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冬天下雪少，呼出的白汽都比北方湿润些。
张海渔扯扯衣服，调整姿态走了几步，穿得太正式一时还不适应。
狐氅披肩下，身姿窈窕曼妙。一身玄青色旗袍，金丝绣边，暗纹精致，衬得皮肤雪白，耳下摇曳着一抹红色流苏，优雅明艳。
还记得女老板给她量体时两眼发光，表情略狰狞地画着速写，铅笔都甩出残影了。她宁愿跟张起灵出门跑步，奈何他就离自己几步远，同样充当临时衣架。
时间差不多了。张凌舟陪同张海渔两人，其余的则前往楼外楼。一行人西装革履，浩浩荡荡地出发，看架势不像是谈生意或赴宴，倒像是去砸场子的。
分道时张凌舟苦口婆心耳提面命，生怕他们又冒出馊主意，近几年他不是替人擦屁股就是在去擦屁股的路上，明明年纪大不了多少，性格越来越像个老妈子。
“要是实在不放心，等我们到了地方，你回去盯着他们。”
车里，张海渔看着他眉头紧锁，提议道。
然而张凌舟推却道：“算了，今天随他们去吧。”
“早上吃了什么？那么快就想通了？”
面对张海渔的调侃，他无奈叹道：“翅膀硬了，我不能总是压着他们。”
大约三刻钟车程，吴家大宅就在有搭没搭地闲聊中到了。
数十年洗白与发展，张家稍显没落，吴家的地位攀了一截，霍解两家同气连枝，更上一层楼，如今九门隐隐有这几家为首的意味，另外家族旧的散新的来，已然不是当年模样。
大门外红色纸屑翻飞，显然放过一轮鞭炮。元宵才过不久，年节的喜庆与热闹还未散去，庭院收拾的素雅整洁，一侧种了棵两人合抱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树皮下孕养着新芽。
陌生的面孔三三两两聚着交谈。张凌舟由伙计带着去了库房。她挽着张起灵，两人默默跟随前一波人进了大堂。
有熟人眼尖看到他们，道：“你们来了？”
能站在里面的要么是道上排得上号的，要么是与吴家交好的生意伙伴，霍家当家招呼的人看着两样不占，众人奇怪，纷纷留了个心眼。
霍仙姑怀里趴着个穿红绸衣戴虎头帽的小婴儿，睁大眼睛好奇地瞧着张海渔，吴家的保姆正给他擦去下巴上的口水。
“这孩子是……”
霍仙姑露出淡淡笑意：“老五孙子，叫吴邪。”
“吴邪？”张海渔也笑起来，“听着不错。”
“来，给你抱抱。”
“……呃？”
怀里多出个小软团子，她浑身一僵，两只手不知该往哪放，笨拙地学着霍仙姑的样子轻轻托起小婴儿的屁股。
“你这样子倒是新奇。”霍仙姑笑意更深，眼中浮现霍小七的神采。
张海渔颇感郁闷，她应付不来小孩。偏偏小团子不太安分，或许是气息陌生的缘故，他小脸一皱，隐隐要挣扎起来。
“你哄哄他嘛。”
哄？怎么哄？
她求助地望向身旁的男人，忽然福至心灵。
手上不知何时冒出一颗小糖块，清甜果香滑过小婴儿的鼻尖，立刻抓住他的眼睛。他伸出小短手，“啊啊”喊着，十分渴望。
小孩子吃饱了，把糖块当作一件小玩具攥在手心，安静下来。张海渔松了口气，肌肉放松让他趴得更舒服些。
“烟姨，这个给你，”巴掌大的檀木盒躺在霍仙姑手里，“小姨故去前一直念着你。”
张海渔顿了顿，接过来。遗憾那段时间她正在格尔木计划救出张起灵，没能见到霍锦惜最后一面。
霍仙姑目光透出复杂，夹杂着些许释然，继续道：“小姨说里面是她给你挑的贺礼，从前找不到好时机，今天有我代送给你，算是了却她的心愿。”
拇指摩挲着盒面纹路，张海渔轻声道谢。无言的静默流淌，不多时霍家的伙计走到三人旁边，霍仙姑看他一眼，对两人点点头离开了。
捏着糖块的小拳头重重砸下，差点掀翻盒子。
“力气挺大啊你？”
飘忽的思绪回拢，她将木盒放进张起灵兜里。小孩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那只衣兜，作势要爬到他身上。
“你也抱抱？”
张海渔顺势往他怀里一塞，他的姿势更僵硬，硬邦邦地托举着。小孩难受，也不管木盒了，小短腿直直蹬着他的腰侧。
“放松点，让他坐下来。”
她一面纠正抱姿，勉强安抚小孩，等他适应，便上手捏捏脸颊的软肉。
“眼睛真大，长大肯定好看。”
张海渔笑眯眯道，随手变出颗糖逗他玩了一会儿。倏地，小孩似乎蛄蛹了一下，她神色微变，抬头与张起灵对视。
“糟了……快……快还回去……”
下一刻婴儿啼哭惊动众人，她倒抽一口气，尖锐的哭声刺得眼皮控制不住乱跳。
嘶——她错了，她还是应付不了小孩，尤其是穿尿布的。
“孩子尿了，快去换吧。”
张海渔忙让开身，略显慌乱地帮着保姆抱过孩子。保姆听见提醒，感激地笑笑，天气冷，小孩受不得冻，万一生病发烧就是她没照顾好了。
保姆走后，一旁的吴家管事立刻上前，作了个迎请的手势。
“张小姐，张先生。当家的在后院等着二位。”
吴老五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当了爷爷以后心情越发平和。招待客人有三个儿子顶上，他乐得清闲，躲在后边与解九下棋。
算算时间，他已经十多年不曾听闻张海渔等人的名字。佳人妍丽如初，回首两鬓微霜，光阴的河流刹那间扑面而来，匆匆淌过逐渐衰老的躯壳，仿佛昙花一现，唯留一句物是人非的慨叹。
屋里烧着炉子取暖，刚斟好的茶水冒着热气，透过雕花镂窗，青瓦白墙作底，半树桂枝入画。
“要不是小九告诉我，我大孙子的周岁宴恐怕要漏请两位贵客。”
张海渔拉着张起灵施然落座，回道：“五爷这话折煞了。我们是最善长不请自来的。”
“你这声五爷才是真的折煞。哎，你俩会下棋吗？帮我杀杀他的威风，我连输五局了。”
棋盘上白子颓势已现。解九的棋风路数可谓变化莫测，绵里藏针，总共五局半，他在西湖边跟那帮老爷们建立的自信心快要磨灭了。
“我试试。”
张海渔大致扫了几眼，捻起白子落下，解九随之落子。她会下棋要归功于张海阳，无数次功亏一篑的阴影挥之不去，大概脑子聪明的人都有相似之处，此刻她竟慢慢找回和张海阳对杀的手感。
黑子惯用障眼法，每有一子落入陷阱，白子不得不耗费更多心力营救，生死存亡之际，看客吴老五连连惊叹。
白子被尽数包围，乾坤已定，她输得一派轻松。
黑子终究没有落下。解九略略思索，道：“刚才五爷死缠烂打求我放他悔棋，不如你也悔一次？”
“哎哎哎——小九，这话不兴说啊。”事关棋品，吴老五对他的言辞表示抗议。
张海渔一愣，敛眉想了会儿，拾起手中落下的第一颗白子，说道：“就它吧。”
解九点头。
纵观全局，她大可以换去最开始的落子位，把整个棋盘洗一遍，但此举毫无意义。
重开半局，黑白之间你来我往，落子无悔。心中迷雾散去一角，她明白必须舍弃部分白子，去换取一丝渺茫的希望。
厮杀至最后，黑子更胜一筹。
棋盘尚有终局，棋局之外的人呢？
吴老五捏着下巴点评道：“棋盘不够大。改天搞副大的，下得舒服。”
解九直言拒绝：“别了，再大下去天黑也下不完。”
吴老五正要争辩跟他下一刻钟都不用，管事出现在月亮门处，意味着抓周礼准备妥当。他招来管事收拾棋局，四人同道去前院。
堂屋内暖烘烘的，地上铺着大案，摆了一圈东西，小号的算盘，钢笔，钱币玉石之类，就是没有倒斗相关的，看来五爷是铁了心不让宝贝孙子碰这一行当。
吴二白望向人群中一脸老神在在的年轻人，对方投来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深知好弟弟不可能老实安分待着，虽说那些心思算计在吴二白眼里如同过家家，只要不闹出大乱子，小事也就随他去了。
吴老五抱着孙子轻手轻脚放到大案上。面对众多目光，小孩也不怯场，瞳仁黑亮澄澈，映出面前许多新奇古怪的东西，晃晃悠悠爬动起小身板。
众人屏住呼吸，就怕吓到这位宝贝金疙瘩。
小手一下抓住离得最近的书，纸页大小仅成人半掌，小孩很轻易地拿起来。后来应该是嫌捏的不舒服，他丢掉书本，转头拿起一块质地清透的玉石，以为是好吃的，张嘴就要咬下。
吴老五及时拦下孙子，将他交给身边气质温厚的男子。客人们早有准备，连番恭贺小少爷日后金榜题名才学八斗之类，哄得主人家眉开眼笑。
吴二白又往人群中一瞥，年轻人不见了。他随意拿起书翻看几页，又检查一遍玉石，其中一页摸着厚实，明显藏了东西，至于玉石，不用猜都知道来处绝对有问题，都是些小伎俩，吴三省用的明目张胆。
他不打算告知老爷子，不过徒增烦扰。如果地上这些东西能代表人的一生，那人生实在无趣。
待到下午，张海渔三人离开了吴宅。
日头躲了一上午，终于舍得出现。左右没什么要紧事，三人沿着西湖畔散步，逛到楼外楼附近，张凌舟顺道上去看看。
湖边风有些大。张海渔哈了口气，手往张起灵兜里一伸想暖一暖，指尖却传来熟悉的触感。
掌心躺着一颗糖，表层融化了，捏着软塌塌的。她眨眨眼，笑道：“小孩子的东西你也抢啊？”
“他不能吃。”
张起灵目光平静，莫名勾起她某些偏僻的记忆，做糖时顺手加东西的习惯，没想到他记得一清二楚。
张海渔讪讪而笑，不说话了。
天色湛蓝，游云舒卷，垂柳摇曳，长桥亘古。远山苍翠鲜明，湖面星点闪烁，逢一叶小舟飘荡而过，竹篙划动，搅散一片星河。
他们一步一步地走，走过今日，再走过明日，于是九九寒尽，春有归期。
张海渔扯扯衣服，调整姿态走了几步，穿得太正式一时还不适应。
狐氅披肩下，身姿窈窕曼妙。一身玄青色旗袍，金丝绣边，暗纹精致，衬得皮肤雪白，耳下摇曳着一抹红色流苏，优雅明艳。
还记得女老板给她量体时两眼发光，表情略狰狞地画着速写，铅笔都甩出残影了。她宁愿跟张起灵出门跑步，奈何他就离自己几步远，同样充当临时衣架。
时间差不多了。张凌舟陪同张海渔两人，其余的则前往楼外楼。一行人西装革履，浩浩荡荡地出发，看架势不像是谈生意或赴宴，倒像是去砸场子的。
分道时张凌舟苦口婆心耳提面命，生怕他们又冒出馊主意，近几年他不是替人擦屁股就是在去擦屁股的路上，明明年纪大不了多少，性格越来越像个老妈子。
“要是实在不放心，等我们到了地方，你回去盯着他们。”
车里，张海渔看着他眉头紧锁，提议道。
然而张凌舟推却道：“算了，今天随他们去吧。”
“早上吃了什么？那么快就想通了？”
面对张海渔的调侃，他无奈叹道：“翅膀硬了，我不能总是压着他们。”
大约三刻钟车程，吴家大宅就在有搭没搭地闲聊中到了。
数十年洗白与发展，张家稍显没落，吴家的地位攀了一截，霍解两家同气连枝，更上一层楼，如今九门隐隐有这几家为首的意味，另外家族旧的散新的来，已然不是当年模样。
大门外红色纸屑翻飞，显然放过一轮鞭炮。元宵才过不久，年节的喜庆与热闹还未散去，庭院收拾的素雅整洁，一侧种了棵两人合抱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树皮下孕养着新芽。
陌生的面孔三三两两聚着交谈。张凌舟由伙计带着去了库房。她挽着张起灵，两人默默跟随前一波人进了大堂。
有熟人眼尖看到他们，道：“你们来了？”
能站在里面的要么是道上排得上号的，要么是与吴家交好的生意伙伴，霍家当家招呼的人看着两样不占，众人奇怪，纷纷留了个心眼。
霍仙姑怀里趴着个穿红绸衣戴虎头帽的小婴儿，睁大眼睛好奇地瞧着张海渔，吴家的保姆正给他擦去下巴上的口水。
“这孩子是……”
霍仙姑露出淡淡笑意：“老五孙子，叫吴邪。”
“吴邪？”张海渔也笑起来，“听着不错。”
“来，给你抱抱。”
“……呃？”
怀里多出个小软团子，她浑身一僵，两只手不知该往哪放，笨拙地学着霍仙姑的样子轻轻托起小婴儿的屁股。
“你这样子倒是新奇。”霍仙姑笑意更深，眼中浮现霍小七的神采。
张海渔颇感郁闷，她应付不来小孩。偏偏小团子不太安分，或许是气息陌生的缘故，他小脸一皱，隐隐要挣扎起来。
“你哄哄他嘛。”
哄？怎么哄？
她求助地望向身旁的男人，忽然福至心灵。
手上不知何时冒出一颗小糖块，清甜果香滑过小婴儿的鼻尖，立刻抓住他的眼睛。他伸出小短手，“啊啊”喊着，十分渴望。
小孩子吃饱了，把糖块当作一件小玩具攥在手心，安静下来。张海渔松了口气，肌肉放松让他趴得更舒服些。
“烟姨，这个给你，”巴掌大的檀木盒躺在霍仙姑手里，“小姨故去前一直念着你。”
张海渔顿了顿，接过来。遗憾那段时间她正在格尔木计划救出张起灵，没能见到霍锦惜最后一面。
霍仙姑目光透出复杂，夹杂着些许释然，继续道：“小姨说里面是她给你挑的贺礼，从前找不到好时机，今天有我代送给你，算是了却她的心愿。”
拇指摩挲着盒面纹路，张海渔轻声道谢。无言的静默流淌，不多时霍家的伙计走到三人旁边，霍仙姑看他一眼，对两人点点头离开了。
捏着糖块的小拳头重重砸下，差点掀翻盒子。
“力气挺大啊你？”
飘忽的思绪回拢，她将木盒放进张起灵兜里。小孩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那只衣兜，作势要爬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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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渔顺势往他怀里一塞，他的姿势更僵硬，硬邦邦地托举着。小孩难受，也不管木盒了，小短腿直直蹬着他的腰侧。
“放松点，让他坐下来。”
她一面纠正抱姿，勉强安抚小孩，等他适应，便上手捏捏脸颊的软肉。
“眼睛真大，长大肯定好看。”
张海渔笑眯眯道，随手变出颗糖逗他玩了一会儿。倏地，小孩似乎蛄蛹了一下，她神色微变，抬头与张起灵对视。
“糟了……快……快还回去……”
下一刻婴儿啼哭惊动众人，她倒抽一口气，尖锐的哭声刺得眼皮控制不住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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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尿了，快去换吧。”
张海渔忙让开身，略显慌乱地帮着保姆抱过孩子。保姆听见提醒，感激地笑笑，天气冷，小孩受不得冻，万一生病发烧就是她没照顾好了。
保姆走后，一旁的吴家管事立刻上前，作了个迎请的手势。
“张小姐，张先生。当家的在后院等着二位。”
吴老五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当了爷爷以后心情越发平和。招待客人有三个儿子顶上，他乐得清闲，躲在后边与解九下棋。
算算时间，他已经十多年不曾听闻张海渔等人的名字。佳人妍丽如初，回首两鬓微霜，光阴的河流刹那间扑面而来，匆匆淌过逐渐衰老的躯壳，仿佛昙花一现，唯留一句物是人非的慨叹。
屋里烧着炉子取暖，刚斟好的茶水冒着热气，透过雕花镂窗，青瓦白墙作底，半树桂枝入画。
“要不是小九告诉我，我大孙子的周岁宴恐怕要漏请两位贵客。”
张海渔拉着张起灵施然落座，回道：“五爷这话折煞了。我们是最善长不请自来的。”
“你这声五爷才是真的折煞。哎，你俩会下棋吗？帮我杀杀他的威风，我连输五局了。”
棋盘上白子颓势已现。解九的棋风路数可谓变化莫测，绵里藏针，总共五局半，他在西湖边跟那帮老爷们建立的自信心快要磨灭了。
“我试试。”
张海渔大致扫了几眼，捻起白子落下，解九随之落子。她会下棋要归功于张海阳，无数次功亏一篑的阴影挥之不去，大概脑子聪明的人都有相似之处，此刻她竟慢慢找回和张海阳对杀的手感。
黑子惯用障眼法，每有一子落入陷阱，白子不得不耗费更多心力营救，生死存亡之际，看客吴老五连连惊叹。
白子被尽数包围，乾坤已定，她输得一派轻松。
黑子终究没有落下。解九略略思索，道：“刚才五爷死缠烂打求我放他悔棋，不如你也悔一次？”
“哎哎哎——小九，这话不兴说啊。”事关棋品，吴老五对他的言辞表示抗议。
张海渔一愣，敛眉想了会儿，拾起手中落下的第一颗白子，说道：“就它吧。”
解九点头。
纵观全局，她大可以换去最开始的落子位，把整个棋盘洗一遍，但此举毫无意义。
重开半局，黑白之间你来我往，落子无悔。心中迷雾散去一角，她明白必须舍弃部分白子，去换取一丝渺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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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盘尚有终局，棋局之外的人呢？
吴老五捏着下巴点评道：“棋盘不够大。改天搞副大的，下得舒服。”
解九直言拒绝：“别了，再大下去天黑也下不完。”
吴老五正要争辩跟他下一刻钟都不用，管事出现在月亮门处，意味着抓周礼准备妥当。他招来管事收拾棋局，四人同道去前院。
堂屋内暖烘烘的，地上铺着大案，摆了一圈东西，小号的算盘，钢笔，钱币玉石之类，就是没有倒斗相关的，看来五爷是铁了心不让宝贝孙子碰这一行当。
吴二白望向人群中一脸老神在在的年轻人，对方投来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深知好弟弟不可能老实安分待着，虽说那些心思算计在吴二白眼里如同过家家，只要不闹出大乱子，小事也就随他去了。
吴老五抱着孙子轻手轻脚放到大案上。面对众多目光，小孩也不怯场，瞳仁黑亮澄澈，映出面前许多新奇古怪的东西，晃晃悠悠爬动起小身板。
众人屏住呼吸，就怕吓到这位宝贝金疙瘩。
小手一下抓住离得最近的书，纸页大小仅成人半掌，小孩很轻易地拿起来。后来应该是嫌捏的不舒服，他丢掉书本，转头拿起一块质地清透的玉石，以为是好吃的，张嘴就要咬下。
吴老五及时拦下孙子，将他交给身边气质温厚的男子。客人们早有准备，连番恭贺小少爷日后金榜题名才学八斗之类，哄得主人家眉开眼笑。
吴二白又往人群中一瞥，年轻人不见了。他随意拿起书翻看几页，又检查一遍玉石，其中一页摸着厚实，明显藏了东西，至于玉石，不用猜都知道来处绝对有问题，都是些小伎俩，吴三省用的明目张胆。
他不打算告知老爷子，不过徒增烦扰。如果地上这些东西能代表人的一生，那人生实在无趣。
待到下午，张海渔三人离开了吴宅。
日头躲了一上午，终于舍得出现。左右没什么要紧事，三人沿着西湖畔散步，逛到楼外楼附近，张凌舟顺道上去看看。
湖边风有些大。张海渔哈了口气，手往张起灵兜里一伸想暖一暖，指尖却传来熟悉的触感。
掌心躺着一颗糖，表层融化了，捏着软塌塌的。她眨眨眼，笑道：“小孩子的东西你也抢啊？”
“他不能吃。”
张起灵目光平静，莫名勾起她某些偏僻的记忆，做糖时顺手加东西的习惯，没想到他记得一清二楚。
张海渔讪讪而笑，不说话了。
天色湛蓝，游云舒卷，垂柳摇曳，长桥亘古。远山苍翠鲜明，湖面星点闪烁，逢一叶小舟飘荡而过，竹篙划动，搅散一片星河。
他们一步一步地走，走过今日，再走过明日，于是九九寒尽，春有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