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中央最繁华的街市穿过,进入一条宽阔的大道,再走一个街口,尽头坐落着一座十分宽敞气派的宅院,门外有士兵把守,门上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凌王府。

    凌王府位置处在城南与皇宫距离的中心位置,成昭特意将这处宅地赏赐给凌王,以便凌王府带兵镇守京内,先宣武帝赏赐的凌王宅院便另作他用。

    王府内,一位俊朗少年正在空旷的前院练剑,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此刻不畏冬夜酷冷,身着单薄白衣,手持长剑腾空一跃,一招长虹溯日干净利落,凌厉的剑光如破空闪电划过天际,与地上的积雪映射在一起,更为刺眼。

    他是凌王西陵珒的长子西陵昡。

    凌王西陵珒是当今皇上西陵瑜的叔叔、先宣武帝第六子,身份十分贵重,深受成昭太后和皇帝信任。他以辅政王身份统领百官,又领司马一职,兼任精武将军,负责镇守京城,掌管京内城防营以及京郊锐甲重兵。

    此番离京,他将府上一应事务交给西陵昡打理。

    西陵昡自幼长在军中,心智颇丰,又勤奋刻苦,十年苦学练得一身好武艺,让他打理府上事务,凌王很放心。

    寒冷的雪夜里,西陵昡仍然在苦练剑术,冰天雪地中他与太阿人剑合一,剑芒毕现,挑起白雪与剑光交融,浑然一体,宛若天成,而后化风而去,消失不见。

    西陵昡手中的剑名叫太阿剑,太阿剑曾是中原名剑,被中原武林视作威道之剑,传闻剑气存于天地之间,剑身以神铁自流炼制,寒气逼人,坚硬但不失刚柔力,剑光如电,削金如泥。

    宣武帝西陵珩进入中原偶然得到此剑,便赏赐给了还是六皇子的西陵珒,后来西陵珒将太阿剑传给了一样酷爱剑法的西陵昡。

    虽然年纪轻轻,他的剑法早已炉火纯青。

    随后西陵昡轻盈跃下,站定在雪地里,一旁的婢女上前递上云锦绢巾,他接过绢巾拭去太阿剑身上的雪水,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口问道:“阿晟睡了吗?”

    婢女回答道:“二少主已经睡下了。”

    西陵昡点点头,嘱咐说说:“阿晟怕冷,暖阁里烧热些,另外暖阁内多放置点水盆,以免屋内太过干燥。”

    婢女应允退下。

    西陵昡口中的阿晟,是他的弟弟西陵晟,凌王西陵珒的次子。

    二人是双生兄弟,面容一模一样,性格看似相似,实则大有不同。

    哥哥西陵昡性子沉稳随和,坚毅果敢,老成持重,有着异于同龄人的机敏与通透;弟弟西陵晟看似恬静温和,又略带有倔强,还多一分幽默与活泼。

    不过西陵晟胎里身弱,自小便不如哥哥身强体壮,书生气更多一些,人也格外淘气一些。

    兄弟二人在妆发服饰上区别也很大,哥哥西陵昡虽未及冠却早早束起乌发,干净利落,没有中原男儿成年及冠的讲究。他素日多在校场练兵,常常身着玄衣铠甲,一柄太阿剑从不离身,平时在王府则总是身着单色窄袖长袍,身形颀长的他愈显干练俊朗。

    弟弟西陵晟不佩兵器,喜欢半束发,身披长发飘逸自由,容貌相比哥哥更多一份俊美,又因喜好沧浪、天缥等淡青色,时常身着月白云锦长衫外搭沧浪素纱,以春生之美、贵胄之气而远近闻名,熟悉他的人都喜欢喊他“青衣世子”。

    京城布庄的淡青色布匹几乎都被西陵晟买断,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位有如此喜好的世家公子,所以兄弟二人站在一起,虽模样一模一样,但却很容易辨别。

    兄弟二人出生时,母亲因难产去世,只剩父子三人相依为命,今夜宫中巨变,父亲不在身边,此刻兄弟二人对即将到来的危险还一无所知。

    皇宫内,勉王面对烧成废墟的重华宫傻了眼,他思来想去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以至太后不见踪迹,但又相信自己运筹帷幄,不会有差池。

    只不过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庭弈钧。

    勉王西陵玦虽然了解成昭太后,也知晓庭弈钧是太后的亲侄子,打小由太后亲自抚养,和皇帝一同长大的,但他不了解庭弈钧。

    庭弈钧年纪轻轻,处事却很老练,他是成昭太后调教的,自然和她一脉相承,凡事也喜欢留几手。

    庭弈钧值守有一个不为外人知晓的习惯,就是值夜时随机安插暗哨,并且他会亲自盯梢。整座皇城四座城门,每个城门附近街口,随机安插三个暗哨,只有庭弈钧知道在哪里。

    虽然勉王闯宫之时,庭弈钧恰好不在北门,但北门却有他安插的左威卫暗哨,在勉王出现在皇城附近开始,便已经被左威卫暗哨盯上了。

    勉王开始行动后,这名暗哨已经紧急奔往凌王府搬救兵去了,勉王也不知道,之后派去传令的兵士被从南门赶来的庭弈钧截杀了。

    凌王府内,凌王世子西陵昡还在练剑,他所练的凛日长虹剑法,是凌王西陵珒所独创。

    年少时西陵珒游历云秦山,在云秦山偶遇一位剑师,见西陵珒佩用太阿剑,自知与他有缘,便赠与他一部凛日心经。

    凛日心经失传已久,其中心法修炼至阳至刚,是江湖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武林秘籍,众多武林高手多年苦寻不得,皆是无功而返。

    不曾想这部心经被凌王西陵珒偶然得到,而他也不知道凛日心经竟然如此重要,亦不知道这份心经日后会惹来诸多麻烦。

    西陵珒将凛日心经和他所习得的长虹剑法结合,独创了这套凛日长虹剑法,而后又传授给长子西陵昡。

    凛日长虹需要所习之人有刚韧的心脉和轻透健硕的体魄,西陵昡正是最适合凛日长虹之人,加上西陵昡沉迷剑法而又刻苦训练,不过几年,他的功力和剑法就远在父亲之上,确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相比哥哥,弟弟西陵晟心脉韧而弱微,并不适合修习剑术,并且他更喜欢拳法,只享受拳拳到肉的钝感和锤击快感。

    西陵晟身弱但拳重,且内力不在哥哥之下,与他柔弱俊美的书生气息十分不符,只是他师从何人,不得而知。

    西陵昡刚练完凛日长虹第九式旷日引月,正准备回房内就寝休息,突然家丁来报:“少主,少主,府外有位左威卫求见。”

    西陵昡疑惑道:“大内左威卫?”

    话音刚落,左威卫已飞身闯入,跳到西陵昡面前行礼,并掏出了威卫令牌,西陵昡定睛一看,竟是刑部尚书李舒霖之子李弋安,他也是西陵昡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西陵昡正准备招呼:“弋安,你怎么来了,你竟然还飞进来?”

    李弋安神色慌乱,无比焦急:“出大事了,圣上危险,你府外也有勉王的人马在暗中窥视。”

    西陵昡刚要询问,这时又一名左威卫飞身闯入,拜在他面前。

    “时冶?你也来?”

    话未说完,西陵昡神色转瞬间凝重起来,他立刻示意时冶起身:“无需多礼,直言即可。”

    李弋安接下来的话令西陵昡惊讶万分:“勉王射杀了皇城北门的左威卫,现在已经带兵进宫了,圣上处境危险。”

    时冶补充说道:“勉王带领一千亲军携带轻兵器入宫,正在与左威卫搏杀,右威卫兰禄传出谣言说庭弈钧大人带领左威卫谋反,另一位暗哨已去南门汇报庭大人,恐怕现在庭大人和圣上都身处危险之中,现在城门未关,请凌王世子速去支援!”

    西陵昡想起父亲离京前的嘱托。

    数日前,凌王接到成昭皇太后密旨,说是鹿夷族新任首领木迩朵氐率五千铁骑大举进犯涼州,令西陵珒秘密前往涼州平息战乱。

    涼州为京城以西最重要的门户,素有陪都之责,虽有云江天堑相隔,但距离京城只区区数百里,若涼州失陷,鹿夷族以涼州为据点,进可攻,退可守,京城就直接暴露在鹿夷族铁蹄之下,情况十分危急。

    涼州距离鹿夷族边境尚有距离,数年来尚未发生过鹿夷族越过边境城池直取涼州的情况,鹿夷骑兵是怎样瞒过边境数座城池,直逼陪都涼州?

    且不说涼州地区山势险要,丛林茂密复杂,并不适合鹿夷族骑兵作战,木迩朵氐不会犯这等常识性错误,五千铁骑长驱直入,却不见步兵辎重,说明他们根本没有长期围城的能力,也没有夺下涼州城的打算,他们敢轻装上阵深入大宣境内,不怕涼州重兵反杀他们,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在接应他们。

    西陵珒直觉事有蹊跷,临行前特意将调动城防营的令牌交给了儿子西陵昡,若事出从急,可便宜行事。

    西陵昡稍有沉思。

    他虽与李弋安交好,但仅凭李弋安和时冶的一面之词,便贸然率兵进宫,恐有不妥。可是话又说回来,若圣上真有危险,此刻便不允许他再作犹豫。

    李弋安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时冶的母亲又是当朝长公主,自己理应信任他们。

    片刻,西陵昡下了决心,冷声道:“传令下去,立刻调集五百凌王府兵随我去皇城北门。另外去叫醒阿晟,让他带领剩下一百府兵警戒。”

    家丁应声退下。

    李弋安说道:“勉王的人马可能超过两千人,凌王府几百府兵能行吗?”

    西陵昡无奈答道:“府上其余府兵也在城防营训练,加上城南城防营骑兵,只是到时我从皇城到城防营往返大约一个半时辰,需要你带领凌王府兵苦撑一阵子了。”

    李弋安微微惊讶:“你能调动城防营?”

    西陵昡点了点头:“我自幼长在军中,随父亲四处征战,与城防营军士相熟,此次父亲出征,把城防营调令交给了我,嘱托军士听令于我,我自然是能调动的。”

    李弋安仍然疑惑:“可是私自转交调令是重罪…”

    西陵昡指挥若定:“你放心,转交调令并非从急,而是确有部署。”

    正在此时,府外火光冲天,家丁紧急来报:“少爷,不好了,勉王世子带人杀过来了!”

    李弋安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没想到勉王竟然如此歹毒!”

    原本还有疑虑的西陵昡,此刻凝重的神色,却突然放松了下来:“既然这样,事情倒变得简单了,我直接去城防营调兵,弋安、时冶,你二人带领五百凌王府兵,速去皇宫救驾。”

    李弋安和时冶点了点头。西陵昡又对家丁说道:“我即刻去城防营调兵支援皇宫,告诉阿晟守卫王府,拖住勉王的人。”

    这时西陵晟已经赶来,一并带来了西陵昡的盔甲,他喊道:“哥,我已经都知道了,你放心去,王府由我来守护。”

    西陵昡看着弟弟,眼神温柔又充满担忧,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太多叮嘱都来不及说出口,兄弟相视,两人的目光逐渐变得凛冽而坚定。

    彼时成昭一把火点燃了永宁殿,把书案前的奏章烧得干干净净,她又趁乱悄悄离开,在皇宫中搜寻皇后与太子的下落。

    还有庭弈钧,到处搜寻也一直不见他的踪影,成昭心里隐隐约约担心,怕他遇到危险。

    西陵瑜、庭弈钧、庭弈容三个孩子是她亲手养大的,一夕之间三人若都遭遇不测,成昭不敢想象自己如何才能与这该死的世道和解。

    四处搜寻过后,成昭一无所获,于是悄悄前往凌王府,查看一下凌王府的情况。

    不曾想,一出南门就有收获,在黑暗的街巷里,成昭遇到了一小支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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