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比想象的要深。

    整个洞口跟着直通向下,上面较宽,越往下越窄,水泵运作大约半个小时才抽干净。从上边看洞壁积满淤泥,淤泥中孔洞密密麻麻,不知是不是水位下降的缘故,有些孔洞吐出了一串小泡泡。

    扔个火折下去,火光变成星点后消失了。

    “嘶——这洞得有几百米的深度啊。”有个小孩咂咂嘴,吸了口气。

    有人嘲笑他:“怎么?怕了?那你留在上面看着,等我们找到什么好东西分你一份就是了。”

    小孩翻了个白眼,顾忌着有长辈在场,按捺下发痒的双手。

    “下去看看。别急着落到最底,看看四周有些什么。”

    张海渔指挥着。众人系好绳索,有条不紊地慢慢下滑。

    挖开两指厚的淤泥,后面是真正土石堆砌的洞壁。清开一片,众人发现有许多鸡蛋大的小口错落分布,显然是人工掘出的。

    匕首刺进小口带出来拇指粗的黑色长条,大概一尺长,似乎是某种动物的尸体,像蛇一样,但它两侧有粗短四肢,已经蜡化了,绿色的尸油汩汩流出,尸体顺着刀刃软塌塌的滑落。

    气味实在不好闻。

    “呸!这什么玩意儿?所谓的珍奇鱼种就是这种东西啊。”

    “哎——你们看,每个口子里都有!”

    尸体被挖出来抛上地面。张海渔割开几只,用清水冲去表皮脏污。旁边张起灵也蹲下来,用匕首划拉几下。原本白色的鳞皮染上驳杂的黑斑,越是后面抛上来的黑斑越多,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上蔓延。

    两人对视一眼。

    她向留在上边的人解释道:“这是洞螈。我之前就奇怪这池子靠什么镇住下面的东西,现在看来就是它了。”

    “这东西长得很像人想象中的龙形,在古代被认为是一种小龙。小龙属吉相,用来镇邪物再合适不过。”

    张凌舟道:“每个口子都有洞螈,岂不是说下面东西邪性大得很?”

    张海渔点头道:“做好完全准备吧,他们几个恐怕应付不了。凌舟,你留下,我下去看看。”

    说话间,下面的人已经慢慢深入。张起灵系上绳子,看了她一眼,略一点头,蹬着洞壁滑了下去,她紧随其后。

    洞口向下收势变窄。众人不再关注洞螈尸体,他们的注意都被满是淤泥的底部吸引了。

    张海渔全速下落,很快跟上了大部队。

    落到洞底,半只脚陷入淤泥中。下面最多站三个人,最先到的人已经在清淤泥了,其他人挂在头上等待。

    渐渐地,一块规整圆形浮雕大石板展露于眼前。那三人一鼓作气,打算掀开石板,张海渔急忙叫停。

    “先看看石板上刻的什么。”

    那三人看不太明白,便换了其他人下去,其中有人倒是看出点门道。

    “好像是某种有关运势的图阵。”

    再深的就看不出来了。

    “借运。”

    身旁张起灵轻声道。

    张海渔一愣,忽然明悟,赶紧叫人上来,换他们两个下去。颀长双指一寸寸摸索着石板,她屈指敲了敲,面露古怪。

    “与其说借,不如说是骗。它的运被骗给了宅子第一个主人的后代子孙,但……”

    光靠洞螈尸体定是镇不住的,下面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大善人,被压着骗了上百年的运,谎言一旦戳破,遭殃的就是享运的后人了。

    众人听了,表情各异。

    “谁想出来的损招骗那种东西的运?找死吗?”

    “造了颗不定时炸弹啊这是,该不是给人诓了吧?”

    张起灵摇头,皱眉道:“死的另有其人。”

    脑中划过一个名字,张海渔接着道:“你是说,马三庆?”

    的确,真正的后人早就逃之夭夭,马三庆还有前面几个户主明面上都得到了它的运,年轻时运势盛,只有到晚年运势颓败下去,它才能动手。

    或许她的推断没错,马三庆的消失极有可能是死在了它手里。

    “那我们现在也是它的目标喽?”

    不知是谁突然冒出来一句。

    张海渔轻笑道:“是啊。那就没办法了。”

    小孩们磨拳搓掌,骨头咔咔作响。

    三两下掘开石板,出现一个黑魆魆的洞口,仅容一人通过。照例丢了个火折子进去,火苗清晰地燃烧了一会儿。

    下面并不深,最多三米。

    张海渔扯了扯张起灵,示意他拉住自己的腿,他照做。

    身体倒挂进入洞口,鼻尖稍稍吸入一口空气,随后,留在洞外的手做了几个手势。腿上力道渐松,她整个人钻了进去。

    无声落地。

    往前探了几步,身后吹来几缕微风。开启手电,映入眼帘的竟是个正统墓室,长七宽六,四面墙壁还画着壁画,大多都掉色了。

    墓室中央置放着青铜铸成的棺椁,表面铜锈斑斑。

    刮下一些墙粉,张海渔闻了闻,挑起眉尖。

    为了骗过它,当初那些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墓室都搬来了,是想让人家睡得更安稳一点吗?

    可惜,他们今儿个就是专门来叫人起床的。

    棺椁里传出了动静。

    “它发现我们了。”

    张海渔摸出匕首,道:“开棺。”

    这层棺椁已经是最里层,打开后,则是一副黑色石料打造而成的尸棺,蜜蜡包裹着封口。

    特制撬钩顶起一角棺盖,轻微晃动使得混杂着尸油的棺液溅了出来。“嘭——”的一声,棺盖被一股巨力掀翻,难以言喻的腥臭飘入空气。

    众人站在边上屏息等待。只见一个黑影浮出棺液,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中,它坐起来,露出的皮肤溃烂发绿,身上扑簌簌滚下甲片一样的东西。

    有人小声问道:“说啥呢这玩意儿?”

    旁边人给了他当头一手电,骂道:“让你上课开小差。现在好了,一个子儿也听不懂。”

    那人抱着头不服道:“你不也一样!那下面的话简直比外语还难学……”

    张海渔握拳抵住嘴,喉间也传出类似的“咯咯”声。

    奇怪的交流间,尸体已经站了起来,那些掉落的甲片来源于身上的甲衣,甲缝间隐约泛着光泽。它生前应该是武将王侯身份,有资格穿金丝战甲,这类人天生命带凶煞,死后遭到瞒骗借运长达百年,它现在已经气疯了。

    那些“咯咯”声落在张海渔耳中,就是一连串饱含恶意的“死”。

    “说不通,动手!”

    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后退。一批人飞身上墙,扭动腰部肌肉甩出极细的丝线,死死缠住它的脖子,四方同时拽动,硬生生把尸体吊离地面半尺。

    古尸的动作带着僵硬,但力气太大,抓住几根丝线往回拉,墙上的人不可避免的滑落下地。

    另一批人跳上丝线,找准机会慢慢靠近。

    它喉咙里不断发出声音,阴冷而尖利,没有瞳孔的眼睛怨毒地盯着所有人。一根就能搅断活人颈骨的丝线,它的脖子缠了这么多,仍好好长在身上,可见尸身硬度。

    “小心尸毒!”

    张海渔提醒道。她本意是想练练这些孩子,便在一旁协助。但看着古尸的动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等!先别碰它!”

    有人挨得太近,古尸忽然快了数倍不止,他躲避不及,锋利的爪子直冲面门。

    “呃——”

    一道冷光穿过一人一尸中间,响起金属相撞的脆声。张起灵借力一跳,半空转身将那小孩踢了下去。

    张海渔连忙查看小孩的伤势,还好匕首砸偏古尸的手,他脸上沾了点尸液,皮肉无伤。

    那古尸以自己为诱饵,差点蒙蔽了他们。她把人叫下来绑住它的手,上边只剩张起灵,众人的压力顿时一轻。

    他没带刀,张海渔掏出乌金长刃匕首抛了上去。

    “用这个。”

    他接住,掂了掂重量,然后迅速靠近。

    丝线互相制衡,它哪都去不了。刀刃刺入后颈猛然一拧,古尸嘶吼一声,留下最后的不甘与诅咒。

    头颅落地,滚到张海渔脚边。她习惯性地察看,它嘴巴大张,腐烂的牙齿暴露在外,自然而然地,她看见舌根处有个黑色的小东西。

    挖出来一看,那是小片细长的扇形青铜,一面光滑,一面刻着纹路,边缘凹凸不整,好像是什么东西碎裂的一部分。

    她一时怔住。

    奇怪的突兀感涌上心头。正常思维下,她或许认为另外的部分在尸体肚子里,但她偏偏有种预感,这里不会再有第二片了。

    眼前出现一只手,掌心躺着乌金匕首,已经擦干净了。思绪暂断,她接过去,抬眼却见他也注意到地上的青铜小片。

    处理尸体和棺材时,顶上洞口忽然探进来个人,叫他们上去看看。原来下面干活时上面的人也没闲着,有人在底部发现了几块人骨,于是张凌舟带人对着旁边一顿挖,每一铲下去都能看见骨头,从下往上,骨头越来越新,后来是尸体,最上边是具刚死不久的中年男尸。

    简而言之,尸体环绕四周洞壁埋在土里。

    众人上去一看,尸体堆了几十具,先来杭州的小孩认出那具最新的男尸正是马三庆。

    至此,关于那些在这里住过的人晚年失踪的原因找到了。张海渔猜测,下面的古尸想出来,可是上边有洞螈拦路,它就想了个办法,用尸体铺路,尸气浸染洞螈,所以它们的鳞皮才会长出黑斑,直到这池子边地下全是尸体,它就能重见天日。

    显然,它快成功了,却被他们一搅和,难怪那么生气。

    还有那青铜小片,她的预感成真了,里里外外翻遍尸身也找不见第二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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