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娘也已经到了，几人这些时候都没有吃好，到了此地才算是吃上一顿正儿八经的饭菜。
颜玦端起茶水来，“我不胜酒力，以茶代酒，诸位对我一直以来照顾颇多，阿满心中都清楚。这一杯祝愿诸君来年万事顺遂，疾病不扰。”
“干。”
“干。”
露娘笑道，“那你不如祝我青春永驻，年年如今朝。”
颜玦道，“这有何难。”
说着便再说了一次祝酒辞。
“阿满的运气好，她为我祈福，想来是最灵验的。”
众人这一路颠簸，都又累又饿。
这顿饭便吃得格外长，算是弥补了此前新年赶路。
阿满总觉得这几日忘了什么，像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被她忘了，可又没有人提醒她。
占子见露娘忽然开始为阿满说话，便道，“你们两个这一路倒像是姐妹了。”
露娘笑了一声，“她做我妹妹，我哪来的福气哦。阿满也有姐妹吧，我是轮不上跟她结拜做姐妹了，人家自己有。”
阿满心里头有点难受了。
她偏偏继续说道，“阿满，听说你妹妹格外聪明，会识字便能看经史了？”
听见有人夸颜符，她接了话，“是啊，小符聪明得很，她会许多平常人都不会的。”
“那你这个妹妹，定然很受宠？”
阿满想了想，“也不算，她有些调皮，所以母……所以家里人总管着她。”
“比如？”初玖夹了一块鸡腿肉给她。
阿满便说起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她从舅舅家抱了两只很可爱的小狗回去，颜符也很喜欢。
她想为小狗做摇篮，便用房里的一只小箱子吊在房梁上，谁也不知她是如何搭上去的，只知道做好以后，她便迫不及待将小狗放在里头推着小狗玩儿。
金虬问道，“后来呢？”
阿满忍不住笑，“小狗太小了，又畏高，她一推，那小狗就在箱子里吓尿了，她拿的箱子是母亲的梳妆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结果……结果她没洗干净就放回去，被母亲闻到了味道，母亲一问侍女就问出来了，她就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
想起当时母亲像吞了一只苍蝇的模样，颜玦怎么都忍不住笑，偏偏当时颜符还装得若无其事，就更好笑了。
她说起来没完没了，“还有，还有……姐姐的乳母在府上住，可是不知她在房中放了多少好吃的，引得老鼠扎堆，那些老鼠便顺着打的洞跑到了隔壁小符的房中，我一开始问她怎么睡不好，老打瞌睡，她也不说。后来，她拿了只钳子，某日老鼠从她床边经过，她便猛地一夹，夹住了老鼠尾巴，当时老鼠半只身子在墙洞里，尾巴却露在外头。老鼠想逃，拼命往洞里逃，小符也不甘示弱，钳子不松，后来你们猜怎么着？”
初玖道，“她把老鼠揪出来了？”
颜玦道不是，“她把老鼠尾巴整根夹断了，那老鼠终于跑了，小符说，她听得老鼠疼得叫了一夜，第二日，她将那根老鼠尾巴放在墙角，从那后，她房中再无老鼠了。要不是琼姐说老鼠尾巴都生蛆了，逼着她丢，她还不丢呢。”
听得初玖和占子还有露娘都露出僵硬的神色，初玖问道，“你妹妹几岁来着？”
“过了年，她就十一了。”
忽有一只飞镖飞入，从众人眼前飞过，插在金虬身后不远的柱子上，发出夺的一声。
金虬便上前去，取下了飞镖，见底下的标识，他取下纸条递给韩苍舒。
韩苍舒看了一眼纸条，又抬起头看了看颜玦。
将纸条丢在灯舌上燃掉，化为灰烬。
颜玦敏感地察觉到了一定和自己有关，不过韩苍舒未免太明显，谁都不看就看她一人，这样旁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与她有关呢。
初玖道，“纸条上是什么？”
韩苍舒觉得这情报没必要瞒着他们，“此处产珠，颜家的人近日似乎在此地买珍珠。”
阿满脑子中一轰隆，年后，珍珠，是了，珍珠是小符最爱，她的生辰再过不久就到了。
今年她也不能和她一起过了。
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母亲愿意让父亲去采购珍珠，想来是为小符的生辰宴做准备了。
那便好，母亲不再为难她。
琼姐也许在家，她在家一切都好些，小符的日子也好过些。
都很好。
明明都很好，可她低了头，眼泪快要落到饭碗里，微一侧头，很快将眼泪逼回眼眶里。
小符应该长高了。
母亲对她好了，她应该替她高兴，十分高兴才对。
可心中却涌出无尽悲伤。
母亲还记得她的生辰吗？或许早就忘了。
母亲厌恶她，想要她去死。
每每想到这一件事，她便心痛地无法忘怀。
初玖说让人难过的事儿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浅，到了最后她便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可过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她为什么还是一样难过。
丝毫不减。
最后一面，母亲的目光浸了毒药一般，那是最后一面，也是她最后一次见母亲。
她喊了十多年的娘，却不是她生母。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事，午夜梦回，她总觉得自己还没有离开洛阳，还在家中的床上躺着，睡醒了，小符会叫她一起去玩儿。
可等她醒来，半夜坐在床边，看着陌生的地方，她才慢慢接受自己原来已被抛弃了。
母亲不要她了，他们都不要她了。
这残酷的真相实在折磨人，从前她总沾着枕头就睡，姐姐说她没心没肺，可现在翻来覆去，想到母亲和舅舅仇恨的目光，她闭了眼，怎么都不得安宁。
一个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一朝被夺去所有宠爱，打回原型，竟是如此痛苦。
初玖见她眼眶红了，叹了口气，“要不要再添点饭？”
金虬道，“你也想要珍珠吗？”
阿满楞了一下，“啊？”
“你若想要的话，明日我出去，可给你带些回来，不过你要给我银子。”
阿满囊中羞涩，“我……我身上没有银子。”
初玖咬了咬牙，“我——”
“我不要珍珠，只是想起了家人，心中有点怅然若失，你也不必给我带珍珠。”
金虬哦了一声，“那好吧。”
说话间拿出一只薄荷绿的瓷瓶，“这个给阿满姑娘。”
颜玦问道，“是什么？”
“街上买的，听江湖郎中说，对治烫伤很管用，姑娘可以一试。”
初玖盯着金虬，摸不准他怎么回事，怎么忽然给阿满带烫伤药了。
阿满不好意思要，“一定很贵重，我——”
“不贵啊，十文钱。”金虬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
阿满道，“那好，我回头有钱了还给你。”
金虬道，“不必，就十文钱，送你了。”
初玖看着阿满的脸，为什么他竟从没想过要帮她治好脸上的伤。
一定是他太忙了，忙着盗心法，忙着赚钱养丝花巷这群人。
阿满吃的，穿的，哪个不要他花钱。
他太忙了，所以没有顾及她脸上的伤。
初玖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不再愧疚。
饭毕，阿满坐在木桶旁边，里头有热水，泡着碗筷，她正洗碗，丝瓜瓤浸了水，也温温热热的。
初玖搬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我跟你一起洗吧。”
阿满道，“菜是韩大哥他们买的，饭菜是你做的，那洗碗我总得洗吧，你不要沾水了。”
“那个给我。”
“嗯？”
“刚才金虬给你的东西。”
阿满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水，用干净的手掏出小瓶子，递给他，“你做饭也被烫了？”
初玖才接到，便转身狠狠将瓶子丢出墙外。
“你干什么？！”阿满站了起来，想要去寻回来。
“那是金虬刚刚送我的。”
初玖道，“十文钱的烫伤药，能是什么好东西。以后你不要随随便便接其他人的东西，来路不明，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回头我替你找药，想办法治好你的脸。”
阿满道，“可是这是金虬买给我的，辜负了他一番心意。”
颜玦端起茶水来，“我不胜酒力，以茶代酒，诸位对我一直以来照顾颇多，阿满心中都清楚。这一杯祝愿诸君来年万事顺遂，疾病不扰。”
“干。”
“干。”
露娘笑道，“那你不如祝我青春永驻，年年如今朝。”
颜玦道，“这有何难。”
说着便再说了一次祝酒辞。
“阿满的运气好，她为我祈福，想来是最灵验的。”
众人这一路颠簸，都又累又饿。
这顿饭便吃得格外长，算是弥补了此前新年赶路。
阿满总觉得这几日忘了什么，像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被她忘了，可又没有人提醒她。
占子见露娘忽然开始为阿满说话，便道，“你们两个这一路倒像是姐妹了。”
露娘笑了一声，“她做我妹妹，我哪来的福气哦。阿满也有姐妹吧，我是轮不上跟她结拜做姐妹了，人家自己有。”
阿满心里头有点难受了。
她偏偏继续说道，“阿满，听说你妹妹格外聪明，会识字便能看经史了？”
听见有人夸颜符，她接了话，“是啊，小符聪明得很，她会许多平常人都不会的。”
“那你这个妹妹，定然很受宠？”
阿满想了想，“也不算，她有些调皮，所以母……所以家里人总管着她。”
“比如？”初玖夹了一块鸡腿肉给她。
阿满便说起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她从舅舅家抱了两只很可爱的小狗回去，颜符也很喜欢。
她想为小狗做摇篮，便用房里的一只小箱子吊在房梁上，谁也不知她是如何搭上去的，只知道做好以后，她便迫不及待将小狗放在里头推着小狗玩儿。
金虬问道，“后来呢？”
阿满忍不住笑，“小狗太小了，又畏高，她一推，那小狗就在箱子里吓尿了，她拿的箱子是母亲的梳妆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结果……结果她没洗干净就放回去，被母亲闻到了味道，母亲一问侍女就问出来了，她就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
想起当时母亲像吞了一只苍蝇的模样，颜玦怎么都忍不住笑，偏偏当时颜符还装得若无其事，就更好笑了。
她说起来没完没了，“还有，还有……姐姐的乳母在府上住，可是不知她在房中放了多少好吃的，引得老鼠扎堆，那些老鼠便顺着打的洞跑到了隔壁小符的房中，我一开始问她怎么睡不好，老打瞌睡，她也不说。后来，她拿了只钳子，某日老鼠从她床边经过，她便猛地一夹，夹住了老鼠尾巴，当时老鼠半只身子在墙洞里，尾巴却露在外头。老鼠想逃，拼命往洞里逃，小符也不甘示弱，钳子不松，后来你们猜怎么着？”
初玖道，“她把老鼠揪出来了？”
颜玦道不是，“她把老鼠尾巴整根夹断了，那老鼠终于跑了，小符说，她听得老鼠疼得叫了一夜，第二日，她将那根老鼠尾巴放在墙角，从那后，她房中再无老鼠了。要不是琼姐说老鼠尾巴都生蛆了，逼着她丢，她还不丢呢。”
听得初玖和占子还有露娘都露出僵硬的神色，初玖问道，“你妹妹几岁来着？”
“过了年，她就十一了。”
忽有一只飞镖飞入，从众人眼前飞过，插在金虬身后不远的柱子上，发出夺的一声。
金虬便上前去，取下了飞镖，见底下的标识，他取下纸条递给韩苍舒。
韩苍舒看了一眼纸条，又抬起头看了看颜玦。
将纸条丢在灯舌上燃掉，化为灰烬。
颜玦敏感地察觉到了一定和自己有关，不过韩苍舒未免太明显，谁都不看就看她一人，这样旁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与她有关呢。
初玖道，“纸条上是什么？”
韩苍舒觉得这情报没必要瞒着他们，“此处产珠，颜家的人近日似乎在此地买珍珠。”
阿满脑子中一轰隆，年后，珍珠，是了，珍珠是小符最爱，她的生辰再过不久就到了。
今年她也不能和她一起过了。
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母亲愿意让父亲去采购珍珠，想来是为小符的生辰宴做准备了。
那便好，母亲不再为难她。
琼姐也许在家，她在家一切都好些，小符的日子也好过些。
都很好。
明明都很好，可她低了头，眼泪快要落到饭碗里，微一侧头，很快将眼泪逼回眼眶里。
小符应该长高了。
母亲对她好了，她应该替她高兴，十分高兴才对。
可心中却涌出无尽悲伤。
母亲还记得她的生辰吗？或许早就忘了。
母亲厌恶她，想要她去死。
每每想到这一件事，她便心痛地无法忘怀。
初玖说让人难过的事儿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浅，到了最后她便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可过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她为什么还是一样难过。
丝毫不减。
最后一面，母亲的目光浸了毒药一般，那是最后一面，也是她最后一次见母亲。
她喊了十多年的娘，却不是她生母。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事，午夜梦回，她总觉得自己还没有离开洛阳，还在家中的床上躺着，睡醒了，小符会叫她一起去玩儿。
可等她醒来，半夜坐在床边，看着陌生的地方，她才慢慢接受自己原来已被抛弃了。
母亲不要她了，他们都不要她了。
这残酷的真相实在折磨人，从前她总沾着枕头就睡，姐姐说她没心没肺，可现在翻来覆去，想到母亲和舅舅仇恨的目光，她闭了眼，怎么都不得安宁。
一个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一朝被夺去所有宠爱，打回原型，竟是如此痛苦。
初玖见她眼眶红了，叹了口气，“要不要再添点饭？”
金虬道，“你也想要珍珠吗？”
阿满楞了一下，“啊？”
“你若想要的话，明日我出去，可给你带些回来，不过你要给我银子。”
阿满囊中羞涩，“我……我身上没有银子。”
初玖咬了咬牙，“我——”
“我不要珍珠，只是想起了家人，心中有点怅然若失，你也不必给我带珍珠。”
金虬哦了一声，“那好吧。”
说话间拿出一只薄荷绿的瓷瓶，“这个给阿满姑娘。”
颜玦问道，“是什么？”
“街上买的，听江湖郎中说，对治烫伤很管用，姑娘可以一试。”
初玖盯着金虬，摸不准他怎么回事，怎么忽然给阿满带烫伤药了。
阿满不好意思要，“一定很贵重，我——”
“不贵啊，十文钱。”金虬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
阿满道，“那好，我回头有钱了还给你。”
金虬道，“不必，就十文钱，送你了。”
初玖看着阿满的脸，为什么他竟从没想过要帮她治好脸上的伤。
一定是他太忙了，忙着盗心法，忙着赚钱养丝花巷这群人。
阿满吃的，穿的，哪个不要他花钱。
他太忙了，所以没有顾及她脸上的伤。
初玖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不再愧疚。
饭毕，阿满坐在木桶旁边，里头有热水，泡着碗筷，她正洗碗，丝瓜瓤浸了水，也温温热热的。
初玖搬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我跟你一起洗吧。”
阿满道，“菜是韩大哥他们买的，饭菜是你做的，那洗碗我总得洗吧，你不要沾水了。”
“那个给我。”
“嗯？”
“刚才金虬给你的东西。”
阿满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水，用干净的手掏出小瓶子，递给他，“你做饭也被烫了？”
初玖才接到，便转身狠狠将瓶子丢出墙外。
“你干什么？！”阿满站了起来，想要去寻回来。
“那是金虬刚刚送我的。”
初玖道，“十文钱的烫伤药，能是什么好东西。以后你不要随随便便接其他人的东西，来路不明，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回头我替你找药，想办法治好你的脸。”
阿满道，“可是这是金虬买给我的，辜负了他一番心意。”