,泪流满面,险些昏了过去,她死死盯着西陵玦狞笑的脸,看着天子剑插入瑜儿的胸口,丧子之痛宛若利刃剜心,愤怒、仇恨的情绪在成昭心里一股脑迸发出来,气火攻心几乎令她失去理智。

    该死的西陵玦,竟然杀了她的儿子,杀了大宣朝的皇帝,此刻他还在笑!还在笑!

    成昭怒不可遏,只想冲进殿内杀了西陵玦,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但西陵瑜胸口喷溅的鲜血,那么刺眼,泪水与寒风交织在一起,恍然间唤醒了伤痛欲绝的成昭。

    “只有制服自己,才能制服敌人。”

    毫无来由的一句话突然回荡在耳边。

    只有制服自己,才能制服西陵玦。

    成昭狠狠咬着嘴唇,嘴角渗出鲜血,身体的疼痛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心里的仇恨如烈焰冰霜,吞噬着她的温柔与和善,冰封了她的仁慈与宽容。

    杀戮之心骤然而起。

    瑜儿,母后一定为你报仇。

    成昭心里暗暗发誓,随即转身向黑暗中跃起,消失在月色中,不能再呆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现在要赶紧去找皇□□弈容和太子西陵琅,她们现在危在旦夕。

    在夜色的掩护下,成昭悄悄前往皇后寝宫中室殿,果不其然扑了个空,中室殿已经被勉王的人马占领,她并没有在混乱的人群中看到皇后和太子。

    勉王会直接称帝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尚不可知,此刻不见皇后和太子的身影,也许她们还没有遭受毒手。

    成昭来不及细查,又紧急前往宸妃宫中,不多时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宸妃,虽不见公主西陵珣的身影,但勉王如此残暴,公主恐怕凶多吉少。

    成昭眉头紧拧,目颤唇抖,看着惨死的宸妃,眼泪忍不住直流,如果当初对勉王赶尽杀绝,或许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皇帝、宸妃、公主和那么多宫人就不会白白丢掉性命。

    一念之差,便是一无所有。

    成昭心底已经麻木,感觉不到悲伤,情感被湮灭的那一刻,她真正进入了理智状态。

    既然一无所有,那便鱼死网破,成昭重新回到重华宫,悄悄潜入永宁殿。

    永宁殿此刻守卫森严,成昭仔细观察片刻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入院内,侍卫警惕地喊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就被成昭一掌劈晕后踹飞,院内的十几个侍卫围了上来,环绕在成昭身边。

    成昭见这些侍卫面生,想来以太后威仪逼他们跪拜放行也是无用,干脆出手和他们缠斗起来。

    侍卫们一齐举剑刺了过来,成昭旋身飞起,又骤然落下,劈腿就是两脚,一左一右两名侍卫被她踹倒,她速度极快,侧身躲避后方侍卫直刺而来的剑锋之时,又顺势扫腿踢倒了身旁的侍卫。

    后面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成昭一挥衣袖,一个黑如长蛇的东西迎面击来,夜色漆暗,也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直到打在脸上,退倒在地上,侍卫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袖子。

    侍卫心想,真新鲜,袖子也能打人……只是没想太多,他就晕了过去。

    晕了还能留一条命,剩下的侍卫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他们虽然躲避了成昭几番甩袖,但长袖之下,是一柄软剑,成昭不屑与他们缠抖,三下五除二就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剩下的侍卫,他们一人一刀没得逃跑,死的干脆。

    随后成昭飞进了永宁殿,再不见踪影。

    广阳殿内,勉王看着死去的皇帝,长舒一口气,皇位已然是囊中之物,现在要赶紧找到太后,逼她写传位诏书,如果她不从,就立刻把她杀了,献祭给死去的母后和太子哥哥。

    勉王提着天子剑,从广阳殿走出来,看着地上尸横遍野满目疮痍,他拿出手绢擦拭着天子剑上尚有余温的鲜血,阴森森地笑了。

    “看紧这里的一切,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说罢,勉王带人匆匆赶往重华宫。

    还在路上,勉王就突然发现重华宫方向火光冲天,不远处听得太监大喊大叫:“不好了,走水了,永宁殿走水了———”

    永宁殿是重华宫主殿宇,也是成昭太后的寝殿,还没抓到成昭太后,永宁殿就已经失火,这让原本胸有成竹的勉王直接慌了神。

    太后烧死事小,就算她活着,写完传位诏书,他也会杀了她,传位诏书谁写都可以,但必须盖印太后之玺,否则没有盖章的诏书将不会被朝野和藩王们所认可,若得位不正之事传至天下,手握重兵的藩王们一定会蠢蠢欲动,兴兵讨伐。

    勉王没有兵权,即便宫变成功顺利继位,也不敢轻易招惹藩王,否则朝不保夕,皇位迟早被握有兵权的藩王们夺了去。

    勉王大呼不好:“快去救火,找太后玺印!”

    叛贼们匆匆冲向重华宫,然而赶到重华宫,勉王更是傻眼了,尽管无数宫人一齐扑灭了大火,然而这么短的时间内,整座永宁殿还是化为灰烬,根本找不到找太后的尸首,更别提一个小小的玺印了。

    勉王怒火攻心,气得跳脚,大喊道:“给本王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太后尸身和玺印!”

    成昭太后颇有手段,做事情喜欢留几手,以备不时之需。勉王心里十分清楚,她是生是死都可以,就是不能失踪,不然以她的后手,很可能让自己的大业毁于一旦。

    勉王又仔细琢磨了一下,今晚突袭皇宫,凌王府那边应该没有得到消息,并且凌王府已经在监视之下,这边一旦开始行动,就通传埋伏凌王府周围的士兵立刻诛杀凌王一族。

    皇城内只有一个庭弈钧,虽然深夜混战中还没找到他,但他区区一个左威卫,翻不出什么花来。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勉王做梦也没想到,他还是棋差一招。

    因为他没放在眼里的庭弈钧,做事也喜欢留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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