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旷野，携来几片柔软莹白的小花，纷然飘洒在掌心，悄然融化。高远的天空云影淡淡，泛着冷意的金色光点外环绕一圈彩色光晕。
掌心水珠顺着指缝流下，落在后颈湿透凌乱的碎发里，混入细密的汗水，蜿蜒着砸在地面。
薄薄的肌肉随呼吸规律起伏，麒麟燃烧着大片墨色的火，纤长指节流转其间留下道道湿凉印记。黑与白的缠绕，交织成浓烈欲色。
手游移到正做着俯卧撑的某人肩上，她明媚一笑。
信号。
他双手一撑地面急速后仰，躲过探向脸侧的双指，借势站直身体。一击不成，张海渔收指握拳，臂弯内扣，绕开向她抓来的手，矮身后撤，发丝拂过他的指尖。
身后是窗户，他紧追不放。她抓住迎面而来的手，架住另一只，同时绞紧至胸前锁住，后退三步，上半身猛然前扑，双腿蹬上窗台借力跃起。
等她整个儿倒挂半空中，张起灵忽然卸去撑力，让她落下一截。一道影子袭来，张海渔扭头险险避过，腰部使力，身体在空中转了半圈，凭借下坠趋势屈腿膝击，他用手肘震开，她的双臂也正好脱离反被桎梏的境地。
轻盈落地，她照旧拦下张起灵的攻势，来往数招，偶尔不死心地穿过空档摸向他的耳际。
只要碰到他的耳朵她就赢了，反之亦然。
这种对练能帮身体迅速找回控制权。前几个月他还在摸索，被她小小的恶趣味欺负了一顿，这会儿已经占不到好处了。不禁怀念起之前还要靠她扶着走的日子，怀念归怀念，她绝不会允许那种事再次发生。
余光里，风卷起窗帘吹成裙摆的形状，小桌上的档案扛不住强风，掀起一角。
“等……”
她走了神，“等等”两字还没说完，耳朵便夹在两指间，冰凉的耳骨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有些烫。
刹那间纸页翻卷，哗啦啦朝他们飞来，有几张飘到了脚边。
“诶呀，我认输，认输。”
张海渔忙抬起他的胳膊，从下面穿了过去。关好窗转身，张起灵正捡起散落满地纸张，重新整理成册。这些资料是部分善后工作，他离开这里后就能派上用场。
301室很久没有除她以外的人踏入了。计划逐步实现，研究瓶颈无法跨越，张起灵的价值远不如最初。
汪主任的调派是早已安排好的。她需要一个更神秘，研究价值超过张起灵的东西，咬住他们的眼睛。张海阳自然不愿意白白送人东西，汪主任一去就是几个月，估计吃了点苦头才拄的拐杖。
江华春或许还在苦恼该从何处下手吧。张海渔勾唇微笑，视线定格于资料上。
……
张起灵的研究归类于绝密是早年汪主任下达的指令。江华春不喜欢藏着掖着，与汪主任不一样，他喜欢拉所有人下水，旁观他们逐渐深陷泥沼。
对手里的东西做过初步判断后，在某个寻常的下午，江华春拎着医疗箱经过空荡的病房，来到研究室。
因为没有患者，参与课题的人过了一段相当清闲的日子。从小的教育告诉他们闲等于错，新活迟迟不指派下来，他们偷懒偷得十分痛苦。
当江华春告知即将开启新的课题时，他们的眼睛像电灯泡一样齐刷刷亮起来。
“这便是新的课题。”
面对十几双眼睛，他打开了箱子。
空气静止一秒，众人神色各异，眼中掩不住惊奇，怀疑与困惑交织。
盒子里面躺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椭球体。整体漆黑，不规则的表面缠绕无数红色丝线状的纹理。
诡异且美丽。
那种黑，足以吞没光，仿佛一不小心意识就会被吸进去，被红丝死死缠住。它在箱子里规律、恒定地跳动，看上去没有任何外力作用。
因为工作性质，他们对人体的研究侵淫多年，不说了如指掌，那也是一眼就能辨认的程度，还有一些动物的身体构造同样有所了解。
然而他们引以为傲的专业知识，在它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江华春观察一圈，说道：“各位不妨猜猜这是什么。”
有人忍不住开玩笑道：“这……是什么新发明的玩具吗？”
“里面该不会装了电池什么的……”
放在平时，江华春的威望不至于沦落至此，但这东西实在太反常识，大脑没办法相信眼睛看到的景象，没道理不去怀疑它的真实。
“相信我，它不是装着电池的玩具，”江华春无奈道，视线投向静静立于人群中的女人，“姜宁？你的判断是什么？”
“它应该是一颗心脏。”她拧眉深思良久，不确定道。
江华春鼓励似的点头。
小钟眼神晶亮：“心脏？那姜宁教授知道这是什么动物的心脏吗？”
十几道期待的眼光下，她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闻言，他们不仅不失望，反而激起探究的兴趣。
“它究竟是什么，先容我卖个关子，”江华春笑容神秘，合上箱子，“我想邀请各位参与我的课题，大家一同出力，一起寻找答案。”
小钟发挥热场的能力，积极举手：“好呀好呀！我是第一个成员！”
不出意外，众人踊跃加入。
程濯之站在江华春身后，听到他说出姜宁的名字，表情忽然变得难看。姜宁似乎看了他一眼，面色浮现些许犹疑。
“我……我再考虑一下，可以吗？”
她的反应又是件不合常理的事。大伙觉得奇怪，有人想出言劝她，江华春首先答应了。
“当然可以。如果有什么顾虑，尽管告诉我，我会帮你。”
他预料到姜宁的拒绝，所以把她放最后一个，免得挡了其他人的路。
众人散去。
江华春眼尾扫向身后，嘴角挂起一丝嘲意。
“别再做多余的事。从你见到它的那天开始，你们都走不掉了。”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此奇妙。单纯掌控姜宁并不容易，不过程濯之在这里，她不会抛下他独自逃离。
耐心等了一个星期，姜宁选择加入。她答应参与研究的第二个月，二楼病房重新迎来一批患者。鲜活却处处溢散颓败气息的生命，如同秋叶欲坠，再度进入轮回。
于张海渔而言，计划亦进行到结尾，这座疗养院宛如彻底遗忘了张起灵的存在。
张海渔陪他度过第三个月，第四个月，一直到第五个月，初春之际，线人传来消息，调令批下来了。
当天夜里，她抱着衣物闯进房间，张起灵已经坐起身。三两下套好外衣裤子，他安静地坐在床沿，任由她往脸上鼓捣着什么。
末了，张海渔收起工具，嘱咐道：“有人会来接应，你跟那个人走，他带你出去。”
只字不提她自己。
“你和我一起走。”
瘦削修长的指骨握住她的手腕，余留一节。没有施力，可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我还有些事要去做，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好吗？”
“时间到了，走吧。”
门口响起厚实的男音，那里站着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李副主任，李志国，便是解九安排的线人。
手腕仍受禁锢，张海渔顺势拽着他走出门，两人跟随李志国赶到主楼大门外，轿车熄火状态停在门前。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相信我，不会太久的。”
台阶上，她摘掉眼镜，匆匆吻上他唇角，一触即离，然后几乎是强行拉开了那只手。
车前灯晃过，彩色玻璃模糊照出冷白的侧脸。
“好，我等你回来。”
她听见他这样说道。
目送车子渐渐驶远，顺利穿过大门，最后一点光源消失。她释然地吐出一口浊气。
翌日清晨，张海渔撬了档案室的锁，花了点时间替换张起灵相关的资料，抹去他留下的所有痕迹。善后工作结束那一天，她在房间看见了同她模样相同的女人。
“……你老师的事，我很抱歉，只是我必须这么做。”
张海渔详细说明了这几年的情况。
姜宁绝非冷清冷心的性格，否则她大可以隐姓埋名生活下去。见不到老师最后一面令她很遗憾，但至少程濯之还在，她还有牵挂。
“这是我欠你们的，偿还方式是我同意的，不管发生什么事，结果如何，我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恭喜你得到了想要的。不过姜宁的人生得由姜宁自己走下去，你也该走你自己的路了。”
狭小的房间内，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交换了身份与命运，即将分别时，她们短暂地拥抱了一下。
“祝你好运。对了，千万小心江华春。”
“谢谢。”
踏出疗养院，张海渔望着两扇红木大门，漆面有些斑驳，一如当年隔绝外界的探寻，阻拦里面向往自由的目光。
事情告一段落，她赶在初春的尾巴回到北京。
推开大门，张起灵背对门坐在小院里。察觉身后有动静，他回头，与她凝望的眸光交错。
“我回来了。”
她眉眼弯弯，融化料峭寒意。
于是他知晓，他已然等来一场氤氲春光。
掌心水珠顺着指缝流下，落在后颈湿透凌乱的碎发里，混入细密的汗水，蜿蜒着砸在地面。
薄薄的肌肉随呼吸规律起伏，麒麟燃烧着大片墨色的火，纤长指节流转其间留下道道湿凉印记。黑与白的缠绕，交织成浓烈欲色。
手游移到正做着俯卧撑的某人肩上，她明媚一笑。
信号。
他双手一撑地面急速后仰，躲过探向脸侧的双指，借势站直身体。一击不成，张海渔收指握拳，臂弯内扣，绕开向她抓来的手，矮身后撤，发丝拂过他的指尖。
身后是窗户，他紧追不放。她抓住迎面而来的手，架住另一只，同时绞紧至胸前锁住，后退三步，上半身猛然前扑，双腿蹬上窗台借力跃起。
等她整个儿倒挂半空中，张起灵忽然卸去撑力，让她落下一截。一道影子袭来，张海渔扭头险险避过，腰部使力，身体在空中转了半圈，凭借下坠趋势屈腿膝击，他用手肘震开，她的双臂也正好脱离反被桎梏的境地。
轻盈落地，她照旧拦下张起灵的攻势，来往数招，偶尔不死心地穿过空档摸向他的耳际。
只要碰到他的耳朵她就赢了，反之亦然。
这种对练能帮身体迅速找回控制权。前几个月他还在摸索，被她小小的恶趣味欺负了一顿，这会儿已经占不到好处了。不禁怀念起之前还要靠她扶着走的日子，怀念归怀念，她绝不会允许那种事再次发生。
余光里，风卷起窗帘吹成裙摆的形状，小桌上的档案扛不住强风，掀起一角。
“等……”
她走了神，“等等”两字还没说完，耳朵便夹在两指间，冰凉的耳骨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有些烫。
刹那间纸页翻卷，哗啦啦朝他们飞来，有几张飘到了脚边。
“诶呀，我认输，认输。”
张海渔忙抬起他的胳膊，从下面穿了过去。关好窗转身，张起灵正捡起散落满地纸张，重新整理成册。这些资料是部分善后工作，他离开这里后就能派上用场。
301室很久没有除她以外的人踏入了。计划逐步实现，研究瓶颈无法跨越，张起灵的价值远不如最初。
汪主任的调派是早已安排好的。她需要一个更神秘，研究价值超过张起灵的东西，咬住他们的眼睛。张海阳自然不愿意白白送人东西，汪主任一去就是几个月，估计吃了点苦头才拄的拐杖。
江华春或许还在苦恼该从何处下手吧。张海渔勾唇微笑，视线定格于资料上。
……
张起灵的研究归类于绝密是早年汪主任下达的指令。江华春不喜欢藏着掖着，与汪主任不一样，他喜欢拉所有人下水，旁观他们逐渐深陷泥沼。
对手里的东西做过初步判断后，在某个寻常的下午，江华春拎着医疗箱经过空荡的病房，来到研究室。
因为没有患者，参与课题的人过了一段相当清闲的日子。从小的教育告诉他们闲等于错，新活迟迟不指派下来，他们偷懒偷得十分痛苦。
当江华春告知即将开启新的课题时，他们的眼睛像电灯泡一样齐刷刷亮起来。
“这便是新的课题。”
面对十几双眼睛，他打开了箱子。
空气静止一秒，众人神色各异，眼中掩不住惊奇，怀疑与困惑交织。
盒子里面躺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椭球体。整体漆黑，不规则的表面缠绕无数红色丝线状的纹理。
诡异且美丽。
那种黑，足以吞没光，仿佛一不小心意识就会被吸进去，被红丝死死缠住。它在箱子里规律、恒定地跳动，看上去没有任何外力作用。
因为工作性质，他们对人体的研究侵淫多年，不说了如指掌，那也是一眼就能辨认的程度，还有一些动物的身体构造同样有所了解。
然而他们引以为傲的专业知识，在它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江华春观察一圈，说道：“各位不妨猜猜这是什么。”
有人忍不住开玩笑道：“这……是什么新发明的玩具吗？”
“里面该不会装了电池什么的……”
放在平时，江华春的威望不至于沦落至此，但这东西实在太反常识，大脑没办法相信眼睛看到的景象，没道理不去怀疑它的真实。
“相信我，它不是装着电池的玩具，”江华春无奈道，视线投向静静立于人群中的女人，“姜宁？你的判断是什么？”
“它应该是一颗心脏。”她拧眉深思良久，不确定道。
江华春鼓励似的点头。
小钟眼神晶亮：“心脏？那姜宁教授知道这是什么动物的心脏吗？”
十几道期待的眼光下，她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闻言，他们不仅不失望，反而激起探究的兴趣。
“它究竟是什么，先容我卖个关子，”江华春笑容神秘，合上箱子，“我想邀请各位参与我的课题，大家一同出力，一起寻找答案。”
小钟发挥热场的能力，积极举手：“好呀好呀！我是第一个成员！”
不出意外，众人踊跃加入。
程濯之站在江华春身后，听到他说出姜宁的名字，表情忽然变得难看。姜宁似乎看了他一眼，面色浮现些许犹疑。
“我……我再考虑一下，可以吗？”
她的反应又是件不合常理的事。大伙觉得奇怪，有人想出言劝她，江华春首先答应了。
“当然可以。如果有什么顾虑，尽管告诉我，我会帮你。”
他预料到姜宁的拒绝，所以把她放最后一个，免得挡了其他人的路。
众人散去。
江华春眼尾扫向身后，嘴角挂起一丝嘲意。
“别再做多余的事。从你见到它的那天开始，你们都走不掉了。”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此奇妙。单纯掌控姜宁并不容易，不过程濯之在这里，她不会抛下他独自逃离。
耐心等了一个星期，姜宁选择加入。她答应参与研究的第二个月，二楼病房重新迎来一批患者。鲜活却处处溢散颓败气息的生命，如同秋叶欲坠，再度进入轮回。
于张海渔而言，计划亦进行到结尾，这座疗养院宛如彻底遗忘了张起灵的存在。
张海渔陪他度过第三个月，第四个月，一直到第五个月，初春之际，线人传来消息，调令批下来了。
当天夜里，她抱着衣物闯进房间，张起灵已经坐起身。三两下套好外衣裤子，他安静地坐在床沿，任由她往脸上鼓捣着什么。
末了，张海渔收起工具，嘱咐道：“有人会来接应，你跟那个人走，他带你出去。”
只字不提她自己。
“你和我一起走。”
瘦削修长的指骨握住她的手腕，余留一节。没有施力，可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我还有些事要去做，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好吗？”
“时间到了，走吧。”
门口响起厚实的男音，那里站着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李副主任，李志国，便是解九安排的线人。
手腕仍受禁锢，张海渔顺势拽着他走出门，两人跟随李志国赶到主楼大门外，轿车熄火状态停在门前。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相信我，不会太久的。”
台阶上，她摘掉眼镜，匆匆吻上他唇角，一触即离，然后几乎是强行拉开了那只手。
车前灯晃过，彩色玻璃模糊照出冷白的侧脸。
“好，我等你回来。”
她听见他这样说道。
目送车子渐渐驶远，顺利穿过大门，最后一点光源消失。她释然地吐出一口浊气。
翌日清晨，张海渔撬了档案室的锁，花了点时间替换张起灵相关的资料，抹去他留下的所有痕迹。善后工作结束那一天，她在房间看见了同她模样相同的女人。
“……你老师的事，我很抱歉，只是我必须这么做。”
张海渔详细说明了这几年的情况。
姜宁绝非冷清冷心的性格，否则她大可以隐姓埋名生活下去。见不到老师最后一面令她很遗憾，但至少程濯之还在，她还有牵挂。
“这是我欠你们的，偿还方式是我同意的，不管发生什么事，结果如何，我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恭喜你得到了想要的。不过姜宁的人生得由姜宁自己走下去，你也该走你自己的路了。”
狭小的房间内，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交换了身份与命运，即将分别时，她们短暂地拥抱了一下。
“祝你好运。对了，千万小心江华春。”
“谢谢。”
踏出疗养院，张海渔望着两扇红木大门，漆面有些斑驳，一如当年隔绝外界的探寻，阻拦里面向往自由的目光。
事情告一段落，她赶在初春的尾巴回到北京。
推开大门，张起灵背对门坐在小院里。察觉身后有动静，他回头，与她凝望的眸光交错。
“我回来了。”
她眉眼弯弯，融化料峭寒意。
于是他知晓，他已然等来一场氤氲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