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在安疏意三岁的时候,尚在襁褓中的安沭舟被送进了景王府。对此父兄们没有什么解释,只是告诉安疏意她多了个弟弟。

    同年,冀州齐王因通敌叛变而满门抄斩。

    安疏意记得,在父亲口中齐王是个性情温和,礼待下士的好王爷,在冀州那片贫瘠土壤上也颇有作为,圣上屡有称赞这位王兄。

    没有多想其中的弯弯绕绕,安疏意只当自己多了个可以欺负把玩的小家伙。

    不曾想,一见那粉雕玉琢的安沭舟,三岁的安疏意母性大发,将人的饮食起居照顾得妥妥贴贴,令父兄们惊奇不已。

    就这样过了三年,某一天,安疏意又牵着一个大她四岁的男孩回了府。对此她没有什么解释,只是告诉父兄们她有贴身侍卫了。

    兄长们欣然接受,父亲则是沉默地看着他们很久,然后忍不住笑了,让侍从将两个人洗干净,说他俩黑得跟个小炭人一样。

    同年,宫中失火,远从草原而来的质子与其小仆从不幸丧命。也是那年,景王府多了个名叫封萧的小侍卫。

    然后,景王府里时常能见得这样一个景象,个子小小的安疏意老神在在地牵着一个更加矮小的安沭舟在府里识花识草识昆虫,后面还跟着一个年纪不大但面容冷峻的小侍卫封萧颇为有模有样地护着他们。

    安沭舟那时候奶声奶气还有点小傲娇,觉着累了就喊着安疏意要抱,安疏意抱不动,他便有些不情愿地让封萧抱了起来,嘟着嘴将两只小藕臂环在了封萧的脖子上。

    二哥安沭风时常调侃他们像一对老夫妻带小孩,安沭舟和封萧都听不懂,只有安疏意听懂了,随手抄过扫把追着她二哥满院跑。

    安沭舟也跟着他俩跑,嘴里含糊地喊着“阿姐,阿兄,别倒了”。封萧则站一旁看着他们,不时扶起跑倒地的安沭舟,面无表情地拍掉后者沾满灰尘的小屁股。

    接着,大他们许多的大哥安沭川会出现,先是揉一把封萧的头,然后捏过早就跑累,睡在封萧怀里的安沭舟的脸,最后逮住安疏意和安沭风,一左一右将两个人抱起转圈。

    安疏意觉得这种大风车属实幼稚,但最后总忍不住像六岁的小孩一般被闹得放声大笑。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大哥二哥逐渐成了少将军,封萧的武艺日益精进,安沭舟也好似有了自己的少年心事,安疏意则开始不时数起自己父亲的鬓边白发。

    后来,圣上薨,年纪不过二十的太子即位。父亲带他们全家从京城搬回了封地,没有什么解释,只是告诉他们京城不能再待。

    过后一年内,父亲的王兄们一一被削藩废位,不服者问罪抄家,就像昔日的齐王一样。

    府中逐渐多起了宾客,来来往往,神色无一不凝重严肃。安疏意捺不住心中忧虑,在门后偷听数日,只知父亲因与先皇一母同胞,即使事态如此严峻,也难下决心。

    “父王,战吧。”忽而有一日,安沭舟从安疏意身后冒出,进入了厅内。

    他跪地道,“当今圣上疑心甚重,较之先王有过之而无不及,”他顿了下,安疏意的心也随之提起,“父王即便按兵不动,也怕难逃昔日王叔们的命运。”

    “父王,战吧。”

    “安沭舟!”二哥安沭风拍案而起。

    安疏意绞紧了衣袖,红了眼眶。

    坐在厅中间,被众人簇拥的父亲只是一摆手,令安沭风坐了下来。

    阳光从屋外撒向了室内,安疏意发现,不知何时,那张永远温柔的面孔上又多了几道皱纹。

    父亲没有说什么,只是过了许久后,他才沉默地看向站在门口的安疏意,轻扬起如往日般和蔼的笑容,却似又徒增了份歉疚。

    厅内寂静万分,安疏意忍不住掩面哭泣。

    第二日,沧州景王起兵造反。那年安疏意十五岁。

    也是从那年起,安疏意记起来,她还绑定了一个名叫“难逃一死”的系统。

    虽然起兵造反者颇多,但其中当数她父亲追随者最多,也最为顺遂。

    一年后,安疏意跟着父兄们到了琼州。

    夜里在琼州外安营扎寨后,安疏意如往常一样给士兵们纳鞋底,缝军衣,恰逢安沭舟风寒严重,也就休整在了她的营帐里也学着做些针线活。

    “你这双鞋给大哥穿吧,我看也就他忍得了。”安疏意看着这诡异的针法,调侃道。

    安沭舟半躺在了她的榻上,腿上盖着棉被,额头贴着凉帕,声音还有点哑,“阿姐莫急,我总能学好。这双我自己穿便是。”

    安疏意笑着摇了下头,从旁拿出了几双推到了安沭舟跟前,“你们的我早都备好了,待会拿过去。”然后接过安沭舟的准备拆掉重新纳。

    安沭舟拿起来端详了片刻,忽然挑出一双说道,“这个是给封大哥的吧。”

    几人尺寸稍有不同,安疏意铭记于心,瞄了下后便点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就数这双针活最细。”安沭舟哑声道,说完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安疏意倒了杯水给他递过去,拍着背道,“那你还不赶快以这为参照加紧继续学。”

    安沭舟不再说话,继续任劳任怨地做针线活了。

    然而不过一会,营帐外隐约起了一阵骚动,接着立马响起了各类喊声。

    安疏对着安沭舟道,“你别动。”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士兵们有的拿着兵器、有的拎着水桶,全往一个地方跑,不少还没有来得及穿盔甲,光着脚便冲了出去。安疏意看向他们去的方向,瞳孔骤缩。

    那头灰色浓烟直冲天际,连绵火光吞噬起营帐。

    “小姐快撤,俘虏诈降,放火引援军过来了!”不知哪个士兵对她喊道。

    安疏意的心快跳起来,回头即见安沭舟掀了被子起身。

    “你染着病!别去跟我走!”她拉起安沭舟往外冲。离开时余光瞥到补完的盔甲,姐弟俩便全部拿起丢给了外头的士兵们,随后逆行着众人奔离。

    敌人似从四面八方来,安疏意跑得一身泥泞,安沭舟护着她,拿着一把短剑砍杀,身上又是多了几道伤痕。

    快出营时,安沭舟咳嗽不止,脚步也虚浮起来。安疏意带着他在一处角落歇息。

    随着自己的呼喘,安沭舟胸口剧烈起伏,血色不断从匆忙包扎的伤口处蔓延出来,“阿姐,你先……”

    安疏意十指交握住安沭舟的手,声音异常镇定,“快了,阿姐带你出去。”

    “咻——”一道箭擦着她的脸而过。

    安疏意下意识扑挡在了安沭舟身前。

    背后传来疾驰的马蹄声和肉身被□□穿的声音。安疏意回头,见到了血染全身的封萧。

    封萧下马,“出营向东跑,王爷在那里。”

    安疏意跨上了马,接过安沭舟让其伏在自己背上,她的手紧紧攥住缰绳,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哽咽,“大哥他……”

    安沭川一直职守在俘虏营。

    鲜血已经占满了封萧的半张脸,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他看着安疏意,神情是那样平静,“我会带他回来。”说罢,没入了背后的厮杀之中。

    安疏意深吸一口气,转而驾马拼命奔出营地,任风刮走她所有的泪水。

    到了临时的驻扎处后,安疏意见到父亲无恙,二哥安沭风也顺利从西营内赶了过来。

    令安沭舟休息下后,安疏意坐在了驻扎地的最高处,眼前浮现出一条条系统提示,白色的字体衬在远方的熊熊烈火之上,似也带了点红色。

    【恭喜宿主,成功逃脱第10次死亡】

    【恭喜宿主,成功逃脱第11次死亡】

    【恭喜宿主,成功逃脱第12次死亡】

    ……

    【恭喜宿主,成功逃脱第21次死亡】

    或许是一切发生得太快,连系统的判断也出现了滞后,居然现在才一条一条地告诉安疏意她逃过了多少回死亡。

    然而这一行行白色的字并没让安疏意多有触动,她只是紧盯着每个归来的士兵,企图寻找其中最熟悉的面孔。

    夜露冰凉,火光熄灭,月色成了最后一道光亮。

    安疏意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是在见到那道身影蹒跚而来时,张了张干涸的嘴,撑着酸软的腿,沉默着向前走去。

    她的父亲、她的兄弟、她所认识的所有士兵与将领,也全部与她一道缓步迎了上去。

    封萧带着她的大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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